角色模式视野中的金庸小说人物分析

2017-11-15 02:37臧子逸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7年10期
关键词:生父韦小宝缺席

臧子逸

角色模式视野中的金庸小说人物分析

臧子逸

“角色模式”是法国叙事学家A·J·格雷玛斯在《结构语义学》一书中提出的著名概念,这一概念用于表明人物之间、人物与客体之间的行动关系,被广泛运用于文学研究、影视作品研究等各个领域,对深入分析叙事文本的基本结构及从角色角度推演叙事模式具有重要价值。角色模式理论有别于罗兰·巴特和布雷蒙等人归纳叙事语法时“通过人物在关键时刻所作的选择来发现叙事逻辑”的方法,而是主张先找出故事中基本的二元对立关系,再通过这种对立关系推演整个叙事模式。本文希望借助格雷玛斯的角色模式理论,从二元对立角度分析金庸小说中的角色模式及其价值。

一、格雷玛斯的角色模式

根据作品中主要事件不同的功能关系,格雷玛斯将叙事作品中有特定功能的人物进行了划分,归纳出六种三组、两两对应的角色关系,分别是:主角和对象(Subject and Object)、支使者与承受者(Sender and Receiver)、助手与对头(Helper and Opponent)。格雷玛斯认为这三组角色模式适用于叙事作品中的所有人物,任何人物都具有其中的一种或多种角色关系。

(一)主角与对象

角色模式理论中的主角是指追求某种目的的角色,而对象则是主角所追求的目的。在这里主角一般是人物或拟人化动物,而对象可以是一个人物或者主角自身的一种状态,如成功、成名等等。格雷玛斯认为“在故事中,最重要的功能关系便是追求某种目的的角色与他所追求的目的之间的关系。”如果角色X想要达到目的Y,那么X就是主角,而目的Y就是对象,Y既可以由另一人物充任,也可以是主角希望自身达到的某种状态。格雷玛斯指出,主角与对象是角色模式中最基本的一组关系,正是这种关系构成了叙事文本情节发展基本框架。

金庸小说中的主角一般都是人物,也就是上文归纳了的十三位主人公,分别是:《书剑恩仇录》中的陈家洛、《碧血剑》中的袁承志、《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神雕侠侣》中的杨过、《雪山飞狐》和《飞狐外传》中的胡斐、《倚天屠龙记》中的张无忌、《连城诀》中的狄云、《天龙八部》中的萧峰、段誉、虚竹、《侠客行》中的石破天、《笑傲江湖》中的令狐冲以及《鹿鼎记》中的韦小宝。而金庸小说中的对象分为两类,第一类的对象是外在于主角的具体人物,如主角追求的爱侣,如小龙女、黄蓉、任盈盈等,又或是主角追寻的仇人,这类对象由另一人物充任,与主角之间的关系是客观的;另一类对象是主角自身希望达到的某种状态或者属性,如携手爱侣之后的归隐,或者是成功复仇等,这类对象外在与主角,与主角之间的关系是主观的。《书剑恩仇录》中陈家洛与喀丝丽之间的爱情对立在于陈家洛对于家国大事和儿女私情之间、霍青桐喀丝丽姐妹俩之间的摇摆不定;《碧血剑》中袁承志与温青青之间的对立在于两人之间的性格差异:袁承志晚熟木讷、温青青爱使小脾气;《射雕英雄传》里黄蓉因为父亲的缘故被“江南七怪”称为“妖女”,后因卷入欧阳锋陷害黄药师的阴谋而被柯镇恶痛恨;《神雕侠侣》里杨过与小龙女之间的阻碍先是世俗礼法后是种种遭遇;《倚天屠龙记》中的对立是张无忌赵敏之间的民族矛盾。

(二)支使者与承受者

格雷玛斯所说的支使者是指主角在追寻某种目标的过程中,引发他某种行动或者为他提供目标和对象的力量,简言之就是驱使主角做出某种行动的驱动力,这种驱动力可以是一个人物,如爱情叙事中,男主角追求女主角,这时女主人公既是对象也是支使者,或是复仇叙事中主角追逐的仇人。支使者也可以是一种抽象的力量,如社会、时代、命运等,如女权主义作品中女性追求独立人格,那么时代就是支使者。承受者往往就是主角。如金庸禅味最浓的《天龙八部》中,萧峰最终为了宋辽两国的罢兵而不惜劫持辽帝,在这段叙事中,萧峰心中众生平等,不愿生灵涂炭的思想就是支使者,而这种思想促成了萧峰劫持辽帝,迫使辽帝罢兵的行为,即不愿生灵涂炭的思想(支使者)促成萧峰(主角/承受者)的劫持辽帝(对象)的行为。因为主角的行为是作者有意识选择的结果,因此通过支使者我们从某种层面上能看出作者的写作意图和思想倾向。如《天龙八部》很明显表现出金庸对佛教“众生平等、云泥无别”的思想倾向,也侧面印证了陈世骧对《天龙八部》“无人不冤,有情皆孽”的评语。而《射雕英雄传》中郭靖的支使者始终是“为国为民”的思想,体现了金庸眼中对于“大侠”二字的解读。《神雕侠侣》则又不同,支使杨过从头至尾的行为的只有爱情和复仇。

可以说,从支使者的角度可以让读者大体感悟到叙事作品的主题,不仅如此,通过支使者我们还可以看出作者创作理念的变迁。如《书剑恩仇录》、《碧血剑》中胡汉之间的民族矛盾是十分尖锐的;但到了《射雕英雄传》、《倚天屠龙记》时,同样是写民族矛盾,但是驱使郭靖、张无忌反抗外族的力量有了明显弱化,郭靖从小在蒙古长大,带有汉族和蒙古族的“混血”特征,成吉思汗也不是杀人如麻的野心家,郭靖的支使者虽然是为国为民的大义,但仅仅是抵抗入侵而非必须一统天下;《倚天屠龙记》中更是安排了赵敏这一人物来缓和国家民族矛盾,张无忌也不是一个坚定的反抗者,只是时代的潮流把他推上了浪头,在遇见朱元璋这样暗藏韬晦的野心家时,张无忌立即选择了归隐而不是反抗。因为看似相同的主题下,张无忌的支使者不同于郭靖,并非民族大义而是各种机缘巧合下合乎价值观做出的选择。张无忌性格上优柔寡断,并不是一个有坚定信念的的人。虽然这样二元对立的划分看似简单,但实际叙事作品中却变化多端,例如一个角色可以由几种人物充任,如群众、军队等可以在一个叙事中充当一个角色,但一个人物也可以扮演几种角色,如一个人和他内心的几种欲望进行斗争,一个人就具有多种角色的功能。正是由于角色人物关系的复杂化,才使得叙事作品充满了变数。角色之间种种不同的关系,也使叙事作品在情节设置上出现出人意料的情节。

(三)助手与对头

主角在追求对象的过程中,会遇到帮助主角并起到促进作用的人物,这便是角色模式中的助手。与之相对应的是对头,即在主角追求对象过程中起阻碍作用的人物。区分助手和对头的标准并非读者的好恶,而是这一人物对于主角和对象之间的作用是促进还是阻碍。助手和支使者在主角实现目标的过程中的作用有相似之处,但作为不同的角色,我们应对这两者加以区分:一、支使者一般是是一种决定性的力量,而助手一般是以局部而暂时的帮助为主;二、支使者一般而言是一种抽象的驱动力,而助手一般都是具体的人物;三、支使者一般只有一个而助手可以是多个人物的集合。反观金庸小说我们可以看出,仅有主角与对象、支使者与承受者这两组基本的角色关系是不够的,如果仅有这两组关系,叙事作品的情节就会过于简单。在一般的叙事作品中,主角在达成目标的过程中必然会遇到对头的重重阻挠,通过极其曲折的过程并得到助手的帮助,最终克服困难实现目标。因此我们可以说助手和对头是情节波澜起伏的必备角色关系。如《天龙八部》中萧峰身世之谜揭开之后,萧峰迫切希望得知一件事:杀父杀母杀师嫁祸于己的大恶人是谁?而在聚贤庄上从虎口之中救了自己的大恩人又是谁?这一组助手和对头为接下来的情节逆转埋下了伏笔,在少林寺一战中谜底揭开:原来置自己于不仁不义之地的大恶人和救自己性命的大恩人都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还正是二十余年前大难不死的亲生父亲。正是由于这一组角色关系的存在,故事情节才会起伏跌宕、曲折离奇。

虽然这样二元对立的划分看似简单,但实际叙事作品中却变化多端,很多情况下一个人物兼有多种角色,例如爱情叙事中,男主人公既是主角也是承受者,女主人公既是对象也是支使者;主角的师父既可以是支使者、助手,也可以是对头。例如一个角色可以由几种人物充任,如群众、军队等可以在一个叙事中充当一个角色,但一个人物也可以扮演几种角色,如一个人和他内心的几种欲望进行斗争,一个人就具有多种角色的功能。正是由于角色人物关系的复杂化,才使得叙事作品充满了变数。角色之间种种不同的关系,也使叙事作品在情节设置上出现出人意料的情节。

二、金庸小说中父亲形象的三种角色模式

金庸小说中的父亲形象包含“现实生父”、“精神之父”和“伪精神之父”三类,现实生父是给予主人公生命的父亲,一般处于缺席状态,在复仇叙事中承担支使者的角色;而“精神之父”则是传递给主人公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以及武学的父亲,一般承担助手的角色;“伪精神之父”者一般在主角追寻对象的过程中成为巨大的阻碍因素,承担对头的角色。“生身之父”赋予“子一代”成长的生理可能,“精神之父”则赋予“子一代”成长的内在动力,“伪精神之父”则为主角的成长提供反向驱动力,使主角陷入危机、克服危机,从而加速成长。这三类父亲形象,构成了金庸小说中的父亲以及象征性父亲的维度,而这些以父亲形象出现或缺席的人物,又给了主人公们不同的驱动作用,承担了小说中支使者、助手以及对头的角色。因此我们有必要从角色模式角度,对金庸小说中的父亲形象进行探讨。

由于金庸小说主人公众多,他们与现实生父、精神之父的关系又非常复杂,笔者经过梳理列出下表来说明金庸小说中父亲的缺席与替代:

书名人物现实生父精神之父《书剑恩仇录》陈家洛陈阁老(去世)陈阁老、于万亭、袁士霄《碧血剑》袁承志袁崇焕(去世)袁崇焕、穆人清、夏雪宜《射雕英雄传》郭靖郭啸天(去世)江南七怪、洪七公《神雕侠侣》杨过杨康(去世)郭靖、小龙女、洪七公《雪山飞狐》胡斐胡一刀(去世)胡一刀、赵半山、苗人凤《连城诀》狄云不详戚长发(伪)、丁典《倚天屠龙记》张无忌张翠山(去世)谢逊萧峰萧远山(后知)玄苦、汪剑通段誉段延庆(后知)佛教、段正淳虚竹玄慈(后知)佛教《侠客行》石破天石清(后知)天性《笑傲江湖》令狐冲不详岳不群(伪)、风清扬《鹿鼎记》韦小宝不详陈近南《天龙八部》

(一)产生支使作用的现实生父

通过以上图表不难发现,在金庸武侠小说中,主人公的现实生父几乎全体缺席。生父早逝的主人公有:陈家洛、袁承志、郭靖、杨过、胡斐、张无忌;生父不详的有:狄云、令狐冲、韦小宝;主人公因某种原因自幼离开生父的有:陈家洛、萧峰、虚竹、石破天。虽然生父屡屡缺席,但他们对主人公的支使作用仍然不可忽视。

金庸小说中现实生父的缺席有三种类型:其一是生父也是主人公的精神之父之一,他的缺席依旧影响着主人公是非判断的标准,并且以一种缺席的状态指引着主人公的成长,主人公一生都在追寻父亲的足迹,形成一种“缺席的在场”。如陈家洛的父亲陈阁老,一生为官清廉、为民请命,父子二人虽一个在朝为官,一个在江湖行侠,可目标都是为了天下百姓;袁承志的父亲袁崇焕,督师蓟辽、为国为民,却被设计陷害而死;胡斐的生父胡一刀,一代大侠慷慨豪迈却被小人所害中毒而死。上文归纳了金庸小说中的五种主导性母题,其中的复仇母题在武侠小说中最为常见。而在复仇叙事中,血海深仇一般都来源于父母之仇,因此父亲形象的缺席成为了主角的支使者,而主人公在复仇中成长,最终复仇成功或放弃复仇也成为了小说故事的主线。

其二是生父“虚假的缺席”,前期描述中的“父亲”并不是真正的现实生父,或者前文并未交代生父后文揭示了出来。如萧峰的找寻生父之路尤为艰辛:先得之抚养他长大的桥三槐只是养父,生父已跳崖自尽;又极力寻找逼死生父的“大恶人”;可真正的生父萧远山到处作恶,恶名骂名通统指向萧峰;最后得知跳崖不死的生父萧远山竟也是自己苦苦追寻的“大恶人”。又如段正淳只是段誉养父,而生父是四大恶人之首的段延庆。这种负面形象的“生父”,在杨过身上尤其明显。由于生父杨康品行不端,周围的人都很少提及,杨过心目中自然而然的将其父塑造成了一个光辉伟大的英雄形象,这一形象也一直是其精神之父。但随着小说深入,杨过一点一点发现了真相,其生父杨康认贼作父、卖国求荣。这一类主人公由于具有负面形象的生父“虚假的缺席”得以成长为一代大侠,在得知生父的过失后努力弥补反而收到了来自负面生父的反向促进作用。

其三是生父的彻底缺席,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如韦小宝之父,令狐冲之父和石破天之父(虽然经过小说中推理可以的知其父是石清,但是作者并没有在小说中名言,石清也没有给主人公带来直接影响,所以仍将石破天归入此类)。韦小宝的母亲是扬州丽春院的一名妓女,独自一人将韦小宝拉扯大,自己也说不清韦小宝的生父是谁;令狐冲自幼便是孤儿,无父无母而被岳不群夫妇收养,虽然将岳不群视为父亲,但岳不群始终对他怀有戒心;石破天小时候便被梅芳姑掳去取名“狗杂种”遭受各种非人对待,差点成为父一辈爱情纠葛的牺牲品。这一类生父的彻底缺席更凸显了“精神之父”对主人公的巨大影响力。

父亲的缺席的支使作用体现在为小说和主人公的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一方面主人公可以从传统文化“父母在,不远游”的约束中解放出来,凭借自己的自由意志行侠于世,如陈家洛可以率领红花会群雄轰轰烈烈的反清复明,郭靖可以再无顾及的摆脱铁木真回归中原,杨过小龙女可以长居古墓或者避世隐居;另一方面,生父的缺席也为小说曲折离奇的情节提供了无限可能性,如萧峰一步一步得知生父另有其人,最后竟发现生父即是让自己背尽骂名的“大恶人”,而不断给段誉情路制造麻烦的段正淳竟然并非自己生父。这些前期的缺席,都使生父们成为了主人公发展道路上的支使者,为故事出人意料的高潮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

(二)作为助手的精神之父

精神之父是作为生身之父以各种形式缺席的代替者出现的,他的出现有效的填补了生父所需要完成的一些特定功能,成为了主人公成长路上的指引和促进的助手,但又不能完全取代生身之父,给了主人公需要的成长空间。如陈家洛十五岁便奉母亲之命跟随义父于万亭成为红花会“少舵主”并师从“天池怪侠”袁士霄学习武艺,从而获得高超的武艺以及江湖世界里的价值观;袁承志师从穆人清既学习了高强的武艺又发现了金蛇郎君的山洞。

韦小宝与精神之父陈近南的关系是不断发展的。陈近南最初收韦小宝为徒、任其为青木堂堂主,一是为了兑现“谁杀了鳌拜为已故堂主报仇谁就是新堂主”的承诺,防止青木堂出现内讧;二是因为韦小宝是康熙面前的红人,可以成为天地会“反清复明”的助力,而并非喜欢韦小宝的为人诚心收纳。反观韦小宝愿意拜师加入天地会,一是听茅十八和海大富都盛赞陈近南“平生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二是迫于形势无可奈何。但经过和陈近南的多次接触,韦小宝心底里已经越来越佩服陈近南,俨然将陈近南当作生父一般。韦小宝在陈近南被害时曾少有的真情流露:

韦小宝哭道:“师父死了,死了!”他从来没有父亲,内心深处,早已将师父当成了父亲,以弥补这个缺陷,只是自己也不知道而已;此刻师父逝世,心中伤痛便如洪水溃堤,难以抑制,原来自己终究是个没父亲的野孩子。

正是由于陈近南的精神之父的身份,使得韦小宝并没有因为和康熙的关系好而倒向“一心维护清朝统治”的思维定式中,而是成为了一个既不想“反清”,也不愿“复明”,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是满人统治还是汉人统治并没区别的民族观之中。

反观杨过,回顾《射雕英雄传》可知:其父杨康认贼作父,暗算黄蓉不成反葬身嘉兴铁枪庙之中;穆念慈一生孤苦,诞下杨过。郭靖为希望他不重蹈其父覆辙,为其取名为“过,字改之”,寄以“有过能改”之意。由于父母早逝,年纪轻轻便流落江湖饱尝人间心酸,杨过的内心深处其实比任何人都更渴望得到关爱:

有时睡梦之中,突然有了个慈爱的英雄父亲,但一觉醒来,这父亲却又不知去向,常常因此而大哭一场。

可由于黄蓉对其父的厌恶而迁怒于杨过,以至于对杨过种种不信任与区别对待,使得杨过一度调皮任性、行事带有三分邪气。在遇到虽然疯疯癫癫却一心对自己好的“义父”欧阳锋后,一开始是为了解毒才认欧阳锋为义父,后来却“为了他死也所甘愿”。郭靖因上终南山时与众道士发生误会后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而令众小一辈道士怀恨在心,丘处机又因对杨康过于放纵转而对杨过更加严格,赵志敬不教武功,鹿清笃等师兄弟又争相欺凌,杨过性格中的叛师叛教的叛逆性格逐渐形成。正因为生父缺席,义父欧阳锋又是疯疯癫癫的“伪精神之父”,这才使得杨过前期行事亦正亦邪,游走于善恶之间,几乎要走入邪路。直到遇到洪七公、小龙女等人,杨过性格中任意妄为的习气才逐渐消失;而在襄阳听到郭靖“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一番言论后,他的价值观至此才最终确立。

(三)作为对头的父亲形象

相比于现实生父彻底缺席,伪精神之父往往给主人公的成长带来更加深刻的危机,这类人物在主角追求对象的过程中产生的是一种阻碍作用,在角色模式里承担对头的角色。如令狐冲的师父岳不群,狄云的师父戚长发等。《笑傲江湖》中的岳不群在人前的形象一直是一个涵养极好、处事公允的华山掌门。

由岳不群执掌的华山派也一直是一副门规森严、其乐融融的景象。可是“君子剑”岳不群却早就觊觎福威镖局的辟邪剑谱,暗中派弟子参与争夺,自己更是在林平之危难之际上演救人好戏,最后设计夺得剑谱、假意屈服于左冷禅吞并五岳剑派,实则坐收渔翁之利。在半徒半子的令狐冲心中,岳不群一直是正人君子形象,是他的精神之父,可是在众多阴谋的迷雾一点一点散去后,罪魁祸首通统都是这位外号“君子剑”的恩师,可他做过的事甚至比小人都阴险百倍,伪精神之父的偶像轰然倒塌。伪精神之父给主人公带来的却是无尽的伤痕,但直至最后令狐冲都没有亲手完成“弑父”,而是借弱女子仪琳之手被动的复仇。

同样的情节还出现在《连城诀》之中。狄云是土生土长的湘西庄稼汉,自幼拜师在戚长发门下,和小师妹戚芳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可看似老实本分的师父戚长发实则是一个工于心计,为了争夺连成剑法和其中的宝藏不惜弑师抢宝的阴险狠毒之人。直到故事的最后,戚长发仍然打算暗算一直视其为父的狄云,最终被宝藏里暗藏的毒药毒死。任盈盈被岳不群认定为邪魔外道,而正是在成长中,作为对头的岳不群给了令狐冲修正价值观的契机。伪精神之父为了实现对权力和财富欲望的追求,不惜诬陷、扼杀一直将他们视作精神之父的主人公,而和主人公、师父和徒弟的决裂,也象征着主人公们最终摆脱了父辈的束缚,独自面对危险和机遇并存的江湖。伪精神之父成为对头并阻碍主人公追求对象,从反面促使主人公们在成长中逐渐修正了价值观。

吕 印 国画 家园

【注释】

[1] 罗钢:《叙事学导论》,云南: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00页。

[2] 罗钢:《叙事学导论》,云南: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02页。

[3] 宋伟杰:《从娱乐行为到乌托邦冲动——金庸小说再解读》,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97页。

[4] 金庸:《鹿鼎记》(五),北京: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1994年,第1740页。

[5] 金庸:《神雕侠侣》(卷一),吉林:时代文艺出版社,1984第51页。

[6] 金庸:《神雕侠侣》(卷一),吉林:时代文艺出版社,1984第55页。

(作者系云南民族大学文学硕士)

责任编辑:杨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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