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之死分析
——以《苏格拉底的审判》为视角

2018-01-23 09:30彭杨爽
法制博览 2018年15期
关键词:城邦雅典苏格拉底

彭杨爽

重庆大学,重庆 400030

苏格拉底,古希腊三贤之一,西方哲学的奠基人。在通常的叙述中,苏格拉底热爱雅典城邦,追求真理,为信仰舍生取义,但他却死于雅典公民大会的审判之下,其罪名是“败坏青年”和“不敬神”。苏格拉底的死给后人留下了诸多问题,他与雅典的分歧究竟在哪儿,悲剧可以避免吗。笔者尝试在斯东的叙事下探析相应问题。

一、苏格拉底与雅典的分歧

(一)首先的也是根本的分歧在于,雅典人认为,城邦应由自由的、理性的、“政治”的人自我治理,这是雅典区别于其他群体的文明根基;而苏格拉底一以贯之地认为,好的政体应该是“那个知道的人”进行统治。雅典人以“人”为出发点,认为城邦也具有与人相通的内在逻辑,人有其运作规律,城市类似;人对自己的身体自我管理,城市也应当由公民自治。“polis”——政治、城邦、公民——是一种天性,这是雅典人的政治共识。而苏格拉底将城邦比作船,将居民比作羊群,航行需要船长,羊群需要牧人,所以城邦需要“那个知道的人”来统治。

(二)其次在于美德与知识。在苏格拉底看来,美德即是知识,而真正的知识是得不到的。需要强调的是苏格拉底要的是“真正的”知识,他追求的是一种极致,而大多数人无法掌握这种知识。由于真正的知识是极致的,知识也就无法通过教育获得,所以大众是无知的,是无法治理城邦的,因而民众需要“那个知道的人”的统治。这回到了“人类是羊群”的命题。而在雅典的观念中,公民是“政治的”,都具备基本的美德,而知识可通过教育获得是显然的,这里的知识则是一般意义中的知识。讨论知识与美德并非是纯理论上的,这一问题的潜在指向其实在于统治层的参与程度,雅典要保持的是公民民主自治,苏格拉底追求贤人政治,他的观点实际上是反民主的。他在知识和美德方面追求终极,政治上、哲学上的终极。在苏格拉底看来,“如果你不能用始终不变的全面完整方式来为某一件事物下定义,你就并不真正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他的学说陷入形而上学和抽象概念的泥淖。他甚至对雅典民众怀着阶级偏见,从根本上蔑视他们。在这一理念下,他攻击中产阶级为参与政治而学习的演讲术。看上去,他在用哲学的方式,在不完美的世界上追求完美,实际上,他在破坏雅典的政治。斯东认为,“苏格拉底的真正过错在于他用过分简单化的方法和哲学上的简单化的前提来攻击雅典城市,它的领袖和民主政体”。

(三)最后在于对生活的态度。雅典认为,生活在城邦中的人,政治的人,应当对雅典的公共事务负担相应的责任,参与政治既是权力,也是义务。人只有在城市中才能完善自己。苏格拉底践行和宣教的却是退出政治生活,他在雅典两次重要的政治动乱中都置身事外。

上述的分歧并非只是观念的不同或者理论的争辩而已,苏格拉底在雅典的生活经历反映出他对雅典城邦内心根本上的冷漠,而他的学说则有意无意对城邦造成了严重的威胁。苏格拉底之死的发生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展开。

二、苏格拉底与雅典矛盾的激化

苏格拉底看不起雅典新兴的中产阶级,他认为让皮匠、面包师、农民进行城邦治理是可笑的;而这一时期中产阶级正在积极参与到城邦的政治事务中,他们学习演讲术和论辩术,这些技能在更久以前只有贵族们才可能掌握;同时,围绕在苏格拉底身边的弟子则大多出身于上层贵族之中,他们天然地鄙视民众,反对民主。这一时期,雅典的贵族结成秘密会社,他们也曾短暂地推翻了民主政体。

公元前411年四百僭主和公元前404年三十僭主都推翻了雅典的民主,建立独裁专政,实行恐怖统治。一部分苏格拉底的贵族弟子在两次动乱中起到了领导作用,著名的独裁者克里斯底亚斯、阿尔斯比亚德斯都对雅典造成了严重的伤害。苏格拉底在动乱中的表现令人寻味,他并没有直接参与或指导动乱,因为他一向既反民主也反独裁,但是在民主派都逃离雅典去的情况下,苏格拉底留在了城里,“留在城里”在独裁被推翻后成为了污点;另一方面,在僭主独裁时期,尽管独裁者中有很多是他的弟子和朋友,但苏格拉底并没有阻止他们在雅典的恐怖统治。在雅典人看来,“他敌视民主不惜以死,但反对三十僭主之情却十分淡薄”。

更为严重的是苏格拉底的弟子们在公元前401年即苏格拉底死前两年又开始蠢蠢欲动,苏格拉底的学说,配合上天生反民主的贵族们,对雅典城邦造成了现实的威胁。正是在这样一种形势下,雅典民主派不再宽容,他们不再仅仅是嘲笑苏格拉底整天游手好闲,高谈阔论,现在他们如临大敌,他们要审判苏格拉底。

三、死刑——作为矛盾的解决办法

苏格拉底其实有许多次逃离死亡的机会,但他却选择只求一死。审判过程中最重要的程序是苏格拉底同控告人之间的对话,以及两次大会投票,在第一次投票中,判决苏格拉底有罪的票数仅以微弱优势胜出;而第二次投票,即投票是否施行死刑的时候,情势急转直下,死刑的意见成为优势票。发生这一变化的原因在于苏格拉底狂妄的自辩,他既不承认有罪,更不同意在承认有罪的前提下以赎金或流放的方式作为惩罚,他激怒了陪审团,自己将鸩酒送到了嘴边。苏格拉底采取这样的策略,因为他根本不屑于公民陪审团的民主审判方式,崇尚自由的雅典竟然因为苏格拉底的学说和言论而对其进行审判,选择死亡是对雅典的嘲讽;另一方面,苏格拉底作为一位哲学家,始终认为,只有死亡才是哲学的终点,“死不仅是应该沉着面对的不幸,而且是他生存目标”,他不仅对于雅典,对于整个世界也存在着深深的鄙视。他的确是在坚持自己的信仰,但这种信仰是蔑视雅典的制度,蔑视不完美的法律,蔑视不完美的世界。他至死不肯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四、雅典自身的问题

问题因苏格拉底的死而结束了吗?真正的矛盾,

雅典自身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在苏格拉底的审判中,我们看到苏格拉底是因为自己的政治观点和言论而受到审判,如果这是在斯巴达或者现代的独裁国家,我们的内心可能毫无波澜,但是案件却发生在崇尚民主和自由的古希腊,而且,判决死刑的方式还是通过民主的形式,也就是说,民主的雅典通过民主的方式破坏了自己民主自由的原则和传统精神,用民主的方式判决一位哲学家死刑,这是悖论所在。苏格拉底除了他漫天的言论,并没有实际参与到推翻民主的动乱中,而他的罪名,不敬神和腐蚀青年更像是莫须有的理由。这是雅典的污点。

早于苏格拉底的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曾写到,“一个人的性格就是他的命运”,苏格拉底孤傲的性格主导了他走向求死的命运,雅典城邦的民主性格也是雅典自身的命运。性格,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决定了一个人的选择,是头颅漂浮在天上,还是将手伸进泥土里,而当人面对命运时,并没有哪种选择会显得更高尚。

[ 参 考 文 献 ]

[1][美]斯东著.苏格拉底的审判[M].北京:三联书店,1998.

[2][古希腊]色诺芬著,吴永泉译.回忆苏格拉底[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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