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锁定突破的非政府组织参与研究*

2018-03-28 06:36陈文婕陈晓春
关键词:非政府

陈文婕,陈晓春

(1.中南林业科技大学 商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4;2.湖南大学 法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2)

我国政府高度重视空气污染问题,且已实施相应的大气与环境治理方案,如2016年国务院印发《“十三五”控制温室气体排放工作方案》明确,到2020年,单位国内生产总值二氧化碳排放比2015年下降18%,碳排放总量得到有效控制。力争部分重化工业2020年左右实现率先达峰,能源体系、产业体系和消费领域低碳转型取得积极成效。[1]目前,基于气候变化和能源安全的现实考虑,低碳发展已成为关系到全球生态、经济、政治的重要国际议题。而反复发生的重霾事件更是为我们敲响警钟,实现经济结构的调整和转型,突破高碳排放的长期锁定,形成低能耗、低污染、低排放的低碳发展模式已刻不容缓。总体来说,低碳发展与气候治理问题已成为全球关注的焦点,国内外学者对政府、企业与个人在低碳发展与气候治理中的影响的研究给予了足够重视,但对非政府组织如何突破高碳锁定,推动低碳路径形成与良性演化,仍有待进一步探讨。

一、碳锁定:低碳发展的必克难题

低碳发展路径意味着开展低碳技术创新与制度创新、调整现有的产业结构、缩减高排放高能耗产业、更新传统设备与技术、加大燃煤产业(电厂)超低排放改造、发展新能源、构建低碳消费结构。从第一次工业革命以来,人类处于以煤炭、石油等化石能源为主要能源的阶段,各国积累了基础庞大的高碳产业。实现低碳目标的过程可能伴随着巨大的成本,据国际能源机构2009年估计,在未来20年内,国际社会需要为能源政策变革总计投入10万亿美元,才能实现将全球气温上升控制在不超过2摄氏度的目标。[2]而低碳发展与节能减排对气候环境短期内的改进效果可能并不明显。

大气资源与环境是典型的公共产品,具有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这使得大气资源与环境在利用与保护治理过程中倾向于出现 “公地悲剧”与“搭便车”现象。肆意排放温室气体、过度消耗不可再生资源的成本由公共分担,而节能减排、环境治理的益处却不能由实施者独享。这极大地挫伤了不同国家政府、企业和个人参与全球气候治理、环境保护和节能减排等低碳活动的积极性。有研究指出,只要高碳行为负外部性的成本不计入企业生产函数与个人效用函数,且损害分摊、收益独享,微观经济个体将肆意碳排放,形成微观层高碳化。积累扩大之后形成中观层区域城市高碳化与工业高碳化,以及在宏观层的国家消费、能源与产业结构高碳化,并在没有约束的情况下,进一步演化为全球高碳化。[3]61-64

Unruh指出工业经济处在碳锁定的状态,其锁定在当前碳密集的化石燃料能源系统,这是由技术和制度共同演进的过程中路径依赖的报酬递增所引起的。碳锁定是一种产生于工业国家历史发展路径的状态,其引入了“技术—制度复合体”(Techno-Institutional Complex, TIC)这一概念,技术制度复合体是由技术系统和管理其扩散和应用的公共与私营机构所组成,并且技术和制度相互联系、互相依存地存在于一个自我参照的系统之中,一旦稳定的技术制度系统得以形成,其就会要求保持稳定并抵制变化的发生。[4]817-830因此,受益于长期递增报酬的以碳为基础的能源系统,偏好现存高碳系统开展渐进式改变,但强烈排斥从根本上改变现存的高碳系统,可能会产生“锁定效应”,阻碍低碳经济的发展。同时,受益于现有制度的参与者将试图维持该种制度,这又进一步加强了现存高碳系统的锁定。目前工业化国家以碳为基础的能源和运输系统形成了锁定的技术—制度复合体,相应也是碳锁定。我国的能源、交通系统以及工业设施也基本以化石能源为基础,这是短期内应对工业化大量能源需求的成本较低的解决方案,可以形成积极反馈循环,从而形成对高碳系统的持续再投资。同时,伴随着我国经济快速发展与工业资本的扩张,政府面临着原有工业化政策带来的与之俱增的能源压力,需要迅速扩充能源供给。这种正反馈过程会倾向继续投资于原有高碳系统,最终形成碳锁定。[5]当前我国能源及工业系统已陷入经济发展与能源紧缺以及碳排放强度大的相互冲突的高碳锁定状态,而且这种对高碳能源技术和能源密集生产模式的路径依赖仍在不断增强,有必要通过低碳路径创造改变这种状况。依据路径创造理论,对于形成的路径锁定,组织可以通过有意识的行动,特别是有意识地偏离现有的路径,解除锁定,从而创造出新的路径。[6]152-157然而系统一旦进入了锁定状态,要实现路径突破将十分困难,往往需要引入外生变量。作为旨在弥补市场失灵和政府失灵的第三方力量,非政府组织的性质、特征与优势使得其为突破高碳锁定积极谋划与运作,推动低碳路径生成与演进,这也成为其组织使命与职责的题中之意。

二、非政府组织:推动碳锁定突破的有生力量

由于本文考察的是非政府组织参与低碳发展与气候治理,因此,主要关注的是低碳发展和气候治理领域内的非政府组织,主要包括:一是运动倡导型环境非政府组织。这类非政府组织侧重通过游说、宣传、抗议、提出可行性方案等方式保护与治理全球或特定区域内的自然资源、大气与生态环境,促进人类社会低碳可持续发展。二是专业性研究型环境非政府组织。这类非政府组织往往侧重于研究、知识建构与技术研发、发布研究报告及提供政策建议等方式,如研究低碳发展与气候环境领域内的各种科学问题,以及环境气候立法与节能减排政策,研发低碳能源与技术。三是其他民间低碳环保非政府组织。除上述两种类型外,还有存在于各国民间的低碳环保类非政府组织。如中国阿拉善SEE基金会、中国青年应对气候变化的行动网络等。

作为公共利益的代言人,具有组织性、民间性、非营利性、自治性、公益性与志愿性等特征的非政府组织凭借其自身特点与优势[7]8-10,超越了主权国家、企业和个人对短期经济利益的追逐,利用其在气候治理与低碳发展领域的专业知识、研究能力、信息优势、跨国家或跨区域网络联结,可以在突破高碳锁定、实现低碳转型与路径创造中发挥重大作用。事实上,在将气候变化与低碳发展问题提上全球重大议题的进程中,非政府组织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在面对气候变化带来的影响的时候,大量非政府组织出现进行气候的治理和保护。[8]329-346许多非政府组织主动参与所在国政府的低碳发展与气候治理政策的制定,推动所在国政府采取行动兑现低碳承诺,积极参加全球气候变化大会,对国际低碳环保文件的制定和实行施加重要影响,并通过研究报告、媒体宣讲和交流研讨会等方式,引导公众关注能源与气候问题,推广低碳发展理念,有针对性地提出解决方案。例如,非政府组织参与《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京都议定书》《防治荒漠化公约》等低碳环保文件的起草和谈判工作。[9]98-101美国环保协会(EDF)提出的排污权交易概念成为《京都议定书》的核心思想,曾参与起草 1991 年美国政府关于二氧化碳排放补偿的相关法案。[10]53-641992年里约热内卢的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中有650个非政府组织参与,并且促成了几项文件和协议的签订。[11]20-24此后,非政府组织在全球低碳发展中的影响力逐步提升,数次在国家间气候谈判陷入低谷的时候打破僵局。非政府组织正是以组织形式凝聚公众力量,代表公共利益对企业和政府行为进行监督,开展低碳行动,与政府和市场合作博弈,充当低碳突破路径中政府、企业、公众与不同国家之间联结的桥梁与纽带。

总之,长期的高碳锁定最终会带来能源、环境、社会、全球气候及关系问题,而问题的出现往往又暗示着新的发展机遇。非政府组织是推动碳锁定突破的有生力量,其对现有的结构、制度、程序与认知积极地作出响应,热忱地投入低碳路径创造之中,并通过联结各方行动者努力将各种不利因素的影响降到最低。非政府组织对系统所遵循的既有高碳路径的改变与突破有着不容忽视的作用。

三、非政府组织参与碳锁定突破的作用机制

碳锁定突破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困难性、复杂性与试错性的过程,涉及不同的权利主体和利益相关者,不能单纯地被视为一种理性决策制定过程,需要多主体、多中心、多层次地整合各种资源,开展多元化、网络化、民主化的集体行动、学习与创新。多主体是指参与低碳发展与路径突破行动的多种主体,包括政府、非政府组织、企业、公众等不同主体的广泛参与和联结合作,需要他们树立主体意识和参与理念;多中心是指决策与治理权力的多中心,即权威不是单一与直线型的,而是为低碳目标集体行动的联结交错的多中心,这有利于打破权力垄断,形成必要的竞争与制衡;多层次是指低碳发展与路径突破涉及宏观与微观、全球与地方多个层次;多元化是指参与途径和治理手段多元化;民主化是指不同行动者可以平等、自主与广泛地参与低碳发展活动,这有利于强化行动者的低碳责任感,降低其对权力中心的疏远感,培养与提升其对低碳发展问题的关注度与敏锐度;而多主体、多中心、多层次地多元化与民主化参与和交汇最终会形成网络化结构。总之,非政府组织的广泛与深度参与有利于构建多主体、多中心、多层次、网络化、多元化与民主化的碳锁定突破过程。

非政府组织低碳行动构建于外部环境之中,而其开展低碳行动的外部环境具有动态性与复杂性,这源自于低碳行动与相应制度和资源的调整适应。因此,非政府组织参与碳锁定突破过程的发展演化并不单纯取决于非政府组织的行为决策,而是形成于国内外社会环境、制度环境、技术环境与经济环境之中。涉及到企业、社会公众、政府部门、政府间组织等诸多利益相关者。本文主要考虑五类行动者:非政府组织、社会公众、企业、政府与政府间组织,考察非政府组织参与碳锁定突破过程的多种作用机制,提出非政府组织参与碳锁定突破的概念框架,如图1所示。

在这个框架中,识别了碳锁定突破中微观层面的非政府组织等行动者和宏观层面的国内外经济、技术、社会与制度环境。在微观行动者层面,从非政府组织等行动者的角度考察低碳发展与气候治理行为。在宏观层面,经济、技术、社会与制度环境包括一系列深层次的结构因素:认知信仰与社会认同;碳减排量社会总体供给和需求;国内外政策法规与协议条约;国际关系与交流合作;技术水平与研发投入及能力;资源整合与生产能力;产业战略导向。非政府组织等微观层面行动者的实际行动会传导至宏观层面,引起宏观层面因素的改变,同时,这些宏观层面的因素反过来又会影响微观层面的包括非政府组织在内的行动者,对非政府组织的低碳行动有调节作用,是影响非政府组织低碳行动演化的力量。这形成了微观——宏观循环往复的过程。其中,本文识别的作用机制主要包括:

(一)引导认同机制

打破高碳情境,实现低碳发展,不仅意味着企业全生命周期供应链的低碳化,也强调公众生活方式和消费模式的低碳化。对于习惯与适应了现有高碳模式的公众,最初可能存在抵触,例如,选择公共交通或新能源汽车的低碳出行,这就需要对公众积极引导,宣传低碳理念,提高公众的低碳意识。环境非政府组织作为民间组织,在公众引导、公众参与方面具有明显优势,其可通过组织低碳公益展览、举办低碳知识讲座、投放低碳公益广告与宣传视频、发行低碳科普读物与宣传品、组织培训等方式进行低碳引导教育,深入社区宣传低碳生活的迫切性,竭力倡导打破以过度消耗资源、污染大气环境为代价的高碳模式。并利用大部分个体普遍具有的从众心理,让低碳理念与行为进一步强化与扩散,形成全民参与的趋势。例如,我国较具影响力的非政府组织“自然之友”在倡导与推广低碳生活与消费模式上作出了积极努力,他们深入基层社区,与民众进行面对面的交流与探讨,开展“低碳家庭实验室”活动,让家庭节能与抗击雾霾和气候变化的关联得以用数据化形式呈现,推动城市家庭“自主参与式”低碳节能改造,还组织了 “低碳出行”“城市减碳”与“垃圾减量”等一系列低碳行动,都起到了积极的社会引导效应,获得了广泛的社会认同。[12]55-57

在本框架中,非政府组织等行动者群体拥有心智观念或心理构架。心智观念或心理构架是行动者描述或解释创新的方式,可以被看成行动者佩戴的眼镜,其会在形成第一印象时过滤所有信息,确定信息内容和不同内容的重要程度,并聚焦于其中的关键要素与内容。[13]1371-1390例如,非政府组织可通过其门户网站普及新能源汽车相关知识、发布行业发展动态、开展各类新能源汽车使用调查、收集新能源汽车销售和使用数据、提供新能源汽车购买指南与实测报告等方式,推动新能源汽车的使用与推广。对此,公众可以认为新能源汽车是一种低碳减排选择,或者是另一种可供选择的汽车类别,也可能只是一种追赶潮流与吸引目光的新车型。企业可能将新能源汽车视为现有客户或新客户感兴趣的一类产品,拥有确定的或不确定的市场前景,其盈利能力是心理构架的重要部分。政府则可能将发展新能源汽车产业看成是解决空气污染问题的可行方案或增加就业与政绩的新思路。心理构架及由此形成的引导认同机制可用于解释为何强调低碳行动的某些内容与途径。非政府组织等行动者在应对碳锁定突破带来的各种机会和问题时无意识地受到心理构架的影响。非政府组织低碳行动除了拥有功能性价值,还有象征意义的社会内涵属性,从而形成差异性的社会认同度。不同的利益相关者对环境非政府组织及其低碳行动有不同的理解和看法,对环境非政府组织及其低碳行动相关信息的接收、过滤和吸收有所不同,关注重点与偏好取向也存在差异。环境非政府组织的社会形象与社会认同度会影响其低碳行动绩效。因此,非政府组织需要通过教育引导与宣传扩散,形成良好的社会形象,获得最大程度的社会认同,从而提升组织引导力、号召力与行动力。总之,环境非政府组织作为公共利益的代言人,只有社会公众支持和参与、认同和信赖,环境非政府组织才可以更好地代表公众监督,替公民维权,与政府和市场博弈,尽可能降低气候变化、环境污染与能源紧缺带来的危害。

(二)组织学习机制

不论是非政府组织,还是低碳行动的需求方或受众方,都需要开展不同形式的学习,并且各种学习之间是相互关联的。非政府组织先制定行动安排与估计预期成效,然后非政府组织可随着低碳行动的开展学习如何评价行动进展与成效,并相应地进行吸收、调整与适应。学习带来了新的低碳行动和知识经验、组织社会形象、低碳行动及其成效的未来预期、非政府组织——受众方关系,并可改变现有的规章制度。相关受众方或需求方对于非政府组织低碳行为也会有不同的理解和评价,这又会进一步影响非政府组织及其低碳行动的社会形象与社会内涵。因此,非政府组织及其低碳行动和国内外社会相关环境都在复杂的过程中不断变化,并表现出强烈的演化特征。[13]1371-1390

非政府组织在低碳行动的过程中可通过经验累积、知识吸收与技能扩充,提高低碳行动效率与成效,提升组织绩效。这有助于非政府组织成长,增加组织的社会影响与社会资本。另外,非政府组织还可以学习了解企业与公众低碳减排的意愿和偏好、政府政策导向、国际环境局势与制度、积累低碳项目相关知识及经验,这有助于非政府组织明晰低碳行动的目标与侧重点,拟定更为科学的路径规划,获取更为理想的低碳减排成效。同时,非政府组织除了作为企业节能减排与低碳运营的外部监督者,也可作为企业合作伙伴与外部知识媒介,促进企业对相关低碳知识与经验的学习吸收,为企业获取资金支持、进行技术升级与人员培训、开展低碳技术与产品研发、开发利基市场创造有利条件。一些专业环保科研机构本身就属于环境非政府组织,可凭借自身专业技术优势和研发团队开展低碳技术创新与应用。例如,中国环境科学学会就是一家专门致力于环境保护事业的非政府科技社团组织,主要由国内卓越的环境科技工作者、环境工程技术人员组成,在节能减排和新能源开发上有大量的技术创新成果。[12]55-57

总之,政府组织凭借自身独立性、非营利性、专业性等特点往往能制定出公正、公平与中立的减排方案。组织内部的气候、环境、经济与法律等领域权威专家提供的专业信息可成为主权国家和政府间组织制定低碳发展与气候治理决策的重要依据,有助于推动全球或区域气候制度的形成与优化。特别是专业性研究型非政府组织可以依托其研究人员与权威专家的专门研究,定期或者不定期地发布全球或特定区域能源与气候问题的分析检测数据与评估报告,丰富公众、政府与企业学习吸收低碳信息的知识源,警示低碳发展与气候治理的紧迫性,推动低碳路径突破的全球行动。

(三)“鲶鱼”激活机制

由于大气资源与环境外部经济性的存在,在市场主体对其造成的负面影响不需要支付相应费用时,出于逐利动机,每个市场主体都会倾向于肆意地开发利用生态资源与石化能源,排放温室气体,导致气候问题日益恶化。因此,需要政府调控和干预以弥补市场失灵。然而,政府具有公共性和自利性的双重属性,并可能存在效率问题。政府内部从层层信息传递到制定决策并最终采取行动经常具有滞后性,也会出现以能源枯竭与环境污染为代价、盲目追求GDP增长以获取领导政绩、将手中权力寻租令环境规制形同虚设的现象,这就使能源紧缺与大气污染等问题日益恶化,高碳锁定日趋强化。发源于社会的非政府组织具有广泛的信息渠道,能够较灵活与及时地获取信息并进行传播,而且独立于政府和市场之外,代表公众利益对企业行为和政府行为进行监查,实时披露企业与政府的不良环境行为,参与或辅助政府制定政策与进行决策,积极参与改变高碳情境,促进低碳环保法规充分有效实施,发挥“鲶鱼效应”,打破环境污染治理中政府和市场双重失灵的“一团和气”与“持续深陷”的泥沼。

从全球角度看,在全球低碳发展路线与低碳协议的制定与谈判过程中,如果由各主权国家政府全权代表,往往单纯出于国家自利考虑使得集体行动陷入国际性“囚徒困境”。一系列的事实表明,主权国家在全球低碳发展与气候合作方面已经陷入僵局。要想打破主权国家在低碳发展与合作中的僵局,进一步推动全球或区域低碳路径形成与演进,需要具有独立性的非政府组织发挥助推器与激活剂的作用。非政府组织可以较为自主地开展行动,针对主权国家、政府间组织与(跨国)企业,开展监督调查、信息收集、数据分析、揭露谴责和呼吁倡导,以敦促他们落实低碳减排履约任务,提高信息透明度。比如,南非德班联合国气候大会召开期间,全球船舶运输行业、乐施会及世界自然基金会联合倡议,在全球范围内建立有效的管理框架,在充分顾及发展中国家利益的同时,抑制国际航海业的二氧化碳排放量。[14]尤其是一些国际性非政府组织,他们能够突破主权利益的束缚,以全球公共利益与长远利益为出发点,为发展中国家获得更多的低碳技术与资金支持而奔走,积极破解主权国家、(跨国)企业等利益群体在低碳发展与气候治理中的困局,激活低碳路径生成与演进。

(四)网络联结机制

低碳发展具有较强的正外部性,改变高碳锁定与国际“囚徒困境”,离不开多主体、多中心、多层次的多元化、民主化与网络化参与。而多主体、多中心、多层次的多元化与民主化参与和交融最终会形成网络化结构,形成碳锁定突破过程中的网络联结机制。网络联结机制有助于突破公共部门与私人部门、政治国家与公民社会、国际社会与民族国家的两分思维的束缚,拓展了非政府组织参与碳锁定突破的思路与渠道。

非政府组织在全球低碳发展与气候治理方面是联结地方与全球的关键点,其能在很大程度上超越国界约束与民族利益的束缚,在发展跨国家、跨区域交流与合作,建立全球与地方联结上有独特优势。全球数量众多的非政府组织与其他不同层次的行动者联结成一个广泛的全球低碳行动网络。作为该网络的重要主体,非政府组织还经常充当联结公众、企业、主权国家、政府间组织、非政府组织等低碳行动主体的桥梁,这为非政府组织带来信息、知识、社会资本等各种资源上的优势。

首先,由于非政府组织本身是民间力量参与社会治理的主要载体,代表与融合了公众的低碳环保意愿,在低碳行动时拥有较为广泛与紧密的公众联结;同时,非政府组织对企业生产经营的环境影响进行监督、调查与评估,充分发挥其专业优势,对低碳发展领域中的一些关键技术与问题进行研究,提供分析报告与改进方案,提升公众与企业对低碳发展的关注度与责任感,形成强有力的社会舆论压力。例如,自2007年开始,美国可持续发展社区协会(ISC)在广东省启动广东环境伙伴计划,在社区、学校、企业和政府四个层面开展低碳行动,帮助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在社区层面,鼓励公众参与,与社区合作进行节能改造,并开展节能经验推广;在学校中,启动推进可持续发展教育的合作项目,建立国际学校间网络,交流共享知识与经验。在企业层面,与企业合作,开展企业培训,帮助工厂提高能源效率,减少有害气体排放,推广低碳技术与实践、公立部门与私营部门间的合作。[15][16]

其次,作为公众低碳环保意愿与利益的代言人,非政府组织是公众与国家政府的主要联结者,影响国际或地方环境条约法规的形成过程,监督条约法规的执行情况,提高低碳行动的社会参与度。为履行组织职责,非政府组织需要与政府联结合作,这包括:非政府组织充当智囊团对有关国家的政策行为施加影响,影响政策制定者对不同低碳战略情景可行性的判断,提出技术与政策路线图;政府吸纳非政府组织提出的建议;代表国家参与国际气候谈判,参与解决国家间气候争端,促成相互依赖基础上的国家间合作,帮助国家制定规则条约或监督规则条约的实施过程;为国家或地方政府开展低碳合作项目融资。[1]68-71再次,非政府组织积极对联合国等政府间组织的决策过程施加影响,在全球政治中充当压力集团的角色,同政府间组织的联结合作是推动全球低碳路径形成与演进的重要渠道。

另外,非政府组织可凭借自身号召力和互联网媒体平台联结全球各地或某特定区域内的非政府组织,甚至结成联盟组织。网络联盟形式的非政府组织旨在促进非政府组织之间在国家、区域与全球低碳发展问题上的信息交流、知识共享、技术转移、人员流动、战略协调与行动配合。如中国青年应对气候变化的行动网络(CYCAN)就是北京大学清洁发展机制研究会等涉及气候变化议题的相关组织整合各自的优势资源,于2007年共同发起成立的网络性团体,其以联合开展低碳环保与节能减排活动,应对全球气候变化。基于该网络,CYCAN开展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低碳行动,如自2007年起成功开展了六期高校节能项目,推动和帮助青年在校园中联合各方力量,开展碳核算调研、设计校园节能减排方案并付诸行动。其中,累计参与高校超过100所,覆盖全国近20个省级行政区。[18]而在国际上,影响力巨大的气候行动网络(CAN),是一个在120多个国家、联结超过1 100个非政府组织的全球性网络,其致力于推动政府和个人行动以将人类活动导致的气候变化限制于生态可持续水平。CAN成员可以通过信息交换与战略协调来应对国际、地区与国家气候问题。其在世界各地拥有区域网络中心以协调应对气候变化的行动。[19]非政府组织间紧密联结的形成,有利于沟通共享信息、知识与技术,整合各种资源,汇集更大能量,提升行动效率与组织影响力。我国环境非政府组织间沟通较多,遇到环境压力、社会压力或政治压力较大的事件,可通过集体倡议或联名等方式来发挥网络联结的力量,对公众、政府、相关组织与群体施加影响。除了与本国非政府组织结盟合作,我国非政府组织还以可以有选择性地寻求与国外非政府组织联结合作,共享与整合各种资源,提高低碳行动绩效,增强组织在推动全球低碳发展与碳锁定突破路径中的影响力与话语权。随着我国全球地位的提升与气候及环境问题的凸显,越来越多的国际非政府组织在中国构建联结网络。

总之,由于低碳发展与气候治理问题的外部性、公益性、复杂性、关联性、整体性和全球性,非政府组织在低碳发展气候领域的网络联结合作机制和趋势持续增强。碳锁定问题的形成与影响往往跨越不同产业与区域,涉及诸多利益群体与专业领域,这也促使非政府组织形成网络化的联结合作机制。作为中间桥梁,非政府组织充分发挥自身优势与不同主体之间联结交错,通过其行动影响各主体的政策或行为,调动、整合与凝聚各种资源与力量,增强了全球低碳行动网络的连通性、有效性、民主性与透明性。

四、结语

本文着眼于突破碳锁定的复杂性与困难性,分析了非政府组织参与碳锁定突破过程的作用机制。全球低碳发展与气候治理问题已经亟待解决,然而系统一旦进入了碳锁定状态,要实现路径突破将十分困难,往往需要引入外生变量。作为有能力弥补市场失灵和政府失灵的第三方力量,非政府组织的性质、特征与优势使得其成为碳锁定突破中的有生力量。其可以通过引导认同机制、组织学习机制、“鲶鱼”激活机制与网络联结机制作用于低碳路径形成与演化过程。这为低碳发展与转型的理论研究和具体实践提供了新的着手点,有助于我国更好地应对能源、环境、全球气候与国际关系问题。近年来,我国低碳环保领域的非政府组织发展较快,在促进全球低碳发展与气候治理等方面已发挥重要作用。但与那些有重大影响力的国际非政府组织相比,我国非政府组织的跨国家和跨区域行动能力还较有限,上述作用机制并未得到充分开发利用,还不能完全适应新形势下我国低碳路径创造与气候外交中话语权提升的需要。未来我国还需大力培育国内非政府组织,促进其在全球低碳行动网络中不断成长壮大,其不仅是参与全球气候治理和推动低碳路径形成的有生力量,也是我国实现低碳可持续发展的重要社会资本与公众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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