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老屋

2018-04-02 10:57孔帆升
延安文学 2018年3期
关键词:老屋

孔帆升,湖北通山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长江文艺》《短篇小说》等。出版有《秋是天空飘落的心情》等五部作品。

古建筑是没被猖狂的物质吞噬掉的野味,是失落的寻梦者幸运捡拾得到乡愁的神祗,更是人类极需格外呵护的濒危“物种”。那些别致的古朴村落,硬要给人留下些念想,如保护神般罩住古民居不受伤害,执意让它与自然很近,与人的心灵紧傍,离喧嚣污染很远很远。于是,古民居出落得愣是可人,成了海外华人寻根的最佳选择,著名学府才俊写生与调研的首选之地,富足者畅游山水留连忘返的梦境。从形而下的角度来说,没有老屋何谈故乡?没有老屋,如何净化灵魂?那些生长在鸽子笼的人,其人生是有自然缺陷的,也是最容易迷失方向的。我愿意把老屋作为我人生的一个坐标,一个指南,一处港湾,和我一生幸福快乐的美梦。我愿殷勤带领友人领略鄂南老屋,毫无保留地倾诉自己的情怀。

风光旖旎,享有香城泉都美誉的咸宁,越来越被公认为泱泱中华的宜居之所。我想,不必其他指数衡量,你从古民居与生物资源里,可读到什么是源远流长,什么是山青水秀,什么是一尘不染,怎样才叫民风淳朴!

全市现存的明清建筑居于全省首位,其显著特点一是存量多,仅通山县就有500余座;二是品类齐全,宗祠、寺庙、家居、牌坊、廊桥均有遗存;三是特色显著,建筑形制依地形地貌自成一体,以徽派为主;四是三雕(石、木、砖)艺术精湛,题材广泛构图奇特。古民居在鄂南大地如湛蓝的天空里的星星,似绿波荡涤的江河之岛。赤壁羊楼洞村,咸安刘家桥村、垅口村垅口冯,崇阳回头岭村,通山宝石村、中港村、西泉村、吴田村畈上王,这八个被国家命名的传统村落,恰似嵌在山水间的明珠,成了响当当的名片,点亮了纵情山水者的眼睛。这些具有代表性的村落,几乎都依山傍水,怀揣着池塘、古井、廊桥、古树、老屋、小巷等风水宝物。事实上,风格各异的古民居与村庄太多太多,在陆水、淦水、富水三大主干水系,在幕阜山脉大小丘陵地带,在桃花、梨花、李花、油菜花、石榴花盛开的地方,在满山杜鹃、山茶、野菊与野樱桃盛开的地方,在飘逸着桂香兰香栀子花香的地方,总有青砖灰瓦吸引人眼球,拉住人匆匆的脚步。在那橙黄桔绿的青山绿水间,在烟雨朦胧的小桥流水中,在群山环抱溪流缠绕的白云生处,总有真正意义上的乡村成为人们最美的乡愁,最魂牵梦萦的精神家园。

那些走过几个朝代的老屋,历过无数沧桑仍风姿绰约,君子般特立,淑女般窈窕,分外令人怜爱。徜徉其间,闲看老树滋生新叶,绿意浸染灰墙蓝瓦,水漂般洁净的蓝天白云,静默地沉潜了岁月的屋脊,哲人般挺直腰杆沉思的屋柱。该是何样亲切与惬意!沉静于此,你会格外感念上天的垂爱,那是何等难得的清净之地!那里水是空气,空气是水,人也如水一样轻灵,整个村庄还是大自然种出的原样,没有杂交与嫁接的怪异。绵延的山丘与清澈执着的小溪会与你内心高度契合,帮你添加坚守寂寞冷落的魅力,让你一直保持本质,保持清纯,保持一种令人震撼与崇拜的精神!

在城里蜗居久了,谁不想换个环境透透气,把自己散漫给羊肠小道,走进别有洞天的世界,探讨别样的生活?在乡村你才会知道错落有致,知道和谐的参差,知道和而不同的静好。

村庄的房子不一样。大小不一样,朝向不一样,高矮不一样,盖瓦不一样,内面的构件也不一样。远近高低皆不同,穷富贵贱紧相连,这才是自然湾,才是自然的本色。

过去的鄂南乡村,做屋是农人一辈子的大事,可谓家室天下。因为视为神圣,有许多规矩禁忌使人不能轻易破土动工,就连小孩儿也不能轻率说话,以免不吉。光烧砖瓦准备木料就得几年,有了充分准备还得看阴阳与年成,选良辰吉日奠基,打罗盘定大门朝向,上梁时还要在梁上披红喝彩,入屋时必请亲戚与全村帮工与未帮工的聚餐,图的是份喜庆热闹。平常百姓通常是两家或多家合着做屋,有亲兄弟合做,也有族亲合做的。一进几重,连三间,连五间,互相牵连,连来连去,连来许多天井,许多天光,许多血脉乡情。一间大门关几家,关拢大门一家人,不仅是一种生活状况,更是智者贤士所倡导的一种和谐理念。房屋设置大中见小,小涵细致,既考虑到相对一体又体现各自独立,既讲究居之舒适安全,又讲究通风透光排水通畅。它是建筑学上的历史丰碑,同时也是伦理亲情的熔炉。大耳门、小耳门、厢门、后门,上天井、下天井、楼窗、前后窗,前阁楼、后阁楼、左厢房、右厢房,转上一圈,便有了一次深刻的生活体验,体味一份浓浓的乡情,过上一把回到童年时光之瘾。

我记得祖上的一个真实故事:一位木匠与石匠合伙建一间屋,祖孙衍传那份融洽的感情,两家好得如一家,居然把所生的孩子按年齡排次序:大哥、二哥、三哥,一直排到六哥,女孩也一样论先后称姐妹。平常都是来客互相陪,有好吃的互相分享,有了难处互相帮,长幼分明,兄弟姐妹有别,真正的世代友好,和谐融洽。沉静于老屋,我惊叹时代、地气、人性会铸造一个又一个温馨的传奇。我固执地认为,灵秀的江南是那保留传统风味的乡村、老屋、民风所带来的,那些美丽的花朵与甜美的果实,是上天对它们的额外垂青与奖赏。在大片钢筋水泥结构占领村庄时,那些雄伟高大的、低矮颓废的老屋真是鹤立鸡群,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美。

羊楼洞石板街是欧亚万里茶马古道的源头,明清八大名镇之一,发达时有茶庄、作坊、商铺百余家,人口达四万之众,年出口价值150万两白银。透过油光的石板,仍可清晰见到车马碾压的痕迹,从望不到头的石板街道,想象得到砖茶远销英俄的情形。那些流线型砌就的默不作声的石板,油光发亮的石板,伴着伤筋动骨缺皮掉肉的厘金局、长裕川、邮政局、抬梁式二层民居,在冷清中坚守,要为世人保存一段辉煌的历史。我们走进古民居,抛却了尘俗烦恼,如安下心来翻开印刷精美却有些发黄的书,顿然涌起宁静致远之感。

被称为“楚天第一大夫第”的芋园,占地万余平方米,仅主居室就有64间,天井28个,马厩、碾房、织房、柴房、厨房和杂役间多达30余,还有讲经楼、鲲化池、戏楼、先祖祭奠厅,一个家庭就是一个小社会。古民居外形,都是青砖黛瓦,滚龙墙,马头垛,开着天井,翘着马首。内墙多半用板壁和直棂条或方格格扇,圆形木柱加上方形石柱础撑起整个构架。若是一般的富裕人家,如宝石村的老屋,门前大多也有石狮,有拴马桩,有待客厢房,有学馆与医馆,有养鱼石缸或水塘。老屋与老屋之间全部用石板或卵石垒成,宝石村鹅卵石砌成的巷道与墙基石,成为不二艺术之宝,分外抢眼。

老屋是坛窖藏多年的老酒,慢慢品尝总会怡然陶醉。一栋老屋就是一部四书五经,一座艺术的殿堂。进老屋寻古迹,看雕刻品艺文,该是何等风雅!门楼、立柱石雕,窗户石雕砖雕,马栓、牌坊石雕砖雕,格子、横梁木雕,眠床、脸盆架木雕,人的衣食住行所及,都被精心赋予了美的意象。它们层次分明,手法细腻,毕灵毕现,呈现了一幅幅工笔画:喜鹊造梅,松鹤祥瑞,孔子问童,东坡望月,龙凤呈祥,鲤跃龙门,樵夫担柴,牡丹怒放,渔樵耕读,抚琴对弈……在这些图景里畅游,何尝不是在参与一场别有风味的视觉盛宴!老匠人对美执着,对美纯情,心无旁骛,创造的精湛技艺足以令物质文明娇宠着的人汗颜。

门楼字是最具代表的符号,俗语讲“字是门楼书是屋”,可见门楼就是门面,是审美第一印象,它凝聚了家族文明、门道家风,亦对后代有启化道德文明的作用。通山门楼文化有着根深蒂固的人脉基础,深得百姓崇尚。门楼字有以姓氏为內容的,如孔姓“尼山厚泽”,朱姓“紫阳世第”,黄姓“诗祖名家”,陈姓“世代义门”。有家训的,如“忠厚传家”、“仁义忠勤”。还有以祖先郡名、典故、封赐、官位等作的,如“侍郎世家”、“翰林遗风”、“爱莲遗韵”。节孝坊与贞节坊是传统文明的不朽写照。它的牌坊是四柱三门三层楼,门正面贴满雕有蝙蝠的花砖,额梁上砖雕八仙图,下梁砖雕双龙戏珠,门额上是丹凤朝阳,真是气派雄伟富丽堂皇。门坊所表达的忠贞、贤孝、守节之道,也算世人对殉道与忠孝者的一种安慰吧?

时过境迁,有的老屋成了耄耋老人,再也不在意衣衫不整形象不佳,也逐渐淡化了诸多恩恩怨怨。它们这里掉几块瓦,那里长出几棵草或一些苔藓,这里被风钻了个洞,那里被动物拱破一块门板,都纹丝不动,难得理会,甚至于习惯了这种沧桑。将所有倾轧承受,兴许就能留一片芬芳,一片繁华于后人。你看,凡有老屋的地方,必有鸡鸣狗吠,必有古树山泉,必有植被完好的山林,必有淙淙溪流,必有未受外界浸染的民情民风。

乡村越老,越是能找到震撼人心的古树。在咸宁,至今国家重点保护的树种达24种。遍布深山的鹅掌秋、银杏、苦槠、樟树、刺楸、柏木、青冈栎、女贞、枫杨、桂树、巴山榧树,为什么一个个长命百岁、千岁,活成了珍稀物种?数尺之围或数人合围,遮天蔽日,无关风月的挺拔,任人如对神灵般膜拜。有的树对阳光充满向往,为了让阳光更充分更深入一些,把自己掏空了,想瘦了,结果把人的童稚也装了进去。有这么个被古树环抱的村落叫高台村,有参天古木157棵,树龄平均在350岁以上,占地一万平方米。你从盘田村弯弯山路盘旋而上,翻过数百丘迷人的梯田,上到天宫般白云缈缈的山顶,就见到这山外山天外天的村庄。它在浓郁繁密的山凹里,低下去,再低下去,紧接地气,藏在深闺人未识,真是陶潜隐居之乡,世外清净之所。这样的村庄往往人烟稀少,与其消极地说它是正在消失的村落,不如说它正在回归自然怀抱。白岩村就是这样,人口从高山迁移进城,使得村里的人比树少,比鸟少,比房子少,比家禽家畜与野物少,在鸟鸣狗吠风呼呼的淹没下,人几乎个个都是大智的失语者。他们对生活的欲望与索取微乎其微,因而留存了许多腰径几个壮汉合围的古树,有了令人迷恋的一方蓝天白云和清新空气。

我在老屋逗留,仿佛回到明清,自己成了个着长袍摇蒲扇的“青衫”。尽管钻出古纸堆多年,山风一吹,不由又摇头晃脑对着壁上柱上咬文嚼字起来。那些接近过皇上的翰林,那些训斥过马匪的乡绅,那些执家规显赫村里的打师,那些在“肃静”、“回避”令牌之上神乎其神的官吏,那些年纪轻轻就洁身自好的贞妇,那些广播财帛的名门望族,早已烟尘远去,只给我一个深思的背影。我忍不住对那些曾经红极一时的华宇,曾经广为传诵的家族史与秩序,说上两个字:破落。而破落也是华贵的,要有一定阅历的人才能感触到它的珍贵厚重。老屋实在是疲累了,它哺育了那么多儿女,是该好好歇息。老屋的主人早已各奔东西,一把谁也打不开的锁,锈迹斑斑地封住几个朝代。后来的主人兴许根本就没在意那些皇赐金匾,也没珍惜祖人之器,甚至不在乎诗书礼乐,而要竭了心力突出重围,到汹涌大潮中捞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

在乡村里行走,随处可见病残或退休的石磨,或巨大无比地立着与人比高,或小巧玲珑嫁与草石共荣衰。它们再也不用被人推得昏头转向,再也无须咬牙切齿与五谷杂粮对抗,只等着偶尔有老人小孩用弱弱的脚为它挠痒与按摩。巷子还有些幽深,有些迷离,有些宁静,有些待人探寻的神秘,这就好。我抵触直统统没有弯环的生活,鄙视急功近利把前世今生种种功名利禄了然于心的人。走进小巷便远离了尘嚣。出耳门便遇小巷,两堵墙面对面深情对视,石板路从脚下向前延伸,头顶的一线天突破混沌结构,带给人一份久违的狡黠与朴实。可惜少了生动和有趣,关键是没了少年顽皮的身影,找不到捉迷藏的快乐与走村串户的温存。巷子如祖人丢掉的长烟管,生了些锈迹,无人把摸,没人往里填料,所以难得见到一缕炊烟升起水蛇似的腰身,摇摆着直上云霄。故人打著马灯、电筒,端着油盏扶墙而行,高一脚低一脚在巷里邻里摸索,乃至簇拥着去办乡社去大欢聚,都要受小巷检阅,被小巷吐纳。小巷是联络乡情的纽带,也是向外释放快乐与忧愁的通道。这样的小巷窄窄长长,伴着“让人三尺又何妨”的美谈在乡间萦绕。散淡,清闲,小巷不复有宁静与喧嚣交织的影象。走尽雨巷,倘或机缘巧合,也会遇上位撑着油纸伞,有着丁香一样芬芳的姑娘,梦一般飘过颓圮的篱墙。

每一处老屋似乎都注定了陷入无可奈何花落去之境。洞开的门扇窗户,任猫狗穿梭,不会有任何惊吓。斑驳的木板门与残存的断墙,分明引领阳光更充分地铺存金辉,好驱散久积的阴霉。下雨的时候,好在有烟火升起,缭绕于瓦舍,替人扫去瘆凉。宗祠相比民居,好似鹤立鸡群。竣工于乾隆二十三年的谭氏宗祠,是湖北省保存最完好的宗祠。正厅主建筑由14根3丈多高两尺见方的石柱搭构,柱上皆刻有对联,其中出名的联语:“绍祖宗一脉真传曰忠曰孝,教子孙两行正路惟读惟耕。”分明教化着人世代崇德尊才,永记勤奋持家。苏维埃政权时期,何长工在此举行过集会,陈毅率部经过宗祠,为它抹上红色光彩。西泉村宗祠不以姓氏冠之,却以聚居地而名,由当地光绪年间任授翰林院编修的二品史官吴怀清题“西泉世第”,这似是读书后的另类开化。宗祠既是忠孝训诫之地,也是族人集社之所。可以说它是盛满欢乐的青花碗,端的就是热腾腾的快乐气氛,在乡邻里畅意传递。你能在节日里看到舞狮子玩龙灯,看到一族人守着火塘唱神歌,看到山歌山鼓与采茶戏满田野流芳,听到乡土文人的小品表演笑得令人喷饭;你也可惬意地加入到沿河对歌的热烈场面。年头岁尾更是热闹的时候,老屋里喜事连着办,满山村的红红火火,喜气洋洋。你会看到大红轿子在山路蜿蜒几里,红鞭放得鸡飞狗跳人欢笑,看到小伙子闹新房,闹得新人脸上发烧,看到酒礼行了一道又一道,看到脚踩棉花的人大话连篇,把扬尘震落了一桌,还当是哪位神仙在警醒人。

宗祠依然耸巍,冷清肃静间透出几分敬畏。唯有这初始般的敬祖畏神,才使人知道在道德间行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无需背清规戒律,也无需空洞教化,保持对自然对人性的敬畏之心,是今人寻求幸福生活绕不过的弯。这样的弯道越多,人反而更安全。

给祖上建祠是一族人的忠孝,给孔子建庙则完全是一种尊师重教的政府行为。建于北宋庆历四年的通山圣庙,是湖北省唯一幸存的圣庙。它依地势而建,五重门递进,越往后越高,共分棂星门、仪门、大成殿、明伦堂、尊经阁。史载对圣庙的扩规修复起于明洪武庚戊,清康熙初年与乾隆二年又作过整修。彭德怀率红三军进驻通山县城时,指挥部就设在圣庙,他住过的房简朴地挂上了“彭德怀故居”之匾。元帅戎马一生,足迹踏遍中国,在这里同样没什么物件可保留的。一缕清风来忽去,本是伟人胸怀,党史不会抹去他在鄂东南革命根据地的光辉一页。

做客咸安刘家桥。品过饶有风味的地方小吃,于小桥流水中与老屋耳语,在乡言俚语间把盏问杨柳之柔韧几何,不由想起童年的种种情景:月台里听故事捉迷藏,闲暇时大堂屋打鼓说书,夏夜纳凉的枉数星月,冬日围炉闲话年成,磨房里无论昼夜的赶磨,那种简单的生活,单纯的念想,把我庸常的人生再一次点亮,让我的身体再一次浸入甘甜。许是一生解不开的情结,令我常在老屋徜佯。数家珍般留连于颓废,总见雕花残落,新人老矣;石柱弥坚,青年垂暮,心头不免掠过丝丝冷寂。但见精华未淹于破败,精致未没于毁损,便油然心生感激!正是乡村,正是那些不忍离去的长寿老人,把一种生活坚守住了,把一段历史留住了,把弥足珍贵的古迹保存了下来。我见到70多岁的儿子带领家小去老家看望90多岁的老娘。老太婆耳聪目明,身健神清,看起来比儿子大不了两岁。她愿一个人过,这样“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几点睡就几点睡”。临别,她拉着儿子的手,叮咛又叮咛,那份牵挂,那份骨肉情深,是我见到的最美村景。

在大夫第古民居里,我见到一位十岁的男孩,坐在门口石墩上翘着二郎腿看书。那是一本厚厚的成长故事书。阳光下的少年神情专注,旁若无人,演绎着“耕读传家”的古训。任我怎么撩拨,怎么拍照,他都不分心,连眼角也不瞟我一下,与城里孩子离不开手机电视绝然迥异,这正合我不舍传统之心。他坐着的石墩由大理石凿就,雕着精美图案,雕工的细致入微令人慨叹。关键是它的静与忠让人感怀,不管屋是如何残败,如何落寞,如何摇曳,它稳稳地蹲在门两边,像尽职尽责的家仆,对主人极尽忠心。一代又一代的主人脚踏股坐,一拨一拨的人嬉戏,磨尽了棱角,仍坚韧着纤尘不染。岁月越久,越发光鲜。远道而來的人们,惬意地坐在石墩石门坎上,头倚门柱,摆个显酷之形,娇媚之态,顿然就有了富贵感觉。人们任意坐着、站着、踩压着乡村,似乎是心安理得的。假如我们想念乡村亲近乡村,也如此自然而然,该是何等的欣慰?

想念是枚恋旧的树叶,最终要吹到树下,延续一年又一年葱茏的乡情。

猜你喜欢
老屋
老屋
老屋回忆
总也倒不了的老屋
故乡的老屋
老屋枣树
不倒的老屋
幽居老屋
老屋
老屋
老屋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