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史材料选录

2018-04-02 10:57赵通儒
延安文学 2018年3期
关键词:烈士

编者按:1962年夏秋,陕西省革命博物馆派三名同志组成陕北调查组,到子长县收集到一大批史料,现收藏在陕西省档案馆。调查组从赵通儒手里抄录了一批史料,其中三篇分别记述了父亲赵树德、母亲井赵氏烈士、二弟赵仰轨烈士的生平。三篇史料中,《先父义行略述》不是全文,只是与党史有关内容的摘录。赵通儒另外还写过祖父赵玉林、祖母李赵氏的材料。这些史料,从侧面反映了清末明初安定县的社会风貌,具有珍贵的社会学意义,故集中刊发于此。

先父义行略述

革命老人赵树德义行略述(摘抄)

1916年正月十六日,1917年八月二十六日,1918年2月,1920年瘟疫,以及兵变,十多次枪弹如雨,匪、兵乱抢乱杀中,我一家男女及亲邻老小男女约千余人,均经先父深夜冒险探路,窥视空隙,领带逃奔,危崖传溜,狭路牵引,深水负渡,得以脱险。

1923年春,普与同学18人,赴榆林,参加陕北23县学生联合运动会,控告安定知事王正宇贪污。约以自费往返。先父首即给普五枚银洋,支持与资助我辈行动。影响全体同学之家长,皆为后盾,使斗争最后胜利。

1924年夏,旱灾。祖母逝世。丧事费用,先父一身负债负担。又赌输。债台高筑,日用艰难。……在这种家境条件下,普却要求到绥德陕西省立第四师范学校升学。穷债煎迫,粮价飞涨,穷人极难周转,富豪也多裹足兴叹。经普挽请亲友,数加劝说,先父慨然允……,蒙准及给路费及报考费,始得成行。此实先父助普等最早参加革命,结交革命师友,最早接受马克思列宁主义洗礼之主要关键。十月革命之东风,虽早传来中国,我辈不入四师上学,何时接受,接受几许,天晓得!

春节元旦,杨明轩教务主任,奉李子洲校长及中共绥德特别支部密命,赴西安,秘密筹组中国国民党陕西省党部。道经瓦窑堡,驻李象九军队营部。李为当时之秘密中共党员,杨在此时,还只是同情中共的革命活动家而非党员。先父闻普言及杨至,立备水酌,遣普迎请饯行。事为数同学知,争邀杨赴家之筵酌。杨嫌误路,又恐泄密,不胜烦劳,一一谢免。先父尊师重友,由此可见。……

三年求学期间,普反对曹锟贿选,反对吴佩孚武力统一中国之军阀混战;欢迎孙中山北上,参加孙中山召开国民会议全国会议及成立陕北国民会议促成会;传播马克思主义思想;欢迎与欢送杨虎城将军率部南下关中,驱逐刘镇华出陕;欢迎与欢送史可轩将军解救杨虎城困守西安,实行国民革命;接受与传播史可轩将军由苏联带回之《列宁主义》;援助“五卅”惨案,追悼孙中山,传达3月20日中山舰事变经验教训;响应冯玉祥五原誓师,入西安,实行国民革命;欢迎北伐军北伐,打倒军阀,实现全国国民革命;筹组省、县农、工、学、国民党、共产党、共青团的各县各级组织和陕西省级组织等各种革命活动。日以继夜,一日作十日,一夜作百夜,忙碌不堪,暑假寒假,不得返里。又与谢子长、李象九、王有才、李瑞成、石介、孟芳洲、唐澍由黄埔、上海大学到石旅工作之党团员,筹划革命,不顾家计。……

1927年农历六月,蒋介石在南方已大屠杀,反革命白色恐怖已笼罩全国,革命志士,或已被屠杀,或正被追捕、搜拘,逃避不暇。西安随之政变,连国民党省县党部皆被明令解散,禁止活动,工作人员被捕在杀无赦之例,革命成为犯法犯罪,当时的强盗贼寇反而不被反革命所重视。陕北,绥德师范与延安四中,同日被封闭。常汉三校长被软禁,失去职业,生活、行动自由。史唯然等在西安驻军校、中山学院学习及开会、工作的革命青年、军官、学员、革命工作人员,成百成千,惶惶如丧家亡国之人,纷纷逃回陕北。杨明轩省教育厅长等被捕钉镣,恶信日日不断。反革命杀人如乱麻的传闻,风声鹤唳,草木皆知,山川变色。谢子长烈士与普正发动全县农民,成立县农协,抗烟亩,拘捕全县最大劣绅宋运昌、李重光、王伯扬,准备公审,再由公审大会中拘捕安定知事张凤梧、劣绅孙子鸿一并铡掉,首先起义,回答反革命对李大钊等烈士及南京、武汉、上海、广州等大屠杀,把国民革命由蒋介石叛变改弦更张,转为中共领导,工农兵为主的新的革命程途,使中国革命,真正成为人民之革命,而非新军阀新官僚政客对人民的骗局。普因三四十日夜开会、工作,积劳,重病。在子长领伴赴刑名师爷罗惠处就医诊病时(本地无良医,罗为刑名而兼中医名医者),晕绝安定县署。开会工农兵代表,始疑反动知县同谢我争执,或对我进行暗害,继明真相,数百人众遇此意外事件,不知如何才妥,包围县署,叫喊传呼,震动全城居民,引集参加围县署者近万余人。人人听候子长命令,不走,不散……

不久,反动驻军为侦察普与石谦旅关系,诬陷普二叔父赵志德与一韩姓理发工人“假冒军人”,拘捕,吊拷,毒打。李象九等三四个革命营长连长,对一个反动张连长说项无效。先父听普赎买计,高利借债300元,韩姓另出100元,将两人买回,使敌人无从识破中共在石旅之工作,及石旅与普之秘密关系,更无知晓李象九、谢子长、史唯然、阎红彦、唐澍等正在筹谋反白色恐怖之清涧、安定、延川、延长、宜川五县石旅驻防区之武装起义。

农历八月份,普正抱病在绥德进行恢复中共党与团各级组织工作,陕北土皇帝井岳秀电令高双城“立即拘捕,就地枪决”。先父40多岁,十多年腿脚残废,得延安来此危急音讯,一夜由瓦窑堡奔走绥德,向普及党送信。安定地方党还无人知晓。普得从容布置工作,安送汾阳医病暂避。……

1928年,米脂中秋节事变。敌人捕去团特委书记焦维炽。焦之代名为赵仪三。风声传说:“一个姓赵的被捕。”安定党团员闻讯,惊惶暗泣。家父母得知,老幼悲伤熬煎。至焦到安定,被教育局工作党团员营救得释,全家忧愁始释。

1929年,陕北党特委高杰村会议决定:要普公开驻在南北交通要道之清涧城内,任职高小校教书为掩护,策应各方,明察大局,统筹公开与秘密,兼顾武装斗争和秘密斗争,主持清涧、安定、延川、延长、延安等南路工作(延安当时兼管宜川、甘泉、洛川、鄜县、保安诸县)。先父闻普为5元一斗小米之年馑粮贵所苦,于春暮专到清涧,安慰普说:“旱灾虽苦,家中不要你负担。一心干你的!如有所需,同益恒商号还有我五六年卖醋糖的錢,支取以应急用!”有此嘱咐,普得以年薪240元,任职尚未二月,送谢子长及随员往返太原治疗眼疾,供应一切费用近百元。策动杨庚午割据后九天山寨,花费数十元。供应南北往来之交通用费数十元。及交纳超过负担能力数倍之党费及所得捐。余额支持一年衣食及工作费。……

1930年春季,特委枣树坪会议,决定普赴北京,恢复陕北与北方局、北方局与陕西省委、中央与陕北、中央与陕西间之关系,给党在北京建立秘密联系机构,并自费治疗严重疾病。党与团内,分文没有。连通讯地址及关系,皆为李大钊惨案及全国反革命浪潮所卷失。陕西省委刚被反革命摧毁,去西安的人,没有音信。普奉党命,保证不能找下托派关系,以升考大学为借口,商之先父。……1924年起,先父早知李子洲、杨明轩、谢子长等与普暗中另有策谋。故对普走北京路费,由为难转为慷慨允诺。由不知所以到知非为私为己,竭力支应。……正月家父允诺,二月普到北京,四月北方局派人回陕北,五六月间,上下所有关系皆恢复往来。……仰轨在普刚去,又随谢子长、惠泽人、强龙光去拉革命非法武裝,西向三边、宁夏、甘肃进行游击战争活动,化装闯入兰州。……

1931年,统治阶级横征暴敛,谢子长所布置之安定游击队在余家渠袭击打死反动征收人员。反革命军政官吏,大加恐慌,多方搜扑。

1932年西北鼠疫,死人无算,人多逃散,父母妻子儿女互不相顾。老先生们,只祭瘟神、敬瘟神、送瘟神,以求幸免。百业停顿,街巷无人。军政官吏也多逃避或关门,不敢与人往来。安定县城,竟将城门关起,不许出入,防止传染,征税、收捐、诉讼皆停。新先生们,即不敬神,又无对策。阴雨绵绵,死尸传染,有一家九人而死十一人者(医生、阴阳死在病家)。……

1934年未,县长刘莘田,被普在北京用安定旅外同乡会名义控告,为使其离职,延缓保甲制度之建立,以利我红军游击队之发展。

1935年春,西北红军玉家湾祝捷大会后,先父入苏区。……安定县敌军夜遁,赤卫军进城,潜伏反革命坏分子乘混乱放火……省苏派员前往扑火,散赈粮百石,查出纵火坏分子处决,……农历五月,后桥村白匪大加屠杀,惨案中被杀未死之惠蛮,被农民抬到芽坪村救治。……普据此知民心归我革命方面,民愤可用,三次请缨围城。西北工委、西北军委、省苏,立即据此批准围城解放瓦窑堡之计划。六月,瓦窑堡革命委员会、围城指挥部、警卫团建立。先父参加围城的挖战壕、守战壕,给各部队间取联络,侦察敌人动静。……他为帮助驻在永坪不赴前线,不了解敌我斗争实况的深刻认识现实,夜间引伴吴岱峰红军干部学校校长,同赴瓦窑堡城下,亲口向敌军官岳俊峰指名互通姓名,宣传红军党政抗日救国主张,保得岱峰平安来去,坚定永坪支持围城的决心和信心!坚定围城战士夜间喊话争取敌军抗日决心!中秋节,红25军和红26军会师永坪,开庆祝大会。先父大献平生屠宰身手。半天,给会师部队宰猪羊二三百只,刘志丹西北军委主席大加称赞。刘亲持美酒、瓷瓶赏赐说:“赵老伯辛苦了!这瓶酒酬劳!想不到偌大年纪,这样手快!”他参加过庆祝会,跑到瓦窑堡城下,对围城红军、游击队、赤卫军说:“红25军实在好,见面给省苏维埃政府送两打盒子枪!和红26军一起开会,吃饭,欢乐极啦!合编人强马壮,武器也好!”……反革命袭击瓦窑堡至玉家湾,先父给国际友人李德军委顾问亲自带路,布置打退敌人。

烈士赵母井氏简历

1925年,五卅惨案后援会,中国共产党与共产主义青年团绥德地委,派赵通儒等到佳县一带工作。反革命北洋军阀及北洋政府残余之官吏与土豪劣绅,纷纷造谣,捏造赵通儒去上海被日本人枪杀消息,威吓赵母井氏,迅速往回找寻尸骨。赵井氏不受谣言欺惑,以赵不久前尚有家信拒覆谣言。1927年暑假,赵通儒与谢子长烈士在安定县主持农民运动讲习所,组织安定县农民协会、县工会,建立中国共产党与团组织和国民党县党部,发动农民抗捐抗税抗烟亩款,四十余日夜开会,工作积劳,伤寒于县农协成立大会上讲话中晕眩猝倒,经谢子长烈士等救护,抬送孙家巷姨母家救治,送归瓦窑堡家中就医药。赵母井氏日夜守护,亲行汤药,救护病中晕绝,调理病中饮食、衣物,毫无怨言怨气,备受辛劳忧愁。农历七月下旬,赵通儒病情未愈,要去绥德,重新恢复反革命封闭之省立第四师范学校及中国共产党地委与团地委工作,反击反革命蒋介石、井岳秀之白色恐怖,重振革命旗鼓。亲友闻讯,皆劝赵迟缓一个时期,俟能起止行动不须杖助再去。赵母井氏,知不可劝止,即为整治行装,密嘱随行之党团员注意行途、住宿中疾病发作之护理,并以节衣缩食所得之银钱,为赵路费。

1928年,赵通儒在绥德、米脂一带为中共陕北党特委、团特委、军事委员会作秘密工作,一年多对家中没有音讯。反革命谣言很多,有谓赵已被捕送榆林枪决,有谓赵饿死冻死于野外,有谓赵病死于途中。亲友闻谣,皆痛哭流涕相告说。赵母井氏闻讯,日夜焦急,思念,哭泣,重病。冬,赵母井氏秘密和赵之三叔父赵明德商量,给赵通儒与白明善烈士接制棉衣。在党陕北特委、绥德县委正穷到没有片纸办公的时候,适第三国际及党中央、省委大批文件秘密到来,急待翻印,党与团特委及县委正借贷无门,筹措无策,赵接家中送来之钱,全部献党,买腊纸、油墨、粉连纸使用,使党与团全陕北各县及时收到上级指示。赵井氏出于爱子送钱,竟不知不料为革命解救困难,为革命传播第三国际、党中央、省委及特委指示于千百万人心目之中。

1935年5月,白匪军84师在吴家坪、马家坪子连续三次战争失败后,迁怒赵家,没收赵家粮食、财物、用具,饿死赵祖赵玉林老人,饿死赵汉儿男孩,囚禁赵仰轨,搜查家中,驻一排反革命军队于窑顶,监视一家男女老少,不许出门,禁绝亲邻至赵院碾磨做活,日夜突然全排武装入室,向男女老幼分别进行威胁利诱。家中自被反革命没收后,粮无一粒,钱无一文,呼天无应,求神无灵。赵井氏凭一生厚待亲邻之乡谊,秘密托人借贷,买棺买衣,掩埋翁爹及幼孙,团结邻居,夜半月黑,从墙角从门缝中转传米面柴炭,维持一家生计。拜托亲戚家族,每天要给赵仰轨狱中送三次饮食。三餐中至少有一次馒头、稀饭或面食,不出三五日,还必须送一次酒肉。团结家中三个媳妇和孙女赵虹霓,起坐不离,对付敌人的威迫利诱。团结邻居男女小孩,利用小孩出入大小便敌人疏防的空隙,将赵通儒大革命时代所存文件刊物及从北京带回之英日俄文书籍、马克思列宁著作、革命刊物,转送亲友家中秘密寄藏。国民党反革命驻安定县县城之军队、县党部、县政府等胁裹安定县城居民逃入瓦窑堡城。秘密的中共安定区委书记孙兰馥烈士审定家中存书去留,乘敌不备,数夜四道灶火焚毁或转移,并密告孙,曰:“井助国、赵仰轨被敌囚禁。城外,赵通儒带红军围城,总指挥部在湫沟台。您是绥师学生,久在城内,必受敌害。乘敌人强迫老百姓修战壕,及亲友掩护三四里路,您可安全到红军中去!”孙兰馥烈士得姨母劝告,由保甲中亲友夜间守城之际,由城墙上缒下,出城至苏区,给刘志丹总指挥担任秘书,行军作战于绥德、吴堡一带,参加消灭晋军战争。

农历九月上旬,国民党敌军逃之前搜查赵家,赵井氏率媳及孙女等藏于邻友厕所、猪圈中,敌人未能搜到。敌闻城内枪响,仓猝逃走。敌逃后,城内尚有男女老幼千余人未被敌人裹去,均不约而同,围绕在赵井氏周围,接待红军入城。半夜,得总指挥部传出口令,给追敌红军制造干粮。赵井氏在群众包围中得群众传说,乃分劝邻友回家给红军连夜造送干粮。家中一无所有,率媳向亲友借米借面,给红军赶天亮送去饮食数担。瓦窑堡解放后,日夜发愁赵仰轨之生命安全,全家虽然大体团圆,然皆参加工作,家中尚有两媳一孙,四人生活无依。赵井氏率媳亲自磨豆腐,喂猪,生豆芽,做针钱,一一供应入城红军党政军各机关伙食之需,一面维持生计,支持门户。在出售豆腐、豆芽、鞋袜……给机关团体和党政时,每十块让一两块,每十斤让一二斤之优待红军和党政机关办法,和一般市民之卖豆腐、豆芽之差别,并非出自任何人的劝告或宣传,而是赵井氏独出心裁自订优红办法。

1936年正月,烈士赵仰轨、马子明等牺牲,赵母井氏,抚棺抚墓抚碑痛哭,饮食不下者两月余。烈士墓在中央党校宅后,天天蒋介石飞机来轰炸,党校师生闻哭每往劝慰不止,董必武校长、李景膺总书记屡亲陪吊哭,不躲藏飞机。见者闻者,同为陪泣。日夜尤为一家衣食劳碌。

古历五月初,瓦窑堡红军、中央党政各机关皆撤出城外,赵井氏两腿于1929年之病中残废,不便行动,率三媳与孙女虹霓、侄女李桂芳烈士等连爬带走,在毛主席出城稍前,向安塞奔走,国民党敌86师已入城鸣枪。途中遇丈夫赵树德,为中华苏维埃国民经济部及机关合作社,担负公物迁移,并给毛泽民部长引路,同行至安塞慕雨村,依邻友居住。在安塞衣食无着,丈夫为党中央去办机关合作社于真武洞,相距三四十里,不能顾及。赵井氏率三位媳妇及孙女,每日挖野菜,摘杏叶,砍柴,向碾磨道中扫糠皮,又照护延安夭亡之初生孙女紫梅,时党尚未号召劳动生产自活也。双一二事变后,随党中央入延安城,租房居住,依靠做针线、推磨、做豆腐、生豆芽、给仓库打扫捡拾粮食,维持一家生活,并遣长媳去三边参加工作。

坚持八年抗战,1942年,党政念其年老多病,每月有米面及四季衣服补助,但她一直以自力生活为主,常以节衣缩食所余及劳动所得,招待亲友及家中往来之男女干部,补助赵仰概郭玉兰之困难,养奶羊抚养小梅、小云。

1943年,中共中央妇委奖励赵井氏为陕甘宁边区模范母亲,于三八节大会中由蔡畅主席、张琴秋部长亲行表扬并赠予奖品。

1946年正月,美国马歇尔借调解国共矛盾乘飞机到延安,党中央开大会欢迎。赵井氏闻讯,密告赵通儒:“报告毛主席党中央,小心马歇尔和美国骗咱们,要防美国明言调解,暗帮蒋介石。”

1947年,中央动员撤退延安,赵井氏被延安市政府安置到蟠龙寺嘴亲戚村中。胡宗南匪部进占蟠龙,坏分子向敌告密,反革命派一营敌军到赵井氏住所,搜索,逼问,威胁致死。

1949年春,中共中央西北局、陕甘宁边区政府、西北妇联派陕甘宁边区参议员郭玉兰率赵虹霓、陈进武,经子长县委、县政府、瓦窑堡市委、市政府指给坟地,扶柩归葬于子长陵侧。

赵仰轨烈士简历

赵仰轨,字子范。幼惠,不喜读书,辍学就商。1930年春,随谢子长烈士到三边、宁夏、兰州作军事活动。失败后,谢走天津,找北方局,另行策划。烈士奉谢命潜伏瓦窑堡,进行联络群众及向反革命军队、民团中进行点线工作。

1935年,我为北方局兑钱,回瓦窑堡,避白军之嫌,烈士经手兑换元宝及疏通天主教汇款关系,并利用职业掩护,侦察白军团匪动静,与城外苏区族弟等我之间,为我传递秘密信件及宣言传单。及绥德来电,白军查询我,又为我立即将未兑之款及重要密写信件送出城外,始终未被敌人发觉。我被软禁家中,又于夜间团结雇工邻居,散发苏区转入之五一纪念节宣言传单,直贴至白军团部寨门,使刮民党军政党及全城惊动,过去已向白军刮民党自首分子,亦皆受传讯管押而无所措手足。

是年5月,蒋介石指挥之敌84师,因在瓦窑堡城外吴家坪、杨家园子、马家坪,连续战败,三个营为我与刘志丹内外配合,刘志丹指挥西北红军,用伏击、遭遇、猛攻所消灭。吴家寨子战斗后,我入苏区。白军动员强迫老百姓组织之“铲共义勇队”。团匪及留城部队谋追击红军时,烈士混入“铲共义勇队”中,因往日得善射击之名,得背轻机枪一挺。当时,白军尚未发觉是我胞弟,老百姓及自首分子又密不敢报。烈士拟乘敌布阵后,占要地,乘敌不备,转枪口向敌营扫射。白军出城,行四五里便不敢前进,折回。未得逞,颇不快。

6月间,敌方知道我确息,瓦窑堡城内反革命迁怒我家,将我家搜查、封锁、监禁外,没收家中粮食、财物,致饿死烈士祖父赵玉林及烈士长子赵汉儿,并将烈士与井助国拘捕,囚禁起来,镣铐加身,百般利诱、威胁。烈士不为所动。在反革命牢獄中,烈士利用亲戚宗族送饭关系,一面向逃入瓦窑堡城内之安定、安塞、延川民团中进行活动,争取武装起义,响应与迎接城外围城之红军入城;一面写秘密报告,转送给城外围城之瓦窑堡革命委员会及红军围城总指挥部,报告城内人民情绪、保甲情况、敌人部署、敌人内部矛盾。

农历九月初五日下午,反革命军队和国民党县政府、县党部等,被围城红军攻击,弃城逃奔绥德。全城百姓被白军裹胁,作退却后卫掩护。男女老幼啼哭,惊惶满道,秩序大乱。烈士及井助国家族,乘敌人混乱之隙,于夜间协同所活动好之民团团丁等二三十人枪,将烈士及井助国从敌牢狱中劫出,去除镣铐,向逃走之敌军背后开枪。事出意外,敌人惊慌逃奔,不知就里,以为南门外红军得消息入城。夜深月黑,敌人不敢应战。烈士率人枪占据城防,使所逃白军难返。清查城内,收拾残余,登上东城墙,据守东方,防敌折回。夜半,瓦窑堡革命委员会及红军总指挥部,从湫沟台知敌逃走,率红军警卫团由东门入城。烈士与井助国将所得人枪全数缴给革命委员会及总指挥部,并参加红军警卫团向东追击逃敌工作。天明,挡回被敌强迫裹走之男女老幼近二千人,收缴敌人掉队落后之人枪数十,返城。及陕甘晋省委及陕北省苏维埃入城,瓦窑堡革命委员会改组,成立中共市委市政府后,参加革命委员会保卫局工作,整编城市居民,审查甄别平素欺压人民作恶多端为人民所愤恨之土豪劣绅及狗腿等反革命人员。城开之日,刮民党飞机即来轰炸。及中共中央和苏维埃中央政府随毛主席抵瓦窑堡后,敌机轰炸频繁。烈士常持步枪,立碑碣掩护下,屡射击之。

冬初,毛主席及党中央到达瓦窑堡,中央成立白区工作部,林育英烈士任部长。调烈士与延川马子明到白区部工作,向绥德三皇峁一带国民党军队进行抗日救国宣传与争取敌军中愿爱国抗日者起义。毛主席报告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后,全党及全体红军为停止内战,一致抗日,有力出力,有枪出枪,有人出人而努力。

1936年2月初,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周恩来,转派烈士与王际坦、延川马子明等八人,第三次赴三皇峁,在国民党军队中进行抗日救国宣传活动。反革命军官营长刘文卿等不明大义,将烈士与马子明等八人诱捕杀害。烈士在就义前慷慨激昂,沿途高呼“红军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

烈士等牺牲后,中华苏维埃西北办事处外交部,协同党中央白区工作部,通过释放俘虏,将烈士与马子明尸骨换回,由党中央军事委员会主持,经周副主席批示,以阵亡红军干部之礼,暂葬龙虎山麓,并竖三尺古碑,刻烈士略传,由中国革命军事委员会参谋长张云逸老将军题署。

1936年农历五月,党中央及党政军各机关退出瓦窑堡,反革命国民党敌军86师入城,将烈士纪念碑及刘志丹将军纪念碑粉碎无遗。

烈士殉难时才25岁。

今值国内统一和平,各事恢复建设,特简叙以志。

赵玉林夫妇子女材料

赵玉林,1935年夏,被刮民党84师刮去长子家中粮食而饿死,年71岁。

死前,刮民党84师团政训员徐克钜(在沈阳战犯管理所)带武装向他威吓说:“赵通儒来信没?赵通儒是老共产党,老红军,同刘志丹在玉家湾大会讲话!”

他对敌人反斥说:“我们的人,几千里北京回来,你送给红军,还找我们什么麻烦?你们的枪,你们的成千官兵,你们团长、营长、军医官女人,瓦市的商号货物也是红军?共产党?自己去的?”骂得徐克钜恨恨而去。农四月(公5月初)同我同餐,饭量相同,无疾病。别后不及三月去世,什么原因?不明白吗?

1924年,他60岁,妻55岁,妻死。妻李氏,幼年随祖母“务”南瓜,被狼衔去,祖母大喊,村人赶救,夺回。腹部,脐周被狼咬下的痕伤,常以示我。

祖母李氏,十四五岁时,因娘家穷,“童送”为媳。我幼年只见到她的兄、嫂、娘家侄(我们称叔),其他人,根本未见及。娘家贫无立锥。兄嫂同侄由芋则湾迁居长火峁子、杨家沟、栒则沟、赵家台,租地生活。侄当炭工,半工半农。

赵玉林本人,光绪三年,同寡母、长兄、仲兄、妹、嫂、长侄从山西逃旱灾到瓦窑堡。途中長兄担妹及侄,仲兄背他。沿途,黄河,荒山,狼,路上的死人,触目心惊。饥饿疲乏,劳苦,难以言述。长兄嫌二弟走太慢,不时责打二弟,以致家中动身时,同样原来聪明的二弟,赶到瓦窑堡,被饥饿劳乏中责打,成了傻呆男孩。到了赵有宿家,父子白天开荒,同往同回,自做饭吃,挣死挣活出力,赶不上四十多岁的父亲。父亲因无子女,抱养,很爱护自己,可是,掏、砍柴、背,到二、三十岁时还不及老年父亲的一半。宗族弟兄开玩笑常讥讽“山西难童,做活不及老父”。实际,讥笑他的宗族兄弟还不及他的多半。因而使他口头常说:“说人笑人的人,不如人!”

父子苦干六七年,到十八九岁才结婚。妻子虽然年纪小,才十四五岁,总算有人“家中”做饭,衣服、鞋袜,父子三人也有了人缝补。穷苦,却有了“家中”“山里”之分工合力了。李氏极勤苦,家务劳作之外,上山,种地,锄收,务瓜菜豆,使父子生活不只有窝头无菜了。

光绪三年的旱灾,逃难,为儿(过继赵姓),算是渡过了。光绪十八年、二十六年,全家人成了六口、十口,又险些饿死。要不是糠秕、苦菜(荒地多)、地衣(菌类)、杏桃野树、杜梨、榆皮……很难过活。

老父一人,一日的食量,即占全家三分之一或半或过半。虽然年老(六、七、八十)力未衰,饭未减。55岁时,抱石四莞豆(合六百斤左右),行百步,不喘不累,胜过青年、壮年同辈晚辈。

他一生坚持“不供子孙上学读书”。每谈:“念书,吃什么?没有粮食要饿死。”虽然打官司常败,常要请人“写状子”,花钱,送礼,酬谢……他毫不悔。坚持自己的子孙不要上学念书。

每谈古事,总说:“有一老者,农民,听信别人说有银子就有一切,白银子可以买变黑人的心。因而,将粮食卖完,存了不少银块。旱灾,饥甚,要媳妇给他取饭吃。媳妇揭开锅盖,将银块给碗内捞了不少送来。老农富翁问媳,媳答,家中别无他物,煮此蒸此作饭吃。老翁闻言气死了。”“我身经三个年馑,还不是粮食为主为要?”

二哥傻了,人们不肯给女儿做媳妇,他去代兄受媒人及兄之妻家验为了一次。二哥结婚,四个女儿出嫁,两个儿子中的长子结婚,次子因是生来“傻瓜”,未婚,(三十多岁死去)都经他扶助。

自己的三个儿子结婚,四个女儿出嫁,先是父、已、长子三人之力,后因与长子决裂,与老父也决裂,完全由他一人,夫妇负担。用两手,开荒,纳粮,子、女、侄子女、孙,成长扶养二十来人,不够他一生五六十年劳苦吗?

从光绪未年,父子不和,宗族责骂,“活了,得了命,开下土地,有了子女,忘记老头了!”“外省、外姓的子种,难怪,两条心,只亲宋家的,不亲赵家的!偏!偏宋!”“赵家取利,养活宋家!”入耳刺心的讥讽,使他除了本村同他友好的赵姓家族,不多与宗族往来。

长子上冬学,被他责斥,一冬未再敢多。三子为长子“兄供弟”上学,他责斥:“谁给我牧羊?谁同我锄地?”骂不绝口。学费,口粮,用费,根本不给,还骂。

光绪三十二年起,至宣统三年,我父已生下了姊、兄、我。他父子争吵起来,不和,夭亡了幼叔,夭亡了我兄,演至父子打架。我们一家四口,不如宋曾祖母,逃难,离乡,到瓦窑堡,另居另过。

老父死,葬(长子先负担主要费用,事后偿还),长子一家四五口离开。原来父、已、子三个主要劳力开垦的荒山,积下的口粮,归他一个全劳,次子半劳,三子初劳(十二岁)全得。地可轮种。粮(光绪末年余存,民国元年至民国四、五年)可不愁缺少。(老父租地种瓜,长子五口,六人离家,老父及子媳的存粮归他了。)父子在瓦堡,见面打架,纯为吃粮问题。瓦堡虽四面荒芜,空窑房很多,人烟稀少,百物布匹昂贵,山西来,粮菜瓜果极贱,但“钱”不易得。有劳力,无人雇用。土地虽荒荒芜,或为“官山”,穷人不敢不能开垦。地主,不愿给人出租荒山,因租谷不够“田赋”。

1920年、1921年,我记得,还有“有钱人家,向县衙门办理报荒办法。”

“报荒”,是到“县衙”,找管田赋名册的(粮名册子,地丁钱粮簿)科长,写上自己名姓,居址,登记每年纳“田赋”银,“几钱,几两”,并记明某村某山某沟,东西南北四界,其山地或川地(平地)水地(有水可浇者)若干垧,为自己的“产业”。从此,年年纳粮完税,年二次。少者数亩,多者数十、百、千垧土地,即为已有。不用买。“官荒”经此,可成“私产”“祖产”。回乱后,人少,地广,穷人无力“报荒”,勤者,开垦多少,慢慢在瞒不住“官”“绅”时,办一下“纳粮”手续。富人,多为城市巨商或大地主,或报荒或收买,拼吞土地。清末,地,一垧才数钱银子,铜钱几百文而已。民初(元年至十三年小旱灾)每地一垧也不过三、五元而已。(山地,川地。水沟坪水地二三十元至一二百元)

租地不易。外省外地人,落户,租地,难极。许多直、鲁、豫人,逃难来,富有后,买不下土地,仍他往或回原地去了。辛亥以后,乱了。开始偷种鸦片。民国三、四年到七、八年,山西禁鸦片极严,死刑或十年徒刑。一两鸦片贵至十两白银。陕北各县,尤以三边、神府、延属的安定、宜川、延长……等县,开始“明禁暗放”,大种鸦片。种鸦片的苛捐杂税,才刚开始,“烟户”“有利可得”。赵玉林,也在民国三、四年,五、六、七年,在山沟下湿地,也种了一点。由于穷乡僻壤,人迹罕到,农民,一年收得三、五两,偶尔得十余两,比三、五年的五谷收入强得多。是他有牛、驴、羊的唯一根源。老户,因入不及出,卖地,他能保持原状,已过人了,何能增加牛、驴、羊?尤其他拿去长子的一些鸦片,被山西亲友骗去,使长子负债如负山。他虽受骗,零余加上已有,成了他生产基金充足的根子。

长子在父子相斗后,瓦市赤手空拳,三、四年借房,出卖劳力,因坑小太热,长孙日流鼻血不止,耳中流脓,且至重听。次孙生下,生活负担太重,逼于无奈,经“高利贷”者,高利借得钱,买些烟苗,幸而,收割之后,差强人意,但一时尚因价格不定,客商买者忽此忽彼,致利息每月增加,本利数目惊人(穷人,一无分文,欠下本利银数十两),苦无出脱之时。谣言纷纷,“土匪”要攻瓦堡,官吏要给私烟加捐税。赵玉林,乘长子不在家之际,对长媳说:“风声不好,我拿回乡间给你们藏下”。长媳为人和善,以为父子同意,即行付给。长子因债主催索,给商客允卖一些,以应债急,归家取烟,始知为父拿去。夫妇斗口,正要动武,邻友闻声劝解,险至夫逼妇弄成人命。

山西商客,乘黄昏与赵玉林交易,用紫铜假元宝,骗去鸦片。赵玉林赶去山西追寻,未得到,返而空劳往返。家中夏田损失,山西穷亲戚又给拉扯,未达目的。父子的矛盾,更甚更深。父子不如仇人,见面至少吵架,否则便是你刀他斧相对。从民国二、三年至1934年前,二十多年,此局未变。1921年后至1933年,又加杂四五次为析产(分土地)互斗。父骂子:“我吃你多少?你是我养下的!不孝!逆子!”子反斥父:“对子孙不及外人!有利独占,有害尽给我!”

幼子被长兄供读八年,用牧羊工及短工为代,工钱长子开给,羊粮不给一点。八年后,幼子不愿上学,回家务农,父子还好,讨厌次子“赌博”,不多上山种地。与幼子和好数年。

1924年妻死,葬费欠债,不愿负担。次媳死后,次子不只“赌博”,又吸起“鸦片”。1927年夏,瓦市军队“种”团七连张连长,借端敲诈勒索银洋250元。幼子卖粮还葬费,还被勒索,存粮几等于卖尽,家道大行衰落。由此,讨厌幼子,反又与次子好起来。250元借债,半年多,70余元利息,又不付清,致长子被债主逼索,又同长子斗吵数次。与次子相妥协,1931年后,将幼子赶到瓦堡。

次子与杨家沟寡婦结婚,住在妻家不回来。与三媳,孙媳等年老家中半耕为生。

1920年前后,幼子已弃读归耕,听了次子意见,招安伙种二户“邻居”。

当时,在子长(安定),雇工(短工,长工。日工,月工,季工,年工)为农村纯无产阶级,只挣工钱,雇主管食宿,每日三餐,有时有“干粮”(牧工夏日)。佃农,不论自己有无小量自有土地,租多租少,租的不论水田、川地、山地,只到秋收付“物租”(由双方议订)。个别因土地主“探租”(预收钱租或粮租)。地主,不给佃户其他援助,佃户也不能向土地主人要求种子、耕畜、耕具、住宅、吃粮……等援助。这种剥削,在安定是最重,最纯;因租额随土地而异,比之绥米,轻利一些。因绥米,佃户不只交粮或钱,而且还须“分”“交”柴草(谷草,高梁杆,糜草。或折钱给。延属,无此习俗。)另一种称为“安伙子”(伙种)。在延安、安塞、保安、延长、安定、宜川,对本地老户与外来客户(多绥、米、佳、吴、横、榆数县贫农),逃难户,或自带牲畜(马、牛、驴、羊。尤其横山人南迁,多有。他县者只能带驴、锅),或少带点种子、口粮(有计划的迁移户),或什么也没。因逃难至某村,碰到中、小地主(大地主不干。只出租)或富农,或富裕中农,或中农(自有土地,因劳力少,孩子未大,或弟弟年幼,一时种不完,无人租种),双方协议,借给住窑(土窑洞,一孔,二孔,三孔。不出租,不出房租,借住。)借用口粮(有微利,无利,重利,不一)借用种子(公同收入中去,分开后去,无利,微利,重利,也不一)借用牲畜(牛或驴)或伙喂牛驴,借用农具(大多无利,损伤补修。个别利重者,有利。),情况很多。这种“安伙子”,大多比“佃农”只租地,剥削轻些,有利于被“安”户。因佃农只租土地,土地主不给佃农借窑住,不给借口粮(有利、利重也不给)更不给畜力、种子等方便。二家“伙子”,一姓武,一姓孙,今人口皆旺,人旺财粮富足,超过原来的“安”主。在两家住了三年之后,赵玉林责骂次子说:“你他妈不似老子勤劳,你看,三年,伙子粮食每年收入比咱多多少?”

这说明,“伙子”虽受“剥削”(分粮食),是逐年生活改善,上升的,比佃户富裕,得利不少。原因有:1、不负担苛捐杂税及田赋;2、不出窑租;3、全年烧柴都是原土地主,土地上原有的(绥米各县不行,不能无偿使用,至少要分用),不用代债;4、借种子、口粮、畜力(牛、驴。伙喂更利大)、耕具(无利),沾得利益更多。(重利,微利。因利若重,只在第一年,第二年便不再借或渐少了。利轻或无利,则更不用说,借者得利更多。为什么?原主因要保管,有虫吃等损失。原借原还,无利,微利,粮不损失,旧粮换成新粮,存主即是利益。用者,自己没有吃粮,没有种子,微利,重利,皆极愿,雇不来新粮、旧粮之计。春借,渡过困难,秋收才还,歉收不全还也可,比饿死,好的多,比种不上,好的多。)因而,具体而论,灾难户,家乡,亲友无助,外地,能欠,能借,虽利,何惧?

从赵玉林论,亏损了长子,同“伙子”“伙种”,已使长子愤恨不平。长子要分地种,并不一定要口粮,畜力,住窑,工具。不过,伙子,秋收后,借者可收回;长子不给。

另因,自己年老(已五十多至六十多),力不及壮年时代了,地种不完。幼子刚学耕种,勉强为一全劳。次子赌、烟,孩子却不少。家中用多,生产不足。实际,五十至七十岁前,每年至少有三百个或二百个劳动日在山野耕种劳作。幼子,逐年成为全劳,全年农作。大点的孙子,也能参加半劳,全劳。全年全家收入,支出,百分之八十以上,还是由自己劳作负担。从两家分到的“租谷”,在全年全家劳动收入中占不了半数。

本人,幼子,两三个孙子,加上畜力(牛、驴),一年收得粮食(五谷)要近百石粗粮,因为“吃”“穿”“用”之外,还要交纳“田赋”,出捐款,出杂税,每年向县区两级负担,合银洋要一百数十元(伙子不负分文)。为了每年的负担,同我谈判一次,要我将每年“官费”(1930年至1935年),拨由他给百元,我未允应。(因,钱给我,他不一定按时按数给我,我还将受他责骂)。孙、武两姓一年给他交多少,我们一家老小男女,根本不知,也不问,不理,不用分文或颗粒。从客观看,无论如何,他不该,把长子一门生死不顧,却去与人“伙种”谋利。这是父子水火的主因之一。从实际论,“伙子”对他,无好感,子孙对他种下难解的怨恨。

他同瓦堡的好几位“败家子”往来,结果,都骗了他,不唯无利,反丢了本。他常出卖粮食,买者向他赊欠,总是不是被人家骗去几斗几斗好粮食,连毛口袋也被骗去了。父子斗口时,长子讽刺他说:“你只能在我手中取利,谁你不倒贴?”

他不供子孙上学,也不赞助别人供子孙上学。一生勤俭。一生勤劳,未一日脱离生产。

他对革命有下列意见和贡献:1、1925年暑假,对我说:“小学生,手拿纸旗,高喊打倒日本,吴佩孚,张作霖,军阀,贪官污吏……,人家没耳目、爪牙?应该真正打倒之日,再喊,不好?迟了?”他对“五卅”后援会游行示威的意见。他认为应秘密活动,宣传不应先使敌人知。2、从1927年到1930年不只一次说:“要女人们放足、剪发、上学,不是准备造反吗?放了足,易跑。剪了发,不累,省梳洗时间。识了字,不做家务,不做饭,不管衣鞋了。不是吗?”(四十年来,证明他的看法、分析、了解、理解,是符合中国革命发展的事实的。)3、1931年公历七、八月,见到我穿一双皮鞋,问知为七元五毛时价时,批评我说:“七元五角,买三石多小麦,全家老小十余口人,一二年吃好了!”意谓“浪费”了。从他的角度看是正确的。我当时并非为阔穿皮鞋,因北京被敌人“钉镣”十天左右,为在陕北掩护受损伤的两足行路。对他的批评,我是一生在工作、事业、行动中接受的。

死前同敌人斗口,是当时全陕北近二百万农民中仅有之一人。

他活了70岁,13岁前已为无父孤儿,依母兄,穷苦过日子,逃难。幼年曾在黄河中学游泳。无地,想当水手,卖劳力。逃难到陕北,过继给一位没有老婆,久受压迫、剥削、战灾后的老农。55岁之前,完全是父子同劳生活。同长子分居另过,还是自食自力。55岁后,得了两家“伙子”的“租谷”,次子赌输,老妻死亡,北洋余孽井岳秀的苛捐杂税,敲诈,一年比一年凶狠。60岁以后,家道衰落。他70之年(1934年春夏秋,冬)仍劳动生产。1935年春牧羊时,得到长孙回来消息,弃羊到瓦窑堡。瓦窑堡已被国民党84师弄成入城不易出城难,终至饿死。

长子,幼子,向他斗争,更分居析产,他再三再四不许,家中土地粮食,完全独掌自己手中。逐长子于宣统三年,父子不同居,不给分文与颗粒,整整“廿四年”,同长子之间“父子不如仇敌”。逐幼子于1933年,父子不同居,也近三年。次子先父子不相容十余年(因次子赌),后虽同意“安伙子”“不分家”,但次子在赌博之外,又吸上鸦片,干脆与续弦另居杨家沟,隔一座山,面也不见,也差不多近二十年不同生活,尤其1928年后。“地主”只应归他本人。收、支全在他一人手。这个“地主”,是否坐食地租?只吃地租?是否反革命?研究。他一生中受的“官”“吏”“衙役”“劣绅”“土豪”压迫,族弟迫害,当作何种定论。

本来他们父、子、媳三人,同村中宗族很和好,除了自己的“一口山两土话”,开口便被兄弟辈“取笑”为乐外,别无任何引起纠纷的端绪。但是,堂弟赵中林,不知是有人背后给出主意,还是自己出谋定计,在几个哥哥弟弟正在“打麦打谷”场中,开玩笑取乐之际,赵中林为主,诱自己装入一个七八斗的毛口袋中,到绑口袋口时,把口袋口弄到咽喉部位,用绑口袋的毛绳用劲往紧勒口袋口子,勒到赵玉林面红耳赤,眼中金花乱转,大喊“救命”时,众兄弟都跑了,只赵中林一个仍勒。李氏幼年耳聋,忙家中事务中,听到“救命”喊声,拉了一根棍子,赶到场中(相距数十步远。缠足,因从事上山劳作,跑的快。据说,要是其他小脚妇女,救不及了),用棒打走赵中林,救出丈夫,喊来亲邻,众人只纷纷议论一阵,责斥赵中林不该。(为防狼,窑内至少有一二木棍,烧柴,有的是木棒。据我记得,十多年不见赵中林到祖父母家中往来)。

夫妻俩,共生四子、四女,最小的儿子比我才大两岁,二岁时夭亡。余皆成长。父子开荒多了,家中费用多了,“官吏”“衙役”伙同土豪劣绅,开始向自己进攻了,今年说“纳粮太少”,明年说“开荒破了山村的风水”……不知有些什么闻所未闻、知也不知的“怪”要钱、“捉将官里去”的“官事”纷至踏来。二三十岁,自己成了“壮丁”,往往又被“拉差”,要受“土豪”“劣绅”“衙役”“乡约”的气。同人家“打官事”(诉讼),总是“败诉”,多次挨打,被打肿过嘴脸,因山西土话,口头一说先是“命的” “命的”,“官”以为是“骂”他。被打烂手数次,被打烂两条大腿二、三次。为了“打官事”(控诉)之便,把长女、次女,出嫁给安定县县城内张姓史姓做媳妇。女家住在县城,自己到县城不用住店,不用“饭馆”买的吃,且易找到写“状子”的“ 先生”(讼师),事先事后的花费少。通过亲戚,可以调解,花贿赂也方便。败了,挨打受罚之后,也有人救援。“清朝”“民初”,乡下人,进城“打官事”,好难呀!(每谈及语)。被罚数次,花贿后,打可轻,少。罚可缓期。(给衙役花贿,给官不易花到。)

李赵氏生平

李赵氏,赵玉林之妻也。祖、父母,极穷。我幼年时,她已娘家只有穷兄嫂及侄子、侄孙而己。据她谈,四五岁或五六岁时,夏午,同祖母在玉米南瓜地内锄南瓜,祖母只埋头压南瓜蔓,她在玉米林中玩。狼来,把她噙着跑。她哭,祖母才听见,号叫,村人们从狼口将她夺下。腹部脐周,狼牙踪遗迹,每以示我。狼伤之后,竟至耳聋。

十四五岁,因娘家穷,出嫁不起(无钱行嫁礼)“童送”赵家为媳。(“童养”是十一二或六七岁送至婆家,长大到十三四或十五六,成婚。“童送”是能结婚了,不办迎送婚嫁之仪式,由叔父或兄等送给成婚。)由于娘家穷,幼年从事农作,女工只能缝补衣鞋袜,不善刺绣。安定(清朝)妇女,只做针线茶饭,不懂农田耕作。她在当时邻亲嘲笑,穷苦人们称赞。

丈夫赵玉林被堂弟诱入毛口袋,借口戏耍,勒至大喊“救命”。她用木棍逐去堂弟赵中林,释丈夫。又一次,长子赵树德八九岁时,被这堂叔赵中林,仍以玩乐为借口,诱入毛口袋,也勒至大叫“救命”,还是被她逐去,解开,救苏醒活来。族人都怕她。

赵中林,父母早亡,农民,有土地,妻也早亡,生一女。自己当家后,爱耍“纸牌”,赌输,卖地。到我幼年,他已流浪瓦窑堡和四周各地,至1920年前后,才卖完自有土地。由于他两次险些勒死堂兄堂侄,不敢到李赵氏门上、家中如其他宗族一样往来。据我幼年亲身看到,十多年只见他到别人家去,不上我祖父母家往来。

她一生早起,勤劳。幼年亲眼看到,天还不亮,她已责斥次媳起床太晚。鸡鸣三遍(约晨四时),她已叫骂次子“还不上山?”她自己每天操劳于十时十一时才就寝。早晨,鸡叫二次(约二时或三时)便已忙个不了。她只活了55岁,病逝。1924年农六月初殁,腊月埋葬。记得她常冒雨在荒山野地中拾“地软”、“蘑菇”,供全家人食用,还用以馈送亲友。她每年夏季,要收拾“杏子”、“杏干”、“杏仁”,自制南瓜干丝,自制杏仁油,自制麻油、大麻油,供食用、灯用。她的鲜、干豆角、杏子、杏干、地衣、瓜片、瓜丝、南瓜、洋芋,是她数十斤百斤送给女儿们的礼品。她生了四个儿子,四个女儿,只夭亡了一个幼子,子女七人,完全由夫妇和老父赵有宿、长子长媳用两手,锄犁生产,抚养长大,婚嫁成家。她是一个待人和好的勤劳农妇。

她耳聋,讨厌别人低声、密语。据幼年村中老年祖辈父辈们谈:“长辈们谈话,她若未听清,总要问你们说我什么?同辈们谈话,她要问为什不高声,是否议论我?晚辈们窃窃私谈,她就责怪说,不是骂我?为什么不要我听明白?”人们必须说到让她听清才行。有她在旁,谁也不能低聲细语。

由于她勤劳,厚待亲邻,人们也极乐给她援助。

丈夫中年以后(三十多、四十岁后),到瓦窑堡卖粮食后,易被赌棍们勾引耍赌。村中老幼马上告诉她。她立即拉上木棍,飞奔瓦窑堡,到赌场把所有赌徒,不论谁何,用棍打乱、打散而止。瓦窑堡人们讽刺她丈夫“怕老婆”,却没有一个赌徒敢惹她。

她的长子被人打伤,侄子宋然儿1916年正月十五夜中流弹伤亡,侄婿栾玉珍1921年被赌徒要赌欠一脚踢死。她闻讯,如疯如狂,飞奔救援,救伤,葬死,助侄女打官事,骂贪官污吏受贿,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不畏强暴,疾恶如仇。

清末,民初,官吏爪牙,横行乡村,尤其狗腿衙役,皆为大烟鬼、赌徒、流氓出身,到了乡间,不只要吃酒肉,而且要吸大烟,动辄给老百姓栽赃,诬陷,借端生事,敲诈,勒索。李赵氏每见其来,给以可能的必需饮食,责以不许乱拿乱要乱动。狗腿们见她耳聋,勤劳,辛苦,言行必果,知她敢到大街上打赌徒,对她也敬畏,不敢惹她,来去规规矩矩,由她给饭之后,拿点杏子、杜梨(秋、冬)而去,全村不受这些豺狼的零星欺压。

幼年常听村中族伯族叔们说:“大妈,狗腿衙役们怕!”

封建社会,山沟小村,小脚老年农妇,不是正气磅礴,何至于此?

据我父谈,我祖父赌输欠债,为逃债,跑到延安深山森林去避债。值春季天热,我姑母叔父们衣破,要补换,家中分文没有。她命令我父到瓦窑堡去向商人赊买布匹,以夏收粮食收入为指抵,教他一位青年农民同商人交往。

光绪十八年旱灾,二十六年旱灾,她用“榆皮”、“地衣”、“苦菜”、“糠秕”及勤务瓜菜所存,支持老幼及宋玉堂仲祖、宋玉福伯祖,三家二十余人,免去饿死的危险。

据她谈,一生中同野狼斗争,不下十多次,有时在南瓜地,有时在途中,有时甚至黄昏狼入卧室,险恶危急,谈之使听者悚然。

她不满自己的丈夫,子孙多了,易受赌徒勾引,不与长子同心协力,偏听偏信谗言,不给长子媳孙析产,不顾长门的生死,艰难。宗族赵中林谋害他,他还爱听信甜言蜜语,父子两人两次险被勒死,犹不知戒赌戒玩。她不满赵中林堂弟,伯父无子,年老,才抚养赵玉林,自己赌博,不务正业,勾结歹人害兄害侄。

赵姓宗族,同治年回乱之后,赵家河、赵家台、栒子沟、枣树墕,四个村子,八户赵姓,四户后嗣缺乏,皆在同治末年(十至十二三年)光绪初年,抱养山西逃旱灾难民儿子继嗣。四户中,一户半在瓦堡半在乡村。三户中只有赵中林一人日谋夜算有歹主意。另有不知哪户暗中散布“山西种代,偏宋家,用赵家的东西,养活宋家的人,两条心,不亲赵家的人……”。实际,李赵氏照护宋姓老幼男女、子侄,比赵玉林多,厚,周到十百倍,但,仍无人议论她偏了宋家。原因,她待赵姓宗族亲友都好,就只对赵中林一人不和好。她一生未向人说她“公公”饭量大,她对谁都是使之饱食安适。

我在七八岁时,贪吃甜杏,半夜,肚痛要命。她用土法土医,单方,救急,治救了我,并且劝说:“桃饱,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不敢再贪食杏李。”我由她治,救,劝,终身谨记她的逆耳良言,也以之劝人。

她迷信“占卜”,卜者说她“享寿五十五”,为此,她想早见曾孙,不可,早见孙媳也于愿可足,促使我父为我早婚(1923年,虚15岁,不足13岁,为她欢心而婚)。她恨次子不勤农事,每早,半夜,便催他起来上山耕作,动辄打骂。次子怕她,不敢在三五里、二十、三十里附近赌博。邻村玩赌,她一知道,便去打散打乱。赶回儿子,赶到田地耕作。

她嫌我外祖母老病穷,住在我家,由我父母养活。她嫌我外祖母对我不多加疼爱。她不知我随我外祖父认字,书是外祖给的,我食宿由外祖父母供我。她不体谅外祖父母及舅家穷且无劳力,日月比宋家还难过。因她不相往来,不知我外祖家的穷苦。

她一生不愧穷苦农家女儿,穷劳农妇本色,言行极合无产阶级阶级情理。53岁得病,时发时痊,55岁不治。1916年至1919年“土匪”攻打瓦窑堡,1920年至1922年瓦窑堡“兵变”,使她日夜担心长子、长媳、孙子们的平安与否,又听到“苛捐杂税”、“高利贷”“敲诈勒索”,“官兵横蛮暴虐”,使她每谈“乱了!真是乱世年月,不如太平鸡犬!旱灾,狼,战争,苛政,蛮横,世事怎得和平呀?”

她40岁到55岁殁时,十五年的兵荒马乱,比起1937年至1949年全国解放,二十余年间,日寇蒋贼之蛮乱,不及十一。幸她早逝,免却许多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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