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老年人养老资本、策略与福祉
——基于2014年中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数据的分析

2018-08-01 11:23张若恬李树茁
关键词:福祉生计资本

张若恬, 张 丹, 李树茁

(1.西安交通大学 公共政策与管理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49;2.西安交通大学 人口与发展研究所, 陕西 西安 710049)

我国老年人口数量庞大、老龄化速度快、不同老年群体之间差异大,造成老年人养老资本、策略与福祉的发展极不平衡,如何提高老年福祉对于中国社会的稳定与发展极为重要。对老年人而言,养老资本是维持生活的基础,老年人根据自身拥有的各种资本做出不同的策略安排,其福祉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多种养老资本的综合作用与养老策略的不同选择[1]。因此,需要将老年人拥有的养老资本、策略与福祉进行整合研究。现有研究表明,目前80岁以上老人需要照料的比例是65—79岁老人的5倍;男女健康不平等对女性老人福祉产生不利影响,女性老人丧偶、独居比例远高于男性老人[2];农村老龄化程度高于城市,并且城乡老年人养老资本差异明显[3];伴随着现代化的发展,“多子多福”的传统观念受到冲击[4]。因此,需要结合年龄、性别、婚姻、城乡状况、子女数量等社会人口特征研究不同类型老年人养老资本、策略与福祉的现状,这对于了解现阶段我国老年人养老现状模式具有重要意义。

可持续生计框架可以帮助人们理解生计的复杂性和影响贫困的主要因素,同时也是分析可行选择与机会的重要工具,在贫困脆弱性、农户生计、移民搬迁、生态环境保护等领域已经得到了广泛应用[5]。由于老年人具有面临外部冲击时抵御能力不足、易受伤害等脆弱性特征,以及养老资本相对匮乏、相关政策和制度支持不足等弱势群体特点,因此,可持续生计框架同样适用于老年群体的研究,并为系统、全景地认识中国老年人的可持续生计问题提供了可能。本文基于可持续生计框架理论,利用2014年中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Chinese Longitudinal Aging Social Survey,CLASS)数据来研究以下问题:(1)基于可持续生计框架的理论和思想提出一个基本分析框架和指标体系,用于指导分析中国老年人养老现状;(2)分析不同社会人口特征下老年人养老资本、策略和福祉的基本特征和差异;(3)根据老年人养老资本、策略与福祉三者的现状,总结当前主要的几种养老模式。

一、文献回顾与分析框架

(一)可持续生计框架理论的研究

“可持续生计框架”提出的初衷是希望通过了解目标人群,如农户、贫困人口的资本禀赋等,应用这些资本选择生计策略解决问题并转化为积极的生计后果,而不是一味依靠外来者带入大量资源解决生计问题。英国国际发展署(DFID)提出的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为个人和家庭实现可持续生计提供了一种系统的思维方法,通过一系列生计资本,包括自然资本、人力资本、社会资本、金融资本和物质资本来追求不同的生计策略,进而影响形成不同的生计活动结果[6]23。

在传统农户生计研究方面,李树茁等[5]基于家庭结构视角研究了退耕还林政策对农户生计的影响。黎洁等[7]在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下分析了西部贫困退耕山区农户生计状况。此外,可持续生计框架也逐渐在一些新领域得到应用,如劳动力迁移视角下的生计资本研究、农民工生计研究、农村老年人的可持续生计框架研究等。李聪[8]认为劳动力迁移对贫困山区农户生计有显著影响,但对农户的物质资本影响不显著。靳小怡等[9]认为中国农民工家庭是将外出进城务工作为其生计选择的农户,将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应用到农民工研究领域。赵锋等[10]研究认为多子女户家庭的综合生计能力更强。徐玮等[11]的研究得出相反结论,认为子女较少的农户在家庭生计策略选择上呈现出农业节约化程度高、生计多样化程度高等特点。李树茁等[1]将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应用于农村老年人养老问题的研究,通过分析农村老年人家庭生计与福祉现状,并结合其家庭的养老脆弱性,提出了农村老年人生计与福祉的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宋璐等[12]使用安徽巢湖地区的调查数据分析了在中国劳动力外流背景下子女迁移对农村老年家庭生计资本的影响。张会萍等[13]研究了在土地流转背景下宁夏农村老年人的生计资本与生计策略选择。

综上所述,现有基于可持续生计框架理论的研究成果较为丰富,但直接探讨老年人养老问题的研究相对较少。少量老年人养老的研究只涉及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的部分内容,尚未将养老资本、策略与福祉联系起来进行深入系统地实证分析。此外,现有文献大都是对局部地区个别县乡、农户的养老资本和策略进行研究,基于全国城乡老年人口的大样本研究尚未涉及。对此,本文基于可持续生计框架理论,使用全国性老年人调查数据,综合考虑可持续生计框架的各个环节,使得对老年人的养老分析更为系统和全面。

(二)福祉理论的研究

福祉理论涵盖社会学、经济学、心理学等多个学科范畴,学界对福祉的内涵认识并不相同。有的认为人类福祉包括健康、收入、安全、自由和社会关系五个维度[14]。有的认为人类福祉包括健康、知识、工作、良好的物质条件、自我决定权、人际关系和生活条件[15]。在一定条件下,人类福祉也被划分为个人福祉和社会福祉。随着时代发展,学界对福祉的认识不断深化,研究范围也逐步扩展,从研究福祉内涵扩展到研究影响福祉的主要因素,并逐渐形成一套福祉测度的指标体系与模型[16]。

目前,不同学科领域对福祉的概念、影响因素和研究方法等进行了广泛而有价值的探索。赵士洞等[17]研究了千年生态系统评估(MA)项目,将人类福祉与生态学联系在一起;冯伟林等[18]从生态系统服务和人类福祉的关系出发,对国内外关于人类福祉的测度指标、生态系统服务对人类福祉的贡献、权衡保护生态与促进发展等方面进行了全面综述。也有少量研究将福祉理论应用到老年人群体,如李树茁等[1]通过研究,认为当前农村老年人生活福祉的脆弱性存在长期性、多样性等问题;秦永超[19]通过幸福感和健康自评两个维度测量老年人福祉,探讨了现有养老福利对城市社区老人福祉的影响;黄鲁成[20]从文献研究的角度提出了老年福祉技术研究实力评价指标体系。

可见,现有针对老年人福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如何通过技术手段改善老年人的福祉水平,少量从社会学、人口学角度的研究仅将研究对象局限在农村老年人或城市社区老人群体,尚缺乏使用全国大范围样本综合探讨研究老年人福祉问题。

(三)分析框架

本文将养老资本界定为老年人在进行养老选择时所拥有的资源和能力。具体可分为五大资本指标:人力资本(H),指老年人拥有用于生存的知识、技能、劳动能力和健康状况;自然资本(N),指老年人用于生产产品的自然资源,如土地、水资源和环境服务等;物质资本(P),指老年人拥有的除去自然资源的物资,如房屋、基础设施和交通工具等;金融资本(F),指老年人用于购买消费和生产物品的现金以及可以获得的贷款和个人借款;社会资本(S),指老年人为实现养老策略而镶嵌在社会关系网络中的各种社会资源的总和[21]。

本文将养老策略定义为老年人在经济来源、居住模式和生活照料三方面的选择组合[22]。养老策略作为连接养老资本与老年福祉的桥梁,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老年人拥有养老资本是为了保证自己老年生活有充足的经济来源,能够从容选择居住模式和生活照料提供者,而养老策略能否得到保证及满意与否将会直接影响老年福祉的水平。

结合老年人自身的特点,本文将老年福祉归纳为反映老年人个人能力与满意度的主观感受和反映老年人需求被满足程度的客观指标两部分[23]。主观感受包括老年人的健康状况(J)和社会应对(Y);客观指标由老年人的社会参与(C)和获得的情感支持(Q)共同构成。

老年人养老资本、策略与福祉研究的分析框架如图1所示。在可持续生计框架的基础之上,通过综合考虑老年社会人口特征,识别老年人的五种养老资本,分析得出老年人群体的三种关键养老策略,并在养老资本和策略的基础上得出老年福祉的四大主要内容。

图1 老年人养老资本、策略与福祉研究分析框架

二、数据来源、指标构建与分析方法

(一)数据来源

本研究采用中国人民大学老年学研究所设计、中国人民大学中国调查与数据中心负责实施的中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CLASS)2014年全国调查数据。该调查是一项全国性、连续性的大型社会调查项目,通过定期、系统地收集中国老年人群的社会、经济背景数据,掌握老年人在衰老过程中面临的各种问题和挑战,评估各项社会政策措施在提高老年人生活质量方面所取得的实际效果,为中国老龄领域问题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和事实依据。数据主要采用分层多阶段的概率抽样方法,选定县级区域(包括县,县级市、区)作为初级抽样单位,村/居委会作为次级抽样单位,调查对象为年满60周岁的中国公民。调查范围覆盖全国28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不包括香港、台湾、澳门、海南、新疆和西藏)共462个村/居委会,在每个村/居委会中采用绘图抽样的方法抽取样本户,每户访问1位老年人。最终CLASS项目的样本包括134个县/区,462个村/居委会,个人问卷有效样本量为11 511个。

样本老年人的社会人口学特征见表1。从中可以看出,老年人数量随年龄上升呈逐渐下降趋势,60—69岁的低龄老人占比最多,达到52%,70—79岁的中龄老人占31%,80岁以上的高龄老人占17%;女性老人略多于男性,占52%;有配偶老人多于无配偶老人,占65%;城市老人多于农村老人,占60%;三孩及以上老人数量最多,占比达到59%,两孩老人次之,一孩老人最少。

表1 样本老年人的社会人口学特征

(二)指标体系构建

为了分析中国老年人养老的整体状况,比较其在不同人口特征下的表现及差异,需要对老年人养老资本、策略和福祉的数量和质量有一个整体判断,而当前并无以可持续生计理论框架为基础的针对老年人养老资本、策略与福祉现成的指标体系可用。结合调查数据,本文提取了代表养老资本和福祉的不同指标,借鉴李聪等[8,24]对生计资本量化的研究,通过对调查数据的反复比较,最终确定了表2—4中养老资本、策略和福祉各指标的内容和权重。由于不同指标衡量标准不同,本文在统计每一项资本和福祉时先采取极差标准化方法对每一分项指标进行处理,数据结果介于0和1之间,数值越趋近1,代表该指标在资本和福祉水平中相对水平越高,然后对标准化之后的每一项指标赋予权重加总,体现某一类资本和福祉的总体水平。

表2 养老资本的测量指标、赋值与计算

注:(1)在CLASS问卷中,子女经济支持按照最多5名子女进行合计;亲友网络支持计算亲人和朋友在日常往来、讨论私事及提供帮助共3种支持的人数并加总。(2)由于各项指标类型、量纲、变化幅度及数量级不同,所以在加权合计前对其进行了标准化处理。(3)本文采取极差标准化方法,计算公式为Zij=(Xij-minXij)/(maxXij-minXij)。

表3 养老策略的测度指标及说明

表4 老年福祉的测量指标、赋值与计算

注:(1)以上问题如选择“无法回答”,均赋值0;(2)情感支持按照最多5名子女进行合计;(3)各项指标的加权合计方法同表2。

养老资本的指标选取及具体测度方法见表2。其中,由于CLASS数据涉及城乡老年人口,但耕地、林地等自然资本测度指标在城市老年人口中无法统计,为保持城乡一致性,本文暂未将自然资本纳入统计。人力资本中,因为老年人随着年龄增长、身体组织器官功能减退,日常生活能力对于确保老年人生活质量至关重要,因此将日常活动能力(ADL)和工具性日常活动能力(IADL)两项指标分别纳入老年人人力资本进行测算。ADL指老年人在日常生活中自己照料自己的行为能力,是反映老年人躯体功能在完成日常生活基本活动时所达到的程度,通常采用吃饭、穿衣、上下床、上厕所、室内走动、洗澡等6项指标测量,分值越高说明老人日常生活自理能力越好。IADL量表主要包括购物、理财、做饭、做家务等10项指标,分值越高表示老年人借助工具性日常活动能力越好。由于老年人继续就业有利于提高自身价值并获得更多自信,通过工作扩大了人际交往的范围,进而带动社会资本的增加[25],因此将老年人是否从事有收入的工作纳入社会资本。养老资本即将加权合计后的四项资本指标进行加总。

养老策略的具体测量指标见表3。其中,最主要经济来源中的社会来源指的是老年人自己的离休金或退休金、政府补贴等;家庭来源指配偶的收入、子女资助或其他亲属资助;自我来源指自己的工作所得或个人房屋土地的租赁收入。居住安排类型中,一代居指老年人与配偶或兄弟姐妹共同居住;二代居指老年人与父母、子女或孙子女一起居住,家庭内部一共包含两代人;三代居指老年人与不同的两代人一起居住。

老年人的福祉指标选取及具体测度方法见表4。其中,健康状况中老年人抑郁程度使用CES-D量表测量,共9题,将表示消极情感的问题方向进行调整。孤独量表使用适用于大样本调查的三项目孤独感量表测量,共3题,将消极选项负向调整,“经常”到“没有”取值1—3,最后将抑郁和孤独感得分加总,此项测度总取值12—36,得分越高代表老年人心理健康程度越好。老年人社会应对方式采用老年人简易应对方式量表(SCSQ)测量,共6题,测度老年人在遇到困难时采取的处理方法,本文将表示消极应对的结果负向调整,“不采取”到“经常采取”取值1—4,该项总取值6—24,得分越高说明社会应对能力越高。老化态度采用AAQ老化态度量表测量老年人对老化态度的自我认知程度,内容包括自我老化态度和一般老化态度,共7题,本文将表示消极老化态度问题结果负向调整,“完全不同意”到“完全同意”取值1—5,该项总取值7—35,得分越高说明老年人对老龄化的认知越好、自我肯定程度越高。老年人的社会适应量表用来测度老年人对社会适应心态的程度高低,本文将表示消极的适应题项结果负向调整,“完全不符合”到“完全符合”取值1—5,该项总取值9—45,得分越高说明老年人社会应对心态越健康。对老年人而言,子女的情感支持随着老人与子女沟通交流频率的增加而增加,因此对情感支持进行测度时以最多5名子女进行合计。本文通过将各分项指标测度结果标准化之后加权合计出健康状况、社会应对、社会参与、情感支持四个部分,由此构成老年福祉的测度结果。

(三)分析方法

本文主要采用描述性统计分析方法,包括列联表分析、T检验和卡方检验。第一,考察样本老年人养老资本、策略与福祉的总体水平及不同社会人口特征下老年人呈现出的差异;第二,分析我国老年人养老现状的几种模式。

三、结果分析

(一)养老资本

表5所示为样本老年人养老资本现状。从中可以看出,样本老年人年均现金总收入为18 058元,低于当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0 167元;受教育程度普遍偏低,仅接近小学文化程度;生活自理能力得分较高。总之,样本老年人养老资本水平整体偏低且拥有的四种资本差异较大。其中,人力资本水平最高,达到0.824分,社会资本和物质资本次之,金融资本水平最低,仅为0.073分。

在不同特征的老年人群体中,养老资本也存在显著差异。人力资本方面,一孩、低龄老人最高,无配偶、高龄老人最低;社会资本方面,低龄、农村老人最高,无配偶、高龄老人最低;物质资本方面,城市、一孩老人最高,三孩及以上、农村老人最低;金融资本方面,高龄、三孩及以上老人最高,两孩、一孩老人最低。

(二)养老策略

表6所示为样本老年人养老策略现状。从中可以看出,样本老年人的经济来源以社会为主;居住模式方面,以三代居和一代居为主;在服务供给方面仅有8%的老人需要有人照料生活起居,照料提供者为子女或孙辈的占比最高,达到60%。

养老策略在不同类型的老年人群中存在显著差异。其中,随着年龄增长,老年人经济来源来自自我的比例逐渐下降,而对家庭的经济依赖逐渐增强。三代居和依靠子女或孙子女照料的比例随年龄增长显著提升;女性老人和无配偶老人更依赖子女或孙子女照料;城市老人的经济独立性更高,选择一代居的比例也更高;子女数量越多,老人越有可能选择与子女同住。

(三)老年福祉

表7所示为样本老年人福祉现状。从中可以看出,老年人的健康状况福祉水平最高,其次为社会应对福祉和情感支持福祉,社会参与方面的福祉水平最低,仅为0.324分。

在分社会人口特征的样本中,老年人福祉存在显著差异。健康状况方面,一孩、城市老人最高,无配偶、农村老人最低;社会应对方面,一孩、低龄老人最高,无配偶、高龄老人最低;社会参与方面,一孩、低龄老人最高,无配偶、高龄老人最低;情感支持方面,三孩及以上、高龄老人最高,两孩、一孩老人最低。

(四)老年人养老现状模式

结合前文分析,根据表5计算结果将不同社会人口特征下老年人的养老资本总得分进行排序,按照取中位数的方法分为高资本、中资本与低资本三类,表7中老年福祉的分类办法与此相同,分为高福祉、中福祉与低福祉三类。养老策略根据表6的分析结果,将经济来源依靠社会、三代居、主要依靠配偶照料的模式定义为付出型养老策略;将经济来源依靠社会、一代居为主的模式定义为独立型养老策略;

将居住模式以三代

注:*、**、***分别表示在10%、5%和1%的水平上显著,ns.表示不显著。

表6 样本老年人养老策略现状

注:*、**、***分别表示在10%、5%和1%的水平上显著,ns.表示不显著。

居为主、主要依靠子女或孙子女照料的模式定义为依赖型养老策略。基于此,将老年人的养老资本、策略与福祉根据不同分类的测度结果进行排序,再按照不同社会人口特征一一对应后,得出如图2所示的现状。

不同特征的老年人拥有不同的养老资本类型,会选择适合自己的养老策略,呈现出差异化的老年福祉。从现状结果来看,高资本和中资本的老年人对应独立型和付出型养老策略,低资本的老年人对应依赖型养老策略。选择付出型养老策略的老年人对应的老年福祉处于相对较低水平,而选择独立型和依赖型养老策略的老年人因为不同的人口特征,其对应的老年福祉水平呈现出差异化分布。结合图2结果,可将样本老年人根据人口特征一一对应的养老资本、策略和福祉现状进一步归纳形成如表8所示的7种组合模式。

四、结论及讨论

本文利用2014年中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CLASS)数据,根据可持续生计框架的理论和思想提出一个分析框架,用于指导分析中国老年人养老现状,基于可持续生计理论和福祉理论,研究老年人养老资本、策略与福祉的总体水平及在不同社会人口特征下呈现出的差异性,进而分析得出现阶段我国老年人养老现状的7种组合模式。主要结论如下:

表7 样本老年人福祉现状

注:*、**、***分别表示在10%、5%和1%的水平上显著,ns.表示不显著。

表8 老年人养老现状组合模式

图2 老年人养老资本、策略和福祉现状

第一,我国老年人养老资本水平整体偏低。老年人各项养老资本指标值差异较大,其中,人力资本、社会资本水平相对较高,物质资本次之,金融资本水平最低。因为样本老年人中生活起居需要照料的比例为8%,大部分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相对较高,另外,70岁以下的低龄老人占样本总人口的52%,健康程度较好,因此老年人整体人力资本高。社会资本水平较高说明老年人因血缘、亲缘关系而形成的社会网络较为牢固,它们是老年人规避风险、实现老年福祉的坚实基础。而金融资本很低则说明当前老年人没有足够的金融资本积累又缺乏必要的现代金融支持,低金融资本可能会造成老年人无法抵御养老风险。老年人在养老策略选择上呈现出主要依靠社会经济来源、三代居及依靠子女照料的特点,说明我国老年人目前仍以传统的家庭养老为主,社会养老程度总体较低。老年福祉方面,健康状况和社会应对福祉水平较高,情感支持与社会参与的福祉水平相对较低。情感支持较低说明当前传统孝文化观念受到冲击,子女对老年父母的情感支持不足,需加以引导和注意。老年人社会参与福祉较低的主观原因是我国老年人普遍存在着文化程度不高、参与意识薄弱等问题,客观方面是由于我国目前的法制环境、产业结构等社会发展方面还存在许多不完善的地方[26]。

第二,在分社会人口特征的样本中,各类老人的养老资本、策略与福祉水平差异极大。养老资本方面,高龄老人得分最低。结合高龄老人的特点如大部分是女性老人、患有多种慢性病、受教育程度偏低及无配偶比例高可以发现,高龄老人养老资本匮乏,规避脆弱性的能力很弱,需要有针对性地向高龄老年人提供更多物质帮助和精神关怀。养老策略方面,两孩老人的策略选择较为特殊,他们的经济来源主要来自社会,依赖配偶照料,选择三代居的居住模式。说明这部分老人经济独立,生活自理,但与子女、孙子女同住,这意味着他们很有可能承担着照料孙子女的职责,结合养老福祉可知,这类老人属于低福祉群体。由此可见,照料带来的压力与负担极有可能已经损害到两孩老人的身心健康。在老年福祉方面,拥有不同数量子女的老年人显示出极大差异,三孩及以上老人的福祉水平大幅高于一孩老人,这主要由于三孩及以上老人获得的情感支持更多。

第三,从样本老年人养老现状全过程来看,女性、无配偶老人整体养老资本较低,多为依赖型养老策略,对应的福祉水平也最低。这两类人群由于性别劣势以及婚姻保护作用的丧失,并且随着年龄增长,身体机能逐渐衰退,属于最弱势的老年人群体,他们的可持续生计发展也最容易受到脆弱性冲击,需要建立健全社会保障体系,给予此类老年人更多的政策支持。此外,本文与以往研究不同的地方还体现在养老资本较低、选择依赖型养老策略的三孩及以上老人、农村老人与高龄老人对应的老年福祉反而较高,这一结果的出现可能是因为高龄老人相对子女数量较多,子女数量多的老人获得的情感支持更多,侧面支持了“多子多福”的传统文化观念。农村老年人福祉水平高是由于子女给予的情感支持较多,说明传统孝道观念在农村仍然发挥着积极作用。另外,根据本文所总结的当代中国老年人养老现状的7种组合模式,首先,子女数量多少与老年福祉高低成正比,因此生育政策应该进一步放开,在未来日益严峻的养老形势下增强老年人对于老龄化的应对能力;其次,健全社会保障制度,尤其是针对女性、无配偶等相对更为弱势的老年人群体,加大对其基本养老保障的投入,完善养老保险制度,使得弱势老年人有所养、有所依;最后,加大社会对老年择偶观的正向引导,营造宽松的老年择偶氛围,建立社区、街道等基层老年交友平台,减少无配偶对于老年人福祉的负面影响。

本文将可持续生计框架应用于养老领域研究,既是对该框架的补充和拓展,同时为研究养老问题提供了一个新的研究方法和研究视角,丰富了老年问题的研究内容,也完善了可持续生计框架的研究和应用。但同时存在一些不足,需要在未来的研究中给予关注。首先,关于养老资本、策略与福祉的测量指标需要进一步完善,如在数据可及的情况下纳入自然资本分析;其次,本文仅是对当代中国老年人养老现状所做的描述性统计分析,是将老年人口按照养老资本、策略和福祉等不同分类进行测度,再将量化后的分类测度数据根据老年人口特征一一对应组合,归纳出样本老年人养老现状的7种模式,这些模式意味着养老资本、策略和福祉之间存在某种潜在的因果关系,但本文尚未涉及资本、策略和福祉之间的影响方式和影响程度分析,在后续的研究中需要进一步探索三者的因果关系以及影响程度;最后,本文采用的是截面数据进行分析,考虑到老年人拥有的养老资本处于动态变化的过程中,未来研究需要使用纵向数据,考察老年人生计福祉的动态演进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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