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龄《闺怨》与杜甫《新婚别》情感差异

2018-08-21 05:06何萍
文教资料 2018年4期
关键词:女性视角闺怨爱情观

何萍

摘 要: 王昌龄的《闺怨》与杜甫的《新婚别》都是闺怨诗佳作,同为写征人妇的情感活动,但在所向外传达的情感方面有不同之处。王昌龄笔下少妇对待丈夫征战沙场“悔”了,这是她自我意识的觉醒,她的爱情观是主动追求“爱的极致”;杜甫笔下的女主人公对待丈夫征战沙场从不舍转为支持,这是她深明大义情笃意重的体现,她有着隐忍坚贞的爱情观。从女性视角窥探时代背景和作者的感情倾向方面比较这两首诗,王昌龄对待战争是持着反对战争的态度,杜甫却持着非战主战的态度。

关键词: 女性视角 情感 爱情观 时代背景 战争

闺怨诗属于汉族古典诗歌,主要集中在唐代这一时期。闺怨诗主要抒写古代民间弃妇和思妇(包括征人妇、商人妇、游子妇等)的忧伤,或者少女怀春、思念情人的感情,大致说来,闺怨诗就是写少妇、少女在闺阁中的忧愁和怨恨。唐代闺怨诗里,值得一提的是王昌龄的《闺怨》与杜甫的《新婚别》。如果说王昌龄的《闺怨》以细腻的手法描写了征人妇在闺阁中的情感波澜的话,那么杜甫的《新婚别》则以粗犷的文笔揭露了战争给征人妇造成的痛苦[1]145-149。这两首诗,从内容方面看均写的是征人妇的情感活动,但细细品味后却发现两者具有明显的差异。两首诗在情感方面表现出来的不同,主要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看:从女性视角看待战争和爱情、从女性视角窥探时代背景和作者的感情倾向,以此更加深刻地体会两首诗的深刻内涵,

一、从女性视角看待战争和爱情

(一)对各自丈夫征战沙场有不同的感受。

登上翠楼忽见那一抹杨柳色,王昌龄笔下的少妇蓦地就悔了,悔的这件事情是“教夫婿觅封侯”,这里是少妇自我意识的觉醒[2]93,95。

面对刚刚暮婚却要晨别的丈夫,杜甫笔下的少妇纵有千般不舍万般想随君同去,还是选择了“与君永相望”,少妇会有如此举动是她深明大义情笃意重的体现[3]59-60。

王昌龄《闺怨》一诗抓住情景神会刹那间的灵感,细腻真实地描写了闺中少妇的心理变化,短短的四句诗总共二十八个字,却将闺中少妇的心理变化描写得细腻真实。少妇从一开始的“不知愁”到最后的“悔教夫婿觅封侯”,两相映衬之下,情感迸发更鲜明强烈。《闺怨》抓住少妇心理发生微妙变化的刹那,作了集中描写,使读者从突发联想到渐进,从一刹那窥见全过程。普普通通的陌头杨柳色竟勾起她许多从未明确意识到过的感触与联想,不论是联想起远赴沙场的夫婿还是当年折柳赠别的情景,都促使她从内心深处冒出以前从未明确意识到而此刻却变得非常强烈的念头——悔教夫婿觅封侯。

杜甫《新婚别》,刚刚新婚的女主人公一想到丈夫即将要到那九死一生的战场上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的余生就就不能再依靠谁了,一想到这些便柔肠寸断。既想随夫君一同前行,又怕自己一介女流之辈在军营中影响士兵们的士气,这样不但对丈夫没有好处,反而会把事情弄得糟糕,更复杂。军队里当然是不允许有年轻妇女同行的,这会产生诸多不便,经过一番痛苦的倾诉和内心剧烈的斗争以后,女主人公终于从个人的婚姻不幸中、從对丈夫真挚的关切中跳了出来,站在更高的角度,把眼光放得更长远。“勿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她变哀怨沉痛的诉说为积极的鼓励,决定不随同丈夫前去,并且为了使丈夫在外一心一意英勇杀敌,她换掉自己辛苦制作的美丽衣裳,洗去脸上精心打扮的胭脂水粉,向丈夫表示了自己至死不渝的坚贞爱情,好叫他放心地并且满怀信心、满怀希望地去杀敌。她对丈夫的鼓励是明智的,因为只有把自己婚姻幸福的理想寄托在丈夫努力杀敌并且胜利归来上面,才有实现的可能。应该说,她是识大体,明大义的。

(二)对待爱情持有不同的观点。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王昌龄《闺怨》一诗中体现出在这位闺中少妇心里“世俗荣华不如朝夕相爱”,主动追求“爱的极致”[4]8-10的爱情观。

勿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杜甫的《新婚别》一诗里在女主人公的心中则将国事置之于自己的家事之上,这体现出女主人公隐忍却又坚贞的爱情观。

王昌龄在《闺怨》一诗里刚开始少妇出于天真无邪与对功名的盲目崇拜,还不知道忧伤痛苦为何物,但这在春日里的陌头杨柳色却惹动了她的一番心绪,“悔”意油然而生。相思是因为爱,悔恨也是在领悟了夫妻相伴之时的甜美和夫妻别离后相思之愁苦后的一种正常情绪反应,因为倘若无爱也就无悔而言,十分细腻地描写了一位闺中少妇受到外界美好春色的启发,萌生了强烈的自我意识,有了对生命的体悟,继而生出悔意的心理过程。在美好的春色召唤之下,少妇意识到她长期以来独守空房是为了他人或家族利益来觅封侯的,牺牲了自己和丈夫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但是长期以来自己竟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少妇生命的原动力在这一刻被激发,懵懂沉睡的自然欲望被唤醒,原来的心理平衡被打破,击碎了束缚在自身精神里的桎梏,由对功名的企慕迅速转换为对感情幸福的渴求,表现出对丈夫的强烈思念及对夫妻团圆的向往。在杨柳色的映照之下,“觅封侯”这一当时年代背景下无数人毕生追求的理想,突然变得那么浅薄而又滑稽,倒不如朝夕相爱来得痛快。

杜甫在《新婚别》一诗里塑造的女主人公很明显地受到了封建传统礼教思想的影响,虽然无法自主选择婚姻的幸福,但是她对待爱情非常坚贞,表现了对一种等待的坚忍,她在国难当头时深明大义,将“大国”置于“小家”之上,抱着对爱情的渴望与坚贞,满怀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静静地等候丈夫的归来。在古代的时候完成结婚整个流程需要三天时间,头天晚上才刚刚开始结婚的流程,第二天早上却要与丈夫别离,此时婚才结了不到二分之一,便有了诗中所诉说的“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从最初想随丈夫同去军中,到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由个人悲痛中跳出来鼓励丈夫从军杀敌,杜甫《新婚别》中的女主人公自觉地脱去红装,洗去脂粉,心如止水地过着夫妻分离的日子,她的态度是对丈夫从军杀敌最直接有力的鼓励,同时也是女主人公坚贞爱情观的体现,纵然晨别后看到丈夫随着出征的队伍远去,纵然将来的自己形单影只自我哀怜,怎奈传统的观念已经深刻地影响着她,是选择自己的爱情还是选择为国家贡献力量?最终她选择了顾全大局,守望爱情,因此她的爱情既是隐忍的又是坚贞的。

二、不同女性形象所折射出的时代面貌与作者情感倾向

“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合为事而作”。白居易的这两首诗道出了诗歌的社会使命,王昌龄和杜甫同样有此担当,他们同为经历过唐朝由盛转衰过程的诗人,一个在《闺怨》中巧妙地用一个“悔”字将少妇前后感情的转变道尽,另一个以新嫁娘的口吻写出暮婚晨别时所经历的激烈思想斗争。这两首诗何尝不是巧借女主人公之口给作者自己“代言”?何尝不是作者本身感情的流露?只不过是这两首诗所反映的感情态度有所不同罢了,《闺怨》一诗体现了王昌龄反对战争的态度,而《新婚别》一诗则体现了杜甫非战主战的态度。

(一)王昌龄反战主张。

文学是生活的反映,同样也是作者思想情感的真实流露。唐代前期国力强盛,立功边塞以换取荣华富贵成为当时一代人风靡一时的追求,“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岑参《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就是当时的真实写照。诗中的“闺中少妇”和她的丈夫对这一用建功立业换取荣华富贵的道路同样充满了幻想。据《资治通鉴》里记载,仅唐玄宗在位的四十余年间,较大的战争就达六七十次之多[5]5545-5735,双方都遭受了极其惨重的损失;边疆地区人民流离失所,痛苦不堪;各种基础设施遭到严重破坏,农牧业生产几近停顿;无穷无尽的边塞战争,造成双方大量人员伤亡,耗费了双方大量财力。广大民众对没完没了的扩边战争早已厌倦,都希望尽早结束战斗,重新回归和平安宁的生活。王昌齡主要生活在开元、天宝年间,对扩边战争产生的后果都耳闻目睹,颇有感触,再加之王昌龄对战争的认识不断深化,他反对战争的态度[6]154-157,通过笔下“闺中少妇”这一形象就很好地传达了出来。不单这一首《闺怨》,从王昌龄极具代表的边塞诗中亦可体现出他本人反战的主张,例如《塞下曲四首》其二“髑髅皆是长城卒,日暮沙场飞做灰”就呈现沙场上的一片凄楚和萧瑟荒凉;《从军行七首》其三“表请回军掩尘骨,莫教兵士哭龙荒”表示了对无休止的拓边战争的厌恶。

(二)杜甫非战主战。

在《新婚别》中,杜甫用细腻的笔触塑造出一个饱满的新嫁娘的形象,她深明大义,对待爱情隐忍而坚贞,思想境界极高。在国难当头的时候,即使自己“妾身未分明”,仍旧鼓励丈夫“努力事戎行”。杜甫按照中华传统美德,把新嫁娘作为自己作品里的审美对象,赋予了她不同寻常女子的性格特征,借以实现自己的审美理想。杜甫借《新婚别》一诗中女主人公之口发出爱国的号召[7]177-179,与其说这首诗是一位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新嫁娘发出的告白,倒不如说这首诗是杜甫借新嫁娘之口发出的爱国誓言。尽管战争让这一个小家庭夫妻两人聚少离多,尽管千千万万的家庭因为战争遭到创伤,尽管杜甫自己的作品中也体现出战争对平民造成的伤害,但单看这一首《新婚别》,杜甫本人非战主战的态度跃然纸上。杜甫一方面看到了战争带来的民间疾苦,例如“三吏三别”中的“有吏夜捉人”、“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存者无消息,死者为尘泥”,等等,另一方面,鼓励百姓征战,为战争的胜利欣喜不已,例如《石壕吏》中“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中“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等。

王昌龄的《闺怨》和杜甫的《新婚别》这两首诗在情感方面是不同的,分别体现在两首诗中从女性视角看待战争和爱情、从女性视角窥探时代背景和作者的感情倾向:王昌龄的《闺怨》一诗中的女主人公对待丈夫征战沙场这件事蓦地就“悔”了,这是少妇自我意识的觉醒,女主人公秉承着主动追求“爱到极致”的爱情观,诗人王昌龄深受无休止的拓边战争的影响,看待战争持的是反对战争的态度;杜甫的《新婚别》一诗中女主人公对待自己丈夫征战沙场这件事从不舍到支持,是深明大义情笃意重的表现,女主人公有着隐忍却又坚贞的爱情观,诗人杜甫受所处阶层眼光的影响,看待战争持的是非战主战的态度,以上即为王昌龄《闺怨》与杜甫《新婚别》两首诗在情感方面的不同。

参考文献:

[1]王绪东.中国古代闺怨诗述略[J].徐州工程学院(自然科学),2007,22(4):145-146.

[2]黄黾.少妇自我意识的觉醒——王昌龄《闺怨》诗浅析[J].语文学刊,2010(09).

[3]刘忠.深明大义意笃情重——以王昌龄《闺怨》诗为例探讨古代军嫂形象[J].诗文赏析,2014(05).

[4]李红.唐代闺怨诗研究[D].广东:暨南大学,2002.

[5]萧枫.资治通鉴(文白对照)卷拾伍[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7.

[6]戴金波.从王昌龄边塞诗看其对边塞战争的态度[J].西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03).

[7]孙艳红.男权话语中的“新娘子”形象——再读杜甫的《新婚别》[J].戏剧文学,2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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