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绝档案造假违法行为”路在何方？

陆庆华

2018年7月15日爆出的一件事情令整个社会十分震惊，这便是吉林长春长生生物科技有限责任公司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生产存在记录造假等严重违反《药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行为，这是一起典型的档案造假违法行为。档案应该是社会实践活动真实的历史记录，所以，档案不容涂抹、不容更改、不容伪造。《中华人民共和国档案法》第二十四条第三款明确指出：涂改、伪造档案属违法行为，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档案行政管理部门、有关主管部门对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或者其他直接责任人员依法给予行政处分；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档案造假违法，但档案造假却仍频发，如何才能有效地遏制档案造假违法行为的发生呢？

一、档案造假行为频发

1.企业产品生产记录造假

当前越来越多的企业需要形成原始生产记录，这些产品生产的原始记录是将来产品档案的重要组成部分，以备将来回溯产品生产过程、分析产品质量问题的产生原因和追责所用，尤其是食品、药品、高精尖端产品生产企业更需如此。可是，有的企业却伪造生产记录，长生生物便是其中之一。

经长生生物内部员工的实名举报，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检查组人员于7月11日对长春长生进行飞行检查，7月15日下午，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布公告，飞行检查发现该企业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生产存在记录造假等严重违反《药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行为。

那么，通报中的“生产过程记录造假”到底是指什么？检查发现，此次违规主要是出在狂苗生产过程中的“小罐发酵”环节。按照GMP规定，需要用一定规格的发酵罐进行细胞发酵，但为了提高产量，企业违规使用了较大规格的发酵罐进行，但记录的仍是“小罐发酵”。

“依照GMP规定，药品生产过程中投料、人员、原辅料等等每一个环节都需要记录在案”，国家药监局所称的生产记录造假就是指的上述记录环节违反了GMP规定。

2.企业财务造假

财务会计活动是每个单位都开展的基础性社会实践活动，会计档案是指会计凭证，会计账簿和财务报表等会计核算专业材料，是记录和反映一个单位经济业务活动发生情况的重要历史记录和证据，属于单位的重要档案，是检查单位过往经济活动、收支情况的重要凭证。可有些企业却财务造假。

2009年作为中国创业板28星宿之一的金亚科技（300028）和之后的欣泰电气（300372）被曝财务造假，欺诈上市。上市后的金亚科技2014年继续虚增财务数据：虚增银行存款2.18亿元，虚增营业收入7363.51万元，虚增营业成本1925.33万元，虚增预付工程款3.1亿元。

兰州三毛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简称ST派神000779）是甘肃省兰州市的一家上市公司，却被披露虚假利润等违规行为，具体主要是公司在原控股股东控制期间，原董事长张某蓄意犯罪，隐瞒董事会，未按规定披露公司的外贸业务、与关联股东的交易，特别是大额对外担保等重大信息，为此形成的虚假利润300多万元，严重损害了中小股东的利益。

2017年12月15日，永安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收到“张某某”发来邮件，举报公司财务负责人顾某及公司计财部“冒用各分公司会计人员权限，在各分公司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财务系统冲销费用凭证”的违法违规问题。2017年12月18日，公司党委会研究决定将《关于举报公司财务负责人违法违规行为》问题线索移交公司纪检监察室进行调查核实。2017年12月19日，公司纪检监察室组成调查组，按照公司员工管理权限，调查组确定了核查对象，在前期公司财务风险核查小组调查的基础上通过核查谈话、查阅，证实了公司财务造假事实。

雅百特（002323）于2015年8月份借壳中联电气上市，其后，雅百特于2015年至2016年9月，通过虚构海外工程项目、虚构国际贸易和国内贸易等手段，累计虚增营业收入约5.8亿元，虚增利润近2.6亿元，其中2015年虚增利润占当期利润总额约73%，2016年虚增利润占当期利润总额约11%。

关于上市公司等企业财务造假现象可以说不胜枚举，如尔康制药、登云股份、昆明机床、九好集团等，在此不再一一赘述。

3.人事档案造假

人事档案本是一个人的年龄、工龄、党龄、学龄、军龄、民族、身份、学历、学位、资历、职称、职务、德、勤、能、绩等各方面的真实历史记录和证据。但近年来，干部人事档案造假现象屡被通报，却总是难以根绝，“带病提拔”“年龄美容”“学历造假”等伪造“三龄二历”的造假现象时有出现。

2016年，中组部通报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原局长杨栋梁指使、纵容干部档案造假案等5起干部人事档案造假典型案例，要求各地区各部门各单位要引以为戒，切实加强干部人事档案审核管理，坚决遏制干部人事档案造假的歪风邪气。

为此，2016年1月25日，中央组织部印发《干部人事档案造假问题处理办法》，其中，专门指出了当前干部人事档案造假的种种表现：（1）篡改、伪造出生时间、参加工作时间、入党时间、学习经历、工作履历、民族成分等信息的；（2）篡改、伪造公务员（干部）、企事业单位人员身份等材料的：（3）篡改、伪造学历、学位等材料的；（4）篡改、伪造评（聘）专业技术职称（职务）等材料的；（5）篡改、伪造加入中国共產党或者民主党派等材料的：（6）篡改、伪造党代会代表、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等材料的：（7）篡改、伪造录（聘）用、招工、入伍、转业安置、工资待遇等材料的；（8）篡改、伪造考核、考察、任免、鉴定、政审等材料的；（9）篡改、伪造评先评优、奖励等材料的；（10）擅自抽取、撤换、添加、销毁档案材料的；（11）冒用、顶替他人身份等材料，在入学、入伍、招工、招录等方面谋取不正当利益的；（12）存在其他篡改、伪造情形的。

档案造假违法行为还有许多，如最近爆出的环境监测档案数据造假问题等，在此同样不再一一赘述。

二、档案造假常有巨大的预期收益

1.企业生产记录造假预期收益大

食品药品生产关乎百姓生命健康，所以，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制订有相应企业必须遵照执行的《产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并且规定企业生产过程中所用的原料、辅料、责任人、生产日期、用量、规格等每一环节都必须记录在案，以便约束和证明企业生产的规范性，确保产品质量，但企业严格按照规定生产，必然大幅提高生产成本、降低利润，所以，部分企业，置规定于不顾，不管产品质量，只为降低成本、提高利润，更有甚者，竟然不顾祖国未来的儿童健康生产违规疫苗。

一方面，为了降低成本、提高利润这一巨大的预期收益，企业违规生产，另一方面，企业又想展示其产品似乎是规范生产的市场信号，于是就采取了伪造产品生产原始记录，以这样的所谓档案来证明其产品的质量。

2.企业财务造假预期收益大

企业财务造假同样是巨大预期收益的行为选择。上市公司财务造假，往往是为了虚增利润，欺骗市场，推高股价，从而让主力或大股东能高价减持，获得巨额收益，最终让中小股民买单。一般性公司财务造假多数是为了偷税漏税，从而让公司获取更大的利润。

公司上市多数能获得高于甚至远高于其净资产价值的股价，所以，许多股份制企业都力争上市，以使自己的财富增值。但上市是有条件的，于是就出现了如金亚科技（300028）和欣泰电气（300372）这样的企业，财务造假，欺诈上市。

ST派神000779在原控股股东控制期间，原董事长张某蓄意犯罪，隐瞒董事会，未按规定披露公司的外贸业务、与关联股东的交易，特别是大额对外担保等重大信息，为此财务造假，形成的虚假利润300多万元，维持较高股价，严重损害了中小股东的利益。

雅百特（002323）2015年至2016年9月间，通过虚增项目来虚增巨额营业收入，虚增巨额利润。同时，公司及时推出了2015年度惊人的高送转方案：10股送20股，市场上雅百特股价暴涨，随之公司大股东多次大量减持，从市场上套现了巨额资金。

又如尔康制药董事长帅放文早在财务造假期间，已通过大笔减持赚得盆满钵满。公开资料显示，帅放文及其妻子曾多次大笔减持。据统计，夫妻二人分别在2016年12月13—16日、2017年4月28日、2017年5月5日通过大宗交易方式减持，累计减持1.03亿股，套现12.36亿元。

其他公司财务造假，无一不是为了自己的巨大预期收益。

3.人事档案造假预期收益大

人事档案不仅是一个人过去各方面表现的记载，更是当下选人用人的重要依据，同时也是我们贯彻执行党和政府惠民福利政策的重要依据。于是一些人就出于自己能被选上用上、能够享受惠民福利政策，而伪造自己的人事档案。所以，人事档案造假同样预期收益大。

当前，人事档案造假绝不是个案，而是一种较为严重的社会现象，年龄不符造年龄、工龄不符造工龄、党龄不符造党龄、经历不符造经历、民族不符造民族、身份不符造身份、学历不符造学历、学位不符造学位、职称不符造职称、荣誉不符造荣誉等，总之，社会上存在着一些人为了入学、入伍、招工、招录、职务晋升、升官发财等个人私利，而采取什么不符造什么的人事档案造假行为，更有一些领导官员竟然指使、纵容干部档案造假。为此，2016年1月25日，中央组织部印发《干部人事档案造假问题处理办法》，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场对干部人事档案造假的清查、核审、纠错与处理的专门行动。

三、档案造假违法成本不高

1.企业产品生产记录造假违法成本不高

长春长生生物生产记录造假被曝后，国家药监局责成吉林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收回长春长生相关《药品GMP证书》，并对长生生物开出罚单，共计罚款344万元。长生生物疫苗产品利润率很高，在国内的市场非常强大，排名第二，影响超乎想象。处罚344万元，市场立即回应，宝妈宝爸们，你们觉得多吗？300多万的处罚，我想对这个造假、黑心的企业来说，九牛一毛都不算。

2.企业财务造假违法成本不高

2008年4月14日，ST派神（000779）接到中国证监会行政处罚决定书：对公司处以30万元的罚款；对时任公司董事长张晨给予警告并处以30万元的罚款；对时任公司财务总监金某某给予警告并处以20万元的罚款等。

尔康制药财务造假事件被曝后，湖南证监局彼时根据当事人违法行为的事实、性质、情节和社会危害程度，依据《证券法》第一百九十三条第一款之规定，决定对尔康制药责令改正，给予警告，并处以60万元罚款；对公司董事长帅放文给予警告，并处以30万元罚款。60万元和30万元的造假违法成本相对于12.36亿元的套现收益，实在少得可怜。

上海市东方剑桥律师事务所吴立骏律师接受中新经纬客户端采访时表示，60万元是证券法规定的最高罚款额度，至于犯罪成本的确定，这牵扯到证券法修改的问题。

3.人事档案造假违法成本不高

干部人事档案造假成本同样低廉，一经发现，过往只是党纪处分，更轻的则可能仅是政治前途暂时遇阻。

4.现行《档案法》规定的档案造假违法成本不高

现行《档案法》规定：档案造假等违法行为，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档案行政管理部门给予警告，可以并处罚款；造成损失的，责令赔偿损失。《中华人民共和国档案法实施办法》第五章第二十八条规定：《档案法》第二十四条第二款、第三款规定的罚款数额，根据有关档案的价值和数量，对单位为1万元以上10万元以下，对个人为500元以上5000元以下。

四、必须让档案造假违法成本大于其预期收益

1.档案造假违法成本低下导致档案造假频发

人的行为选择往往是理性的，从经济学视角分析，如果行为成本小于或远小于其收益，那么这样的行为便会发生，或者说便会频发。既然档案造假违法成本不高，远小于其预期收益，那么，档案造假违法行为必定会频发。上述事实表明，企业产品生产记录造假、企业财务造假、干部人事档案造假的违法成本均不高，甚至十分低廉，均远小于其预期收益，现行《档案法》规定的档案造假违法成本更低，所以，这些档案造假违法行为的发生是必然的。甚至在危及儿童健康的疫苗产品生产上，也会发生产品生产记录造假事件，可以说是丧尽天良，实乃我们之大不幸，低廉的违法成本、巨大的预期收益正是重要原因。

2.杜绝档案造假违法行为之路：让造假成本大于其预期收益

人的行为选择理性表现的另一方面是，如果行为成本大于其收益，那么这样的行为便不会发生，或者说不太会发生。所以，从经济学视角来看，杜绝档案造假违法行为的有效之路应该是大幅提高其违法成本，必须让档案造假违法成本大于其预期收益。长生生物造假事件发生后，习近平总书记和李克强总理都为此专门做出批示，对此类造假必须“零容忍”。

檔案造假违法行为“零容忍”的具体表现就是大幅提高其违法成本，让整个社会都感到档案造假不值得选择。为此，我们必须及时探讨研究《档案法》及其实施办法、《证券法》等相关法律、规章制度的修改完善之事。

参考文献

[1]国家档案局.中华人民共和国档案法[S].北京：全国人大常委会，1987.

[2]国家档案局.中华人民共和国档案法实施办法[S].北京：国家档案局，1987.

[3]中组部.干部人事档案造假问题处理办法[S].北京：中组部，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