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描中的“线”

2018-09-12 10:38王荣
美与时代·美术学刊 2018年6期
关键词:情感表达

王荣

摘 要:“‘有意味的形式就是一切艺术的共同本质,‘意味是指那种不同于对自然物的美的感情,而是一种特殊的、神秘的、不可名状的审美情感,‘形式是艺术的核心,是艺术品内的各个部分和质素构成的一种纯粹的关系。”白描是源自古代的“白画”,是指单用线条勾勒自然物象而又不施颜色的一种画法,有时会用淡墨渲染。白描中的“线”都具有独立的审美特性,白描中的每一根“线”都富有极强的概括能力,白描中的“线”是从描绘的具体事物中抽象、沉淀出最具有代表性、概括性、象征性、有意味的“线”,白描中的“线”是对自然物象的简化,实体的自然物象中是没有线条的,仅“线”的本身来说,又具有了表意的特征,这和一般的表现形式又有所不同,因此,白描中的“线”是“有意味的形式”。

关键词:线;“有意味的形式”;审美装饰性;抽象意味;情感表达

一、白描中的“线”的审美装饰性

白描中的“线”具有审美装饰性,它所运用的形式美法则有对称均衡、单纯齐一、节奏韵律和多样统一。

例如,东晋画家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在画面的布局上追求纯真,画面以及线条的虚实、粗细层次分明,线条上的装饰性、旋律性使其拥有丰富的意象性,从而有种独立的审美价值。整幅画构图饱满,布局工整,颜色淡雅,线条肯定流畅,富有动态,富有诗情画意之美。那种“青云浮空”“流水行地”“紧劲延绵”的自然流畅线条已经具有个人风格,被人们称为“春蚕吐丝”。比如在描绘洛河河水、天上的祥云的线条,一组组紧劲连绵、变化丰富且密而不乱,运用线条节奏的快慢、深浅、粗细表现自然物象的质感、结构和情态,给人一种余音绕梁、百转千回而又久久不能散去的视觉上、心灵上的美感。

例如,《八十七神仙卷》在图中一共有八十七位仙人,这幅图在人物的位置安排和高低组织上十分工整细密,并且还利用衣物向后飞舞,衣裙的飘带的随风飞扬来表现一种循序渐进的运动美。衣裙飘带的疏密有致,人物的头发纤细均匀,裙袍上的衣纹是由一组组细密的长长线条有规律的构成,线条既富有韵律而又变化多端,整幅画卷就像一首动人的轻音乐,旋律优美,节奏多变而协调,带给人一种美的享受。潘天寿曾经评论这幅画:“全以人物的衣袖飘带、衣纹皱褶、旌旗流苏等等的墨线,交错回旋达成一种和谐的意趣与行走的动,使人感到各种乐器都在发出一种和谐音乐,在空中悠扬一般。”因此,白描中的“线”是具有审美装饰性的。

二、白描中的“线”的抽象意味

白描中的“线”是我们中华民族从生活中抽象出的创作。“那些似乎是纯形式的几何线条,实际是从写实的形象演化而来,其内容(意义)已积淀(融化)在其中,于是,才成為不同于一般的形式、线条,而成为‘有意味的形式”。比如白描中的“线”,大致分为“十八描”的说法,“即行云流水描、高古游丝描、铁丝描、柳叶描、琴弦描、蚂蝗描、混描、橛头钉描、曹衣描、钉头鼠尾描、折芦描、减笔描、战笔水纹描、竹叶描、橄榄描、蚯蚓描、枣核描和枯柴描”。这些“线”“是由再现(模拟)到表现(抽象化),由写实到符号化,这是一个内容到形式的积淀过程”。

顾恺之在《摹拓妙法》中的著名美学观点“以形写神”是指艺术家在描绘自然物象时,不仅仅是描绘自然物象的外貌的真实,还应追求自然物象的内在精神。将自然物象抽象、归纳、沉淀为一种纯粹的艺术语言符号,再由这些艺术语言符号构成一幅艺术品。例如元代《永乐宫壁画》,其运用的线条是适合表现硬质布料外形状如铁丝,是一种没有什么粗细变化,力道均匀的圆笔线条,即“铁线描”,其实就是艺术家们根据自然物象的结构特点以及自然规律从现实生活中抽象再现出来的一种独特的艺术语言符号。例如宋代李公麟《维摩演教徒》,因其线条有流动之感,状如行云流水一般,故而运用的是被称为“行云流水描”的线条。《维摩演教徒》中的“行云流水描”是李公麟用简约的线条对自然物象进行高度概括总结以及通过线条的组织来表现物象的结构,线条里融入了某种感情,这些感情的象征性从而使“线”是来源于自然万物而又超越自然了自然万物。因此,“线”是有抽象意味的艺术语言符号。

三、白描中的“线”的情感表达

白描中的“线”条不仅是一种艺术形式,它还是艺术家的个人情感的依托和表现,是一个艺术家的谈吐、修养、性情、阅历的流露。不一样的线有着不一样的感情流露,比如往下的线条可能暗示着感伤,向上的线条可能暗示着欢快,平直的线条可能代表着恬静安逸,流畅的线条可能代表着愉快,艰涩的线条可能表示着忧郁、苦闷。艺术家不仅可以运用这些线条来展现自然万物的形态、情态,艺术家还可以通过运用这些线条来抒发个人感情,显示自我艺术个性。著名画家吕凤子曾经说到:“凡属表示愉快感情的线条……总是一往流利,不作顿挫,转折也是不露圭角的,凡属表示不愉快感情的线条就一往停顿,呈现一种艰涩状态,停顿过剩的就显示焦灼和忧郁感。”

唐朝画家吴道子,被称为“画圣”,各种题材都涉及,主要以宗教题材为主。《国绘宝鉴》说他用线“早年行笔差细,中年行笔磊落,挥霍如莼菜条,人物有八面生意活动”。《广川画跋》中说他用线“如铜丝萦盘,气韵落落有宏大放纵之态”。“画圣”吴道子用遒韧有力、有粗细变化的刚劲圆润线条来表现人物形象的衣纹,看上去衣裙像是有迎着风飘扬飞舞的感觉,看上去有“天衣飞扬,满壁风动”的效果,所以后称“吴带当风”。吴道子的这种艺术表现手法,著名的诗人苏轼称赞曰:“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吴道子自己曾经也说过:“众皆谨于像似,我则脱落其俗。”因此,他才有了自己的独特艺术风格,人称“吴家样”。例如,在他的《送子天王图》中塑造的大臣、将军、仙女、鬼魅等因其地位、个人性格、样貌的不一样,全部线条的粗细对比、虚实浓淡以及人物的神情也是随着故事情节的波动而变化,或平缓,或怒目相对,整幅画的线条简练活跃而又合乎人物的形体轮廓。用线条的提、按比较明显的兰叶描来表现鬼怪,并且用淡淡的墨将肌肉的起伏渲染出一种苍健感。这些“线”都是艺术家们屏住呼吸、凝聚精神地投入到画面中,所以说线条就是艺术家们在纸上缓慢地或者急速地诉说“心迹”。在这一创作过程中艺术家常常会进入到一个忘我的世界,心跟随着笔游动,感情随着笔落下的时候就生发出来,艺术家和笔不分彼此,物我两忘。这些“线”条往往是艺术家心灵旅途的展示,它们是艺术家们抒发个人情感的最佳载体,随着线条在纸上的节奏的快慢、浓淡、粗细、虚实等的过程中,包含着个人感情的运动状态。

北齐曹仲达的“曹衣出水”又称“曹家样”,“曹之笔,其体稠迭,而衣服紧窄”。在《点石斋丛画》说:“用尖笔,其体重叠,衣褶紧穿,如蚯蚓描。”曹仲达画的人物的衣纹大多数是用细笔画出来,像是紧紧地束缚在人的身上,又像身上披了一层薄纱,给人的感觉像是刚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赋予线以优美的节奏韵律,并能用线条抒发自己的个人情感。

李公麟的《五马图》,他通过几条简单且有韵律感、节奏感的线条的起伏变化的黑线来完成自然物象的复杂形状特性的概括。他是一代杰出的白描人物画家,他的《五马图》中的线活灵活现地展现了马的精神状态和生理结构。中国画“意在笔先”,画家在创作时肯定是胸有成竹,对自然物象的结构特点是了如指掌,画家在作画时,每一条线都是有生命力的,每一条线都有它存在的意义,画面中线不多不少。画面中的五匹马,健壮丰美有力的肌肉,马鬃由肉体上一丝丝整齐地生发出来,显得在微风中轻轻的飘逸。画家在画这个场景的时候肯定是有感而发,画面中的排列的每根线条都被给予了生命,在这里的“线”是有生命的、有温度的、有感知的、有情感的。每根线条都是从画家的内心一根根、一丝丝、一缕缕地缓慢地、温和地而又不带有一丝不自然地生发出来。他的“线”是富有着精神和无穷力量的。

白描中的“線”是有情感表达的,现代笔迹学家认为:“笔迹实际上是脑印,书写正是人在大脑支配下的一种运动,一种行为,或者说是人脑传递的一种信息。”线条在画面中被艺术家有思想地排列出赋有着生命的线条,这并不是肆意而为,而是匠心独运,当线条一条条、一组组地从笔下流露出来,这支笔是握在画家的手里的,是被感情所驱使的,是以“线”显我,追寻超脱了线本身之外的情趣和意境。“画家们在造型过程中,一般要给予所表现的形象以某种意义,也同时把自己对于某种意义所产生的某种情感直接从用笔中表达出来,所以在笔中,作者的感情一直和笔力融合在一起,笔到之处,是思想感情活动的痕迹。”白描作为中国的传统艺术,白描的“线”作为一种艺术语言符号,白描中的“线”是美的运动,线条在纸上划过的地方就算情感的缓缓流露,线条的曲直、浓淡、干湿、快慢都和握着笔的艺术家离不开,和艺术家的思想、学问、修养离不开。白描中的“线”是艺术家的个人情感表达,不仅使得线条带有了形式美感,还有了超越线条本身的审美价值和意味。因此白描中的“线”是有意味的形式。

参考文献:

[1]李泽厚.美的历程[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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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俞剑华.中国古代画论类编[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4.

作者单位:

山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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