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之“类型”与“典型”

2018-11-19 10:12张美子
北方文学 2018年32期
关键词:人物女性形象聊斋志异

张美子

摘要:《聊斋志异》是清初的一部文言短篇小说集,它以写花妖狐魅、志怪传奇著称,“用传奇法,而以志怪”。本文从“类型”与“典型”的角度出发探讨《聊斋志异》种鲜明的女性形象,分析典型人物,解读典型的男女爱情。《聊斋志异》继承和发展了六朝志怪和唐宋传奇的艺术传统,增强了人物社会性描写,创造了中国古代文言小说新境界。

关键词:典型;类型;女性形象;男女爱情;人物;人生理想

亚里士多德在《修辞学》卷二提出“类型说”。“类型说的基本观点就是对社会生活文学作品中的人物进行归纳分类,认为其必具有某种性格特点或属于某种类型人物的代表。”(1)《聊斋志异》人物刻画的类型化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物的共性特点。黑格尔在《美学》中以“理想”指代“典型”。朱光潜对此的观点是:“特定时代的人生理想在人物心中所凝成的主观情绪”。人物刻画的“典型化”在《聊斋志异》中就是利用人物的个性特征,来建立缤纷多彩的女性世界,以达到突兀畅快的效果,令读者印象深刻、回味无穷,从而形成一种特殊叙事的模式。具体说来有如下几点:

一、塑造超凡脱俗的典型人物

《聊斋志异》中大量的花妖、狐魅、仙人、精怪、畸人异行,她们聪慧貌美,才智双全,享受热爱生活,敢于追求理想的爱情,不受封建礼教的束缚。就像绿云、芳云两姐妹聪明伶俐,对于考中科举自命清高的人嗤之以鼻,认为他们虽“以才名自诩,目中实无千古”。姐妹俩充满才情和智慧的语言,可谓是辛辣独到,暗藏着作者对于科举制度的不满,以及对毫无真实学问却自恃过人的读书人的批判,可谓是拙了才子,美了佳人(《仙人岛》)。再如,青梅为自己的女主人阿喜物色佳偶,先是告知阿喜,之后与张生母亲共同合计提亲。张家向阿喜提亲不成,青梅便为自己打算,想要嫁给张生,随后就去找张生,向张生推荐自己,别无他法之时,得到了阿喜的帮助,与张生结亲。在这个过程中,不仅表现了她处事果断,还表现了她敢于打破封建礼教的门当户对之思想。后来,阿喜家境败落,沦落到尼姑庵与老尼同住,在雨天与青梅相遇。青梅不仅善待阿喜,而且带她回到了张家,让她再次嫁与张生(《青梅》)。侠女“艳若桃李,而冷若冰霜”,受到顾生母子的照顾,却“略不置齿颊”,可见其不拘小节的风范。她为报恩情嫁与顾生,却肩负使命为父报仇,最后“一闪如电,瞥尔间遂不复见”,可见侠女的雷厉风行(《侠女》)。商三官的父亲被土豪恶霸殴打致死,两个哥哥纷纷状告却无法对抗这股恶势力,商三官言:“人被殺而不理,时事可知矣。天将为汝兄弟专生一阎罗包老耶?”这番言论体现了一个女子的远见,以及对于现状的不满。无奈之下只能扮作优人,趁土豪过寿之际,手刃仇人,之后自杀,亦可见其过人的胆识(《商三官》)。而庚娘身上所体现的智勇双全,更是世所罕见。庚娘之夫金大用携带家人逃难,巧遇王十八,与之共乘一条船,却遭到了王十八的暗算。在家人遭到谋害之时,庚娘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决定报仇,她表面对王十八笑脸相迎毕恭毕敬,内心却暗藏杀机,多次用计谋拖住王十八,博取王十八的信任,最后在新婚之夜将其灌醉,亲手杀死王十八为家人报仇(《庚娘》)。

《聊斋志异》中女性形象又有复杂的一面。小翠为报王家的恩情来到王家,嫁给王家傻儿子王元丰,对这个傻子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面对公婆的斥责,却憨笑不语,而丈夫受到杖责,她却低头“屈膝乞宥”,并“拉公子入室,代扑衣上尘土,拭眼泪,摩挲杖痕,饵以枣栗”。随后公公遭人排挤,她利用自己聪明才智易装假扮丞相帮公公解围,可见其不仅“善谑”,而且智勇双全。她为了治好王元丰,将其扶入瓮中,用被子蒙住瓮口。这件事被夫人知道了,大哭大闹。小翠虽然遭到非难,但她依旧淡然自若。随后小翠公公受到弹劾被免官,家中有一价值连城的玉瓶准备送给当权的大官,小翠很喜欢这个瓶子,拿在手中把玩,一失手,瓶子就掉在地上摔碎了。公婆正因为丢官之事感到不快,又听到此事,不禁责骂之。小翠决然离开王家,表现了一个女子的真性情。随后与王元丰相遇,看到丈夫憔悴枯瘦,心中更生怜惜,“二年不见,瘦骨一把矣”,见二人缘分未了,便与丈夫在园中住下。

二、塑造典型的男女爱情

聊斋中的男女爱情是塑造典型重要类型之一,先是因外貌吸引的一见倾心,随后便魂不守舍,渴望得到爱情。这种爱情不一定有固定的婚姻模式,也不一定会天长地久。作者以这种形式歌颂了青年男女纯洁真挚的爱情,成功塑造了像孙子楚这样一系列情痴形象,突破了才子佳人模式,强调了赤子之爱,歌颂了超越生死的爱情力量,描写了爱与礼教世俗的斗争。袁行霈对于这种狐鬼爱情的观点:“《聊斋志异》里众多的狐妖与书生交往的故事,也多是蒲松龄在落寞的生活处境中发出的幻影。……幻想是对现实的超越,非人的狐鬼花妖形象可以不受人间伦理道德特别是所谓‘男女大防的约束。蒲松龄借着这种自由,写出了众多带着非人的符号、从而摆脱了妇道闺苑的拘束、同书生自主相亲相爱的女性,也写出了为道德理性所禁忌的婚姻之外的男女情爱。在这里面,除了作为现实的一种补偿、对照,其中还蕴含着对两性关系的企望和思索,突出了精神的和谐。”(2)

例如,宗湘若与两位女性的关系,他先是被狐女吸引,一直沉迷,却得了重病,狐女不离不弃,先是“探袖中金橘,方将就榻问询”。后来被道士的符咒捉住,却被宗生救起。因此宗生的病情严重,为报恩情,为他找来了荷花三娘子,而三娘子在业债还清后,却选择了离开。这种女性的独特之处在于她具有个人独特的处事风格,不优柔寡断,这样使小说中的人物感到快乐并且无传统婚恋的压力,蒲松龄将自己的人生理想、欲望寄托于这类特殊典型之中,将她们作为真善美的化身,从中实现自身价值(《荷花三娘子》)。

“女性的人生理想和追求往往集中在爱情婚姻上,女性就其心理特征来说,整个心灵几乎就是一个情感世界。”(3)因此,爱情是她们生命意识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付诸一切去追求美,甚至可以用生命作为代价的典型——假阿绣,她在刘子固面前,冒充阿绣,是为了检验自己是否已经得到了真阿绣的那样程度的美。她并不是想要破坏刘子固与阿绣的生活,刘子固只是她证明自己的一种媒介,因此她成全了刘子固和阿绣的爱情。虽然她无法达到一种完满的境界,但是这种充满了沮丧、妒忌、羡慕的情感是不具破坏性高尚情感。如果阿绣是美的化身和楷模,假阿绣在追求这种美的进程中则净化了心灵。小说中刘子固和阿绣的离合这条线是人间故事,幻化为阿绣的狐仙和刘子固的遇合以及她撮合刘子固和阿绣结合这条线是极为少见的异行故事,两条线索同时发展最后重叠,在生活进入幻影的同时幻影也进入了生活。这种真实与现实的和谐达到了一种境界,不仅保持了女性形象的典型美,同时又增加了一层幻境色彩(《阿绣》)。

婴宁也是一个崭新的形象。蒲松龄在文中的“我婴宁”体现了他对于这一形象的喜爱。婴宁为狐女所生,由鬼母抚养成人,却远离世俗,居住地“约三十馀里,乱山合沓,空翠爽肌,寂无人行,止有鸟道。”这映衬了婴宁的性格天真浪漫,纯净无瑕。她“容貌绝代”,一直有花相伴,嗜花爱笑,先是“闻户外隐有笑声”,见姨兄“犹掩其口,笑不可遏”到“忍笑而立”“狂笑欲堕”“放声大笑”,塑造了一个憨厚的形象,而这种憨厚形象是大智若愚的。在封建社会中,对于闺女是有训诫教条的,例如“言辞庄重,举止消停”,还有要求“凡笑语,莫高声”,而婴宁却并未被这些教条所束缚,依旧坦诚自若犹如花一般美好。鬼母多次说她“少教训”、“少教诲”,并嘱托她到王家以后“小学诗礼,亦好事翁姑。”而她到王家后,虽然未学,却依然懂得“昧爽即来省视”而且“操女红精巧绝伦”。她用自己的才智,惩戒了西邻子。对于鬼母的养育之情,婴宁向王子服道出原委,夫妻二人将其葬于秦家坟地。随着婴宁对于现实认识的越来越透彻,她性格中现实性最终取代了理想性的一面(《婴宁》)。

三、“物”和“人”典型化

上古神话形象特点有两点,一是自然力量人格化。二是“物”和“人”的形体嵌合。六朝志怪小说则注重表现“物”的怪异性,缺少社会性。而《聊斋志异》与上古神话和六朝志怪小说不同之处在于对人物社会性的描写。在《聊斋志异》中,作者有意识地将某些“物”的属性或“人”的属性融入作品中,将物化的人描写的惟妙惟肖。就像花姑子“芳容韶齿,殆类天仙”,美貌少女却有獐的物性(《花姑子》)。绿衣女“绿衣长裙,婉妙无比”,却是被蜘蛛网所困的绿蜂(《绿衣女》)。鼠精阿纤“年十六七,窈窕秀弱,风致嫣然”,却有鼠性,善于积攒(《阿纤》)。作者用这种既像人,又不是人的差别塑造方法去强化这种形象。又如由白骥幻化的女子秋练,倾慕慕生才华,害了相思,最终与慕生结为连理。秋练的相貌以及相思倾慕之情,皆为世间少女所有。在生活中处处帮助慕生,又体现了并非凡人的一面,在现实中融入理想状态(《白秋练》)。阿英是鹦鹉幻化而来,具有鹦鹉口齿伶俐的特点(《阿英》)。香玉则香气四溢,是由牡丹幻化而来(《香玉》)。

结语:《聊斋志异》中的女性形象千姿百态,花妖、狐魅、仙人、精怪、畸人异行,每个人物都反映了作者的主观情绪。作者将人物、男女爱情等典型化,变故实体为人物体,将现实与理想相结合,重新建造了精神乌托邦。

注释:

马珏玶:《中国古典小说女性形象源流考论》,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6页。

袁行霈:《中国文学吏(第四卷)》,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270—271頁。

尚振艳:《浅析<聊斋志异>中的女性形象——从爱情背景和社会背景看聊斋女性》,《现代语文(文学研究版)》,2007年09期。

参考文献:

[1](清)蒲松龄著,朱其铠,李茂肃校注.全本新注聊斋志异[M].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2]颜莉莉.《聊斋志异》女性世界的多重文化视角[J].泉州师范学院学报,2007 (1).

[3]郑元清.论《聊斋志异》中的女性形象[J].福建师大福清分校学报,2005 (3).

[4]李黎.《聊斋志异》中“才女”何以爱“痴”男——《聊斋志异》中“才女”的婚恋观简析[J].蒲松龄研究,2008 (1).

[5]唐丽丽.论男权意识视野中的婚姻爱情观——《聊斋志异》之女性形象[J].中华女子学院山东分院学报,2004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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