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的旅行与回归
——由Walden汉译本看中国典籍引文的回译

2018-11-29 00:34刘爱华
外语学刊 2018年4期
关键词:译语典籍梭罗

刘爱华

(澳门理工学院,澳门999078)

提 要:一般而言,回译即透过“译面”寻找和确定“译底”的过程。然而,在翻译实践中却并非如此,常常出现同一个“译面”对应多个“译心”的情况。美国超验主义作家梭罗(H.Thoreau)的代表作Walden中有多处中国典籍引文,本文以这部英文著作汉译过程中中国典籍引文的处理方式为切入点和具体研究对象,剖析现有回译本出现不同“译心”的原因,提出“回译”应充分考察原语及译语的多维语境,不能简单等同于“还原”,并尝试从多维视角考量中国典籍引文的回译。

1 引言

“将他人的译语文本再翻译回归原语文本的过程”称为“回译”,也称“解译、反译、逆译、还原”(王正良2007:20-21),与通常所见将原语文本转换为译语文本的“顺译”相对。除与社会文化人物、事件相关的名词和文献之外,“回译的对象多为名书名著名言名句,尤重古典”(同上:21)。

中国典籍的外译已逾千年,这些典籍移植国外之后,有些又披着“洋外衣”回归本土,形成中国典籍文本的旅行与回归现象,即中国典籍引文的回译。美国超验主义作家梭罗的代表作Walden多处引用中国典籍,而其汉译本对这些典籍引文的处理方法不尽相同。同一个典籍引文为何会出现不同译本;这种不同是出自有心还是源于无意;这些不同的表现形式又能给我们带来何种启示;我们又该如何解读或者考量这些文本?这些问题和启示对译者处理类似文本与展开翻译批评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值得关注、探索和思考。

2 回译研究简介

回译是翻译研究中的一个新的领域,相关研究成果不断出现,涉及回译的定义、方法、原则、功能、应用等多方面(贺显斌2002,王正良2007,陈志杰潘华凌2008,叶红卫2012,张芳2013)。贺显斌认为,“所谓回译,就是对译文进行再次翻译,把自己或别人的译文翻回原文”(贺显斌2002:46)。陈志杰和潘华凌指出,“回译是指通过回溯拟译文本与目的语文本间内在的语言和文化联系,把拟译文本中源自目的语的语言文化素材或文本重新译回源语的翻译活动”(陈志杰 潘华凌2008:59)。该定义并没有把回译看成简单的回归原文的翻译过程,而是突出强调拟译文本与目的语文本间“内在的语言和文化联系”,从“互文性”的角度对二者进行考察,使回译概念的外延得以极大地拓展和延伸。

在与回译有关的定义中,“译面”指在原文中以原文语言为表现形式的译语因素。按照回译结果不同,会出现“译底”和“译心”之分:“译底”指在译语环境中已经存在的原创因素;“译心”则是未能达至“译底”、回译的结果与原语文本不重合或者“未至译”时形成的译文(王正良2007:30-31)。一般而言,回译是透过“译面”寻找和确定“译底”的过程。鉴于此,与普通顺译允许多个译本存在不同,回译文存在理想的最佳文本,即:回译的结果相对较为确定,某一个“译面”最终应该指向一个唯一的“译底”,因为这个“译底”是早已在译语文化中存在的语言表现形式。简言之,“回译的译文具有定向性。同一般的翻译过程相比较,译者回译时的自由度相对较小。译文被定向为某一种,而不是多种译文皆可”(肖水来2004:12)。然而,在翻译实践中却并非如此,常常同一个“译面”出现多个“译心”的情况。笔者以Walden汉译本中中国典籍引文的回译为切入点,分析多种回译方法的优缺点、辨析回译的类型,最后提出回译文本的多维语境评估模式。

3 Walden汉译中的中国典籍引文:回译文本语料收集整理与分析

3.1 梭罗在Walden里的中国典籍引文

Walden被认为是生态思想启蒙之书和生态文学发端之作,书中记录梭罗身体力行、回归自然的生活实践与对自然的细致观察和对人生的理性思考;Walden也是一部世界文学和文化的宝库,荟萃世界各国文化,随处可见各国格言和警句、典故和文献,等等。具体来说,包括希腊神话、圣经典故、东方经典、各国诗歌和故事、当代人物和事件;Walden还被视为一部哲学著作①,Thoreau崇尚物质简朴而精神丰沛的生活理念,剖析人与自然的关系,与中国老庄哲学有诸多相通之处(Kim 1991:8)。林语堂认为,梭罗的思想“似乎是由梭罗从中国和印度传输过来然后再输送回去的思想”(林语堂2007:121)。梭罗更通过引用中国儒学典籍②使中西思想交流与联系得以显化。据统计,在Walden中他引用中国典籍共10处,《大学》《论语》《中庸》《孟子》4部典籍均有涉及(限于篇幅,此处不一一列举,详见Christy 1932:317-322,Cady 1961:20-32等)。

据Lyman V.Cady(1961:20-23)考证,Walden中的中国典籍英文引文并非直接来自David Collie的英文译本The Chinese Classical Work,Commonly Called The Four Books③,而是他本人根据Guilliame Pauthier的法文译本Les Livres Sacrés de l'Orient里Confucius et Mencius部分进行转译的英文译本④。由此,他根据个人的理解与需求对中国典籍中的思想进行锻取,并融入到自己的思想与写作中,使其成为西方文学的有机组成部分。换言之,中国典籍及思想经由译者之手漂洋过海,又经梭罗之手嵌入西方文学,使东方精神得以在西方世界自然阐发。

3.2 语料收集与整理

3.21 译本收集

Walden从上世纪40年代开始进入中国译界视野,由作家徐迟于1949年首译,其时,儒学典籍踏上回归故里之路;自1982年徐迟先生再译至今,Walden汉译本已逾50种。笔者目前收集37种汉译本,其中大陆33本(如徐迟1949/1982/1993,陈凯等1996,曾光辉编译2005,李继宏2013等)、香港1本(吴明实1978)和台湾3本(孔繁云1984,陈柏苍1998,文真明2013)。

3.22 译本语料整理与分类

笔者对这37种Walden中译本的中国典籍引文回译语料进行梳理,发现它们呈现出不同的译语形态,多种回译文本共生。10处中国典籍的英文引文作为回译活动的“译面”,出现如下多种形态的“译心”,如第3处引文:

①“Kieou-he-yu(great dignitary of the state of Wei)sent a man to Khoung-tseu to know his news.Khoung-tseu caused the messenger to be seated near him,and questioned him in these terms:What is your master doing?The messenger answered with respect:My master desires to diminish the number of his faults,but he cannot come to the end of them.The messenger being gone, the philosopher remarked:What a worthy messenger!What a worthy messenger!”(Thoreau 1971:66-7)

译文1:“蘧伯玉(卫大夫)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论语——宪问。英译文中的“使乎使乎”译成了何等有价值的一位使者,何等有价值的一位使者啊!)(徐迟1949:107-8)

译文2:“蘧伯玉(卫大夫)派人到孔子那里去。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吴明实1978:86)

译文3:蘧伯玉派人访问孔子,孔子与使者一齐坐下后,问了使者:“你们夫子最近来做些什么呢?”使者回答:“我们夫子常想减少自己的过失,可惜不可能做到”。当使者回去后,孔子禁不住夸赞使者。可叹的是,芸芸众生里又有几个人能有这般的自省工夫?(注:原文如下“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子曰。使乎。使乎”)(陈柏苍1998:82,84)。

译文4:卫国的大官蘧伯玉派人到孔子家去打探消息。孔子请那人坐在自己身边,并这样问他:“你家主人最近忙些什么呢?”那信使恭敬地回答说:“我的主人想要减少他犯的错,可是怎么减也减不完”。使者走后,这位哲人感叹说:“真是个好信使啊!真是个好信使啊!”342

342(第066页)《论语·宪问第十四》:“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梭罗在让—皮埃尔·纪尧姆·鲍狄埃的著作《孔子与孟子:中国道德和政治哲学四书》第184页上看到这个故事的。(李继宏2013:66,258-259)

笔者认为,Walden汉译本处理中国典籍引文的方式比较多元,基本呈现出典籍回译的所有方式,在此概括为以下4类:(1)“还原”:以汉语典籍引文“忠实”回译,附加或不附加注释、简短释义或者出处说明,包括以徐迟1982译本⑤为代表的逾30种大陆译本;(2)译者译文加注“译底”:译者自行翻译,再附汉语典籍原文作为注释,如李继宏2013译本(只第二处引文为“还原”);(3)删译:完全删除掉引文,如曾光辉2005编译本(只第二处引文为译者译文);(4)两种以上处理方式共存:其实,并非所有译本均采取单一的处理方式,而是多种处理方式交叉出现,如陈柏苍1998译本中,“还原、部分删译、删译、译文加注释多种回译方式并存”(见徐迟1949译本、孔繁云1984译本、文真明2013译本等)。

3.3 Walden汉译者的多维适应与动态选择

由上可见,Walden的同一原文(“译面”)出现不同的回译文本(“译心”)。首先,这些回译文本的客观存在从实践层面否决“回译文唯一性、回译具绝对定向性”的论断;其次,就Walden回译来看,同一个“译面”出现不同“译心”主要源自回译者的多维适应和动态选择。

以徐迟为代表的第一组译者“忠实”回译英语原文中的汉语典籍引文,直达“译底”,本是回译的理想境界。但考量到梭罗是“以‘六经注我’的方式阅读和使用经典”(刘玉宇2009:99),“儒家这种完全建立在人的社会关系之上的学说,与梭罗的个人主义和自然主义思想南辕北辙”(Christy 1932:195),有时甚至“全然不考量语录本身的含义和上下文”(刘玉宇2009:198)。也就是说,儒学典籍的基本蕴含在梭罗辗转顺译为英文的过程中已经过调适,适应Walden的语言和思想环境,达到一定程度的“契合”。那么,对这些经过调适的汉语典籍引文,“忠实”回译,或者“还原”只能是语言形式忠实于原文,译者仅考量到语言形式维度的需求。

以李继宏为代表的第二组回译者,既考量到梭罗对儒家经典的明显“曲解”或“误用”,适应Walden的原语语境,将汉语典籍的英语引文顺译为汉语,同时又照顾到这部经典作品文化内涵丰富、各国文化交相辉映的特点,将这些汉语典籍原文以注释的形式标出,对文化底蕴深厚的读者或者从事文化、文学、翻译研究的读者具有一定的吸引力。就Walden汉译中的中国典籍回译而言,译文再加注“译底”,或者说顺译加引文作为注释,不失为一种合理的处理方法,虽然牺牲掉语言形式上的忠实,却能实现语义维度、文化维度、交际维度的动态适应。

以曾光辉为代表的第三组回译者,选择“删译”这些汉语典籍引文,牺牲语言形式层面的忠实,但同时以编译策略使“晦涩冗长”的原著更加适应那些生活嘈杂浮躁、节奏短快的现代读者的需求,以相对简洁的语言把梭罗的真知灼见传递给读者,满足交际维度的需求。

以陈柏苍为代表的第四组回译者,选择多种处理方式,主要根据具体译语语境的需求,以“还原”“删译”“译者译文”几种形式,灵活处理原文语境与译文语境之间的不完全对应,使这些汉语典籍的形式和内容与全文的归化倾向尽量融合,达到最高的适应度,使译语文本思想表达流畅、语言自然地道,更易于读者理解和接受。

4 回译的多维考量

4.1 回译之难与回译意识及其他

回译,有时看起来并不难,因其具有一定的定向性,若有参照物(如直译中的关键词、音译、解释、标注等定向参数)且回译度较高(王正良2007:31),由“译面”追根溯源找到“译底”就会很容易,“找到了照抄,一点不费力气,只要不抄错就行”(思果2000:119),如Thoreau在Walden的第一、二、三处(并不仅限于此3处)引用中国典籍Confucius,the bathing tub of King Tchingthang,Khoungtseu作为参照,引导译者辨识“译面”进行回译。然而,让译者头疼的是那些上下文中没有任何参照物的引文,如Walden第九处中国经典引文。有些引文甚至是已经改写的“译面”,则更难上加难,如Walden第十处中国经典引文。

思果曾指出:“本来是外文,不管多难,都可以译成中文;独有原来是中文的外文译文,任何高手也译不回来;意思可以译对,却不是原文。任何人手上有原文,都可以拿出来指责你。而找出原文有时候并不太容易”(同上)。更何况,“拟译文本不一定是对源语的忠实翻译,可能是解释描述或改写,但是根据这些解释描述或改写再译回源语的过程实际上也是一种回译”(叶红卫2012:50)。这种对最初源语的非忠实翻译形成的“译面”必定给回译造成第一道关隘——加大译者辨识该“顺译”还是“回译”的难度。

因为翻译、顺译活动本身涉及的因素众多,蕴含顺译过程的回译过程涉及主客观因素同样复杂,不能简单化之。虽然回译具有一定的定向性,哪怕是译语为母语的译者,若没有参照物且回译度较低,要想透过原语辨识“译面”并非易事,毕竟任何一种社会文化,尤其是历经千年的中国、欧洲文化,其内涵用“浩如烟海”都已无法达其纵深,译者毕竟无法穷尽所有。更何况,译面的质量有别,经过源语文化语言的过滤,或多或少已发生损耗、添加或者扭曲,形成欠额翻译、超额翻译或者改写、变译。如果对回译的认识不够,“对回译的理解有一种简单化的倾向,把回译等同于一般的翻译过程。在回译时,对原文不加细致考量,忽视原文的两面性,即它既是原文(对回译过程而言),同时又是译文(对前一翻译过程而言)”(肖水来2004:12),甚至回译意识不足,随意再创造,必会产生“门休斯”“常凯申”这样的译界笑料;而如果认为回译中的“译底”具有唯一性,回译过程是一个由“译面”直达“译底”的单一选择,又必然会走向回译“简单化”“标准化”的误区。再者,在回译者方面还有翻译宗旨不同、自身回译意识及素质差异等因素的影响。总之,简单化回译过程不可取。

4.2 翻译生态环境考量

基于描写翻译学和翻译实践,若对回译本以划一的标准进行评判,则有失公允,更何况翻译批评的标准日趋多元化、描写性(杨晓荣2005:142-190,王宏印2006:122-124)。因此,笔者建议对回译的处理和评判应该宽容一些,进行多维考量,将句法、语义、交际等具体维度纳入视野。

4.21 以回译文层次为变量1——句法语境

首先,建议根据译本的语言层次选择回译方法。若属词或词组层次,如人名、地名、书名、事件名等专名,或者行业术语,要求译者必须考证“译底”,尽最大努力使回译文与译语中的原创文本毫无二致。如Walden第二处引文:

②They say that characters were engraven on the bathing tub of Kingto this effect:“Renew thyself completely each day;do it again,and again,and forever again”.I can understand that.(Thoreau 1971:62)

译文1:据说在成汤王的浴盆上就刻着这样的字:“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我懂得这个道理。(∗引自《汤之盘铭》)(徐迟1982:77)

译文2:大家说商王成汤310的浴盆上刻着这样几个字:“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311我能理解这句话。

310(第62页)成汤:亦称商汤,是中国古代商朝的创建者,约公元前1617年至1588年在位。

311(第62页)《礼记·大学》:“汤之盘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梭罗在让—皮埃尔·纪尧姆·鲍狄埃的著作《孔子与孟子:中国道德和政治哲学四书》第44页上看到该句。参见本书第一章“生计”注30。(李继宏2013:62,256)

译文3:有人说,成汤王的澡盆里刻着这样一句话:“每天要使你自己完全更新;一而再,永远不息”。我可以了解这句话。(曾光辉2005:53)

此处,原文中出现the bathing tub of King Tchingthang,首先需要译者查经据典进行准确、忠实回译为“成汤王”或者“商王成汤”;其次,以“成汤王”或者“商王成汤”等信息(如the bathing tub,characters,engraven等)为参照物,准确、忠实回译为汉语典籍原文。作为铭文警句须语言简洁、结构工整,译文3无法满足这些要求,这应该也是李继宏为何独在此处舍弃译者译文而“还原”为中国典籍原文的原因。

若属句子或以上层次,如著作或典籍语句、段落等,笔者建议灵活处理,将变量2——语义语境、逻辑语境维度纳入考量。

4.22 以回译本翻译生态环境为变量2——语义语境、逻辑语境

既没有任何参照物也没有上述句法限制的引文,笔者建议根据典籍引文的原意与原文本的具体语境之间的契合度为参照,决定是否回译以及回译程度。例如,Thoreau是以“六经注我”的方式引用并自行翻译儒学典籍引文,即有些引文业已发生“变形和变异”(陈志杰 潘华凌2008:56),经过Thoreau的调适,使其更为贴切地表达Thoreau的思想,因此忠实“还原”倒可能使这些典籍引文回归故土时出现“水土不服”的状况。因此,译者不应该拘泥于单一的处理方式,而应该根据具体语义语境以及逻辑衔接的需求采用不同的处理方式,如孔繁云、陈柏苍、文真明等,又如李继宏对第二处引文的忠实“还原”以及其他引文采用译者译文再加注“译底”的处理方式,使引文的内容与Thoreau思想以及译语语境更加融合。虽然许多译者认为,加注释这种处理方式可能会影响流畅阅读且有损Walden中西并茂、引经据典的文体特点,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处理方式在一定程度上确保语义连贯,避免逻辑跳跃。

4.23 以回译本读者接受度为变量3——文化语境、交际语境

在某些情况下,译者须要根据翻译目的、目标读者的接受度等交际参数决定以何种方式回译、是否回译。针对特定读者群:是研究者还是普通读者、是成人读者还是青少年读者;明确翻译目的:是推动文化传播还是注重译语接受。这些变量对于回译策略的选择至关重要。如徐迟等的“还原”,让中国读者感受到汉文化在西方世界的传播;而曾光辉的删译,则便于普通读者阅读,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传播美国文学以及梭罗思想这一翻译活动的基本交际目的。

5 回译辨义

5.1 回译之难:由“译面”是否直达“译底”

“门修斯”“常凯申”“赫萨”并非回译中的个案,“经典性中文引文回译中的这种‘缺憾’在近年来出版的译著中时有所见,且大有蔓延之势”(王宪明1997:48-49)。译界内外在关注和热议这些翻译“缺憾”的同时,也发出感慨:“都是回译惹的祸”。作为翻译的一种类型,“翻译百花园中的一朵奇葩”“翻译的另类”,回译之路并非坦途,对译者要求很高(王正良2007:5)。

译者首先要增强回译意识,提高自身各方面的素质,包括母语素养,对原语中的译语本土因素具有较强的辨识能力、考证能力;其次“回译者不但须擅长历史考证功夫,还要提高内外兼通的文化素养”,“当熟悉文本内的专业知识,力求做到‘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当游离于文本之外,沟通学科历史和百科知识,建立相互鉴别的知识系统,检验文本相关知识点的真实性和准确性”,在“内外兼通之下,以内外互动方式,注释文本内容之谬,以纠文本错谬之实,引读者走向‘正途’”(贾洪伟2015:124-125)。

5.2 “回译”与“还原”其实是殊途

“将他人的译语文本再翻译回归原语文本的过程”称为“回译”(王正良2007:20),笔者非常赞同。这种特殊的翻译形式也确与“解译、反译、逆译”殊途同归,但若将“回译”与“还原”混用(如雷颐2002,王宪明1997),笔者却认为不妥,译者不应该将“回译”与“还原”完全等同起来,应该意识到两种翻译方式其实不同。人名、地名、专门机构、历史事件等专有名词的回译以及有特定语境参照物的译面(如上述Walden第一、二、三处引文)通常应直达“译底”,即“还原”,否则就会出现信息偏差,造成类似于“门修斯”“常凯申”“赫萨”的翻译缺憾。而对于名言名句的回译,不仅可以选择“还原”法,还可以根据语境采用解释性翻译(如李继宏的处理方式),照顾到语义、逻辑、文化、交际层面的需求。换言之,“回译”范围更广,“还原”只是“回译”的一种类型。

6 结束语

译者须要考察外文作品中中国典籍引文与原语语境的契合度,回溯这些引文从译语文本进入拟译文本这个过程中是否有“变形和变异”,在回译时不应盲目“还原”。甚至在同一部作品的翻译过程中,也应根据“译面”酌情考虑,采取灵活的回译策略,确保译文的语言流畅、语义忠实,才是传递原文内涵、进行“回译”的“正途”。总之,面对外语文本中的中国典籍引文,译者应注意综合考量,对具体的句法、语义、逻辑、文化、交际语境等变量进行多维分析,采用适合具体语境的处理方式。

注释

①梭罗研究专家Water Harding(1962:149-162)认为Walden有5种读法:(1)作为一部自然与人的心灵探索之书;(2)作为一部自力更生过简单生活的指南;(3)作为批评现代生活的一部讽刺作品;(4)作为一部纯文学名著;(5)作为一本神圣的书,即从哲学、文学、宗教等视角进行阅读。

②Lyman,V.Cady(1961:31-32)认为,虽然梭罗回归自然思想与道家的“出世”思想相近,但因《道德经》译介到西方较晚,梭罗未曾读到,因此未能在其著作中引用。另见刘玉宇(2009:197-206)

③Thoreau经由Emerson私人藏书库接触到David Collie的英文译本,而他本人拥有Guilliame Pauthier的法文译本(Cady 1961:21-23)。

④Thoreau的中国典籍翻译活动见Arthur Versluis(1993:81),Tan(1993:275-303)等。

⑤徐迟1982年和1997年译本均采用“忠实”回译,策略一致,而1949年译本第九处引文采用译者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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