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晤士报》视角下的江桥抗战

2018-12-26 11:41刘丽丽
许昌学院学报 2018年11期
关键词:江桥九一八事变泰晤士报

何 兢,刘丽丽

(哈尔滨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日本侵略军在几无抵抗下攻城略地,辽、吉大部相继沦陷,日军为迅速占领整个东北,准备进犯黑龙江。1931年10月10日,张学良电令时任黑河镇守使的马占山出任黑龙江省代理主席兼军事总指挥。10月16日,马占山率黑龙江省军民打响了武装抗击日本侵略的江桥抗战,给日军以沉重打击,并在国内外产生强烈反响,得到国内外华人华侨的广泛支持。11月19日马占山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将黑龙江省政府撤出齐齐哈尔,退守海伦,日军占领齐齐哈尔。历时35天的江桥抗战结束。江桥抗战爆发后,国内外有影响的报刊几乎都在显著位置争相报道,国民党的机关报《中央日报》、享有盛誉的民营报刊天津《大公报》和上海《申报》以及《国闻周报》、邹韬奋的《生活》周刊等都以消息、通讯、社论等多种方式报道江桥抗战的实况。不仅如此,江桥抗战也引起了国际舆论的盛赞,英美等国的主流报刊也对此战予以充分关注[注]以国内媒体视角来探讨江桥抗战的文章有:刘丽丽、田索菲:《〈中央日报〉视野下的马占山抗战》,《北方文物》2016年第4期;刘丽丽:《媒体视野中的江桥抗战》,《民国档案》2014年第2期。关注到《泰晤士报》或西方媒体与抗战问题的文章有:张炜:《〈泰晤士报〉对中日战争态度的转变——九一八事变与七七事变相关报道之比较》,《兰州学刊》2007年第8期;陈淑荣、李朱平:《淞沪会战前后的〈泰晤士报〉》,《北京档案》2012年6月;赵法涛:《抗战前夕〈泰晤士报〉涉华报道研究》,清华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年;刘孝连:《英国报刊视阈下的抗日战争》,华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6年。。本文仅以英国的《泰晤士报》中的报道为考察对象,来探讨英国政府和民众对中日两国的态度和立场。

《泰晤士报》(The Times)作为英国的主流媒体,舆论宣传的重阵,深刻影响着英国的内政和国际关系等问题,并被誉为“英国社会的忠实记录者”。该报自1785年诞生,1922年至1966年,该报由阿斯特家族收购并掌控,此时《泰晤士报》的主编乔治·杰弗里·道森和英国首相张伯伦结成了政治同盟,所以报纸的声音一定程度上与英国政府的观点保持一致,尤其是对外政策方面。在中国抗日战争期间,《泰晤士报》向中国国内派出了许多战地记者,对中日战争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报道,及时向英国国内和世界人民反映抗日战争的最新动态。《泰晤士报》的阅读群体主要是英国国内中上层知识分子,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英国对内、对外的态度与政策走向,因此这也极大影响了英国对中日战争的态度及其政策,这些报道使得更多英国民众对中国的抗日战争有了更为全面的了解和认识,并由此产生了同情与支持。

一、九一八事变后英国的态度

1929年从美国开始的经济危机迅速席卷了整个资本主义世界,1930年春蔓延到英国。危机使旧有的三大工业部门严重衰落,农业显著萎缩,对外贸易巨减,失业大军急剧膨胀。由于经济危机的冲击和国内的种种困难,英国统治者把稳定资本主义秩序放在第一位。在对华贸易上,英国特别强调要维持稳定与中国现状,这也一直是英国既定的对华政策。英国外交部在1930年1月出台的一份名为《英国对华政策》的备忘录中声称,“关于英国对华政策的原则……我们的第一个考虑是维护我们的在华贸易地位……充分保护英国人的生命、财产和工商业投资。第二个考虑是维持‘门户开放’和对一切人的机会均等原则,并务必不使中国落入任何—个国家的监护之下”[注]DBFP,第2辑,第8卷,第4页,转引自徐蓝《英国与中日战争,1931—1941》,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1页。。为了实现上述目标,外交部认为在中国必须与其他有关大国合作,对于日本对中国东北的觊觎,英国也表达了不满。英国认为日本的扩张活动与自己的远东政策发生了矛盾,但是它在远东防御力量的虚弱却使其不敢轻易对日本采取遏制措施。这种态度在这一时期的《泰晤士报》上也有所体现。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泰晤士报》对其反应极为迅速。日军开始发动军事行动是在9月18日晚10时20分,除去时差和《泰晤士报》周日不出报的因素,在9月21日周一的《泰晤士报》上便可以看到有关中日冲突的消息了。在随后整个事变期间,《泰晤士报》国际版几乎每天都辟出至少一栏进行专门报道。九一八事变后,英国最初希冀与日本在远东合作,对日本侵华予以纵容。但随着日本在华侵略由北向南推进和不断摆脱九国公约束缚,英国在华利益受到日益严重的损害,英日矛盾迅速激化。此后,英国对其远东政策进行了相应的调整,对日本交替使用妥协与遏制的策略,甚至于二者并行。

二、江桥抗战爆发后《泰晤士报》的报道

在江桥抗战发生后,《泰晤士报》每天都有关于满洲形势的报道。这些报道绝大多数来自驻东京的通讯员,在观点上更多从日本角度出发。纵观这些报道,主要集中在以下几方面。

(一)对战争进程的关注

江桥抗战爆发后,11月4日的《泰晤士报》上就有题为《满洲炸毁桥 维修方开火》的报道[1]。11月6日有具体战斗情况的报道:“北满部队在嫩江大桥流承载洮南—昂昂溪铁路北端日军警卫之间顽固的战斗开始昨天下午,仍在进行中。日本昨天死亡了15个人,少于200人。中国估计有几千人,装备有火枪和机械枪。”[2]江桥抗战开始后战斗十分激烈,我方装备落后于日方,伤亡很大,11月6日,马占山亲赴江桥北部一带指挥作战,又赶上援军赶来,击毙了日伪军300多人,余部越江而逃。《泰晤士报》对这一情况也进行了及时的报道,11月7日,发表《满洲战斗—激战,日本派出援军》的报道,报道了战场上的形势。11月9日《中国撤退 日本追赶停下来》:“日本的援军星期五上午在嫩江大桥北满洲里强烈反击,在几个小时的战斗后,日本的飞机低空飞行和投掷炸弹,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中国部队,到上午11点已撤退到昂昂溪。日本占领了中国主要据点。估计日本的伤亡者达到200人。自从这时就没有进一步的战斗了。日本没有沿着大兴追击中国军队,大兴在嫩江江桥以北两英里。”[3]至此,江桥抗战的第一阶段结束了。通过《泰晤士报》的报道可以看出,由于连日的激战,江桥无有屏障可守,敌机不断轰炸,马占山领导下的我方部队伤亡惨重,而日军却不断得到补充,如不采取措施,我方就有被全歼的危险,因此马占山当机立断决定退兵到三间房红旗营子整休。由此开始江桥抗战第二阶段。面对群情激昂的抗战,日本在这一阶段改变策略为以政治攻势为主、军事进攻为辅。《泰晤士报》在这一时期,也把报道重点放在了满洲的形势和国联上,直到11月19日,黑龙江省防军弹尽粮绝,从齐齐哈尔撤离。《泰晤士报》在11月20日就进行了报道:“日本占领齐齐哈尔,马占山撤退到塔哈,在齐齐哈尔—克山铁路线上,齐齐哈尔以北约30英里的地方。”[4]“今天上午十点,日军的主体进入齐齐哈尔。张景惠(哈尔滨市行政长官)当天晚些时候带着保镖从哈尔滨抵达,宣布省独立并承担民政管理。”[5]江桥抗战失败了。

(二)对江桥抗战主要领导者马占山的报道

作为东北抗日爱国将领的著名代表,马占山受到了《泰晤士报》的关注。从九一八事变发生到1931年11月20日[注]江桥抗战是以11月19日黑龙江省边防军从齐齐哈尔撤离作为失败的。当天通讯员从战场发回报道,第二天《泰晤士报》才刊出报道,因此把检索时间定为11月20日。江桥抗战失败期间,以马占山作为关键词进行搜索一共有19篇报道提到他。然而《泰晤士报》在报道中并没有直接表明对马占山的态度。在这19篇提到马占山的报道中,绝大多数是关注他部队的战斗情况的。

《泰晤士报》关于马占山的部分报道

数据来源:The Times Digital Archive(gale)

1931年11月12日的报道以《中国将军的决心》为题,提到在马将军——黑龙江省主席旗下的中国军队现在已达到1万人,这些军队据报道集结在昂昂溪—四平铁路沿线,这是中东铁路以南10英里的一个地点,在这两边固守。马将军拒绝回复日本周一的最后通牒要求撤离齐齐哈尔,宣称他将会战斗到最后一个士兵,尽管他缺乏军火,因为齐齐哈尔军火库每天能够只有80发炮弹和10000发子弹。部队穿着较好的羊皮袄,但食物不足[6]。这篇报道陈述了马占山守卫齐齐哈尔的决心,对马占山部队的具体情况也做了报道,但《泰晤士报》却没做评价。随后该报在1931年11月16日的报道中提到,五万美元在一天之内被筹集支持马占山,他是在黑龙江的中国管理者,在满洲里事件上他是站在反对日本的立场之上的。中国人民的这一团结关键来自国民党对日不抵抗政策的抛弃[7]。在11月20日的报道中,《泰晤士报》报道了中国民众对马占山东北抗日的支持:“一万五千名学生在上海街头举行游行活动,出售代表马占山将军基金会的旗峡。这一‘救世军’办公室在这个城市进行招兵,六千多名学生和工人应征。政府将提供一些步枪,但不供弹药。”[8]从这些报道中可以看出英国已经关注到东北的抗日形势了,也注意到马占山领导的这支抗日队伍,11月20日直接就用《马将军的撤退》[4]为题来进行报道。但这一时期英国并未决定对日的政策,因此《泰晤士报》只是进行了一般的报道并未表明态度。

在11月13日的报道中《泰晤士报》在东京的通讯员发出了“马将军的军力在昂昂溪以南,现有20000名士兵似乎还在稳步地增加,苏联正在为其提供军火援助,日本陆军部肯定地认为。司令部今天报告16辆货运卡车含弹药已经从苏联领土到达齐齐哈尔,这些东西被运往昂昂溪。一位红军官员已经到达昂昂溪,待在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政治保卫局办公室。一支由苏联人中国人和朝鲜人组成的游击队,也加入了马将军”这样的报道。可以看出这时英国注意到了苏联对马占山的援助。

(三)对日本的偏袒

从九一八事变爆发到江桥抗战期间,《泰晤士报》确实对满洲的形势进行了极大的关注[注]在《泰晤士报》的数据库中,从1931年9月18日到1931年11月20日,以“满洲”为关键词进行检索可以找到包括新闻、社论、索引等内容的162篇报道。两个月多一点的时间162篇各种报道,平均每天2篇以上。,有时在同一天的报道中可以有几篇是关于满洲的。但是这一时期这些报道很多都是来自它在东京的通讯员,在内容和论调上明显偏袒日本。在江桥抗战开始后,11月4日就有来自东京通讯员的报道,当中国的技师和日本的专家试图维修嫩江桥的时候,这个桥是被中国人炸毁的,他们受到马将军的士兵用机枪射击,并且强调炸毁江桥给日本带来的损失,“使南满铁路的财政受损,铁路沿线的债权人损失1700000000日元”[1]。11月5日,《泰晤士报》通讯员发出了“日本政府明确地否认了日本军队占领了齐齐哈尔的消息。……500名日本步兵没有野战炮,很显然没有打算实施大规模的打击。占领通辽,这是先前占领的……”[9]的报道。这两篇报道都是发自东京,读起来就是明显偏袒日本的态度,这种态度是与英国的绥靖政策分不开的。在九一八事变后,《泰晤士报》不仅承认日本的在华利益,而且坚信日本在中国的军事行动只是为维护其在华利益,并没有什么更大的侵略野心。1931年11月2日的《泰晤士报》社论明确承认日本在满洲的利益:“日本在南满之建设工作,吾人固予同情与羡慕。日本在满洲所有之重要利益,英国比其他国家人民能更好地理解,而且充分理解日本对中国实行无理排日政策感到愤愤不平的感情。”[10]在其后的报道之中,《泰晤士报》更是多次强调日本侵华只是为保护其民众安全。正是这种明显偏袒的态度,坚定了日本扩大侵略的决心。

(四)怀疑中国政府的抵抗力

江桥抗战主要是马占山率领士兵同日本进行作战,这时蒋介石政府实行的是不抵抗政策,把九一八事变的仲裁交由国际联盟,由它进行裁决。因此,从九一八事变发生到江桥抗战期间,《泰晤士报》对中国政府军的抵抗关注报道较少,而在少有的一些报道中也对其抵抗能力持怀疑态度:“观察家们在问中国能做些什么。政府臭名远扬地缺钱,它的统一性比真实的更为明显。虽然政府不大可能重视武力,但可能会被学生团体和广州宣布憎恨不抵抗外来侵略的政策而不得不表现出对抗外敌的政策。”[8]在这篇报道中我们可以看出,《泰晤士报》认为政府是不太可能用武力抵抗的,这一时期的群情激愤更多的是受到学生的抗议的鼓舞。在很多篇报道中都能看到它的这种观点。“当然不负责任的中国人会梦想实地反对日本,目前学生和政治教义叫嚣中国同敌人展开血肉战争。”[11]“学生团体要求在土地上的战争,尽管战败是确定的……”[12]从这些报道中我们可以看出英国的态度,对中国民众的抵抗完全是不看好甚至有些斥责,认为目前的抵抗是受到学生的鼓动,不代表中国政府的政策。

三、英国的满洲政策

20世纪30年代英国对德日法西斯的侵略扩张采取了绥靖政策,这一政策在日本侵略中国东北挑起“满洲危机”中得到充分体现。英国作为国际联盟的领袖和在中国拥有最大利益的国家,面对日本对中国东北的侵略一再强调,英国在满洲的政策要与国际联盟一致:“英国作为联盟理事会的常任理事国,目前正在巴黎讨论中日之间的争议,正如约翰·西蒙爵士在他的答复中解释的那样,英国政府发言人,在集体考虑的情况下通过个人判决是不合适的;这也是对联盟权威的贬损。”“按照新外交的原则,英国现在正在合并她个人的努力,在联盟的共同审议中解决满洲问题。”[12]中国把九一八事变及江桥抗战提交给国际联盟来仲裁,而在国联中起支柱作用的英国一再标榜自己的政策要与国联一致,认为“在某些情况下,联盟当然有权采取强硬的行动,对一个违反其原则的国家实行经济封锁……坦率地说,满洲争端并非如此。双方都是公正的……”[12]这鲜明地体现了英国偏袒日本的绥靖政策。“但无论如何,英国政府的政策不能超越安理会的集体行动。它只能帮助联盟推进寻求公正解决方案的艰难过程”[12]。这篇社论也体现了英国政府对日本的态度和英国在满洲的政策。事变发生后,英国主要关心如何保护英国在中国和亚洲的利益,“约翰·西蒙爵士向众议院保证,对英国贸易商的权利保持警惕”[12],因此愿意对日本采取绥靖政策。英国认为主要的威胁来自德国,因此不愿对亚洲的危机投入过多的精力。财政大臣内维尔·张伯伦主张与日本达成谅解,英军总参谋部则提出警告说,它没有足够的兵力同时在欧洲和远东开战。

四、结语

报纸是具有强烈政治倾向的媒体,《泰晤士报》的阅读群体主要是英国国内中上层知识分子,它在这一时期的报道也向英国民众传达了英国政府的对外政策。1929年开始的经济危机,1930年春蔓延到英国,英国受到严重打击,政府即使采取节约措施也并未能摆脱危机,不得不于1931年9月21日宣布放弃金本位,实行英镑贬值,组成英镑集团以维护英镑的国际地位。其中也体现了英帝国对英国的重要性。差不多在同时日本却在中国东北发动了九一八事变,进而全面侵略东北,此时的英国正忙于应付国内的各种严重困难不可开交,对此事毫无准备,英国对华的既定政策是维持稳定。因此,这一时期《泰晤士报》对中国东北的事件进行了报道,但这些报道明显迁就日本,表明英国不愿与日本为敌。

《泰晤士报》对中国抗战的报道紧随英国外交政策,也体现出了英国的外交政策。在抗日战争最初的阶段,英国一直奉行对日妥协绥靖的政策,这是因为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是从东北开始的,英国虽然在华有巨大利益,但由于它的利益更多集中在长江中下游,在东北的利益不大,因此这一时期日本没有触到英国的根本利益,英国也就不想插手与自己国家利益并非十分紧要的事情。在这一时期《泰晤士报》报道中虽然关注到了日本对满洲的侵略,但是并没有表现出英国的政策立场,就是这种政策的体现。

总之,《泰晤士报》对中国抗战的密切关注及报道,是与英国的政策紧密相连的。《泰晤士报》的相关报道对于向西方民众传达中国积极抵抗及民众的抗日救国热情信息起到了重要作用,对后来英国转变对日及对中国的态度也有一定的促进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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