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20世纪上半叶英国小说中的唐人街书写

2019-05-15 06:16施晔杨蕾
社会科学 2019年5期
关键词:他者场域

施晔 杨蕾

摘要:20世纪初,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为务工、求学、避祸等原因移居海外,唐人街由此渐成规模,吸引了大批西方小说家的目光。英国在1900至1950年间掀起了唐人街书写的一波热潮,以萨克斯·罗默的“傅满洲”系列和托马斯·伯克的《莱姆豪斯之夜》为代表,唐人街被塑造成了肮脏、罪恶、恐怖之地,中国人则是野蛮、凶残、歹毒的瘾君子,唐人街以其固定的区域、独特的文化及相对完整的社群体系而形成一个特殊的“文化场域”。在这个场域中,日不落帝国的文化优越感在英国作家的唐人街书写中展露无遗,被这种话语霸权碾压的唐人街华人群体甚至他们背后的整个母国都集体失语。二次世界大战后以萨义德为代表的后现代思想家们开始反思西方世界对东方“他者”的误判,中国也在主动发出自己的声音,新的场域和文化交流正在形成。

关键词:傅满洲;莱姆豪斯;场域;萨义德;他者

中图分类号:D63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257-5833(2019)05-0182-10

作者简介:施晔,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杨蕾,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上海200234)

19世纪末20世纪初,以英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经过工业革命的原始积累,开始了大肆的殖民主义扩张。与此同时,被迫打开国门且不断经历着社会大变革的中国也有越来越多国民因求学、务工、避祸等原因漂洋过海来到了西方国家定居,华人聚居的区域便自然形成了具有独特生活风貌的“唐人街”。20世纪上半叶,英国一些标新立异的记者、作家为处于伦敦心脏位置的唐人街区“莱姆豪斯” (Limehouse)所吸引,开始了狂热的探访、想象和书写,其中以萨克斯·罗默的“傅满洲”系列和托马斯·伯克的《莱姆豪斯之夜》为其中之翘楚。

一、20世纪上半叶英国小说中的唐人街书写述略

(一)萨克斯·罗默的“傅满洲”与托马斯·伯克的《莱姆豪斯之夜》

萨克斯·罗默(Sax Rohmer,1883-1959)早年是个并不出名的侦探小说家,让他在整个西方世界声名大噪的正是其于1913到1959年间创作的“傅满洲(Fu-Manchu)”系列小说,这个系列共有十三部长篇小说、一部中篇小说和三部短篇小说。罗默笔下的“傅满洲”是生活在英国伦敦东区“莱姆豪斯”唐人街的一位神秘的中国人,他拥有四个博士学位,除了通常意义上的“全知全能”之外,他还通晓各种域外秘术,擅于豢养和驱使各种有毒动物,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置人于死地,并企图颠覆西方社会秩序、力图建立黄种人领导的政权。在傅满洲连连犯下血案的同时,代表正义力量的英国警探奈兰德·史密斯(Nayland Smith)和皮特里医生(Dr. Petrie)也在全力追捕他。每一部小说的结尾傅满洲都会受到制裁,但是下一部小说中他又会奇迹般地复活并继续他的邪恶计划。除了傅满洲系列之外,罗默也创作了其它一些以唐人街为故事背景的小说,如《黄爪》(The Yellow Claw)、《毒瘾》(Dope)、《唐人街故事集》(The Tales of Chinatown)、《黄色阴影》(The Yellow Shadow)等。以“傅满洲”系列小说改编的电影后来成为20世纪中后期美国好莱坞最卖座的系列作品之一。

托马斯·伯克(Thomas Burke,1886-1945),1886年出生在伦敦的埃尔特姆,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一生创作了四十多部作品。1916年,他凭借短篇小说集《莱姆豪斯之夜》(Limehouse Nights)成为知名畅销作家。《莱姆豪斯之夜》描绘出了一幅英国唐人街群像:居住在莱姆豪斯的除华人外还有南亚人、印度人和少数白人,他们大都深陷贫穷,老人仿佛精神失常般每夜念叨着奇怪的歌谣,孩子都是身体瘦弱、缺乏教育,男人从事着廉价的体力劳动或经营着小本生意,黄种女人则裹着小脚委曲求全……比起傅满洲系列通篇惊悚、悬疑的氛围,伯克的《莱姆豪斯之夜》更贴近生活,其中不乏对华人移民吃苦耐劳、热心善良的正面描述,甚至写就了在当时的读者群中引发热烈讨论的跨种族恋情。与此同时,欺诈、暴力、毒品、黑帮等也依然是伯克唐人街书写的主要元素。《莱姆豪斯之夜》的数个故事也都被搬上了剧院舞台和电影屏幕。

(二)英国小说中的唐人街形象关键词

西方作家笔下的唐人街书写往往有着相似的套路,“犯罪”和“历险”为必备要素,“傅满洲”系列小说和《莱姆豪斯之夜》也不例外,罗默与伯克描绘的英国唐人街有着几个共同特征:

1、神秘

唐人街是英国腹地的中国飞土,其母国在比埃及和印度更遥远的地方,曾经只存在于马可·波罗游记和耶稣会士的讲述中。这种因为地理阻隔而形成的“神秘”印象从17世纪一直持续到近代,20世纪初的唐人街小说里处处充满着这样的描述。邪恶博士傅满洲以“扎耶特之吻”(Zayat Kiss)开启了他在英国的大肆犯罪之路,Sax Rohmer, The Insidious DR. Fu Manchu\[M\], New York: Pyramid Publications, Inc, 1965, p.23.这是傅满洲各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杀人手段之一,緊跟着“扎耶特之吻”,还有一种叫做“河南”(Ho Nan)的香水,The Insidious DR. Fu Manchu, p.27.它对人有迷幻甚至致死的功效,总在傅满洲本尊现身前出现。“扎耶特”是一种缅甸建筑的名称,而“河南”是中国地名,事实上中国的制香产业从未在河南落过地。这些遥远而陌生的名称给令人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段笼罩上神秘、阴森、恐怖的氛围。

2、邪恶

有相当一部分英国人通过各种渠道获悉并深信一个“事实”:近代中国的三亿人民被一个拖着辫子(pigtail)的暴君统治着,一部分华人为避祸来到英国,又因贫穷而偷盗、抢劫甚至强奸妇女,一旦行迹败露就会杀人。另一种比较流行的观点则认为唐人街中聚集着来自中国的黑帮势力,他们以做生意为幌子,实际上暗地里进行着各种各样的犯罪活动,如伯克作品中的《大男孩布鲁》(Big Boy Blue)和《扑克游戏》(A Poker Game),这两个短篇故事都描绘了莱姆豪斯的中国黑帮组织,他们用烧红的烙铁逼供疑似偷了珠宝的毛贼;而黑帮的头目则经营着一间小茶馆,平时看似是一个和善有礼的本份人,实际上他一边通过茶馆打探各种消息,一边指使手下欺压和控制中国城内外的很多人。

3、野蛮

唐人街的野蛮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滥用酷刑和虐待妇孺,在西方人看来这都是“未开化”的表现。傅满洲博士毫无疑问是唐人街小说中的“酷刑大师”,烙铁、夹棍、凌迟甚至动物啃食等令人匪夷所思的酷刑在罗默小说中都有过详尽的描述。傅满洲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杀死,然而他偏要选择这类酷刑,或许仅仅为了获得“野蛮人的快感”,Sax Rohmer, Re-enter Fu Manchu\[M\], New York: Pyramid Publications, Inc, 1968, p.54.或许也与封建时期中国的司法体系允许刑讯逼供有关。

虐待妇孺则是来源于中国人逼迫女人缠足和杀婴的传闻,因此唐人街的女性常被认为是低贱、逆来顺受的。另外,若是有白种女人与黄种男人在一起,那么这些女性若非被催眠就是被胁迫。在《莱姆豪斯之夜》中有部短篇小说《大富和潘西》(Tai Fu and Pansy Greers),Thomas Burke, Limehouse Nights: Tales of Chinatown, London: Grant Richards Limited, 1916, p.149.白人女孩潘西为筹集母亲的丧葬费用,只能向莱姆豪斯的中国大富豪借钱,潘西被这个富人胁迫陪他过夜,并在第二天醉酒后将此事张扬出去,导致潘西颜面扫地,最终因为“被黄种男人玷污过”找不到工作而沦落风尘。

4、烟毒

“唐人街里藏着鸦片窟”的概念自鸦片战争之后就深深根植在大多数英国人的观念中,把抽鸦片描绘为一种国内现象则始自19世纪后半叶,一方面因为有更多下层中国人定居于这个国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调查、书写“最黑暗英格兰”(又特别是东伦敦)的风气蔚为流行。早先,对于东伦敦吸食鸦片现象的报导还是较为客观冷静的, \[英\]弗瑞林(Christopher Frayling):《黄祸——从傅满洲看西方人的东方恐惧》,梁永安译,城邦(香港)出版集团2017年版,第111页。但自烟毒弥漫至小说后,鸦片叙事便充满了略带夸张的想象。傅满洲系列故事中的鸦片窟位置多变:除了数次被伦敦警方打击后又重新经营的“孙言”(Sun Yant)的鸦片屋之外, The Insidious DR. Fu Manchu, p.77.还有藏在佛像柜子后面密室中的鸦片屋,

The Return of DR. Fu Manchu, p.98.甚至出现了随船漂流于泰晤士河上的“流动鸦片窟”。

Re-enter Fu Manchu, p.50.鸦片令各种肤色的吸食者形销骨立乃至天良丧尽。尽管罗默从未明确表示这些鸦片窟的位置就在莱姆豪斯区域之中,但读者还是愿意默认鸦片窟与莱姆豪斯脱不了关系。

二、作为文化场域的唐人街

西方国家唐人街的出现有其历史、政治、经济、文化等各种成因,唐人街的不断发展证明了其内在具备稳定的运行机制。与此同时,特色鲜明的唐人街与其所处的异国文化环境不断进行着微妙的互动。这样的唐人街构成了一个特殊的文化空间,它符合场域“关联性”“开放性”和“流动性”的特征。\[法\]皮埃尔·布尔迪厄、\[美\]华康德,李猛、李康译:《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导引》,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版,第131-142页。在这个场域中,通过不断塑造和强化唐人街印象,英国作家积极争夺着与其所处位置相对应的“象征资本”(symbolic capital),而“象征资本”往往表现为对场域的支配性价值和评价标准的垄断权。汪民安主编:《文化研究关键词》,麦田城邦文化(台北)2013年版,第165页。

(一)唐人街的“关联性”“开放性”和“流动性”

社会学家认为现代社会看似一个浑然一体的世界,却是由分化为许多“各自为政”又相互联系的小世界所組成。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1930-2002)在19世纪中叶物理学“场域”概念的基础上,从卡希尔(Ernst Cassirer)对关系式思维的强调中得到启发,提出了基于一定空间之内行动者互相联系和影响的“场域”理论来建构社会空间。简而言之,“场域”是在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一个客观关系的网络(Network)或一个构型(Configuration),《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导引》,第133-134页。 “关联性”“开放性”和“流动性”是构成场域的三个关键词,唐人街便是这样一个既有独立边界又具有开放性的场域。

首先,唐人街场域的“关联性”表现在内部关联性与外部关联性两个方面。唐人街内部有着自己基于同族的生活规范,由此构成其内部的关联性;但它并不对自己所处的这个国家完全封闭,而是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来往交流。例如生活在唐人街的华人们一方面奉行着历史悠久的儒家礼教规范,另一方面也遵守英国的法律法规。在伯克笔下,莱姆豪斯有着实际统治着这片区域的中国黑帮老大,他一面在唐人街作威作福,一面也会派手下打点负责管制这一区域的英国警察,还会有意将帮派的活动范围控制在唐人街之内。如此便构成了内部关联与外部关联的微妙互动,内外之间既有明确的界限,却也有着持续的连结,由此不难看出唐人街的“开放性”。唐人街场域的“开放性”,首先是地理位置意义上的开放性,唐人街实际上是一个四通八达的街区,并没有围墙、栏杆等设施明确区别于伦敦其他的区域;此外,即便是想明确划分“唐人街内”和“唐人街外”的小说家们,也并不否认唐人街在人口流动、经济往来等方面的开放性,否则便不会有西方绅士去蓝门野地的鸦片屋花钱吞云吐雾的描述了。最后,唐人街场域还具有“流动性”特征。由于前述的关联性和开放性,场域应该是天然具有流动性的,“永远固定不变”绝不是场域存在的形式或意义,场域的形成来源于流动性,也因为流动性而结成新的场域。唐人街小说中的莱姆豪斯看似是一个没有流动性的固定空间,实则是为“中西对立”的套路叙述铺排场地,事实上,劳动雇佣、商业往来和跨种族通婚等场域内外的流动从未在唐人街停止过。

(二)唐人街构成特殊的文化场域

文化是生活于特定环境中的人群所共有的特定习俗与价值观。文化是共享的,是集体的产物,它提供了全部的行为模式和评估他人行为的标准。文化常以共享的符号及能唤起相同反应的仪式来表征,它很容易把个人的利益和行动与较大群体的利益和行动联系起来。\[美\]马克·霍华德·罗斯(Ross, M. H.):《冲突的文化:比较视野下的解读与利益》,刘萃侠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19页。唐人街的移民们很明显共享了同一种承袭自母国的文化,例如“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分工模式和“以老为尊”的“孝道”观念。

场域是社会空间中的小世界,且具有自我约束性,也正因为小世界中规则的存在才使之成为了场域。场域的建构与运行并非永恒,其中充满了互相影响的变数,因此每个自律的场域最终都会受到其中经济逻辑和文化逻辑的制约和影响,进而产生变化。不同权力或资本对应于一个位置,因此场域中的每一个位置意味着不同的资本或利益,指涉资本或权力在分配结构中的不同处境。场域内行动者之间位置的差异形成了彼此之间对抗和竞争的客观关系,包括支配关系、屈从关系和对应关系等。场域是不同位置之间的关系网,正是在这些位置的存在和它们强加于占据特定位置的行动者或机构之上的决定性因素之中,这些位置得到了客观的界定。《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导引》,第133页。 唐人街便是这样一个具有内部自我约束性、同时又受制于其所处国家的经济逻辑和文化逻辑影响的场域。首先,唐人街的位置区域是相对固定的,这种固定的位置有两重意义,一是为华人移民生存和发展而构建的活动区域,促成其内部同质文化间的碰撞;第二是使之与外部西方环境有着相对明确的区隔,促成圈内东方文化与圈外西方文化的碰撞。其次,唐人街内部有着相对完整的社群体系,高度相似甚至同源的语言、外貌、习俗、信仰等因素使得唐人街居民能够迅速形成比较统一的社会体系,尤其是性别分工、领导者与被领导者等问题,一旦达成共识便启动了这个场域运行的发条。最后,唐人街在方方面面都具有明显区别于所处国家的独立性,使之对于这个场域内的行动者具有极大吸引力,行动者们都企图去争夺这个场域内的合法性——象征资本,这个象征资本在唐人街书写中表现为积极的表达欲望,罗默、伯克等写作者看似生活在唐人街之外,却用他们的作品成为了唐人街场域中争夺资本的行动者,他们实际上是在争夺对这个场域的评价标准甚至是支配性价值,意欲通过对唐人街高频次的书写及重塑进而获得定义和评价唐人街的话语权。

三、西人的“霸权叙事”与唐人的“集体失语”

根据上述内容,不难看出在唐人街这个“场域”中,争夺象征资本的胜利者毫无疑问是西方写作者。他们大肆宣扬唐人街与中国人的“丑恶”形象,不但影响了唐人街外的西方读者,甚至对唐人街内的华人居民也产生了深重的影响。与此同时,作为被描绘对象的唐人街与唐人街华人却在多种因素的制约下集体“失语”,成为了西方“霸权叙事”的受害者。

(一)“支配阶级”拥有发声权

在社会空间或文化场域之中,资本的不平等分布决定了空间中的等级结构,掌握政治经济权力的支配者位于社会空间的最顶层,文学场中的知识分子拥有丰富的精神成果和文化积累,他们秉承着相当的文化资本,也属于支配阶级。《文化研究关键词》,第166页。而20年代上半叶书写唐人街的英国文人们便是在这一社会空间中掌握了“发声资本”的支配阶级,这种“发声资本”由以下几个因素构成:

宗教的利己主义因素。在形成唐人街之前,中西方比较持久深入的交往活动便是西教东渐。西方传教士希望能向“未开化”的民族传播天主福音,却并不受秉持着儒教和“天朝上国”思想的中国人欢迎。到了20世纪初期,清朝覆灭,中国社会动荡不安,军阀混战,列强环伺,西方传教士们带回的有关中国的种种破碎信息,拼接成一幅亟待基督教去救赎的苦难民族形象。

英国对外殖民扩张遇阻的政治操纵。1906年1月,英国保守党在大选中输给了自由党和工党,主要是因为保守党政府在波尔战争之后为填补南非川斯瓦金矿黑人矿工的短缺,批准雇佣两万名中国劳工。自此以后,“苦力劳工”议题便被严重政治化。《黄祸——从傅满洲看西方人的东方恐惧》,第250页。这种政治议题在民间逐渐发酵成为中国妄图通过移民劳工抢夺英国工人就业机会的虚妄想象,而事实上,严重的阶级分化本就导致了英国社会的不安定。

文化商品的狂欢化。19世纪末20世纪初是英国纸媒体迅猛发展的时代,媒体的商业化及相互竞争已然淹没了新闻伦理和媒体道德,受众或消费者所看过的所有大众文化产品,已经教会了他们要期待什么;同时,他们也会自动地作出反应,工业社会的力量留在了人们的心灵中。《启蒙辩证法——哲学断片》,第113-114页。 唐人街新闻与小说事实上都遵循着“犯罪事件”的模式框架,区别仅在于是杀人案件还是毒品案件,大众的好奇心需要什么,媒体便会为他们创造出什么。

(二)受众的唐人街“审丑”動机

通过上述分析,不难发现20世纪上半叶的英国唐人街小说书写有着极大的取巧性质,罗默和伯克等作者通过拼凑符合受众期待的信息碎片,营造充满吸引力和刺激性的“罪恶”氛围,成功获得了无数读者的青睐。从传统的审美角度来说,“美”应该是令人愉悦的形象。在学理上,我们把“美”界定为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在社会生活实践中形成的情感价值关系的形象性显现。王朝元主编:《艺术形态的审美人类学阐释》,人民日报出版社2014年版,第4页。英国唐人街小说的“罪恶”和“丑化”面向并不符合传统的审美对象的标准,那么受众投入这种“审丑”和消费的动机何在呢?

1.“使用与满足”的受众需求

罗默与伯克的唐人街小说普遍被视为“pulp小说”,即“快餐文学”,其受众的阅读态度也会区别于面对严肃文学的态度。通常情况下人们接受的东西正是他们所期望接受的东西,当他们想要获得刺激、新鲜的内容,便确定能够从这样的作品中得到满足。传播学中的“使用与满足”研究(uses and gratifications approach)将受众视为有着特定“需求”的个人,把他们的媒介接触活动看做基于特定的需求动机来“使用”媒介,从而使这些需求得到“满足”的过程。受众主动去“使用”某种媒介或信息的原因包括:获取信息、休憩手段、自我确认、环境监测、社交需求等。郭庆光:《传播学教程》,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65-166页。“使用与满足”理论指出受众对于媒介和信息是有着一定“期待”的,能够“满足”这种“期待”的信息便会获得受众更多的认可,这正是“pulp小说”对于读者而言最大的价值。受众在传播活动中并非始终被动的接受者,而是具有主观能动性、能够反作用于信息生产者的关键一环,尤其是当信息传播与经济利益紧密关联之后。在文化工业的逻辑中,“使用与满足”的循环关系成为了一种“生产和消费”的指向,越是受到大众认可的快餐文学,越能以实际利益刺激这条套路化生产链的运作,然而依据这个逻辑持续产出的也是同质化的商品。这系列“pulp小说”正是文化产业链上的标准产品,“这种产品是为大众的消费而度身定做的,并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消费的性质”,《文化研究关键词》,第85页。它们通过不断的“伪创新”来重复套路,造成的结果是促成了受众的“图式化思维”,亦即读者不会再试图怀疑莱姆豪斯或者中国人可能还会有别的样子。如此一来,随后的唐人街小说会更容易满足读者的期待,让读者得到一种模式化的阅读快感,造成了那一时期英国唐人街小说创作与接受的循环往复。流行小说是大众文化的一种重要形式,其娱乐功能使人暂时忘却现实中的痛楚,得到的是象征性的宣泄和满足。姜智芹:《傅满洲与陈查理——美国大众文化中的中国形象》,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27页。

2. 實际审美距离带来的疏离感

正如做出那些吸引眼球的唐人街报道的小报所秉持的信念那样,大多数看了唐人街故事的人,根本不敢去唐人街一探究竟。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将唐人街的“罪恶”一遍遍地重复和夸张。受众与真实唐人街的审美距离被人为地区隔开来,那些虚幻的氛围却在读者的眼前成为了实存。如罗默笔下最经典的傅满洲形象描述:

想象一个人,他又高又瘦,有着猫头鹰一样的肩膀,莎士比亚一样的眉毛,撒旦一样的脸,头骨尖利,眼睛像猫一样是绿色而充满磁性的。整个东方种族的所有残酷狡猾都积累在一个智慧的头脑之中,他拥有过去和现在的所有科学资源,甚至是一个富裕政府的所有资源。然而,关于他的存在却是被否认的。想象一下这样可怕的存在,你就会想象出傅满洲博士的样子,那化身为一人的黄祸。 The Insidious DR. Fu Manchu, p.17.

这段经典描述几乎在每一部傅满洲小说里出现,它原封不动的次次重复已形成了一种仪式感,不断强化读者对傅满洲形象的条件反射。但这种描述确实如作者认为的那样形象清晰立体吗?“那化身为一人的黄祸”与其说是对人物的刻画,不如说是对一种氛围或态度的刻画,读者与“傅满洲”之间是疏离的,读者欣赏到的不是这个人物,而是一种对“天才恶人”的期盼,并且这种期盼完全能够得到满足:邪恶的傅满洲博士会在这一部书中死去,也必然会在下一部书中复活。仅仅形象本身即会引发与它毫无关系的一系列形象的联想,而且,这种被引发的联想性形象往往并不存在,这便是形象思维的特点之一。\[法\]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戴光年译,新世界出版社2010年版,第31页。

3. 非理性刺激所内化成的“力量”

读者对于20世纪初期英国唐人街小说的狂热追捧,本质上是在寻求一种非理性的感官刺激。而唐人街小说刻意的夸张化叙述便是在助推读者逐渐进入这种脱离现实的叙述环境之中去进行非日常化的感官体验。罗默笔下傅满洲博士统治的“秘密军队”便属典型的夸张化虚构,若从英国人口普查数据中唐人街华人数量这一角度观察,莱姆豪斯实际居住的中国人要构成巨大威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见下表),一切皆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方世界甚嚣尘上的“黄祸论”在作祟。

远超生活真实的夸张性、神魔化叙事最根本的特点就是通过描绘一个时刻感受魔怪之力摆布的世界,在受众内心唤起他们对所处现实世界的异化感、疏离感和荒诞感,这些不安全、不理性也不真实的东西所唤起的审美愉悦,是让主体暂时感觉自己就生活在这种非理性的、危险的、激扬的魔怪世界之中,并能够直接从中吸取它们的力量,使其转化为一种意志的内在组成部分。王朝元主编:《美学原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85页。读者追随着作者的视角去探索那个“已知是危险”的城市区域,以此通过“他者”的外部刺激获得“自我”强化的存在感。

(三)“失语”的唐人

在英国小说的唐人街书写中,旁观者在场(presence)的充分显现,是以对被观察者缺席(absence)的遮蔽为代价的。《文化研究关键词》,第326页。英国作家拥有发声的权力,可以任意描绘、形塑他们所认为的唐人街和华人,而生活在唐人街的华人却被抢夺了发声的权力,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争夺发声权力的意识。

造成这种局面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唐人街的大多数华人移民本就是一群没有辩解能力和辩解意识的底层百姓:他们漂洋过海来到英国,聚居在伦敦东区的贫民窟里——在华人移民到来之前那里本就是伦敦的贫民窟,因为语言障碍、技能缺失、种族歧视等多种原因,他们能够从事的行业非常有限,除了烟草零售商、洗衣店、杂货店(偶尔还包括糖果店和肉店)外,莱姆豪斯堤道(Limehouse Causeway)和彭尼费特斯路(Pennyfields)一带的生意和行当(箍桶匠、马口铁匠、煤炭店、小酒馆、啤酒零售商、码头办公室和港口管理者)皆非中国人拥有或经营,《黄祸——从傅满洲看西方人的东方恐惧》,第259页。每日的奔波劳碌就足够消耗掉这些仅仅是为了谋生而来到英国的中国人的所有精力。

另一方面,当整个中华民族经由唐人街书写这面哈哈镜被歪曲夸大为一个拥有三亿多未开化人民的野蛮种族时,我们的母国本身却鲜有人对这种污蔑发出过辩解或反抗的信号,任由“细眼华人”( Chink)、“满大人”(Mandarins)、“支那人”(Chinaman)等蔑称在整个西方世界四处流窜。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当西方人把中国视为“黄祸”之时,正值这个国家军阀混战、自我分裂、饥荒连年、完全无法“祸害”任何人的时候,而在部分历史资料中,甚至还有这样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场景:无论是改革派的梁启超还是革命派的邹容,都曾运用“黄祸”说激励人心,强调“黄祸”意味着“我族”具有令人生畏的强大力量。《黄祸——从傅满洲看西方人的东方恐惧》,第15页。

最后,还有一层“自我表演”的因素造成了华人移民的“失语”,有部分投机取巧的唐人街移民学会了从西方人的猎奇心态中牟利。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英国小剧场里,被设定为东方人的反派角色饰演者往往需要白人演员化黄脸妆,在华人移民进驻唐人街之后,开始有剧院启用华人去扮演这些角色,或者安排中国人去表演杂耍、拳术、剑术等,如老舍《二马》中的马老先生。在此情况下,这些华人只能迎合观众的喜好去扮演英人想要看见的中国人,他们不思辩解,更无力还原被扭曲的形象。

四、对西方唐人街书写背后“东方主义”阴霾的反思

20世纪是现代主义向后现代主义过渡的时期,两次世界大战给小说创作与文学研究都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以当今的学术视野去看待20世纪初期英国小说的唐人街书写,显然可以发现其中荒谬的部分,不免会出现批判的视角。尤其是在爱德华·萨义德(Edward Said,1935-2003)的《东方学》(Orientalism,又译“东方主义”)在1978年横空出世之后,越来越多西方作家描写东方的作品被归入文学的“种族歧视”“西方中心主义”之列,东方作为“他者”被发现,东方作为“自我”也在反思。

萨义德《东方学》的卷首语便足够振聋发聩:“他们无法再现自我。他们只能被他人再现。”\[美\]爱德华·W·赛义德:《东方学》,王宇根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年版,第1页。这里的“他们”便是被西方人随意想象的东方人及东方世界, 20世纪上半叶的唐人街和生活在唐人街的华人便成为这个东方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无法自我表述的唐人们就这样成为了被罗默和伯克等畅销书作家所形塑的一道“变假成真”的“奇观”。萨义德精准地揭露了东方学与其说是一门学问,不如说是一种思维方式,在大部分时间里,“the Orient”(东方)是与“the Occident”(西方)二元对立的,东方学的思维方式即以二者之间这一本体论和认识论意义上的区分为基础。《东方学》,第3页。这种区分有着两方面的意义:一方面是明确西方“自我”的存在,通过与东方的区别来明确自我的优越之处;另一方面即为后续的殖民侵略做道德铺垫,因为“他者”的落后,自然便需要“我族”的拯救。就19世纪和20世纪的西方而言,人们普遍接受了这样一个假定:东方以及东方的一切,如果不明显地低西方一等的话,也需要西方的正确研究(才能为人们所理解)。《东方学》,第50页。而一个“低劣的”东方民族就这样驻扎在大英帝国首都的心脏地带,在“东西对立”的思维定势之下,无论是作者还是读者,都用行动证明了他们所坚信的一个观念:这群华人总归是要在西方世界搅动一番风云才是“正常的”——最终种种唐人街风云故事得到了意见领袖的纸笔铺陈及其信徒的阅读消费。

萨义德在五年后写就的《文化与帝国主义》进一步扩充了《东方学》的研究对象及其反帝国中心主义的观点。在对西方小说的研究中,萨义德得出了“帝国主义与小说互相扶持”的结论\[美\]爱德华·萨义德:《文化与帝国主义》,李琨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版,第96页。,进一步明确了通俗小说对于强化帝国主义意识的重要作用。作为pulp小说的“傅满洲”系列作品和《莱姆豪斯之夜》的备受追捧绝不只是娱乐大众这么简单,它们的出现回应了一种当时大众文化的隐性渴求,同时引领着这股风潮走向一个更加极端的方向。萨义德看到了大众传媒在构造“东方”背后明确的赢利目的,在赢利之外,还有义务,一种不断循环与再循环的义务。这种义务一方面要能使善良的男女接受遥远的领地及其人民应该被征服的观念,另一方面能补充宗主国在资源方面的予取予求,以便使普罗大众相信,统治附属的、低等的或不太先进的人类是西方世界长期的、形而上的义务。《文化与帝国主义》,第11页。萨义德的深入剖析揭开了“东方学”的真相,而20世纪初期英国小说的唐人街书写便是这被曝光的一部分。唐人街因為深入帝国主义国家的腹地而备受指责,甚至出现了“傅满洲”这样一个扭曲却流传了一百多年而不衰的经典形象,这样的事实值得中西双方的共同反思。

20世纪初期西方受众对于这些浮想联翩、荒诞不经的唐人街小说的狂热追捧值得深思。一方面,唐人街小说是文化工业的产品,作家们根据当时的社会环境去把握社会痛点,刻意迎合受众的需求,造成了对异质文化的过度误读。另一方面,这样追捧唐人街小说的短时刺激尽管符合受众一时的复杂需求,但其本身并非真实的审美对象,这样的作品本质上是作者、媒体与政治需求的合谋所造成的客观上的误读,受众尽管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猎奇心态的满足,却也成为了被“帝国中心主义”思想所操控的一部分。令人欣慰的是,在后现代方法论体系的发展过程中,开始出现了理智反思的声音。

《二马》是老舍20世纪20年代客居伦敦期间发表的一篇小说,老舍将自己旅英期间的所见所闻通过艺术加工写成了老马和小马的故事,以中国知识分子的视角再现了20世纪初华人在伦敦的生存境况。马家父子与温都母女因为种族偏见而备受阻隔的爱情;老马既要端着掌柜架子,又嫌弃经商且无经商之才的心理矛盾;伊牧师明为传教、实为享受代表“上帝”去控制人心的权力等故事,第一次脱离了阴暗混乱的鸦片窟,而将生活在伦敦的华人众生相呈现在世人面前。在英国“黄祸论”甚嚣尘上的当时,《二马》的价值不仅在于为国人自辩,明确指出英国某位名作家“明知中国人是文明人,可是为迎合人们心理起见,为文学的技艺起见,他还是把中国人写得残忍险诈,彼此拿刀乱杀;不这样,他不能得到人们的赞许”老舍:《二马》,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71-272页。。更在于通过犀利的讽刺反思了旧中国的种种问题,也以亲历者的视角发掘了英国社会中的顽疾,深刻剖析了曾经坐过“天朝上邦”之位的老大帝国心中难以放下的那点“自我中心主义”。

《黄祸——从傅满洲看西方人的东方恐惧》是英国文化学者弗瑞林(Christopher Frayling)所著的另一部深刻的反思之作,被作者自己称为“驱魔之作”。《黄祸——从傅满洲看西方人的东方恐惧》,第9页。弗瑞林曾与萨义德有过关于“西方中心主义”与“东方学”的探讨,还采访过罗默的遗孀伊丽莎白,他在萨义德研究的基础上将视角投向了1997年香港回归、罗默的成长与创作经历以及大众传媒的重要作用等方面,以当代视角重审了20世纪初期笼罩在西方世界之上的“黄色阴影”的来源。与老舍一样,弗瑞林不止反思了英帝国对于“日不落”的“帝国使命感”的留恋与挽救行为,也看到了身处欧洲异乡的中国人在蔓延一个多世纪的黄祸阴影之下的困境:“中国人的屈辱感真的非常深,始终挥之不去,以致阻碍了彼此的相互理解。他们没有受害情结,但有受辱情结。”《黄祸——从傅满洲看西方人的东方恐惧》,第44页。

从《二马》到《黄祸》,中西方的共同反思随着后现代主义方法论的引入而变得越来越频繁,观察的视角越来越多样,思考的程度也越来越深刻。中西方的学者们都意识到了“霸权”和“失语”的多重因素,在文化交流的过程中,由于地理、历史、信仰等差异,不可避免会产生误读或误解,所有世界公民都应该以平等的眼光对“自我”之外的“他者”保持好奇之心、秉持积极探究的态度,唯其如此才有促进异质文化交流的可能。“法国更新治理研究院”院长米歇尔·苏盖(Michel Sauquet)提出过一个重要的命题:“他者的智慧”,认为“他者的智慧”不是对他者知识的优越性的承认,而是一种态度,“当我意识到他者的相异性,将他者视为异于我的人,当我完全接受其相异之处的时候,我表现出的是一种他者的智慧”乐黛云、钱林森等:《跨文化对话·第24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9页。。他者也就是一种关系,也就是我与世界以及与世界各个个体的关系。在21世纪的今天,重新梳理和思考20世纪初期的西方唐人街书写,便是在努力获取这种“他者的智慧”,除了面对“不同”时要保持理性和宽容外,在面对“相同”时也要保持着一种警惕,不能视被满足了需求为理所当然。此外,面对“他者”时还应该有一种积极主动的探究心态,因为在全球化的时代,整个世界已然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文化场域,每一个国家和民族都是活跃在其中的行动者,当代世界依然需要行动者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去争夺“象征资本”,可能是表达权,也可能是评价权。总之,各民族必须“努力在文化上以相遇超越封闭、交流超越隔阂、互鉴超越自负、共存超越冲突”陈泽环:《论中华民族的文化独立性——基于张岱年文化哲学的阐发》,《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2018年第1期。。可以肯定的是,文化的交流就在这样的过程中成为可能,无论是场域中资本与权力的流动,还是场域本身的变动,在积极反思的时代都是良性的循环。

(責任编辑:李亦婷)

The Discussion of The Chinatown Writings Of British Novels

In The First Half Of 20th Century

Shi YeYang Lei

Abstract: There was a growing number of Chinese immigrated to the foreign countries for different reasons such as working, studying or avoiding troubles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 which finally formed the Chinatown, which attracted the attention of a large number of Western authors. There set off a wave of writing Chinatown stories between 1900 and 1950 in Britain, especially represented by the Fu-Manchu series by Sax Rohmer and The Limehouse Night by Thomas Burke, which shaped the Chinatown into a dirty, sinful and terrifying place, while described the Chinese as barbaric, ferocious, and vicious addicts. Because of the fixed location area, unique culture and the relatively complete community system, Chinatown could become a special Cultural Field. In this Field, the cultural superiority of the Empire on which the sun never sets has been fully revealed by the Chinatown writings of British authors, while the Chinese community in Chinatown and even their whole motherland crushed by the Hegemony of discourse both lost their voice. The postmodern ideologists represented by Edward Said after the two Great World Wars begin to reflect on the misjudgment of the Western world to the Other of the East, while China is also making its own voice heard, which is forming the new Field and cultural communication.

Keywords: Fu-manchu; Limehouse; the Field; Said; the Other

猜你喜欢
他者场域
德育场域视域下中小学德育工作问题分析及优化建议
查无此人
刘晓玲:突破学校德育的场域困境
女性主义视角下《武媚娘传奇》的解析
“他者”眼中的“她者”
“莉迪亚死了”——《无声告白》中他者的悲剧解读
他者视域下曹保平作品的文化反思
基于“学习场域”的专业成长方式构建漫谈
为“他者”负责:论当代大学生的道德责任
全球化时代,最关键是理解“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