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唐诗不会变质

2019-08-03 08:58周望
时代人物(新教育家) 2019年8期
关键词:妖猫易烊千玺杜牧

文_周望

前年《妖猫传》上映的时候,一位写诗的朋友极力向我推荐这部电影,问为什么,他说:赤子之心。看罢才知他说的是刘昊然饰演的角色——小说原本为日本青年作家撰写,用年轻人的眼光打量盛唐的窟窿,无奈无名小辈撑不起故事,只好请大名鼎鼎的白居易和空海法师来当主角。

我原本因陈凯歌导演在《道士下山》中拍郭富城与张震抱着打滚的镜头而畏他三分,决定不再看他的片子。但看到他在《妖猫传》里拍李白吟《清平调》的片段,又觉得他也是个赤子——舞刀弄枪容易,舞文弄墨难,更何况是拍一首流传千古的诗。

不知道是不是受陈凯歌导演的影响,如今大火的电视剧《长安十二时辰》,也跟唐诗杠上了,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妖猫传》里的《清平调》,前后拍了两个场景,重复一遍也不过八句。而《长安》剧中,上来便让易烊千玺背完了《长歌行》,后来的剧集中,偶有贺知章与岑参名句出现,当观众大呼不过瘾时,导演又祭出了李白完整版的《侠客行》。

这哪里还是什么悬疑戏,这分明是诗词大会剧场版。

然而随着剧情的慢慢展开,当“大案牍术”、望楼传信和竹子造纸这些倍具现代感的东西层出不穷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在这部唐剧里,所有的盛唐风物可能都是假的,但唐诗是唯一没有变质的东西。

比如一位从非洲远道而来的大佬,在长安城中做起了黑道生意,因有靠山,危害深重却无人敢查。比如堂堂右相林九郎(原型李林甫),手掌兵权,却整天躲在温室里教人做官,你以为他是个嫉贤妒能的大反派,谁知原来他肩负着弘扬法家理念的重任。比如故事的主角张小敬,纯粹正义的化身,脸谱得像个工具人,最大的愿望居然是把至交的女儿像个眼一样插在长安。

编剧受制于制造悬念与反转的模式化训练,暴露短板本来无可厚非,但如果不是真金白银的诗句把观众从竹篾的虚构中拉出来,谁又能想起自己看的是一部唐剧?因此导演用李必吟诵《长歌行》把剧情推向第一个高潮,让李必展示自己的初心。

易烊千玺饰演的李必,其原型为白衣山人李泌,盛世的神童,出身望族,童年即受唐玄宗优待,被名相张九龄以“小友”相称。剧情所指的天保三年,即天宝三载,这一年,李泌二十二岁,大有可为的年纪,因此能够作出“天覆吾,地载吾,天地生吾有意无。不然绝粒升天衢,不然鸣珂游帝都。焉能不贵复不去,空作昂藏一丈夫”这般的句子。

李泌立志高远,却心思单纯,在官场上备受打压和排挤,从唐玄宗到唐肃宗,历唐代宗再到唐德宗,受宠时为近臣,遭诬陷时则归隐,大起大落如家常便饭。

有一句流行的话是这么说的:在你二十几岁的时候,如果你仍然一事无成,而且没有工作,你多半会以为自己是个诗人。

在二十几岁的时候,确实没有比成为诗人更容易的事情了,太难的事情做不成,简单的事情不想做,百无聊赖的时候在朋友圈更新一下自己的状态,嘿,还挺押韵的。

在二十几岁的时候,一个真正的诗人又是怎么度过的呢?

李白二十五岁的时候决定出蜀,“仗剑去国,辞亲远游”。杜甫二十岁时悠游吴越,历经数载。白居易,二十九岁中进士,在大雁塔写出“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的句子,其实他当时头发都已花白,读书读的。

曾读诗人柳向阳写的《杜牧第二次到宣州》,对这一段印象极深:

二十八岁的杜牧随宣翕观察使沈传师到宣州,一待三年。 杜牧第一次到宣州,又正当青春年华,诗思敏捷,行动轻盈,恣意游乐,豪气干云:“我初到此未三十,头脑钐利筋骨轻。画堂檀板秋拍碎,一引有时联十觥。”

所谓“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在你二十几岁的时候,大家可能都是这个样子。但历史很多时候都是抽象的,大唐是抽象的,盛世也是抽象的。

李白四十二岁时,在长安偶遇贺知章,被贺惊呼为“谪仙人”,并推荐给唐玄宗,这才绕开科举,于第二年进入翰林院。

杜甫四十四岁时,在混迹十年的长安谋得一份负责看守兵甲器杖的低级官职,这年冬天,他的小儿子饿死了。

白居易四十三岁时,被贬官为江州司马,期间写下影响深远的《琵琶行》。他是三人中仕运最好的,也终究是浮浮沉沉,老来领取“半俸”罢了。

这些具体的际遇,才是历史本来的样子,是大唐的皮肉,盛世的筋骨。

恍然想起大前年在上海,黄浦江边上,一辆驶来的公交车整个喷满了易烊千玺的巨幅海报,上面赫然写着:祝易烊千玺17周岁生日快乐。

转眼他都已经当上静安司司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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