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庄子》的生死观

2019-09-19 16:57陈毅力
西部学刊 2019年10期
关键词:贵生养神形神

陈毅力

摘要:庄子作为道家的代表人物,在其著作《庄子》一书中对生死问题持豁达乐观的态度。《庄子》在生死观中一方面提倡生死一齐与生死自然,认为生与死都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借此以消除人们对死亡的恐惧;另一方面讲求贵生重生,要求人们重视自己的生命,保养自己的精神与形体。《庄子》从自然的角度审视生死,认为生死不过是自然变化的一个过程,从而在自然的意义上消除了生死的界限,赋予了生命跟自然一样的永恒性。

关键词:生死观;生死一齐;生死自然;贵生重生;形神兼养

中图分类号:B22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CN61-1487-(2019)010-0013-03

中国古人十分重视生死问题,但由于时代的限制,不能对其进行科学合理的论证,因此只能将生死问题神秘化。道家的代表人物庄子对待生死问题却持豁达乐观的态度,在《庄子》一书中,他提倡生死一齐、生死自然与贵生重生的观点,倡导人们保养好自己的精神与形体,从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生死观。

一、对庄子生死观基本内容的评析

對庄子所生活的时代背景和他的思想进行分析,不难看出,在其看似旷达的生死观背后隐藏着一些对现实世界的无奈,也就是个人无法“逍遥”地把握自己的命运,只能屈从于现实的生存世界。正因如此,庄子企图以豁达乐观的生死观来消解当时社会中人们对于死亡的过度恐惧。

就人的生死流转过程而言,庄子认为,决定生死存亡的必然法则是完全外在于人的存在,人们难以把握与理解生死的必然法则。人人都想只有生而没有死,只有存而没有亡,这在实际生活中是不可能达到的。那么,如何才能参透这种必然法则呢?他在《达生》中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夫欲免为形者,莫如弃世。弃世则无累,无累则正平,正平则与彼更生,更生则几矣。事奚足弃则生奚足遗?弃世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合则成体,散则成始。形精不亏,是谓能移;精而又精,反以相天。”[1]

在庄子看来,人的形体是转瞬即灭的,而精神却可以超然于世外,想要真正保全生命就应该抛开世事的烦扰,保持心平气和的状态,只有这样才能保养好自身的生命。然而,这种抛开世事的状态在现实生活中是很难做到的,那么如何才能心平气和地去保养自己的生命呢?庄子又通过痀偻者承蜩的故事来说明只有通达生命实情,不要存在主观上的成见,了解到保养精神的重要性,做到形神兼养,把保养自己的精神放在重要的地位,才能勘破生死的奥秘,将生死问题自然化。庄子通过这样的论述,将生死问题巧妙地提高到了“养神”的思想境界,并在后面的论述中将生死问题一齐化,这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死亡所带来的压力。

为了减轻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庄子进一步提出,生就是死,死就是生,二者一齐,生与死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差别。为此,他在《知北游》中借助黄帝之口对这个问题进行了表述:“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2]也就是说,生与死在一定程度上是相通的,虽然从表面上看,生是死的开始,死是生的结果,但从生命的本质上来说,生与死只不过是个体生命运动过程的不同阶段,二者在本质上是一样的,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庄子这种生死一齐的观点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具有十分积极的时代意义。

然而,庄子讲生死一齐,实际上是为了推出他的保养生命的观点,而保养生命并不仅仅就是在于讲求只需要重视“养神”而不重视养形。实际上,庄子并没有忽视保养形体的重要性,因为在他看来,形体是精神得以存在的重要物质支撑,而形体的死亡是每一个个体生命发展的必然结果,如果忽略了形体的保养,就会导致自身的形体难以得到保全,保养生命也就无从谈起了,于是他在《达生》中进一步说到:

田开之曰:“鲁有单豹者,岩居而水饮,不与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犹有婴儿之色;不幸遇饿虎,饿虎杀而食之。有张毅者,高门县薄,无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豹养其内而虎食其外,毅养其外而病攻其内,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后者也。”[3]

在这里,庄子借助单豹和张毅的故事来说明,在贵生重生以力求保养自己生命的同时,应该注重于形神兼养,在保养生命的过程中忽视形体或者忽视精神,都无法在真正意义上保养好自己的生命。也就是说,虽然庄子在强调保养自己生命的时候重视保养精神,但重视保养精神并不等于不需要保养其形体,就其生死观的整体而言,庄子是在不忽视养形的基础之上,提出了更加注重于养神的生死观。只有贵生重生、形神兼养,不偏于一端,才能守住本性之真,合于自然之道,从而“尽其天年”。[4]这就是庄子在他的文章中反复强调的道理。

二、对庄子生死自然观点的考量

庄子提倡贵生重生,却并没有陷入贪生怕死的境地,而是以乐观的态度坦然面对死亡的到来。从庄子对于死亡问题的思考上来看,他在很大程度上肯定了“死亡”的“超脱性”与“理想型”,这并不意味着庄子消极性的人生态度已经让他把“生命”认作是一场悲剧。相反,他通过寓言的形式,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探讨:

夜半,髑髅见梦曰:“子之谈者似辩士。视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则无此矣。子欲闻死之说乎?”庄子曰:“然。”髑髅曰:“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庄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复生子形,为子骨肉肌肤,反子父母妻子闾里知识,子欲之乎?”髑髅深矉蹙额曰:“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5]

这段文字,讲的是庄子与骷髅在梦中关于生死问题的讨论,骷髅生活的世界看起来是上无君上,下无臣属,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当问到生与死的选择的时候,骷髅也选择了后者。庄子对骷髅“理想化”的死后世界的描写,在总体上其实还是为了其珍爱生命以“养神”的思想服务的。庄子讲骷髅并不意味着生存并不值得留恋,在他看来,人世间的种种束缚正是自己难以兼顾于养神与养形,无法达到真正坦然面对生死的原因所在。这种对“理想化”的死后世界的描写,在总体上还是为了其珍爱生命以“养神”的思想服务的。庄子认为只有超越了世间的种种束缚,人的生命才能在真正意义上做到绝对的自由,才能达到生死自然的境界。

在成玄英看来,“庄子知生死之不二,达哀乐之为一,是以妻亡不哭,鼓盆而歌,垂脚箕踞,敖然自乐”。[6]面对妻子的死亡,庄子鼓盆而歌的态度在大多数学者看来,庄子对于妻死是轻松、愉悦的,甚至是满不在乎的。实际上,庄子并没有摆脱妻子死亡所带来的痛苦。相反,面对妻子去世这一无法改变的事实,庄子只好通过对死亡进行美化来减轻甚至于消除死亡所带来的恐惧与不安,也就是现在常说的“节哀顺变”。为了进一步消除这种恐惧与不安,庄子又讲了老子薪尽火传的故事,他在《养生主》中提到:

老聃死,秦失吊之,三号而出。弟子曰:“非夫子之友邪?”曰:“然。”“然则吊焉若此,可乎?”曰:“然。始也,吾以为其人也,而今非也。向吾入而吊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彼其所以会之,必有不蕲言而言,不蕲哭而哭者。是遯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谓之遁天之刑。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县解。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7]

在这里,庄子借用秦失之口,一方面批评吊唁老子的人并未超脱生死的境界,不懂得生死自然的道理,另一方面又用薪来比喻肉体,火来比喻精神,来说明正是老子十分注重生死自然与形神兼养,做到了“安时而处顺”,才达到了“哀乐不能入”的境界。在这里,庄子借助秦失之口来说明在保养生命的时候要注重于形神兼养,因为只有重视贵生重生、形神兼养,也就是在人生存之时达到了生死自然的境界,才会拥有了超脱生死的精神。

三、对庄子生死自然观点的深层剖析

在一定程度上,庄子认识到了生死是人生中的必然过程,这是不可违逆的。“生”与“死”“梦”与“觉”的打通,使得生死问题在人的存在过程中有了独特的意义,而与之相辅相成的,是“生”的价值意义的某种淡化。[8]在庄子看来,生死作为一种自然的现象,究竟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有多长,生死大限是多少,这一切都不是人自己所能决定得了的,而是有一种客观必然性在起作用,所谓“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9]。生死的出现具有一定的必然性,是不可抗拒的,这就是“命”。

庄子关于生死的必然性与不可违逆的论述,在庄子妻死后,他与惠施的辩论中可见一斑。在这里,庄子“方箕踞鼓盆而歌”不仅是在对自己看似不合乎“礼”的行为进行辩护,更重要的是,他在试图对生存与死亡的界限进行消解,力图以这种方式来肯定生死流转变化的自然性质,把生死流转的过程作为天地循环的一部分,从而消除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感。在庄子看来,生死流转来去往复没有终极,都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不同的是,生则形显于外,死则形消迹匿。这种形态上的转化就像做梦与梦醒一样自然。庄子通过生死循环的观点来否定掉了当时社会中对于死亡的过度恐惧,从而在心理上跨越了生死的障碍。

庄子在之后又对生死自然的问题作了进一步的表述:“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10]就是说,个体生存过程中的生与死是由命来决定的,就好像黑夜与白天往复变化是由天决定的一样。有些事是人所不能参与的,这是自然的常情。人生在世,总是要经历各种各样的变故,这些变故都是自然的变化和命运的支配使然,就像白天黑夜在人们面前周而复始地变化一样,人的智慧无法洞察它们的起始与变化。庄子通过这样一系列的论证来说明人们生死的变化过程就好像昼夜交替那样,是自然流转循环的轨迹,人们没有必要去为这种事情过多地耗费自己的心神精力。其后,庄子又通过列子和百岁骷髅的对话来再次说明,万物的生命都生于自然,在死后又复归于自然,只有顺应于天地自然的流转变化,才能将自己的生命融入到宇宙的大化流行、万物的生灭变化之中。

作为一个精神上向往逍遥无待之游的哲学家,庄子所关注的是天地的永恒广大以及万物的自然流转。正因如此,庄子才能更加敏锐地察觉到人生存的诸多有限。无论是长寿如彭祖,还是短命若殇子,死亡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不可避免的。与永恒存在的天地相比,人的寿命看起来似乎是短暂且微不足道的,生命的长短,死亡的早迟,以及现实世界中生死流转过程中的各种变化,在庄子看来都近乎是“万物一府,死生同状”,并且是自然而然的过程。

四、结语

庄子在其生死观的表述之中,从多个方面对生死问题做出了步步推进、层层深入的解答:首先,针对如何保养自己的生命而提出了“养神”为主、形神兼养的观点。其次,针对当时社会中人们对于苦难与死亡的恐惧,提出了生死一齐以及生死自然的观点,以消除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感。最后,庄子从自然的角度审视生死,认为生死不过是自然变化的一个过程,从而在自然的意义上消除了生死的界限,赋予了生命跟自然一样的永恒性。

参考文献:

[1]杨国荣.庄子的思想世界[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2]韩林合.虚己以游世:《庄子》哲学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

[3]郭庆藩.庄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61.

[4]李禹阶.秦汉社会控制思想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

[5]朱哲.先秦道家哲學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6]李霞.道家生命论纲[J].学术界,2004(5).

[7]秦平.庄子的生死观刍议[J].学术月刊,1999(8).

[8]陈鼓应.道家的社会关怀[J].传统文化与现代化,1997(2).

[9](先秦)庄周著,方勇译注.庄子[M].北京:中华书局,2018.

[10](先秦)庄周著,方勇译注.庄子·达生[M].北京:中华书局,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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