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鸟

1.台湾某海滩 日

字幕：2004年。

大海在蔚蓝的天空下轻轻吟唱，许智敏与李锦霞在海滩上欢快地奔跑。

许智敏追上了李锦霞，四目相对，紧紧地拥抱，激情似火。

许智敏：我只愿牵你的手，战争来了，地震发生了，世界要毁灭了，我都不会放弃！

李锦霞：如果可能，我很想许两个心愿——第一个，与一个人深深相爱；第二个，相爱之后就不要分开，直到最后的最后。

许智敏：这个人是谁？

李锦霞：就是那个心里明白却装傻的小坏蛋！

许智敏：你才是坏蛋……

李锦霞猛地用力向许智敏扬水：你好坏！

许智敏予以回击：你才坏！

李锦霞：你够坏的！

许智敏：没你坏！

许智敏与李锦霞在水花飞溅的嬉戏中，释放着纯真而炽热的情感。

不远处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妈，快来看。

一个少妇走了过来：看什么？

小姑娘：一对金童玉女。

许智敏和李锦霞听见了，二人相视而笑。

许智敏：我要带你去看金童玉女。

李锦霞：什么时候？

许智敏：周六上午。

李锦霞：什么地方？

许智敏：士林官邸。

李锦霞：好，一言为定！

2.台北士林官邸植物园 清晨

许智敏在士林官邸植物园等候。

不一会儿，李锦霞开车赶来了。她在许智敏的引领下来到花卉展览区。

展区中央，不少人围着许多盆刚引进的花观赏，许智敏和李锦霞也走了过去。他们发现展台上的两盆花卉非常夺人眼球，一盆黄色绚丽夺目，一盆粉红明媚动人。

许智敏：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李锦霞：你是专门研究兰花的，我洗耳恭听。

许智敏：那盆黄色的叫杏黄兜兰，人们叫它“金童”或者“金兜”。这种花含苞时是青绿色，初开为绿黄色，全开时为杏黄色，后期为金黄色，在阳光下闪耀出一片金辉，显得富丽而华贵，因而有“兰花大熊猫”之称。

李锦霞：那盆粉红的呢？

许智敏：它叫硬叶兜兰，人们叫它“玉女”或“银兜”，它虽然植株小巧却有着大而富丽的花朵，这些花或冰清玉洁，或面泛桃花，或红装映人，平时深藏山中如佳人待守闺房，因而有“玉女兰”之称。

李锦霞：这一定很贵吧？

许智敏：它们初次亮相香港拍卖会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被它们的美丽征服了，每株的成交价曾达数千美元。可惜由于乱采乱挖，后来跟白菜价一样了。如今在原产地已经很难在野外见到这些花的种群了。

李锦霞：原产地是哪儿？

许智敏：云南、贵州一带。

李锦霞：我真想去原产地看看。

许智敏：我也一直有这个想法。

李锦霞掏出相机从不同角度拍了数张照片：智敏，今天是乐生疗养院举办的国际麻风日五十周年，报社临时要我去采访，一会儿我得先走。

许智敏：这是帮助弱势群体的善举，你当然得去啊。

李锦霞：好，今天我采访完了，晚上再去你家找你。

3.台湾乐生疗养院 日

高挂的横幅：“2004年国际麻风日五十周年，中华希望之翼服务协会乐生疗养院‘向抗癞斗士致敬’”。下面是蜡烛的义卖活动。

张雨欣带着许多美丽的蜡烛出现在会场。

李锦霞问张雨欣：张姐，像你这么美丽的女性，怎么想起卖蜡烛呢？

张雨欣：今天我从报社辞了职。可以说，我家的条件相当优越，我也过过逛街、喝下午茶的日子。可我在凉山跑了几年之后，我的心再也不平静了，面对那一张张孩子的小脸，我作为一个母亲，无法做到掉头离开，很想为这些孩子做点什么，所以我卖起蜡烛来了。明天我又要返回四川凉山。

李锦霞：张姐，你去凉山的经历我早就听说过，你真的很棒！我买二十个蜡烛，请你帮我挑些好看的。

张雨欣：向日葵的蜡烛就很不错，你看，大家都在抢购。

会场上蜡烛热卖的气氛非常活跃，“希望之翼”的志愿者在疗养院老人的手腕上系上黄色的向日葵丝带，许多老人流下了眼泪。

4.台北辛亥路 日

许智敏开车行驶在辛亥路上，忽然发现前面路边站着一位熟悉的长者，他靠近然后把车停下来，打开车门走到长者身前：“赵爷爷！”

赵爷爷：“唉，是你啊。”

许智敏：“赵爷爷，你这么大年纪，还在忙什么呢？”

赵爷爷：“我已经过了九十岁，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许多事情必须抓紧去做才行呢。”

许智敏：“您老除了颐养天年，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赵爷爷：“六十多年前我同你爷爷参加远征军，一起出生入死，现在大陆那边来了不少画家搜集国民党抗日将领的资料，我正帮他们联系台湾还健在的将军。”

许智敏：“这是好事，可惜我爷爷后来流落缅甸，最后死在异国他乡。”

赵爷爷：“不管怎样，两岸的老百姓不会忘记他们立下的丰功伟绩，你回去跟你父亲好好寻找一下你爷爷还遗存的资料。”

许智敏：“好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5.许智敏宅阁楼 夜

许智敏顺着梯子爬上阁楼，从里面拖出一个旧木箱。

许智敏打开木箱后仔细翻找，就在他极度失望的时候，突然发现在顶棚附近的夹层内藏着一个旧报纸包着的包裹，他小心翼翼地将它取下来。

许智敏打开包裹，露出五六本毛边纸订成的本子，上面写着“远征印缅抗战日记”。他大喜过望，抱着这包日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

6.许智敏宅书房 夜

许智敏在书桌前翻阅祖父的日记，渐渐陷入沉思之中。

7.缅甸 日(闪回)

字幕：1942年3月2日，中国第五军第200师一万一千余人作为先头部队最先入缅。

滇缅公路沿线铁流滚滚，尘土飞扬，中国精锐之师高唱远征军战歌满怀豪情地向前挺进，沿途受到群众热烈欢迎。车队蜿蜒前行，长达数里，烟尘相接。

画外音：古之班定远投笔从戎，吾等岂能坐视国家灭亡，今随先头部队入缅，为驱逐日寇扬威异域，余即使为国捐躯亦在所不惜。

8.缅甸 日

字幕：1942年3月19日。

日寇战车、卡车、摩托车浩浩荡荡前进，一辆接一辆开上一座二百米长的大桥，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大桥顿时四分五裂，日军各种车辆纷纷栽到桥下，埋伏在大桥附近的200师勇士的各种火器一齐开火。

画外音：今晨日寇进入我军设伏阵地，随即引爆，大桥轰然塌陷，我军突然开火，敌军人车尽覆，纷纷逃窜。

9.缅甸 日

字幕：1942年3月24日。

日军以炮空联合向鄂克春阵地猛攻，200师官兵与日军展开激战，伤亡惨重。

戴安澜面对三面被围的危险处境沉着应战，各级指挥官纷纷留下遗嘱，全师上下同仇敌忾，日军三面围攻同古均被击退。

画外音：戴师长临危不惧，庄严宣告以死报国——如师长战死，以副师长代之；副师长战死，以参谋长代之；参谋长战死，以某团长代之。(闪回完)

10.许智敏宅书房 夜

李锦霞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

许智敏过于专注没有听见，李锦霞推门走到了许智敏的跟前。

许智敏：“啊，锦霞，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李锦霞：“你在忙什么呢？”

许智敏：“我刚刚发现爷爷远征缅甸时留下的日记，你看——”

李锦霞接过日记，仔细地看了看：“时间这么久了，还保存这么完好！”

许智敏：“我想逐字逐句地好好看一遍，这毕竟是鲜活的历史。”

李锦霞：“前几天你说最近要南下高雄一趟？”

许智敏：“我父亲已经病得很重了。”

李锦霞：“可惜我很忙，不能陪你去。”

许智敏：“不用陪，一个多星期我就回来了。”

李锦霞：“好吧，下周日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在渔人码头老地方等你。”

许智敏：“好个浪漫的女诗人，好，不见不散啊！”

11.高雄许智敏父家 日

一幢二层小楼，虽然年代久远，但房子仍然保护得很好。

许父躺在卧室里，他的夫人已经去世，由一个女佣服侍。

许智敏走到父亲身旁：爸，感觉怎么样？

许父声音微弱地回答：这次不比往常，怕过不去这一关了。

许智敏：爸，你心放宽些，有我们在，很快你就会康复的。

许父：你现在忙什么呢？

许智敏：前几天我碰见赵爷爷，他正在帮着大陆画家搜集国民党将领的事迹，还要我找寻爷爷当年远征军的资料。爸，你是缅甸留台同学会的副会长，你最了解当时的真实情况。

许父：我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今天我要你知道你爷爷最后那段日子怎么过来的。

许父越说越激动，坐了起来大咳不止。许智敏帮父亲捶背又扶他躺下。

许智敏静坐在父亲身旁，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之中。

12高雄爱河边 夜

许智敏一个人在爱河边非常失落地走着。他趴在栏杆上望着江中驶过的船只，望着对岸的点点灯火。

13.高雄街头 日

许智敏在街上漫步，他经过一个展览厅，大门的牌子上写“大陆画家抗日将领素描展”，他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许智敏心不在焉地浏览着，杜聿明、孙立人、戴安澜等人的画像进入了他的视野。一个大陆的女士在满怀激情地讲解。

许智敏突然感到一股无名的怒火上蹿，他抓起留言簿旁边的一瓶墨汁准备向挂着的几幅画泼去，一个工作人员眼疾手快地将他按住，许智敏奋力反抗。

人们很快向骚乱处靠拢、围观，一些电视台的记者连忙拍摄，两个警察把许智敏带走了。

14.台北淡水渔人码头 日

夕阳下淡水的景致分外迷人。李锦霞缓缓走动，等待许智敏如约前来。

李锦霞不时地看手表，焦急地遥望远方。

夕阳慢慢沉下去了，天色昏暗，仍然不见许智敏的身影，李锦霞失望地离开了渔人码头。

15.李锦霞宅 夜

李锦霞疲惫地回到家中，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饮料，打开电视，用遥控器换了几个台。突然，她被一个画面惊呆了，她看到许智敏被两个警察紧紧地抓住带走。

李锦霞立刻打开手机：智敏，你现在在哪儿？

许智敏：我已经回台北了。

李锦霞：出什么事了？

许智敏：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无怨无悔！

李锦霞：我现在就去看你。

许智敏：你不要来了，我真的很累。

16.许智敏宅 夜

许智敏躺在床上。

李锦霞走了进来，许智敏连忙坐起来：你全都看见了？

李锦霞：是的，你干吗采用这样激烈的手段？

许智敏：你知道我这样做的原因吗？

李锦霞：不知道。

许智敏：前几天我才从父亲那儿得知我爷爷的那些悲惨经历，这很难让人接受。

李锦霞：转变是会经历一个过程的。智敏，你理智一点好吗？

许智敏：锦霞，我认为你作为一个记者，最重要的职业操守就是还原事情的真相。

李锦霞：相信我，任何时候我都会追求新闻的真实性！两天以后我就要去大陆采访，我会持续关注他们对远征军的态度。智敏，以后凡事不要采用那么激烈的方式，好吗？

许智敏：你走吧，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17.台北桃园机场 日

李锦霞和父亲一起走进桃园机场。

李锦霞：爸，你不用操心，我到哪儿都活得很好。

李父：智敏怎么没来？

李锦霞：无风不起浪。

李父：小霞，你对智敏要宽容些，他容易冲动，其实内心深处是个很善良的小伙子。

李锦霞：知女者莫若父也！好了，我要登机了，多保重，爸！

父女俩紧紧相拥。

李锦霞向登机口走去。

一架飞机平地而起，冲向蓝天。

18.香港海洋公园 日

海洋公园正在举办一次规模很大的兰花展览，李锦霞兴致勃勃地前去观赏。

李锦霞逐一看过所有的展馆后，停留在“杏黄兜兰和硬叶兜兰”面前。

在一幅幅美丽的硬叶兜兰的彩色照片前，戴着黑边眼镜的周老师声情并茂地向观众讲解：很可惜，由于乱采乱挖，我们现在已经很难在野外见到比较大的硬叶兜兰种群了。

李锦霞：为了留住这些玉女一样的精灵，你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周老师：我们决不会让这些美丽的兰花消失的。不久，我们就要组织队伍去云贵一带开展对野生兜兰繁殖机制的研究。

李锦霞：太好了，我是台湾的记者，我可是玉女兰的超级粉丝，我能跟你们同行么？

周老师：你先留下联系方式，如有机会我会通知你的。

李锦霞：谢谢！我静候佳音。

19.贵州德江县山路上 日

周老师带领几个学生前来考察，李锦霞也在他们的队伍之中。

“贵州德江县传来了找到完整野生硬叶兜兰种群的消息，真是让人高兴又期待啊！”周老师说。

李锦霞：“这里适宜的土壤和气候，为硬叶兜兰提供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乐园。”

他们一行四人沿着崎岖的山路前行。

贵州的天气多变，牛毛细雨下起来了，灌木上的水滴已经把他们的衣物、装备浸透。

这时，从前面的树丛中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他扛着挂着一捆麻绳的扁担，神情温和地望着向他走近的考察者们。

年轻人怯生生地对周老师说：先生，要不要我帮你们挑行李，很便宜啊！

周老师：你从哪里来的？你叫什么？

罗阿都：我叫罗阿都，从四川凉山那边来的。

周老师：你要多少钱？

罗阿都：我要的不多，你看着给。

周老师仔细地看了看年轻人：好吧，你们女将的行李都交给他。

罗阿都解开扁担上的绳索，熟练地将行李捆好，轻轻松松地挑了起来。

一行五人又继续向前。从村子到观察点的路程虽然不远，可他们走了很长时间，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加上阵阵山风，他们都感到寒冷和疲倦。

忽然，李锦霞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岩壁上有一片灿若繁星的花朵，大家一阵欢呼雀跃，很快走到了近乎垂直的岩壁旁，他们发现了一百多株硬叶兜兰。

四月正是当地的雨季，乌云细雨几乎每天与他们相伴。大家一手撑伞，一手抓竹竿为杖，可是当晴天来临的时候，烈日又把人晒得头皮发紧，眼皮都很难睁开，只有挑担的罗阿都非常轻松地待在一旁。

多少天的栉风沐雨，李锦霞终于忍不住向周老师发问：老师，我们天天来这儿是等待什么呢？

周老师：等待“神秘来客”的出现。

李锦霞：你能跟我说得更明白点吗？

周老师：只有把花粉授到柱头上，硬叶兜兰才可以结果。但是在没有人工授粉的大自然中，又是谁在为这种美丽的花朵服务呢？留给我们的只有等待，等待那“神秘来客”的出现。

难得的一个晴天，几位探索者紧盯着崖壁上的硬叶兜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仍然一无所获，多少天的劳累，他们有些睡眼蒙胧了。

忽然，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兜兰花上闪了一下，随后那朵花的唇瓣就晃动起来。

罗阿都最早看到这一幕，连忙轻轻推了推周老师。周老师坐了起来，几位学生也兴致勃勃地注视着晃动的花瓣。没过多长时间，一个又黑又壮的身影从出口挣扎着爬出来，带着花粉急匆匆地逃走了。

“熊蜂，这是熊蜂！”罗阿都大声喊了起来。

周老师：是熊蜂，它就是我们等待多日的“神秘来客”。当它再钻进另一朵花里，那些刚才刷在熊蜂背上的花粉就被成功授到柱头上，兜兰的小宝宝(种子)就开始在果实里生长了。

李锦霞：当我亲眼见到这样神奇的繁殖过程时，真的惊叹于植物的智慧！

他们又在硬叶兜兰附近来回拍照，总算揭开了野生兜兰繁殖的秘密，开始下山了。

在同罗阿都分手之前，周老师给了他四百元的酬劳，问：小伙子，像你这么棒的身体，怎么不去城里打工呢？

罗阿都：我们只有集体户口，没有个人身份证，没有身份证在城里什么工作都干不了。

李锦霞：罗阿都，你从凉山来，你听说过你们那儿去了一位台湾的阿姨吗？

罗阿都：知道知道，她叫张雨欣，她是我见过最好的阿姨，你们看……

罗阿都从贴身兜内掏出一张雨欣同几个年轻人的合影，他们的表情非常阳光。

李锦霞：果然是张姐！张姐现在在哪儿呢？

20.四川越西县大营盘 日

张雨欣的画外音：不知为什么，第一次进入大营盘后，这个全凉山最大的麻风村似乎对我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我脑海中常浮现出大营盘雄伟的山、辽阔的地，出脱一份原始的美丽……

这是四川与云南边界的大地，一个来自中国台北的四十岁左右的美丽女子乘车前往大营盘小学。沿途到处都是崇山峻岭，陡峭颠簸的公路盘山绕过一条又一条的峡谷，她不敢把头伸到窗外，外面是滚滚的金沙江。

大营盘终于到了，张雨欣受到了大营盘小学唯一代课老师宋志远的欢迎。宋志远个子矮小，年近四十，带着诚恳的笑容，不由分说地接过张雨欣的行李，先领她到村庄附近转转。

张雨欣走进这个数十年来与世隔绝的麻风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这个土墙危屋建构的麻风村内，到处缺水缺电，一些肢体残缺、五官扭曲变形的麻风病人衣衫褴褛，容颜凄苦。

宋志远领着张雨欣走进路边的一间小店。店内折叠床上堆满了各种日用品，不少老乡正在这儿挑选。忽然外面有人敲打，老板打开一个小小的窗口，很不耐烦地问他买什么，窗口外一个狮子脸的麻风病人拿着一个方便面的口袋示意。老板取了两包方便面给他，收完钱便砰的一声把窗口关上了。

张雨欣连忙出来。她的出现引来许多村民好奇的目光，一帮孩子围了上来。这些孩子大都长着一张肮脏的小脸，衣服破旧，有的还赤着身子，有几个还抽着烟。

张雨欣从兜里掏出一些糖果。孩子们都伸出小手接着糖果吃了起来，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不远处，一个身材矮小的麻风病人哭了起来，他一面哭一面说：“我有病，我有病……”

张雨欣走过去问：你的爹娘在哪里？

那麻风病人指向角落一群坐在地上的老残病人，他的爹娘费力地用手频频拭着泪水。张雨欣从行李袋中取出米老鼠和唐老鸭送给他。孩子们都好奇而兴奋地望着这外面世界的玩具，脸上的表情像绽放的花朵一样。

21.大营盘小学 日

天上飘着雪花，宋志远领着张雨欣来到这个四川凉山唯一的公办麻风小学。

台湾阿姨的到来引起一阵骚动，大家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位美丽的女子。张雨欣走到孩子们中间，抚摸着这群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孩子。

宋志远带着张雨欣来到教室。这是两间不大的土房，两块黑板嵌在墙上，屋内有两张讲桌和十几套破旧的桌椅。六七十个孩子把两间教室挤得满满的，有的学生还得站着听课，老师也没有教师椅，只能站着授课。

张雨欣进入教室后，看着教室里的孩子们，坚定有力地对他们说：我叫张雨欣，来自台湾，以后你们就叫我张阿姨，好不好啊？

孩子们齐声回答：张阿姨好！

张雨欣：你们是麻风病人的后代，麻风病是一种可以治愈的疾病。要不了多久，全世界都会消灭麻风病。你们并没有感染麻风病，身体完全正常，和北京、上海的孩子一样，因此你们一定要挺起胸膛，不要自卑。现在，请大家跟我一样敞开怀抱大笑三声，好吗？开始！

张雨欣用阳光一样的笑容启发着孩子们。然而，全教室只有几个年纪较小的孩子发出几声笑声。

张雨欣：同学们，今天发出笑声的人很少，这不要紧，以后张阿姨就和你们在一起。要学会热爱知识，热爱生活，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都会开怀大笑的。今天，你们就是大营盘小学的学生了，大家要刻苦学习，只有知识才能改变我们的命运。你们上了小学，以后还要上中学，上大学，就像爬山一样。我们现在还在山底下，只要努力奋斗，我们最后一定会爬到山顶的。从今天起，你们就开始跟我一起爬山，好不好？

“好！”同学们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22.大营盘村 日

放学后，张雨欣热情地把孩子们送出校门：路上小心，不要贪玩，早点回家。

孩子们依依不舍：张阿姨，明天见！

张雨欣走进校门后，一些老乡纷纷议论开了。

一个女人说：我真不明白，这么漂亮的女人，从那么远的台湾跑到这儿当孩子王，没名又没利，难道她疯了吗？

一位大嫂悄声细语地说：我得到可靠消息，原来张雨欣小姐的外婆就是大营盘人，不幸得了麻风病。后来国共内战，就跟着蒋介石去台湾了。现在张雨欣小姐为了寻根又回到了大营盘，开启了这段善缘。

一位老先生听了以后说：张雨欣小姐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她只是想做点有意义的事。只要她能在麻风村待上三年,我就心服口服了。你们没见去年有位领导戴着口罩，皱着眉头在这里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就跑了吗？

乡亲们纷纷点头：那倒也是！

23.曲木阿甲家 日

张雨欣来到学生曲木阿甲家，阿甲妈连忙搬出一把竹椅请她坐，阿甲在一旁劈柴。

张雨欣：阿甲，昨天晚上你怎么没去学校上自习？

阿甲：我家里活儿多，我就在家温习吧。

张雨欣：不行，我今晚上要考你英文生字，你不要惹我生气噢！

阿甲：好吧。

正当张雨欣准备离去时，西屋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俊朗的老妇人苏家奶奶。她走到张雨欣的面前，真诚地说：张老师，你辛苦了，你能上我屋里坐一会儿吗？

张雨欣在阿甲的陪伴下走进了老人的卧室，屋内不仅干净整洁，还有几分高雅。

苏家奶奶：张老师，打你进村的第一天，我就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我发现大营盘真的来了个观音菩萨，我不光为我外孙女，也为全村的娃儿们感谢你呢！

张雨欣：老人家，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我的工作才刚刚开始，你今后要多多指点我。

苏奶奶给张雨欣沏了一碗茶，张雨欣边喝茶边注视着墙上相框内的照片。有一张与苏奶奶很相像的年轻女子和一个英气逼人的小伙子并肩的照片引起了她强烈的兴趣。

张雨欣：苏奶奶，这女子是你年轻时的照片吗？

苏家奶奶：没错，你愿意听我过去的故事吗？

张雨欣：当然愿意。

苏家奶奶：我在麻风村已经生活四十多年了，外面的人怎么也想不到，麻风村的人真的是太可怜了！

张雨欣：你慢慢说。

24.贵族之家 日(回忆)

字幕：1948年。

画外音：五十多年前，我还是一个家世显赫的黑彝的女儿，在我十七岁的时候，阿爸为我举行了少女成年的一种神秘的换裙仪式，彝语叫沙格洛，就是脱去童年的裙子，换上成年的裙子。万万想不到的是，沙格洛竟成了我这一辈子厄运的开始……

苏雅琴(苏奶奶)家像过节一样喜气洋洋，男女宾客纷纷登门。

沙格洛开始了，男人们一一退场，只剩下苏雅琴的女亲、女友。

仪式在歌声、笑声和戏谑声中进行，为首的姑娘开始独唱：要戴银牌要亲手系，要戴珠链要亲友串，要找知心人要亲自选……

唱完闹完之后，一位漂亮、能干，与苏雅琴相好的女性阿姬出场了。她将苏雅琴原来梳在脑后的单辫梳结到前面，正中分开。

阿姬发现苏雅琴的眉毛有脱落的迹象，她感到一阵惊慌，但并没有声张，继续把她的头发拢到耳后梳成双辫，然后给苏雅琴戴上哈帕，接着又为她佩戴艳丽的耳珠。

苏雅琴最后换上蓝黑对比强烈的三接拖地长裙，然后步履轻盈地走动起来，婀娜多姿，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引起在场女人们的一阵欢呼，把这天的沙格洛推向了高潮。

阿姬出门后与女亲女友们交头接耳，消息很快地扩散开来。

许多人都把目光投向苏雅琴，还有些人指指点点。

苏雅琴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转身回到自己的闺房。

闺房里，苏雅琴拿出镜子，发现自己面部上方的眉毛有脱落的迹象，她泪流满面地躺在床上。

苏母进屋看到伤心的女儿长叹：我女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25.贵族之家 夜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苏宅周围传来了阵阵喧闹和叫喊声，苏雅琴拉开窗帘一角，发现远处许多火把正向她家逼近。

苏母急忙推门进来，对苏雅琴说：女儿，快跑吧！你要是被他们抓到，不是活埋、烧死，就是扔到江里。

苏雅琴：妈，我往哪儿跑？

苏母：往森林跑，跑得越远越好。

说完，苏母塞给苏雅琴一包干粮。她接过来，和阿妈拥抱一下，就急匆匆地从后门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数不清的火把将苏宅围住，只听见阵阵狂怒的喊声：快把麻风鬼交出来！交出来！

26.山间野路 夜

苏雅琴一个人在山间野路上狂奔，她蹚过一条又一条的小河，爬过一座座山岗，一路上跌跌撞撞，跌倒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终于来到了一片黑黢黢的森林。

27.原始森林 夜

苏雅琴走进了原始森林，她惊魂未定地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她仿佛听见远方传来追捕者的声浪，听见森林深处传来野兽的咆哮。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又跪到地上不停地叩头：上天啊，我犯了什么罪，你们要这样惩罚我？(回忆完)

28.曲木阿甲家 日

苏奶奶：后来，我在森林里实在待不下去了，便跑到甘洛麻风村讨饭打零工，好不容易攒下了四百元，最后在越西县麻风村落了户。庆幸的是，我在这儿遇见了一位解放军军官，他就是阿甲的外公。他对我可真好啊，可惜前几年去世了，别人都说阿甲和他还有几分相像呢。

张雨欣仔细地端详阿甲：阿甲，你可要好好念书，为你外公、外婆争口气。

阿甲露出了微笑，点点头。

29.大营盘小学 日

夏天雨后，操场上长满了绿草，麦吉友格赶着几头小羊在这儿吃草。他没有上学，却羡慕地注视着学校里的学生。

麦吉友格的父亲赶来了：你往那里面看什么？你看你的羊还剩几只？

张雨欣正好路过，看了看麦吉友格：大叔，你怎么没让孩子上学啊？

麦父：上学有什么用？再说，我们也没有那些多余的钱。

张雨欣：我们这儿读书不用钱，中午还负责一顿营养午餐。

麦父：是吗，有这等好事？

张雨欣：如果上学，我还得和你签个合同，你要是以后不让他念书就得赔钱。

麦父：签就签！

说完，麦吉友格父子跟着张雨欣往学校走去。

30.麦吉友格家 日

张雨欣在一个学生的带领下来到麦吉友格家，见到麦父正在摆弄VCD。

张雨欣：大叔，麦吉友格刚上了两天学，今天怎么不见他来？

麦父：是吗？今早我看他背书包上学去了。

张雨欣：大叔，你不要忘了，我可跟你签了合同的。

麦父：反正我没钱，你能把我怎样？

张雨欣走到麦父跟前，几下子就把VCD的电线拔掉：那我就拿它抵账了。

麦父：别，别，友格……快出来！

麦吉友格从后屋跑了出来，面有愧色地说：张阿姨，是我不对。

张雨欣：知错就好，现在就跟我回校念书。

31.大营盘小学 日

刚刚下完雨，教室里还在漏雨。

女生曲比阿美从进校的第一天就戴着帽子，同学们都感到好奇。一个男生在曲比阿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把她的帽子掀掉，露出了一个光头。大家哄笑不已。

张雨欣：同学们，不要笑。曲比阿美，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

曲比阿美：我们家有七个兄弟姐妹，弟妹还小，家里的负担太重了。为了住进学校，我把自己的长头发卖了五十元，拿来买生活用品和一双新鞋。

刚才那个掀帽子的男生连忙道歉：曲比阿美，真对不起，我这儿有两元钱，送给你零用。

张雨欣：对于曲比阿美同学的处境我们表示同情。但是，我们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能靠卖头发，同学们，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同学们齐声回答：好好念书，自强不息！

32.大营盘小学 日

屋瓦被风吹得吱吱作响。天冷了，孩子们冻得挤在一起。

张雨欣给孩子们讲评作文：沙马留牛今天来了吗？

孩子们在嬉笑声中把沙马留牛推到前面。

张雨欣：同学们，别看他以前逃过学，可是他回校后奋起直追，进步神速。下面我请他来念他写的一篇作文。

沙马留牛有些腼腆地念了起来：我们从小生活在贫穷落后的农村，因为背上了“麻风”这两个字，常常受到一些人的侮辱。但是，世上还有许许多多善良的人，特别是那位来自台北的阿姨，他们每个人都献出一份爱来照顾我们，是他们的鼓励，给了我们读书的机会和未来的希望。我无以为报，只能努力再努力，奋斗再奋斗！

教室里的孩子个个凝神聆听，当沙马留牛念完之后，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有的孩子还向他伸出了大拇指。

33.大营盘村 日

寒冬的早晨，一个学生哭着跑来：张阿姨，阿甲昨天去山里打柴出事了！

张雨欣一愣，连忙带着几个同学火速赶往曲木阿甲家。

34.曲木阿甲家 日

张雨欣走进阿甲家，阿甲妈拉着她的手用彝语边哭边讲，同学们帮着翻译：昨天下了一场大雪，山路非常难走，阿甲和另外两个女生上山砍柴。正要背柴回家时，阿甲脚一滑，加上背的柴太重，失足坠落到山崖下，两个钟头后找到时，她早已没了气息。

35.荒野 日

阿甲的家里很穷，凑了三百元买了全套传统的服饰给阿甲穿戴整齐，花五十元买了羊毛毯裹住她的瘦弱的身体。小阿甲被抬到一块木板上，放在柴火堆上，陪她一同火化的只有她背了两年的大营盘小学的书包。

风很大，火苗蹿得很高，阿甲妈和外婆撕心裂肺的哭声在风中回荡，几个女同学也一起哭了起来。

张雨欣画外音：再见吧，阿甲！愿你在祖灵的带领下一路走好！

36.山路 日

返回学校的路上，阿甲的外婆已在路边刻意等候。当张雨欣走近时，苏奶奶跪下来道谢：张老师，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

张雨欣连忙扶起苏奶奶，两眼含泪。

37.大营盘小学 日

山坡上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菊花，孩子们围着宋老师要他唱歌。

宋老师毫不推辞地唱起了《洪湖水，浪打浪》，孩子们便跟着一起唱。接着，张雨欣声情并茂地唱起《世上只有妈妈好》。

一个小女孩说张老师唱得比宋老师好听多了。

一个肚大如鼓的男孩结结巴巴地说：张阿姨比真的妈妈更像我们的妈妈……

38.贵州德江县 日

李锦霞：小伙子，你现在准备到哪儿去？

罗阿都：我想回凉山，要不是家里太穷，我才不会出来打工，我好想回到张阿姨的课堂上继续念书。

李锦霞：那好，咱们一起去凉山吧，我要到张姐那儿当志愿者，你家里的经济困难我帮你解决。

罗阿都：谢谢你！

39.大营盘小学 日

午间休息的时候，李锦霞与罗阿都出现在大家面前。

张雨欣见到李锦霞非常惊讶：你怎么来了？

李锦霞：是你那些美丽的烛光，把我引到了你的面前，你能收我当志愿者吗？

张雨欣：真是求之不得，以后你就是我的助手。

张雨欣看了看罗阿都：你也回来了，欢迎你！限你两个星期，把没学的功课全部补上。

罗阿都：张阿姨，你放心，我再也不出去打工了。

40.大营盘山野 日

大凉山到处是盛开的杜鹃花，繁花似锦，不少杜鹃花由于生长上千年未砍伐，已长成一二人才能围住的大树。

李锦霞独自一人欣赏美景，她拿出手机给许智敏发去短信：智敏，你还生气吗？我现在在四川凉山。凉山的意思是凉爽的山，这儿海拔两千多米，可以说是植物王国，到处是铺天盖地的杜鹃花，彝族叫索玛花，洁白的花色中透着粉红，也叫高山玫瑰，如果你有机会来这儿，你一定会着迷的……

41.张雨欣住所 夜

张雨欣住在教室附近的一间小土屋内，新来的李锦霞也在这儿添了一张床，室内陈设极其简陋。

李锦霞：张姐，我发现你和我上次在台北见面时有不少变化。

张雨欣：什么变化？

李锦霞：少了些脂粉味，多了点霸气。

张雨欣：我有这么厉害吗？为了实现我心中的梦想，我不可能再那样温文尔雅。

李锦霞：什么梦想？

张雨欣：我在台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参加keep walking的资助计划，幸运地获得了一百七十万台币的奖助金，这笔钱我想用来修一栋拥有十二间教室的教学楼。

李锦霞：你考虑过盖楼的困难吗？

张雨欣：只要耕耘，就有收获。

李锦霞：张姐，我跟你一起干！

42.越西县政府 日

张雨欣、李锦霞在县教育局局长办公室。

张雨欣：毛局长，关于小学校的扩建计划，断断续续已经谈了半年，希望您尽快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毛局长：上次跟你说过，根据中央的土地政策，恐怕征一亩地不得低于五万，学校要征地二十亩就得花一百万。

张雨欣：大营盘小学不是越西县的公办小学吗？对于民间慈善援建的希望工程，政府不是应该无偿提供土地吗？请您看看这份四川省台办批准扩建的公文。

毛局长接过文件仔细看了一遍：你先等一等，我这就去请示一下领导。

一会儿，毛局长回来了，他明确地告诉张雨欣：关于学校扩建一事，教育局不承担任何责任。如果你们一意要扩建，那你们大营盘小学就自行征地，征得来就办，征不来便作罢。

张雨欣听完，便与李锦霞起身告辞。

43.大营盘村 日

张雨欣回到大营盘后，在学校门口受到了孙校长、宋老师的热情迎接，不一会儿，许多学生和家长也赶来了，他们急切地想知道张老师去县里协商的结果。

张雨欣：县里说，学校扩建，征地必须由我们自己出面解决。

一位家长发话：上面不管我们就自己动手。孙校长、张老师，为了我们的后代早点有个好的学习环境，你们就大胆地干，我们全力支持！

孙校长：张老师，我们苦等了两个礼拜，民政局的办事员没来，村民也不敢搬，你看怎么办？

张雨欣：宋老师，请你去联系一辆推土机。

孙校长：求人不如求己，我们马上组织三年级以上的学生一起动手建设新校园。

44.新校址 日

宋老师陪着推土机师傅先来考察一下环境，他们发现养蜂大户欧其约达家有个蜜蜂窝，必须赶快拆掉，否则作业时很可能惊动蜜蜂。大家看了看欧其约达家的七个蜜蜂桶，感到束手无策。

推土机师傅说：不用急，我以前养过蜜蜂，我有办法。

推土机师傅捧了一堆半干半湿的稻草放在蜜蜂桶下面，用火点着，冒出一股股浓烟，蜜蜂纷纷逃离。

45.大营盘村 日

字幕：第一天。

清晨，推土机轰然到来，它那高大威武的架势引起许多村民的关注，孩子们更是兴奋地指指点点。

当推土机向新校址旁边的果基木甲家推进时，屋主跑出来说：请你们将屋顶的小青瓦和几根梁柱给我留下。

张雨欣一愣。

男生们上房一片一片拆瓦，女生们帮着搬家，推土机停在一边。大约过了两个钟头，果基家一些破旧不堪的东西总算搬完了。

面对四面光秃的土墙，推土机挺进，土墙应声而倒，一切夷为平地。

站在一旁的果基一家人恋恋不舍，手里紧握着刚拿到的补偿金。

一旁观看的村民纷纷回去搬家。

第一天，校门口的两间民宅拆除完毕。

46.大营盘村 日

字幕：第二天。

大部分的征地民宅都已拆完，眼看就要拆到五保户了。

张雨欣掏出手机给民政局打去电话：下午我们就要拆五保户的房子了，来不来随你。

傍晚时分，来了两辆轿车，从车上走下来教育局局长毛金华和民政局相关工作人员田木古。

毛金华大着嗓门嚷：你怎么这样？不等政府同意就拆房子！

田木古一面抽烟一面说：五保户的房子，你怎么说拆就拆？

被激怒了的张雨欣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征地扩建是经过省台办批文同意的，所有的拆迁户我们也都给了补偿金，这些你们不是不知道！

张雨欣给省台办打去电话：桂主任，现在越西县的毛局长正在对我兴师问罪，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我带着募捐来的一百多万，想给大营盘的孩子盖一所像样的学校，怎么这么难啊！

47.四川省台办 日

桂主任：张老师，你不要急，我立即就解决！

桂主任又拨通了电话：是孟县长吗……

48.大营盘村 日

村民越聚越多。

七十岁的苏奶奶上前挽着张雨欣：张老师，为了我们麻风村的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接着，苏奶奶冲田木古和毛局长大喊：如果你们要赶走张老师，我也不想活了！

从远处驶来一辆轿车。车上走下来孟县长，很快他就被人们围起来了。

田木古急忙表态：孟县长，如果要拆五保户的家，至少得原价补偿……

孟县长：张老师从几千里外的台湾来到这儿，只是为了和我们共同给大营盘的孩子们创建较好的校舍，不能胡扣帽子！我现在向大家宣布，县政府完全支持张老师正在进行的校园建设，我希望双方今后多多沟通，消除误会。

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苏奶奶和几个妇女也起身让路，毛金华与田木古灰溜溜地钻进车子飞快地驶离。

49.大营盘村 日

字幕：第三天。

大营盘小学的学生早早赶来，他们顶着太阳挥汗如雨地劳动着，推土机紧紧跟上。

50.大营盘村 日

字幕：一周后。

新的校舍动工了，大家全力投入，众志成城。

51.大营盘小学 日

字幕：半个月后。

一座新扩建的校舍落成了。

52.大营盘小学 日

这天是越西麻风村半个世纪以来有了第一批毕业生，也是大营盘小学创校十八年来第一届毕业典礼，学生和家长们纷纷涌向学校，个个喜气洋洋。

一个老汉高兴地逢人便说：我儿子今天正式毕业了，想不到我们的后代还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所有毕业生都穿上了象征成人礼的彝族背心，许多家长泪流满面地拥抱他们的孩子。

下午的大营盘天空仍然是一片蔚蓝，彩色的气球悬在半空飞舞。

忙碌了一天的志愿者正在晚餐，突然落下了雨滴，有人大喊一声“下雨了”，许多前来的学生被淋湿了衣服。

李锦霞向张雨欣说：张姐，咱们赶快点燃营火吧。

很快，营火点燃了，熊熊的火焰给了孩子们温暖，大家围着篝火情绪高昂地唱了起来。

雨停了，会场立马移到屋外。

会场上开始放映中国台湾摄影家国华制作的DVD《爱在大营盘》，一幅幅记录大营盘发展历程的照片，大家看得心潮澎湃。

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从天空传来，众人抬头望去。大营盘的夜空闪耀着一簇簇非常美丽的礼花。

大会开始了，在校生代表欧其拉格上台致辞，他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流下了激动的眼泪。台下不少学生与志愿者也跟着流了泪。

毕业生代表沙马留牛出场，他沉着而流畅地讲了起来：贵宾们，同学们，以前我们住在麻风村，经常受到一些人的歧视，只能远远地看着别的地方放焰火。今天，我们就能在大营盘家门口看到美丽的焰火，这些美丽的焰火融入了多少帮助过我们的好人的爱心，也寄托我们十六个毕业生对明天美好的梦想！敬爱的张阿姨，我们永远感激你，我们今后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在热烈的掌声中，张雨欣起身走到毕业生面前。她先向理事长洪兰老师深深地鞠躬，再向现场所有的师生朋友和远在台湾的恩人深深鞠躬：同学们，家长们，你们还记得我第一次给大家上课的场景吗？当时我请大家一起大笑三声，可是没有几个人发出笑声。现在，经过几年的学习，你们不仅拥有了知识，而且获得了做人的信心和尊严。现在，就请大家和我一起敞开心怀地大笑吧！

顿时，学生和家长们都开怀大笑，这笑声像优美的音乐，久久回荡在大营盘的山谷之中。

张雨欣和毕业生一起随着《感恩的心》那向命运呐喊般的旋律高举起双手，她想起这些年来一路披荆斩棘的经历，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典礼最后，在校生和村民排成两行夹道欢送毕业生。学弟学妹们扯着嗓子高唱《放心去飞》，在握手挥手的祝福中，第一批毕业生依依不舍地步出校门，勇敢踏向他们的未来。

53.小学校门口 日

字幕：一周后。

张雨欣与李锦霞刚走出校门，见到刚毕业的沙玛沙依在低头流泪。

张雨欣：沙玛沙依，怎么哭了？

沙玛沙依：张老师，我们虽然小学毕业了，上中学一直是我的梦。但学校真的可以接受我们吗？

张雨欣：锦霞，我们现在去新民中学走一趟，我早就想去了。

54.新民中学校长室 日

张雨欣和李锦霞敲了敲门，走进了唐校长的办公室。

唐校长：张老师，欢迎欢迎，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张雨欣：唐校长，听说州里有公文，各级学校不得以任何理由拒收麻风村的孩子。

唐校长：张老师，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当前的现实是“来一个跑一百个”，家长们都反对。

张雨欣：麻风村的孩子又不传染，他们和大家一样，都是健康的人，帮助家长和学生接纳他们，难道不是我们大家的责任吗？

唐校长：对麻风病人子女的偏见是千百年来形成的，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张老师，请你谅解！

张雨欣和李锦霞无奈地相互看看。

55.新民中学外 日

张雨欣和李锦霞走出校门没多远，便碰上了四川教育电视台的记者小梁。

小梁：张阿姨，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张雨欣：啊，小梁，你们来这儿采访？

小梁：是啊，张阿姨，你们的毕业典礼真棒，我们拍摄的片子播放后引起了轰动。

李锦霞：你能不能再帮孩子们一个忙？

小梁：怎么帮？

李锦霞：那些孩子毕业后，至今没有中学肯收，你能想法让他们参加新民中学开学典礼的演出吗？

小梁：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张雨欣：非常重要。

小梁：那我一定尽力而为！

56.新民中学校长室 日

唐校长：我们很快就要举办开学典礼，希望四川教育电视台大力支持。

小梁：我们准备全程拍摄。

唐校长：太感谢你们了！

小梁：为了加强效果，你们能不能增加一些海峡两岸交流的内容？我刚从大营盘小学那儿来，他们一些台湾歌舞的节目很不错，能不能让他们也出几个节目？

唐校长：只要保证新民中学开学典礼的全程拍摄，这些都可以答应。

小梁：那咱们就定下来了！

57.大营盘小学 日

李锦霞的手机响了，是记者小梁发来的短信：参演已搞定，抓紧排练。

李锦霞兴高采烈地把短信给张雨欣看。

58.小学教室 夜

教室窗户上趴着一群孩子，他们在观看学生的精采排练。

隐约能听到教室内传来孩子们纯真而动人的歌声。

59.新民中学礼堂 日

新民中学的文艺演出过半了，舞台上是气势磅礴的大合唱。

主持人走到沙马沙依跟前：下面该你们了。

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大幕合上了。沙玛沙依上场。

沙玛沙依手持话筒走到舞台中央向大家鞠了一躬，动情地说：同学们，我们是大营盘小学的学生，今天非常高兴参加新民中学的开学典礼。我们带来了两个小节目，希望大家喜欢。第一个节目是台湾青春组合小虎队的《放心去飞》。

大幕一开，达文木呷、沙马留牛和罗阿都三个小伙子的外形和台湾的小虎队有些相似，他们用清新、纯情的嗓音放声歌唱。

一路我们曾携手并肩

用汗和泪写下永远

拿欢笑荣耀换一句誓言

夜夜在梦里相约

放心去飞，勇敢地去追

追一切我们未完成的梦

放心去飞，勇敢地挥别

说好了，这一次不掉眼泪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天

要奔向各自的世界

没人能取代记忆中的

你和那段青春岁月……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沙玛沙依又拿起话筒：同学们，大家都知道我们凉山什么花最美吗？

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索玛花！

沙玛：对，索玛花，它也叫杜鹃花。下面的节目是女声小合唱《麻城杜鹃花》。

在依布同学的带领下，十个女孩子手持杜鹃花鱼贯而出，构成了一道靓丽的青春风景。整个礼堂响起了一阵天籁之声。

不是天上的霞 哎呀嘞

不是画家的画 哎呀嘞

它比霞美胜似画

那是家乡的杜鹃花

麻城杜鹃花 千年像火把

要红就红一片哪 要火就火天下

麻城杜鹃花 生长在山崖

人间温暖她传递

撩得太阳也发芽 哎呀嘞……

下面的学生欢声雷动，有的跺脚，有的欢呼，有的要求再演……

沙玛沙依拿起话筒，用手绢擦了擦眼泪：感谢叔叔、阿姨、大哥哥和大姐姐对我们的厚爱，我们是麻风病人的孩子，可我们的身体和正常人完全一样。今天，我们带来许多我们凉山最美的杜鹃花，想送给你们，大家欢迎吗？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舞台下响起了有节奏的掌声。在依布的带领下，十个女同学手持杜鹃花和罗阿都等三个小伙子一起走下舞台，把一束束杜鹃花送给新民中学的学生和家长。一些同学和家长与他们热烈拥抱，还有女同学找罗阿都他们签名。

60.礼堂外 日

演出结束后，唐校长带领新民中学师生送别张雨欣和大营盘小学参演的同学。

走到大门口，唐校长对张雨欣说：他们都是一群可爱的孩子，下星期就让他们来这儿上中学吧！

张雨欣紧紧握着唐校长的手：太谢谢你们了！

唐校长：这本来就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李锦霞：让孩子们放心去飞，勇敢地追梦吧！

61.小河边 日

张雨欣和一些家长送大营盘小学的毕业生去新民中学上学。他们走到一座山崖边，停下了脚步。学生们从山崖走下，向一条小河走去。

小伙子们走到河床边把外衣裤全部脱下，只剩一条内裤，然后把衣服和书包捆在一起，有的绑在颈部，有的顶在头上。水流湍急，他们手拉手一起过河，有的还唱起了《放心去飞》。

清晨的薄雾正在河面上弥漫，一群水鸟轻轻地掠过，一缕缕阳光照在这些半裸年轻人美丽的身体上，照在他们坚毅、充满希望的脸孔上。

站在崖上的家长久久地看着孩子们，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张雨欣一面远望一面擦拭眼泪。

62.台北“中研院研究所” 日

台北“中研院”植物暨微生物研究所里，许智敏陪着来访的昆明植物研究所的黄先生参观兰花培育基地。

黄先生：这些年，台湾同行蝴蝶兰的栽培技术已经走在世界的前沿了。

许智敏：也许吧。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黄先生，我是一个兜兰迷，人们称它为植物熊猫，可是我更关心它的繁殖技术，这方面大陆有没有新的突破？

黄先生：繁殖系数低确实是现阶段产业化的重要障碍，我们在这方面正在组织力量进行攻关，而且可以告诉你，现在已经出现一些可喜的苗头。

许智敏：是吗？如果有机会，我很想拜会大陆的同行。

黄先生：随时欢迎你们来交流，我们对台湾生物技术在兰花栽培上的广泛应用非常感兴趣，希望你们带来这方面的先进经验。

许智敏：好的，后会有期。

63.台北桃园机场 日

飞机起飞。

许智敏在舷窗旁俯瞰着碧波浩渺的太平洋。

64.昆明植物研究所 日

许智敏作为交流学者来到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

兜兰种植基地里，杏黄兜兰、硬叶兜兰、波瓣兜兰、紫毛兜兰等各式各样的兜兰花，引起了许智敏极大的兴趣。

一位肤色微黑，着装鲜艳的年轻女性负责接待许智敏，她是植物所的助理研究员金履兰。她上衣前面绣着两个漂亮的兜，很容易使人想起兜兰。

金履兰：许智敏先生你好，我叫金履兰。

许智敏：金小姐，你叫什么？我没听清楚。

金履兰：金履兰，这个名字是我到所里以后才改的。你知道，兜兰也叫拖鞋兰、仙履兰，就是仙女的拖鞋，所以我就改了这个名字，不好吗？

许智敏：为什么叫仙女的拖鞋呢？

金履兰：相传天帝有几个漂亮的女儿，她们偷偷跑到下界开满奇花异卉的花园玩乐，许多花草因遭到践踏便故意将她们绊倒，并且将她们的拖鞋藏在兰花怀里，伪装成花瓣。仙女们遍寻不见，不得不在天门关闭之前赶回天庭。从此，小仙女的拖鞋便始终留在兰花花瓣上，变成了有趣的拖鞋兰。

许智敏：你这个名字改得真好，穿着也很专业，你是一个很有才情的植物学家。

金履兰：你真会恭维女性。

许智敏：不，你完全误会了。达尔文说过：“没有哪种植物像兰花一样，花是如此奇特，花与昆虫之间的关系是如此让人迷恋！”兰花的形状、大小、颜色和香味是如此千奇百怪，其目的只有一个——吸引昆虫前来访问，从而帮助传播花粉。当看见你上衣的两个兜，我就想起兜兰前面那只袋子，觉得里面一定装着一些香甜的花粉，专供蜜蜂来采蜜。

金履兰听了捧腹大笑：许先生的想象力真是惊人。虽然你的这些溢美之词我不敢承担，但我欣赏你作为一个植物学者的那种纯真情感！

65.昆明植物研究所 日

金履兰又换了一身着装，漫步在植物所的大院内，引来了许多人惊艳的目光，其中也包括许智敏。

金履兰走到许智敏跟前：许先生，今天从我身上又发现了什么灵感？

许智敏：金小姐，我可不是司马相如，我对兜兰的情感有点像居里夫人当年对镭的迷恋。我现在正在思考绮丽多彩的兰花世界与传粉昆虫的关系。

金履兰打开坤包，拿出一本书，里面夹着一叠五彩缤纷的照片。她把照片递给许智敏：你看，这是我们在怒江悬崖上拍到的杏黄兜兰的照片。

许智敏惊奇地看着这些照片，连声说：太美了！太美了！

许智敏无意中看到金履兰手中的那本书，“中国远征军”几个大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金履兰：许先生对这本书也感兴趣吗？

金履兰把书递给许智敏。

许智敏轻轻地翻动：这本书你看过吗？

金履兰：当然看过，我是昆明的志愿者，专门帮助当年参加过远征军的老兵。

许智敏：我能考你几个问题吗？

金履兰：请问。

许智敏：当年浴血奋战，坚守同古的是哪支部队？指挥官是谁？

金履兰：远征军第五军第200师，军长杜聿明，师长戴安澜。

许智敏：当年在缅甸仁安羌激战三昼夜，歼敌1200多，救出英军七千多人的是哪支部队？指挥官是谁？

金履兰：远征军新38师113团，师长孙立人，团长刘放吾。

许智敏：完全正确！

金履兰：我也能问你个问题吗？

许智敏：请。

金履兰：你为什么对远征军这么熟悉？我原以为你只是个花痴呢。

许智敏：我爷爷当年参加了远征军，在戴安澜师长手下，曾经血洒同古战场。

金履兰：后来呢？

许智敏：我能说实话吗？

金履兰：当然。

许智敏：当年我爷爷从缅甸回到国内，后来被打成反革命，只好逃到缅甸，最后客死他乡……

金履兰：你爷爷的故乡是哪儿？

许智敏：湖南湘乡县。我爷爷去世后，我们全家就和老家再也没有联系过。

金履兰：我认识一些湖南的志愿者，也许他们能帮上忙。

66.昆明植物研究所 日

金履兰正对兜兰仔细观察。

许智敏：金小姐这么全神贯注，又有什么新的发现？

金履兰：动物熊猫的繁殖问题一直是一个尚未完全攻克的难题，同样，作为植物熊猫的金童玉女，因为它珍稀和不好存活，我们一直在想办法解决它们生儿育女的难题。

许智敏：在自然环境良好的条件下，一般的兜兰也需要三四年才开花长芽。

金履兰：最近我们在考虑改变思路，能不能不让它提前开花，而是让它多发苗，从而找到最佳的繁殖途径。

许智敏：你们的思路很新颖，我相信不久一定会有大突破。

金履兰：关于你老家现在的情况，我已经和湖南的志愿者联系上了。许先生，你不能着急啊。

许智敏：我不着急，谢谢你费心！

67.昆明 日

画外音：锦霞，我来到这座春城已经一个星期了，这儿的环境和气候给我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昆明植物所兜兰繁殖的研究更使我着迷，我们仿佛处在一个重大突破的前夜。

许智敏与昆明植物所的同行一起在兰花基地，一面动手研究，一面讨论。

68.大营盘 日

画外音：智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当地政府正在进行户口普查，着手解决麻风病人子女的身份证问题。这对他们太重要了，有了身份证，将来他们就能外出工作和生活了。

李锦霞和孩子们在一起跳皮筋儿。

69.昆明 日

画外音：整个昆明就是一个大花园，这儿景美人美花更美。你什么时候能来昆明，我一定陪你去参观花博会。

许智敏徜徉在昆明花博会，流连忘返。

70.大营盘 夜

画外音：这样的机会现在就有，张姐要我下星期去昆明采购一些教学用品，我们很快又要见面了，你还想我吗？

在一个皎洁的月夜，张雨欣和李锦霞走出来赏月，伴着《阿细跳月》的音乐，一对对彝族青年男女在树丛里亲密交流。

71.昆明 日

画外音：想你，想你，你快来吧！我就在滇池的大观楼附近等你，咱们一起去看红嘴鸥。

许智敏把一些面包屑扔向天空，红嘴鸥纷纷飞来抢食。

72.滇池大观楼 日

许智敏在大观楼前来回走动，不时看一看手表，自言自语：我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半小时。

此时李锦霞也来到了大观楼附近，她一眼便看见了许智敏。但她没有立刻迎上前去，而是躲在一旁观察他，掩藏不住内心的高兴。

就在李锦霞准备前去与许智敏见面时，花枝招展的金履兰匆匆赶到了大观楼。她走到许智敏后面，非常随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许智敏：是你？你怎么来了？

金履兰：快谢谢我吧，湖南的志愿者来信了。

许智敏：是吗，说些什么？

金履兰：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了你的老家，还见到了你的叔叔，他给你写了一封信。

金履兰把信交给许智敏，他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画外音：智敏吾侄，你好！世事沧桑，你父离家出走五十余载，想不到在我迟暮之年还能和你们联系上，真是天意啊！吾兄现在身体如何？我们至为思。你爷爷想已不在人世，他在20世纪50年代曾受过不公正待遇，早在80年代县政府就进行了复查，已经平反。你奶奶早已作古，她生前一直日夜思念爷爷，临终前嘱咐，她坟边还要留下一个位置，等待有朝一日你爷爷回归故土。智敏，盼我们早日在故乡见面。叔许仲仁。

许智敏看完信后激动不已，他对金履兰说：看来我必须尽快回一趟台湾。

金履兰：昆明你不熟，我陪你去机场。

许智敏环顾四周，非常失望，便给李锦霞发去短信：等你许久，没有见到你，真遗憾！我有急事，将回台一趟。

许智敏与金履兰一起离开大观楼，迅速向公园的出口走去。

李锦霞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去。

73.高雄许智敏父家 日

许智敏走进父亲卧室，只见父亲躺在床上，旁边坐着从台北来看望他的赵爷爷。

许父见到了许智敏，非常虚弱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许智敏：湖南的志愿者已经帮我和老家的人联系上了，还收到了叔叔给我的来信。

许智敏从兜里掏出信递给父亲。许父哆哆嗦嗦地接过信，仔细地看了两遍，然后把信交给赵爷爷：赵老，这事您怎么看？

赵爷爷浏览了信，对许父说：据我这些年的观察，那边确实发生了很大变化。抗战胜利六十周年，胡锦涛先生曾昭告海内外——“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军队，分别担负着抗日战争中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的作战任务，形成了共同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略态势。”最近台湾退役将领前往大陆访问的，一批接着一批，这些你可能也听说了。

许父：智敏，我现在身体不行了，你先回老家看一看实情。

许智敏：我是不是把爷爷的骨灰也带上？

许父：先等一等吧……

赵爷爷：还是带上吧！如果你不放心，我跟智敏一起去一趟湖南。

许父：赵老，您这么大年纪，怎么好叫您去……

赵爷爷：你父亲是我同生入死的老战友，送他回归故里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智敏，明天我们就动身吧。

许父：赵老，就全托付给你了！

74.长沙黄花机场出口 日

许智敏和赵爷爷走出机场就看见金履兰和五六个志愿者迎上前来，他们打着一个横幅：“欢迎抗日老兵魂归故里！欢迎英雄后人回故乡看看！”

他们相互亲切地握手、问候，然后一起坐上一辆中巴车。

75.湖南湘乡故里 日

许智敏叔叔家挤满了乡亲，七十开外的叔叔在门口迎接。

中巴车抵达后，许智敏第一个下车，上前紧紧握住叔叔的手。

许叔：我们终于见面了。

许智敏：我父亲向你问候！

许叔：他身体怎样？

许智敏：他现在身体很差，他日夜想念你们。

许叔：我还清楚记得小时候我们兄弟的情分。

许叔引领许智敏走到一个旧相框前，里面是1948年许智敏爷爷、奶奶和他父亲、叔叔的合影。

许智敏连忙跪下叩拜，久久地凝望。

许智敏：我这次把爷爷的骨灰也带回来了。这位赵爷爷就是当年在缅甸与爷爷一起打日寇的战友。

赵爷爷：你爷爷当年打仗勇敢过人，多次受到戴师长的嘉奖，今天我们把他的骨灰带回故里，让他落叶归根，总算完成了我多年的夙愿。

76.许智敏奶奶坟地 日

许智敏奶奶的坟前摆满了祭品。

一阵鞭炮和民乐声中，许智敏手捧爷爷的骨灰罐放进奶奶坟旁预留的空间内。

众人用土填埋。

一个小姑娘把一束鲜花放在新坟前，深深地鞠躬并致悼辞：敬爱的许爷爷，六十多年前，为了打击日本法西斯，你们用血肉之躯承载了我们民族的疼痛，用青春与生命换来了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许爷爷，你静静地安息吧，我们会永远怀念你们……

镜头缓缓摇过坟冢，摇过故乡的民居和山川，一首几十年前流行的抗日歌曲《杜鹃花》响起。

淡淡的三月天

杜鹃花开在山坡上

杜鹃花开在小溪畔

多美丽啊

像村家的小姑娘

像村家的小姑娘……

77.大营盘小学 夜

李锦霞坐在床头正在看一本小说。

张雨欣：大小姐，从昆明回来你就心事重重，谁欺负你了？

李锦霞：张姐，我去滇池赴约，发现他和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谈得正开心，我就跑回来了。

张雨欣顺手拿起李锦霞手中的小说看了一下，那是张曼娟的《海水正蓝》：天哪，我们凉山也来了一个像张曼娟一样追求情感洁癖的小女生。

李锦霞：追求纯真的感情有什么不好？我对男朋友没有别的要求，但在情感上一定要绝对完美！

张雨欣：锦霞，你可不要让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在这里重演，我可以看看他最近发给你的短信吗？

李锦霞：你想看就看吧，我反正不会再给他回信。

张雨欣接过李锦霞的手机，打开收件箱，一条条短信展现在眼前——

“等你许久，没有见到你，真遗憾！我有急事，将回台一趟。”

“我在湖南的一个小山村里给你发短信，这儿也和凉山一样，美丽的杜鹃花开在山坡上，开在小溪畔。”

“我在昆明植物所的工作最近很不顺，金兜、银兜都不开花，这全是因为你不给我回信……”

张雨欣：傻丫头，没有比你更傻的了！

78.大营盘山坡上 日

清晨，李锦霞在山坡上散步。

绿油油的山坡上，一头牛在奔跑，后面有个女孩拿着一根木棍追赶。她留着剪得短短的赫本头，上身穿一件厚毛衣，下着白短裙，还穿着肉色的连身裤袜。她叫阿嘎莫，大部分的时间在外面打工，每次返乡都是来去匆匆，村里人提到她时总是一副不屑的口吻。

李锦霞看到牛开始狂奔，阿嘎莫在后面猛追，突然，她的脚崴了一下，皮鞋底脱落了。阿嘎莫只好放慢速度，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

李锦霞跑上前去，亲切地叫她：妹子，你不要急，我帮你想办法。

阿嘎莫：你是跟我说话吗？

李锦霞：当然是跟你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找双鞋。

阿嘎莫还没从惊讶中缓过来，李锦霞已经跑远了。

不一会儿，李锦霞提着一双鞋送到阿嘎莫跟前：你穿上吧，不知道是否合脚。

阿嘎莫接过鞋，很快地穿上了。她非常感动地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李锦霞：这算不了什么，听说你在外面打工，你做什么工作？

阿嘎莫把头低下来，半天不出声。

李锦霞：好妹子，不想说就不说了。

阿嘎莫：姐，我那工作很丢人，家里实在太穷，我又没文化，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赚多一点钱。

李锦霞：村里人那样对你，为什么你还回来？

阿嘎莫：本来我想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丢人现眼也就算了，但我太想家人了，特别是我那些弟弟妹妹，你看……

阿嘎莫掏出手机，找出她弟弟妹妹的照片，虽然孩子们穿得很差，却神采弈弈。

李锦霞：好可爱啊！他们上学吗？

阿嘎莫：阿妈说上学没用，可我还是准备把他们送到张阿姨那儿去。

李锦霞：我帮你想办法吧。

阿嘎莫：你也是从台湾来的吧？人漂亮，心地又善良，一定有心爱的小伙在等你，对吧？

李锦霞：我有一个男朋友，我真的很喜欢他。可是我不知道他对我是不是像我那样全身心地投入。

阿嘎莫：你手机里一定有他的照片，我看一眼就知道。

李锦霞犹豫了一下，把手机打开，翻出许智敏的照片。

阿嘎莫看了照片连连称赞：他那双眼睛就像山里的清泉一样。姐，我相信你找到了人世间真正的幸福！

李锦霞微微一笑：真的吗？

阿嘎莫：错不了！

李锦霞：好妹子，我能帮你点什么呢？

阿嘎莫：姐，你今天这样热情地待我，我真的很感谢你！回城以后，我可能会换工作，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好好培养我的弟弟妹妹，希望他们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眼泛泪光的阿嘎莫边说边紧握着李锦霞的手和她告别。

阿嘎莫继续沿着山坡找牛去了。李锦霞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感慨万千。

79.滇池大观楼 日

许智敏一个人在大观楼旁徘徊，他坐在木椅上，掏出手机看。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金履兰走到许智敏的面前：许先生，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该不是碰上什么烦心的事了吧？

许智敏：没有。这里风景如画，真是赏心悦目啊！

金履兰：半个月前，许先生也是在这儿等人吧？

许智敏有些羞涩地说：没有啦。

金履兰：糟了！我不会无意中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吧？

许智敏：这和你没有丝毫关系。

金履兰：许先生，既然我能帮你回故乡，我一定可以帮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那一位现在在哪儿？

许智敏：你听说过台湾记者张雨欣的故事吗？

金履兰：知道一点儿，她在四川凉山帮助麻风病人的孩子上学读书。

许智敏：她就在那儿当志愿者，已经两个星期没跟我联络了。

金履兰：啊……是这样，我认为你应该去一趟凉山。

许智敏：我以什么理由去呢？

金履兰：书呆子！你曾经说过，兰花为了吸引昆虫授粉，可以呈现出多姿多彩的颜色和香味。你为了心目中的女神，就不会灵感奔涌吗？

许智敏：有了！据我所知，凉山一带有丰富的日照资源和四季如春的小气候，就花卉种殖来说，那儿的条件得天独厚，甚至比昆明好比广州优。我听说张雨欣教出的学生年纪都不小了，去别的城市就业很困难，我何不帮他们办个花卉基地，让他们在当地就业呢！

金履兰：许先生，你真的很棒！还不快给张雨欣女士写信。

许智敏：我这就赶回去写，写完就送快递。

许智敏连跑带跳地离开了大观楼，金履兰在后面为他鼓掌加油。

80.张雨欣住所 日

张雨欣在书桌前批改作业，李锦霞在整理学校的照片资料。

李锦霞的手机响了，她未接。

一会儿，手机又响了，李锦霞干脆把手机关了。

张雨欣：大小姐，脾气怎么这么大啊！

李锦霞：张姐，我不想影响你的工作就关了。

张雨欣：锦霞，我给你一个重要任务，这两天有位贵客要来我们这儿，他的到来，对大营盘小学孩子的未来非常重要。你现在就赶紧收拾一下，赶到西昌的机场接他来这儿。

李锦霞：这位贵客是谁？那么神秘兮兮的。

张雨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手中要带一块“大营盘小学”的牌子。

李锦霞连忙起身，简单收拾一下，挎了一个旅行袋就出门了。

张雨欣：路上小心！

81.西昌青山机场 日

李锦霞在出口等候，手中举着“大营盘小学”的木牌，紧盯着走出来的旅客。

一批又一批的旅客离去，李锦霞始终没有等到来宾，她焦急地看着手表。

这时，李锦霞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姐，你是大营盘小学的吗？

李锦霞连忙回过头来，见到一个戴墨镜的男子：怎么会是你呢？

许智敏摘下墨镜：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

李锦霞：你来这儿做什么？

许智敏：张姐没和你说吗？

李锦霞：她只说今天有贵客来。

许智敏：不欢迎吗？

李锦霞：既然是张姐的贵客，我当然欢迎。

许智敏：那我们就这样站着吗？

李锦霞：你跟我来，我已经找好一辆车，停在那边。

82.公路上 日

许智敏和李锦霞坐在汽车的后排，他们行驶在西昌去往越西的公路上。

许智敏：师傅，这儿有条安宁河吗？

司机：有，前面不远就是。

许智敏：你带我们沿着安宁河边走，好吗？

司机：没问题，看来你对这儿很熟。

许智敏：这全是网上查到的。安宁河谷是西南的宝地，可谓“万紫千红花不谢，冬暖夏凉四时春”，这儿的年均日照达2500小时，无霜期长达270天，光热资源仅次于青藏高原，是四季宜花的天然温室。

司机：不错，这儿的花叶肥厚，花色艳丽。先生，你是干什么的？

许智敏：我是专门研究花卉的。

司机：这儿不仅有各种兰花，还有山茶花、杜鹃花和许许多多说不上名字的花。听说荷兰人还想在这儿种郁金香，法国人想种玫瑰花。

许智敏：这儿的气候比荷兰更好。我相信这儿终有一天会赶上昆明和成都的花卉市场。

李锦霞：你什么时候懂得这么多？我来了这么久，知道的比你少多了。

许智敏：人各有所长，我在教学方面比张姐和你差远了！

司机：前面是西昌市礼州镇的花卉基地。

许智敏：我们停一下好吗？我想看看这儿的花。

司机：就冲你对安宁河谷的这份热情，我一定满足你！

83.礼州花卉产业园 日

李锦霞和许智敏走在一片花海中。

李锦霞：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儿呢？

许智敏：我想为大营盘孩子们将来的就业做些尝试。

李锦霞：还有呢？

许智敏：金童没有玉女的陪伴，青春的火焰就会熄灭，蓝天就会黯然失色。

李锦霞：玉女要是不愿意呢？

许智敏连忙上前去抓李锦霞的手。李锦霞逃开，许智敏跟在后面紧追。他们穿行在花团锦簇的花海之中，像他们曾经在海滩上欢快地奔跑。

李锦霞被许智敏追上了，他们紧紧相拥。

李锦霞：还记得张曼娟的经典语录吗？

许智敏：我只愿牵你的手，战争来了，地震发生了，世界要毁灭了，我都不会放手……

李锦霞：如果可能，我很想许两个心愿——第一个，与一个人深深相爱；第二个，相爱之后就不要分开，直到最后的最后……

84.大营盘小学 日

李锦霞牵着许智敏兴高采烈地跑到张雨欣面前：张姐，贵客接来了！

张雨欣：我原以为你们要演一出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悲剧呢。

李锦霞与许智敏相视一笑。

张雨欣：今天我太高兴了！锦霞是我的左手，智敏是我的右手。为了麻风病人子女的美好未来，我在这儿已经耕耘了七个年头，大营盘的一草一木已不知不觉化成了我们生命的一部分……

85.大营盘村 日

字幕：几年后。

一所政府主导，以大营盘小学为基础修建的中国第一所麻风村九年制义务教育学校拔地而起。综合教学楼、食堂、学生宿舍、教师寝室、公共厕所一应俱全。来自凉山和其他18个麻风康复村的孩子喜气洋洋地走进这所焕然一新的学校。

在大营盘村，一座设施完备的大型麻风病疗养院建成了，许多经济困窘的麻风病人住进了疗养院。

86.安宁河谷花卉基地 日

一家小型的花卉公司落户安宁河谷。

在花海中忙碌着许多大营盘小学的毕业生，其中有达文木呷、沙马留牛、罗阿都……

87.大营盘小学的后山坡上 日

一座典型中国建筑风格的书香亭静静地矗立在后山坡上，亭子周围的蔷薇花，绽放在灿烂的阳光下。

张雨欣和她的几个好友在书香亭中品着咖啡，她们一面聆听年轻学子的朗朗读书声，看着校园里孩子们嬉戏的活泼身影，一面尽享大营盘的山村美景，慢慢回忆起十余年的前尘往事……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