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互文性视角解读《夜色温柔》

2020-01-09 13:18程广晓
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0年10期
关键词:互文菲茨杰拉德互文性

■程广晓

(广西大学外国语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4)

弗朗西斯·司各特·基·菲茨杰拉德(Francis Scott KeyFitzgerald)是20世纪初美国文学史上著名的作家,是美国“爵士时代”和“迷惘一代”的代表作家。他的一生创作了五部长篇小说,《夜色温柔》(Tender Is the Night)是他生前出版的最后一部小说。在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他个人人生经历的影子;他的作品真实反映了20世纪20年代左右美国人民生活的各个层面、社会面貌以及大众的心理和思想价值,深刻描写了当时“迷惘一代”青年人追求自由,沉迷于“美国梦”中的迷茫和堕落。

一、《夜色温柔》已有的研究

《夜色温柔》在刚出版之际,在文学界没有受到重视,反而得到不少的批评,但是现在这部作品被纳入美国现代文学精品之列。直到20世纪60年代,这部作品才重新受到重视,无论是文学界还是读者,都发现了其中的文学艺术和社会价值。国外对该部作品的研究有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作品中所涉及心理问题的;有从爵士时代角度分析当时青年人的生活方式和思想价值的;也有从社会家庭角度分析当时社会背景下的人际关系的。由于该部作品在美国没有受到很大重视,从而也影响我国对它的研究。我国对菲茨杰拉德的研究开始于20世纪80年代,在1987年,由王宁、顾明栋、徐新等人翻译的《夜色温柔》的中文译本才出现在中国。国内对其研究主要集中于作品中所表现出的青年人的迷惘、美国梦的幻灭、具有时代特征的人物形象,还有从结构、叙事角度以及从女性主义角度所进行的研究。如李磊从消费文化视角分析得出迪克的命运是其消费文化所导致的悲剧[1]。郭晓洋通过分析《夜色温柔》中三个主角认为迪克、尼科尔和罗斯玛丽分别代表了理想主义者、富人和好莱坞三个社会阶层,他们走向堕落的原因主要是对金钱的过度追求[2]。余烈全、陶青从叙事视角分析了《夜色温柔》,指出该部作品的叙事是从故事中间开始的,不断切换的叙事视角和重复叙事场景,以体现作品中的非线性叙事特征[3]。国内对《夜色温柔》的研究呈现多元化发展趋势,从各个视角对该部作品进行研究,但是有关从互文性角度所进行的研究较少,因此本文从互文性视角对《夜色温柔》进行分析。

二、互文性理论

“互文性”(Intertextuality)一词由法国符号学家和解构学家朱莉娅·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提出,但是普遍认为该理论来源于索绪尔(Saussure)和巴赫金(Bakhtin)。该理论广泛应用于文学理论和文化研究领域。互文性是指两个或多个文本之间的相互参照关系。克里斯蒂娃于1986年在《符号学》中明确提出“互文性”的概念。克里斯蒂娃指出:“任何文本的建构都是引言的镶嵌组合,任何文本都是对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化”[4]。文本并不是独立或孤立的物体,而是文化文本的结合体。社会和历史因素也是文本系统中的元素。社会和历史自身就是文本,因此它们无可避免地存在于文本体系中。文学文本的创作是与社会、历史和文化因素分不开的,艾伦(Allen)也曾指出:“文本自身是没有完整意义的,它们是需要与不断发展的文化和社会联系在一起的”[5]。互文性可存在于三维的文本空间之间:作者、读者和外部文本。克里斯蒂娃指出在这些文本空间内存在横向轴,即写作主体和读者之间;纵向轴,即文本和外部文本的关系。互文性理论打破了传统的只关注文本自身的分析方法,互文性强调一个文本与另一个文本之间的关系,文本与文化的关系。互文性理论是研究文学和文化的一个重要理论。

三、文本内部之间以及与外部文本之间的互文

首先《夜色温柔》这部小说的名字是富有意境的,是一个特别意象化的名字。当你看到这个名字时,你可以联想到英国诗人济慈的《夜莺颂》:

我已经和你在一起!夜色如此温柔,

……而这里却没有什么光亮,

除了一线天光被习习微风吹过

幽暗的绿荫和苔藓斑驳的曲径。

在这部作品中,菲茨杰拉德通过很多意象化句子体现不同时期人物的情感变化。而这种意象化的描写让人将此与20世纪初意识流文学联系在一起。在看到《夜色温柔》里描绘的迪克夫妻所在的沙滩场景,你可以联想到《追忆似水年华》中普鲁斯特与祖母避暑所在的海滩,同样都是阳光照耀下金光闪闪的沙滩,散发着同样的温度,所影射的情感都是短暂的。

《夜色温柔》这部作品由三部分构成,三部分之间相互影响和参照,三部分之间形成互文。作者采用插叙、倒叙和内心独白的方式来叙述小说情节。作者从中间开始叙述故事,第一部分描绘了迪克夫妇在法国里维埃拉的海滨度过大约两个月的假日生活,最后描述了迪克夫妇在法国里维埃拉沙滩分手的事情;第一部分和第三部分在空间上形成照应。同时,第一部分描述了迪克身体上病痛的开始,而第三部分展示了其精神上的死亡。第一部分所展示的迪克是个完美的人物形象,而第三部分中的迪克却是一个酗酒者,一个失败者。第一部分和第三部分看似是形成一个平衡,实则更好地突显了矛盾之处。第二部分的描写是以倒叙的方式开始的,先是讲述迪克和尼科尔初恋时的情况。接着是通过尼科尔的内心独白进而描述了他们夫妇之间长达六年的感情纠葛。

小说《夜色温柔》独特的叙事手法吸收了法国作家马赛尔·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的写作手法。同样都是没有叙述完整的故事,没有贯穿始终的故事情节线索,描绘了大量的人物事件,还有人物心理描写的意识流写作手法,打破传统的写作技巧。该部作品不仅在文本内部之间形成互文,同时也与外部文本《追忆似水年华》以及《夜莺颂》之间存在互文关系。

四、与美国社会历史和文化的互文

这部作品在整体上与美国当时的社会文化形成互文。菲茨杰拉德生活在“爵士时代”,这一时期指一战结束到经济危机爆发。当时美国青年人追求的是“美国梦”,是迷惘和困惑的一代,也是最崇尚享乐主义的时代。由于在一战中,美国远离主战场,所以并未有严重的战后损害,而且美国还借机发财,由此美国的经济得到迅速发展。整个社会的经济形势大好,人们学会享受奢侈生活。《夜色温柔》中许多奢华派对和宴会,迷人的好莱坞明星,奢侈的生活,这些都是菲茨杰拉德所亲自体验过的。在这个享乐主义的社会中,菲茨杰拉德通过写作获得社会地位和财富,同时跻身成为20世纪初美国上流社会中一员。但是在享受生活的另一面,是人们逐渐在丢失自己真正的内心,人们开始感到迷惘,精神空虚。从而某些人开始酗酒,寻找新鲜刺激的事情,以此来表达内心的不满。小说中迪克也是后来酗酒,成为酒鬼,一个失败者。

随着女权运动的变革,同时由于一战期间男性上战场所导致的劳动力空缺,因此促成了女性工作的机会。有了工作,就意味着有了经济来源,提升了女性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之后,美国女性普遍获得了选举权,其政治地位也得到提升。大多数女性从事售货员、秘书、打字员等工作,还有些担任了政府职位。女性有了经济来源,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能依附于男性,地位也得以提高,从而出现了富有这一时期特征的新潮女郎。她们抛弃以前长发、紧身衣、长裙的形象,改换为短发、短裙等。这个时期的女性在思想观念、就业和婚姻方面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在私人聚会和公共场合等地方你还可以看到新潮女郎穿着性感,有着抽烟、喝酒的行为,她们放荡不羁,追求自由。菲茨杰拉德的作品中新潮女郎的出现也是受到该时代背景的影响,作品中这一极具该时期特征的元素与美国当时的时代文化形成互文。

菲茨杰拉德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父权文化逐渐衰弱、女性意识开始觉醒的时代。因此,在该部作品中,菲茨杰拉德真实描绘了女性的情感和价值追求,对于就业公平、自由和解放的追求。《夜色温柔》中的女主人公尼科尔的情感经历反映了这一时期女性婚姻观念的转变,与该时期女性的思想观念形成互文。尼科尔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和迪克过着幸福的生活。当尼科尔发现迪克与罗斯玛丽发生婚外情时,他们之间开始发生争吵,从而也使他们都身心疲惫。尼科尔不再依附于男性,而是萌发了女性自主意识,并开始反抗。在最初发现迪克出轨时,尼科尔是想要和迪克同归于尽,她声嘶力竭地喊到:“你害怕了,是不是?你想活命!”[6]这表现出了尼科尔与父权统治的抗争,之后她表现出了自主意识。她摆脱对迪克的依赖,摆脱传统观念已有的束缚。她自主地选择了自己的生活,又再次选择了自己的爱情。

同时,小说中的另一女主角罗斯玛丽生活情感经历也映射了这一时期女性独立自主的意识。罗斯玛丽是在母亲的独自抚养下长大的,她对罗斯玛丽的培养,是要求她做一个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精神上都独立的人。她的成长是伴随着母亲对她努力工作思想的要求,她的母亲经常对她说的话就是:“把你抚养长大是为了工作——可不是为了专门嫁人”[6]。罗斯玛丽是漂亮迷人的影星,在她刚遇到迪克时,她认为迪克有着与自己相同、非常契合的气质,她爱上了他,但是在最开始时她并没有发现迪克身上有着非常严重的父权文化特质。罗斯玛丽在和迪克的交往中,有着自己非常独立的意识,她并没有依附于迪克,不会任由迪克所摆布。罗斯玛丽随着人生阅历的丰富变得越来越成熟,她渐渐发现迪克并不像她心目中所想的那样美好,和其他深受父权文化影响的男性一样。当四年后两人重逢时,罗斯玛丽眼神里是充满自信的,而迪克是充满疲惫感。罗斯玛丽选择离开迪克,摆脱父权文化给她带来的束缚,精神上获得独立。尼科尔和罗斯玛丽都是经历了痛苦或锻炼而得以变得成熟和独立的女性,她们是这一时期美国新潮女郎的代表,她们的出现也意味着父权文化的削弱。以尼科尔和罗斯玛丽为代表的新潮女郎,她们具有当时社会上出现的新女性特征,她们意识独立、经济独立。这些因素都给菲茨杰拉德的创作提供灵感。从作品与社会文化之间的关系来看,该作品中这一新的女性形象与当时作者所处时代的社会文化文本形成互文,作者的创作中存在着当时历史背景的因素。

而且在菲茨杰拉德的人生经历中,他的妻子姗尔达对他产生巨大的影响。在菲茨杰拉德的作品中有大量新潮女郎的形象,这不仅是因为美国整个的社会历史和文化,而且他的妻子自身就是一个新潮女郎,她是上层阶级的富家小姐,有着迷人的魅力、不受约束和自由的思想,而且还有着强烈的反抗意识。菲茨杰拉德被姗尔达所吸引,并追求姗尔达。在菲茨杰拉德的作品中的新潮女郎,都有着姗尔达的影子。她们漂亮任性,都带有虚荣心,除此之外,她们身上还表现出对传统父权社会的反叛精神,追求独立的新女性魅力。菲茨杰拉德的该部作品不仅与美国整个社会历史和文化形成互文,同时也与菲茨杰拉德自身的人生经历形成互文。要想研究一个文学作品,离不开对作者自己生活的整个社会背景以及其人生经历。

五、与神话和圣经人物形象的互文

神话是关于世界的起源以及世界上的生物是如何出现的。神话就像是整个世界的浓缩,你可以从神话中找到世间万物的原型。神话是文学的起源,神话中包含着文学发展的形式和主题,神话可称为文学的原型。神话为文化提供一种解释力,文学作为文化的一部分,与神话有着密切的联系。文学作品的创作,不是作者单一完成的,会受到其他文本、文化的影响,也就是会与其他文本产生互文关系。菲茨杰拉德在创作《夜色温柔》时,也会受到神话的影响,在创作时会将神话中的元素影射到作品中,以突出作品的主题。在这部作品中的主人公迪克和尼科尔的身上,都有一定的神话人物形象的影子。

在该部作品中,迪克影射神话人物阿波罗、阿喀琉斯以及圣经人物耶稣,迪克这一形象的塑造吸收和转化了这些人物身上的特征,同时也与这些人物形象形成互文。阿波罗是太阳神,给予大地以生命之热度和光亮。迪克的领地范围是那片阳光照耀下,他为自己准备的沙滩。在沙滩上,迪克通过表演和美酒来愉悦自己的朋友,他能给身边人带来快乐,使自己成为焦点。当罗斯玛丽第一次在海滩上见到迪克时,她就被迪克深深吸引住,迷恋上了迪克。她认为迪克是一个非常完美的人。除了太阳神阿波罗,迪克还与勇士阿喀琉斯有所联系。阿喀琉斯是希腊神话中特洛伊战争中希腊的英雄。菲茨杰拉德暗指希腊英雄阿喀琉斯,暗含迪克是一位勇士。一战后的世界,似乎与过去完全不同,以前存在的各种价值观都已不复存在,迪克努力为生存下来做斗争。迪克还为自己所爱之人尼科尔做抗争,迪克成为最好的精神病专家,对尼科尔充满关爱。

从迪克的身上还能看到耶稣的形象。耶稣是救世主,对世间充满关爱之心。迪克在这一点上影射耶稣,并与耶稣形象形成互文。迪克总是保持着精力充沛,相信人性都是善良的,对一切充满同情心和关爱之心。迪克总是做好去帮助人的准备。迪克在小说中的形象常常是父亲和牧师。迪克对待尼科尔总是以父亲的形象去关爱她,安抚她。在罗斯玛丽的眼里,迪克是完美的,迪克像牧师般地去教导她,更多时候又像是父亲一样,充满慈祥与宽容。迪克就像是耶稣一样,拯救和关爱尼科尔,满足罗斯玛丽对爱情的要求,通过努力使自己的朋友可以获得快乐。但是他这种救苦救难的精神最后所得到的却也如同耶稣一样,耶稣为拯救人类而来,但是最后却被钉在十字架上,没有得到那些曾经他帮助过的人的同情。迪克最后也是这样,变得如此衰弱。通过运用影射这一互文手法解读主人公,可以更深刻地理解迪克这一人物形象。

六、结语

互文性是一个文学作品的内在构成元素。互文性不仅是提供一种解读文本的新方式,互文性解读的意义也不仅是揭露文本隐藏的本质所在,而是去解读文本是如何与其他文本联系起来,与其他文本共享某些元素,与此同时,作者又完整地构成自己作品所表述的独特意义。《夜色温柔》这部作品对其他文本有所吸收与转化,就像是一个各种元素镶嵌而成的作品。菲茨杰拉德创作这部作品,不仅映射美国的社会历史和文化背景、自己的人生经历,也表现出受其他文本的影响。在这部作品中,有大量的地方体现互文性。作品内部各部分之间形成互文,同时也与其他作品形成外部互文,还有从较为概括的方面来说,与美国的社会形成互文。从互文性角度去解读《夜色温柔》,不仅加深对这部作品的理解,而且也了解到该部作品之外的和美国社会的各个方面。互文性的解读不仅局限于文本本身,更是延伸到一个新的阐释空间,跨越文本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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