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创新”的特色小镇发展再思考

曹硕洋， 李天柱

(辽宁科技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 辽宁 鞍山 114051)

自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在欧美发达国家发端以来，特色小镇以其在支撑区域经济发展方面的独特能力而引人注目，如美国“硅谷”已经成长为全球的创新中心。中国的特色小镇最早兴起于浙江，作为创新驱动发展的新模式、产业转型升级的新载体和城镇化战略的新选择而受到社会各界关注，并迅速在全国掀起建设热潮。近年来，从国家到地方均出台了一系列支持政策，促进中国特色小镇呈现出大量化、快速化、多样化的发展趋势。但是，中国的特色小镇发展也出现了很多不利的情形，如同质化严重、创新能力不足、房地产化倾向明显等[1-3]，使得原本在国际上表现出突出优势的特色小镇，现阶段在中国却面临一定的困难。因此，研究特色小镇如何走向高质量发展就成为具有现实意义的紧迫问题。

学术界关于特色小镇发展的研究可以归纳为四条主线：第一，将特色小镇视为城镇化进程的重要抓手，如发挥特色小镇的“亚核心”和“产城”融合功能实现产业发展与城镇建设的双赢[4-5]；第二，从乡村振兴的角度分析特色小镇如何促进城乡融合，如创新特色小镇发展模式加速中国乡村治理能力现代化[6]，特色小镇助推乡村振兴发展要规避路径依赖，促进资源流动和形成村镇协同创新共同体[7]；第三，从产业结构升级的视角将特色小镇视为一种产业空间组织形式，如认为特色小镇建设的根基是良好的产业生态位[8]，要突出文化创新与再造，从而为区域产业转型升级提供新动力[9]；第四，从创新驱动发展的视角研究特色小镇的发展动力，如特色小镇发展要重点抓好工业化与信息化融合、工业化与城市化互动、产业发展与宜居生态结合[10]，重视人才培养和体制创新等[11]。

我们认为，上述不同研究主线的形成主要是源于研究者的思考角度差异，不同的思考角度也决定了特色小镇不同的发展思路。在当前亟需破解特色小镇高质量发展难题的形势下，应该选择新的角度对特色小镇的相关问题进行理论反思，而“创新”就是一个很好的思考角度。文献[10]、[11]等已经提出了创新对于特色小镇发展的重要性，但我们在本文中所提出的“创新”是本质上不同的，我们强调的是从“创新”这一理论背景出发，全面审视特色小镇的内涵、特性和发展机制，有助于在新的理论维度上解释特色小镇的发展运行规律，得到具有启发意义的对策措施和政策建议。

1 特色小镇的“创新”内涵

从创新的角度出发，我们认为特色小镇是支撑产业发展的特殊创新空间。这个内涵界定在承认关于特色小镇的现有观点的基础上(如生产、生活和生态的“三生融合”，产城融合等)，着重强调如下三个层面上的创新特质，是对特色小镇的恰当理解。

第一，从功能定位来看，特色小镇建设的根本目的是激励产业创新。特色产业是特色小镇的基石，但小镇的特色产业从何而来，为什么小镇内能够形成特色产业？这本质上是由于特色小镇的功能应该定位于激励产业创新，通过强有力的创新活动促进小镇内的产业转型升级发展，形成强劲的竞争力和独特的竞争优势，最终才表现为形成特色产业。事实上，虽然中国的特色小镇建设经常依靠自身的资源禀赋(如定海远洋渔业小镇、古北水镇等)，但这些资源禀赋通常也并非某个小镇所独有，即便拥有独特的资源，但如果缺乏强有力的创新活动，那么这些资源禀赋优势也不会转化为产业的特色和优势。对于那些不具备地方根植性资源禀赋的小镇而言，就更需要通过大量的创新活动才能利用人才、知识等资源“无中生有”的打造特色产业，如梦想小镇、基金小镇等。需要指出的是，创新是一个内涵丰富的概念，不仅包括技术创新，还包括商业模式创新、市场创新等，特色小镇运用全面创新的思想综合运用各类创新模式来激励产业创新活动。

第二，从组织方式来看，特色小镇建设重在打造健康的创新生态系统。特色小镇的类型多样，不同类型的特色小镇其组织模式看起来也各不相同，但从根本上说，特色小镇的建设主要是通过合适的组织方式打造健康的创新生态系统，从而为小镇产业创新能力的涌现提供相应的支撑。因此，特色小镇建设注重引进创新创业人才等高端要素，大力吸引相关创新企业、科研机构、服务中介等各类组织入驻，支持企业开展自主创新和构建产学研协同战略，促进产业链与创新链结合，提升区域经济活力及创新能力[8]。作为“创新3.0”时代的主要特征[12]，创新生态系统建立在政府、企业、大学院所和用户的“四螺旋”及整合协同、价值共创的基础上[13-14]，这要求特色小镇的创新生态系统具有更强的开放性，对创新要素的吸纳和组织可以超越小镇的地理边界，并且特别注重用户的参与。海南“果果小镇”就是通过建设无边界的用户参与网络，将其火龙果及相关衍生产品销售到全国各地。

第三，从外在表现来看，特色小镇建设将形成促进产业创新的新型载体。由于承载了激励产业创新的职能，并且具备良性健康的创新生态系统，特色小镇应该成为新型的创新载体。这种创新载体的特征可以概括为“小空间大集聚、小平台大产业、小载体大创新”[10]，突出强调特色小镇的规划面积虽然较小(通常在3～5平方公里左右)，但依靠相关产业和高端要素的集聚，通过持续创新形成具有竞争优势的特色产业，以促进产业转型、城镇化建设和区域创新发展。同时，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孵化器、产业园区等创新载体，特色小镇这一新型创新载体又具有多功能融合的特点，既是新兴产业发展或传统产业转型升级的平台，又是拥有良好生态环境的休闲空间，更是设施完备的宜居之地，完美地融合了产业、社区、文化、旅游等功能，否则，特色小镇就与传统的产业园区或人文风景区没有本质区别了。

2 特色小镇的创新集群属性

以新型创新载体形式出现的特色小镇，在拥有了健康的创新生态系统和激励产业创新的能力之后，就成为支撑产业发展的特殊创新空间，其理想的发展形态是成为面向特色主导产业的“小而精”的创新集群。这方面的典型代表是美国硅谷，硅谷作为科技型特色小镇的成功典型，同时又被公认为全球高科技产业创新集群的典范，体现了特色小镇与创新集群的一体两面性。自1999年OECD组织提出“创新集群”思想后[15]，受到了政府及学术界的高度关注。现有研究对于创新集群的理解可大致归为三个方面：①创新集群是“创新性”的产业集群，是产业集群发展的高级阶段[16-17]；②创新集群是国家创新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18-19]；③创新集群是由一系列相关创新主体聚集而成的具有大量知识溢出特征的“技术-经济”网络[15]。具体地说，创新集群可以认为是以产业集群为基础(既可以是高科技产业，也可以创新性的传统产业)，由企业、科研机构、大学、中介等组织构成，能够形成聚集经济和大量知识技能交换，并产生新技术或新产品的创新载体。

基于现有的概念界定及相关文献研究[15，20-21]，可以从四个方面说明特色小镇的创新集群特性：①首先，从集群的生命周期看，发展到高级阶段的产业集群具备较高的产业集聚度、较多的创新活动、强烈的产业转型需求及较完善的创新网络[22]，属于王缉慈等学者提出的“创新集群是产业集群发展的高级形态”。而作为新型创新载体的特色小镇发展，其理想化的状态恰恰具有了竞争优势突出的特色产业、良好的创新生态系统及丰富的创新创业活动，符合创新集群的严格定义；②特色小镇的发展以多元参与的创新活动为核心，企业、大学、科研机构、政府、中介机构乃至用户等都是创新活动的参与者。企业负责主导创新活动的产生；大学和科研机构等构成集群内的知识中心，负责提供研发服务和人才培育；政府主要起引导和协调作用，提供必要的政策支持、财政支撑和基础设施建设；中介组织负责整合资源和辅助创新发展[16]；用户也积极参与到价值共创活动。这与创新集群内能够形成蓬勃的创新创业活动，具有强劲竞争力的规律也是一致的；③特色小镇也离不开良好的政策环境和创新氛围，持续的制度创新可推进特色小镇内的体制机制朝着有利于集群创新的方向发展[23]。以中关村为例，在开放人才引进、完善金融体系、推进产学研融合等多个方面给出优惠政策，加速其建设成世界顶尖的创新集群。特别是良好的创新氛围是特色小镇发展的关键，如果鼓励创新、宽容失败，就很可能涌现出更多的新技术或新产品，这也是创新集群的特质所在。以美国硅谷为例，知识密集型产业繁荣的景象背后是99%以上的失败投资积累的成果[24]；④特色小镇发展的最终目标是能够对外形成知识转移和溢出及新技术新产品的涌现，从而带动整个区域的产业创新，这恰恰也是创新集群的主要功能。知识转移和溢出通常包括内部交换、由外向内转移和由内向外溢出三种途径[15]，不仅有助于吸引外部创新资源，而且能有效地催生新技术或新产品。总之，不论是什么类型的特色小镇，如果从组织上没有创新型企业、大学、科研机构等联合作用，从创新过程上没有大量的知识转移和溢出，从结果上没有新产品、新技术的涌现，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也就不大了。

综观中国特色小镇建设现状，已有一部分特色小镇既顺应市场规律又具备较强的自主创新能力，既引进了高端创新要素又实现了协同创新发展，如古北水镇、云栖小镇等。这些特色小镇因为符合特色小镇建设的“创新”本质，并且具有了创新集群的性质而成为特色小镇的成功典型。我们进一步认为：第一，可以将发展理想的特色小镇视为一类特殊的创新集群；第二，特色小镇是产业集群发展的新模式，特色小镇的发展路径与创新集群的形成路径是一致的；第三，特色小镇作为特殊的创新集群，特殊就特殊在注重形态上的“小而美”，注重“生产、生活、生态”融合，等等。

3 “创新”视角下特色小镇的发展思路

既然特色小镇的本质是“特殊的创新空间”，就应该依据其“创新”本质，尤其是考虑创新集群的发展规律，重新思考分析特色小镇的发展思路，主要包括如下几方面。

1)强化创新集群发展理念，积极营造创新氛围。特色小镇作为产业转型升级的新载体，区域创新发展的助推器，创新是其本质功能。在当前创新驱动发展的大背景下，更要深刻认识到特色小镇的战略意义并充分发挥其创新功能，以带动区域产业发展和提升国家竞争力，否则小镇发展很容易流于表象。首先，要强化小镇人民的创新意识，借助教育培训、文化宣传活动等带动小镇人民学习创新集群发展理念和成功经验，加强企业家精神的培育。其次，要努力营造创新的社会氛围，从政策上，制定鼓励创新和创新应用的优惠政策，形成良好的制度环境；从市场经济上，顺应市场运行规律，加强市场监管，着力营造公平竞争、优胜劣汰的市场环境[25]；从文化上，鼓励企业间知识和人才流动，形成敢于冒险、宽容失败、开放共享的创新文化；从功能布局上，为创新人才提供一些茶楼、咖啡厅等有利于人才交流和思想碰撞的“软”环境，形成创新氛围的烘托。

2)培育创新生态系统，提升整体创新能力。多元参与是特色小镇治理的核心要义[26]，但在“创新”的本质内涵下，特色小镇建设不仅仅是多元参与这么简单，而是要在多元参与的基础上重视培育创新生态系统，使企业、政府、大学、科研机构、风险投资机构、中介机构、用户等形成紧密的四重螺旋。这里要特别强调用户参与对于特色小镇创新生态系统的重要性。随着“创新3.0”时代的到来，创新民主化成为趋势，创新源日益分散化并形成了“人人都是创新者”的态势，用户创新成为必然。对于注重“三生”融合、产城融合的特色小镇而言，强调用户参与创新更是培育健康创新生态系统的关键。在小镇建设的初期，就要注重通过合适的方式将小镇居民纳入创新生态系统，使小镇居民成为创新的参与者而非仅仅是“居民”而已。随着小镇的发展，还要通过互联网社区、区块链等技术手段及合适方式将小镇外部的居民也纳入小镇的创新生态系统，使小镇的创新辐射无边界扩张。这样就将特色小镇变成了产业创新的平台，通过最广泛的民主化创新涌现出特色鲜明的创新集群。

3)加强制度体系建设，实现因地制宜发展。体制机制建设是支撑特色小镇创新能力的基本保障，唯有具备完善的制度体系、切实有效的运行机制，才能激发市场主体活力和释放特色小镇的多重效益[27]。新时期特色小镇高质量发展需要因地制宜的规划，根据区位资源要素进行综合分析，给出科学的政策扶持。首先要加快人才体系建设，人才是小镇创新发展的重要支撑，可以通过制定人才引进的优惠政策、邀请专家实地调研献策献计、为人才搭建好创新“舞台”及提供优质服务和工作环境等引进人才、留住人才。其次政策扶持要精准，比如，中国东南部地区的特色小镇起步早、发展的较好，更需要在研发补贴、拓宽融资渠道、推进产学研合作、吸引外资企业等方面提供优惠政策；中西部地区的特色小镇建设少、发展慢，更需要在创新基础设施、公共服务、人才引进等方面加强政策扶持，采取切实可行的发展路径，逐步提升特色小镇建设质量和创新活力。

4)积极引进并合理配置创新资源。创新资源是推动区域经济协同发展、促进经济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的重要战略性资源[28]。当前，特色小镇发展注重创新引领，自然更加离不开创新资源的保障，需要通过对创新资源的有效配置，加速特色小镇产业链、创新链的融合。各地区应该深刻认识自身资源的短缺点，从资金、人才、技术等不同方面入手，合理引进和配置创新资源，助推特色小镇产业转型升级。从资金上，拓宽融资渠道和创新融资方式，可以通过市场化机制带动社会资本投入，也可通过PPP项目等筹集资金，助推企业扩大研发经费投入，加速小镇产业创新；从人才上，制定高端人才引进的专项政策，主动与特色产业相关领域的高端人才对接，构建具有梯次的人才队伍；[27]从技术上，利用好国内的先进设施、技术研发平台和科技信息服务平台等，主动对接科研院所和技术服务机构，推进传统产业升级和提升新兴产业科技成果转化。

5)加强镇区内外合作交流，促进多功能协同发展。特色小镇具备着功能融合的自身特征，在未来建设中，不能因为遵循创新集群的发展规律而摒弃了自身的特点，要在创新发展的同时突显个性，形成一种“特色小镇的创新集群模式”。其实，特色小镇的“融合”与创新集群发展中的“合作”十分类似，都是由区域内各组织的密切联系而形成的，只不过特色小镇要求产、城、人、文有机融合，既实现产业创新功能又满足人们的生活和生态需求，而创新集群更强调通过集群内知识和技术的流动带动产业升级，从而产出新产品或新技术，是生产功能和创新功能的融合。为此，特色小镇未来发展，可以从产业上对外引进创新型企业、对内加强相关产业合作；从技术上加强科技投入、建立技术联盟、注重科研成果向产业转化等；从人才上鼓励企业间人员流动、构建联合学习和培养制度，加速区域内知识信息流动；同时，产业创新要严守生态底线，保障特色小镇“宜业、宜居、宜游”的独特竞争优势。

6)完善评估体系建设，助推小镇高质量发展。作为引领区域创新发展的新型载体，特色小镇的整个建设和发展过程中不能缺少绩效评估环节。正是由于中国对特色小镇建设的评估体系并不完善、监管不到位等，而导致很多特色小镇发展开始出现困境，而这主要是因为没有遵循特色小镇的“创新”本质来实施评估监管。为此，有必要建立全面的评价指标，针对不同类型、不同阶段的特色小镇采取不同的评价标准，严格考核特色小镇发展情况。这一评估体系是常态的、滚动的，贯穿特色小镇创建和运营的全过程。具体来说，要从创新集群的标准出发对特色小镇的创新情况和发展进程进行考察，包括科技资源投入情况、科技成果转化情况、科技资源利用情况等，通过多种指标的综合分析，针对性的解决特色小镇创新发展难题，助推小镇高质量发展。

4 结语

从“创新”的视角对特色小镇的发展进行再思考，关于特色小镇的内涵、特性、发展机制等都会发生转变，从而为破解特色小镇高质量发展的难题提供新的主张。从学术界和产业界对特色小镇的理解来看，虽然也有关注特色小镇的创新职能的，但将“创新”视为特色小镇的本质的还很罕见。一旦将特色小镇解释为特殊的创新空间，那么就很容易理解特色小镇的发展要遵循创新集群的发展规律，这应该成为特色小镇发展的底层机理，在此基础上才能考虑生产、生活、生态的融合、产城之间的融合等要求，否则特色小镇建设就很可能流于形式，失去持续发展的能力。政府制定支持特色小镇发展的产业政策，也应该重点考虑其“创新”需求和特色小镇向创新集群演进的需要。政府在对特色小镇进行规划、审批、评估等方面，也应该重点考虑“创新”这一本质特征，方能有针对性地实施正确的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