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报告与侵华日军细菌战*

2020-01-13 00:56周丽艳
日本侵华南京大屠杀研究 2019年4期
关键词:细菌战鼠疫日军

周丽艳

日本战败投降后,美国为了获取日军细菌战的资料,以免于追究细菌战犯为筹码,将日军细菌部队通过活体实验获得的大批资料攫为己有,致使日军细菌战犯反人道、反人类、反国际法的罪行长期被掩盖下来。2001年,美国国家档案管理局解密了部分日军细菌战档案资料,计有十余万页,内容涉及日军细菌武器研究、实验、生产以及实战的方方面面。日本学者近藤昭二经过数年的努力,将这些公开的档案资料复制成光盘,2003年由柏书房正式出版,这批资料中就包括“Q”报告(1)近藤昭二在《731部隊·細菌戦資料集成》前言中对“Q”字的含义分析认为,“‘Q’的具体含义不明,可能是来自于‘Q’热,即由立克次氏体微生物引起的急性自然疫源性疾病。或者是源自Query=Quaere=Question(疑问,问题)的首字母”(第22页)。“Q”报告日英文称谓分别是 :“Q”レポ—ト;The Report of“Q”。按照该报告的内容,近藤昭二、王选主编的《日本生物武器作战调查资料(全6册)》中的《资料解说(一)》中诠释为“石井所称细菌武器中‘最佳流行病’鼠疫的人体实验解剖报告”。。“Q”报告记载的鼠疫感染死亡者的病理分析及人体标本,源于731细菌部队通过对长春等地进行鼠疫菌实验获得的数据。1940—1942年,日军细菌部队对中国浙赣等地区展开的鼠疫细菌战攻击,正是基于“Q”报告的实验结论,致使大批和平居民感染后殒命,甚至鼠疫菌遗毒的“后发力”还影响到以后相当一个时期。

一、“Q”报告的由来

2011年10月,研究人员奈须重雄在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关西馆发现731细菌部队军医少佐金子顺一的论文集以及《陆军军医学校防疫研究报告》(第1部)。金子顺一在《感染鼠疫跳蚤之效果略算法》一文中披露,1940年,731细菌部队先后对农安进行了两次鼠疫菌攻击,第一次为6月4日,(地面)投入5克带有鼠疫菌的跳蚤,有8人因感染鼠疫死亡,随之鼠疫流行泛滥,鼠疫感染死亡者达607人。第二次细菌攻击于6月4日至6月7日展开,除农安外还指向大赉,总计投入10克鼠疫菌跳蚤。第二次攻击造成直接感染死亡人数12人,鼠疫大面积泛滥后,又有2424人死亡。这样,由于日军的细菌攻击,农安和大赉总计有3051人倒毙在日军的鼠疫毒菌下。根据以上试验的“战绩”,金子顺一经过一番推算,得出一个惊人的数据,即如果投放1公斤的鼠疫跳蚤,第一次感染即可使1200人至1600人丧命,第二次感染则可扩大到12.3万人至24.36万人。(2)金子顺一 :《XP効果略算法》,转引自王希亮《日本发现细菌战新资料的主要内容、史料价值及其意义》,《抗日战争研究》2012年第1期。

此前的1999年,《陆军军医学校防疫研究报告》(第2部)由日本庆应大学教授松村高夫在该大学医学部图书馆的仓库里发现。这份报告成文于1943年,内含日军731细菌部队鼠疫班班长高桥正彦的27篇论文,主要内容是对长春、农安等地57名鼠疫死亡患者进行病理解剖、分析及结论的研究报告。这便是“Q”报告的基础资料。

那么,“Q”报告是如何落入美国之手的呢?1945年9月至1947年12月间,美国共派出4任细菌战调查官收集日军细菌战的罪证。4位调查官在完成各自的调查任务后,呈上四部报告,分别是《桑德斯报告》、《汤普森报告》、《费尔报告》和《希尔报告》。前两份报告并没有接触到日军细菌战的核心机密,只有罗伯特·费尔和爱得温·希尔二人直接接触到日军细菌部队的核心人物,包括石井四郎、菊池斋、村上隆、大田澄、磅常重、若松有次郎以及高桥正彦和冈本造次等人。这些人不约而同地表示若想让他们开口,美国必须答应以下条件 :日本研究人员必须获得免罪的保护,不能受到苏联或其他组织的审问,报告不公布于众,不能泄漏他们得到美国保护,主要研究人员需去美国等。美国政府最初对这些条件颇显犹豫,因为“对反人道的战争罪犯给予免罪”,“将来会使美国处于危险的境地”,但细菌战人体实验和实战情报“对美国国家安全保障具有极大的重要性”。最终,华盛顿最高行政当局做出决定,“美国获得的日本细菌战资料对美国国防安全价值远远大于对战犯的控诉,如果公开审判日本细菌战专家,那么其他国家就会知道秘密情报,也就不可能保障国家的安全。所以将有关日本细菌战的情报保留在情报系统中,不用作‘战争犯罪’的起诉证据。”(3)SFE 188/3:“ State-War-Navy Coordinating Subcommittee for the Far East,‘Request of Russian Prosecutor for Permission to Interrogate Certain Japanese’”,Subject: Appendix“A”:Conclusion, 8 September,1947,R165,E468,B428,N.A.这样,在美日两国相互勾结和共同掩盖下,通过美国细菌战调查官费尔和希尔等人,从日军细菌战犯手中获取了大量珍贵的细菌战资料。

希尔报告书中特别提到“流行性鼠疫”,发生背景是1940年,在长春、农安发生鼠疫流行病时,731部队将死亡患者的尸体运回哈尔滨平房,然后将死亡患者的内脏做成人体标本。希尔报告书还记载,1943年,731细菌部队骨干成员石川太刀雄丸携带人体标本返回日本金泽,1947年6月将这批人体标本交给美国。费尔在报告书中也提及,日本人“藏在寺庙和南部山中”的标本,由水路运到美国,并建议标本制成者的日本病理学者“应准备有关现存标本的复原件、标本的显微镜下影像、各标本的内容、实验说明以及个别病历在内的一份英文报告书。”(4)「フェール報告書」,近藤昭二『731部隊·細菌戦資料集成(Japanese Biological Warfare;Unit731 :Official Declassified Records)』、第3張光碟、第25部分、第14份資料、柏書房、2003年。这份详细记载鼠疫感染死亡者病理、并附有人体解剖标本的“英文报告书”最后由达格威实验场收藏,即达格威文件(5)日军731细菌部队的人体实验绝密档案资料,后来被转到美国犹他州达格威资料馆收藏,称达格威文件,包括“Q”报告、“A”报告及“G”报告等。中所称的“Q”报告。

“Q 报告”的形成充分暴露了日军实施细菌试验和细菌作战的罪行,它的流转过程也彻底揭示了美日勾结、掩盖日军细菌试验和细菌作战的背后黑幕。“Q”报告公开以来,国内外学界对此予以充分的关注,出版了一批论著。(6)主要有 :[美]哈里斯著,王选等译:《死亡工厂 :美国掩盖的日本细菌战犯罪》,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近藤昭二『731部隊·細菌戦資料集成(Japanese Biological Warfare;Unit731 :Official Declassified Records)』、柏書房、2003年。西里扶甬子『生物戦部隊731-アメリカが免罪した日本軍の戦争犯罪』、草之根出版会、2002年。[日]近藤昭二著,王希亮译 :《日本国家意志对细菌战的隐匿》,《湖南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4期;王希亮 :《日本发现细菌战新资料的主要内容、史料价值及其意义》,《抗日战争研究》2012年第1期;杨彦君 :《掩盖与交易 :二战后美军对石井四郎的调查》,《抗日战争研究》2013年第2期;刘汝佳 :《关于《汤普森报告书》的初步解读——基于美国解密日本细菌战档案的调查》,《北方文物》2012年第4期;宫文婧 :《关于美国藏日本细菌战档案初步调查与研究—日军对细菌战攻击方式的研究及应用》,《学理论》2011年第40期;孙伶伶 :《美国解密日本二战档案考察》,《日本学刊》2008年第1期;周丽艳 :《二战后美日庇护和掩盖日本细菌战罪行之剖析》,《南京大屠杀史研究》2012年第1期;杨彦君 :《关于731部队鼠疫报告书的初步解读——基于美国解密日本细菌战档案的调查》,《医学与哲学》2013年第34卷。这些论著都部分涉及到美日勾结掩盖细菌战罪行的史实,拓展了日军细菌战研究的领域和空间,但对于“Q”报告的具体内容以及资料价值,国内学界的研究尚处在搜集资料阶段。本文在解析“Q”报告的基础上,论述其在日军细菌战实战中的地位和作用,进而厘清日军细菌部队从人体实验到投入实战的战略意图及各个环节,即首先以人体实验作为突破点(包括饲养老鼠和繁殖跳蚤等)→→人为投撒鼠疫病毒(农安、大赉等地)→→形成“Q”报告→→确认鼠疫是“最优秀弹种”→→对中国内地(浙江、湖南、江西)实施以鼠疫病毒为主的细菌战实战。

二、“Q”报告的主要内容

“Q”报告篇幅巨大,计747页,主要内容是长春、农安和大赉等地57名鼠疫死亡患者的人体解剖报告,包括对死者身体各器官的病理分析和研究,进而检测鼠疫病毒的“威力”。病理分析的数据包括感染方式、疾病形式、发病天数、姓名、年龄、性别等。报告先是对所有病例进行横向比较,列出每名患者各个器官的病变状况,然后进行纵向比较,归纳总结出每一种器官在57个人体中的共性反应,并附有大多数人体病变部位的显微镜彩色图片,以病变区域的颜色深浅表示异同的病症。最后,对病理、病例及病变趋向进行综合分析,得出病毒感染的比例数据,并分析出病变原因。

(一)57名受害者的典型病例及主要症状

高桥正彦领导的研究组进行鼠疫病菌检测时,共解剖了57人,将他们分两组(S、N组),其中S组18人,6女12男,年龄从3岁—58岁不等;N组39人,22女15男(另有两人性别不详),年龄从3岁—78岁不等。两组检测的结果,病毒均是通过腹股沟、腋窝或下颚等部位侵入人体,详见下表。

典型病例和具体数量

“Q”报告中通过大量的表格、图示以及彩绘等形式,对57名受害者的心脏、扁桃体、软骨、支气管、肺、胸膜、肝、胃、小肠、大肠、肾、前列腺、脾、胰腺、肾上腺、甲状腺、睾丸、子宫、皮肤和淋巴结等20多个器官,被腺鼠疫、皮肤鼠疫、败血鼠疫和肺鼠疫感染后所发生的各种病变,进行了详细的分析对比研究。如心脏器官,感染线鼠疫时,“心外膜下出血,有瘀斑”;感染皮肤鼠疫,“功能退化萎缩、毛细血管有细菌块”;感染败血鼠疫时,心脏“严重恶化,出血,毛细血管有细菌块”;感染肺鼠疫时,心脏“功能退化萎缩”等。再如肺部,感染四种鼠疫的状态分别是 :“小叶性肺炎,支气管炎”(线鼠疫),“小叶性肺炎,肺泡炎,肺水肿”(皮肤鼠疫),“小叶性肺炎,轻微弥漫性肺泡炎”(败血鼠疫)和“轻微弥漫性肺泡炎,郁积水肿性肺炎”(肺鼠疫)。(7)「“Q”レポ—ト」,近藤昭二『731部隊·細菌戦資料集成(Japanese Biological Warfare; Unit 731: Official Declassified Records)』、第4張光碟、第29部分、第8份資料、柏書房、2003年。这些在普通人们看起来颇为深奥的医学术语,正是日军细菌部队利用人体实验获得的“成果”,真实披露出他们反人道、反人类的斑斑罪证。

(二)带有典型意义的人体组织变化

“Q”报告中用了大量医学数据,详细分析了57名鼠疫死亡者20多个脏器器官的病变情况,这些病变既有个别症状,也有共同病灶,而且对每一种器官、每一例病灶都进行了统计对比。如S组,有9人心脏呈“玻璃状肌纤维”,22人“空泡变性”,30人 “同时出现白血球”,22人“同时出现细菌块”等;肝脏病变有,15人患“一级浆液肝炎”,11人患“一二级浆液肝炎”,11人患“二级浆液肝炎”。(8)「“Q”レポ—ト」,近藤昭二『731部隊·細菌戦資料集成(Japanese Biological Warfare; Unit 731: Official Declassified Records)』、第4張光碟、第29部分、第8份資料、柏書房、2003年。

“Q”报告多用表格形式反映各病变器官的症状,如以下各表 :

胃病变一览表

小肠四种病变一览表

(1) 鼠疫感染导致粘液组织或粘液下组织的反应性充血。

总体病状个别症状S组N组共(个)鼠疫感染有时导致粘液组织或粘液下组织出现反应性充血1.大面积充血4592. 毛细血管出现一些白血球1123. 毛细血管出现一些细菌块2354. 局部出血1125. 无明显充血102737 病例总数183755

(2) 鼠疫感染导致淋巴结排列分离

总体病状个别症状S组N组共(个)鼠疫感染有时导致淋巴结排列出现分离现象1. 淋巴结轻度增生(毛细血管无充血)0332. 滤泡大面积充血1233. 滤泡充血和网状组织细胞少量增多1014. 滤泡充血,毛细血管出现白血球网状组织细胞出现渐进性坏死肿胀1015. 淋巴结轻度增生,出现渐多的网状组织细胞2246. 毛细血管上皮细胞大面积增生(慢性阶段,21天)1017. 淋巴结无任何增生112839 病例总数173552

(3) 滤泡淋巴组织的变化

总体症状(病例总数)个别症状阶段病例数鼠疫感染下的滤泡淋巴组织—淋巴结(55个)1. 无明显变化392. 滤泡轻度增生103. 滤泡充血34. 出血性滤泡炎急性15. 渐渐坏死性滤泡炎急性16. 炎症性网状组织上皮细胞(21天)亚急性1

(4) 黏液组织或黏液下组织的感染

总体症状(病例总数)个别症状阶段病例数鼠疫感染下黏液组织或黏液下组织感染—黏膜或黏膜下组织(56个)1. 无明显变化,毛细血管大面积充血372. 毛细血管出现白血球或细菌块急性163 .局部出血急性24. 毛细血管上皮细胞大面积增生,黏液或黏液下组织出现组织细胞亚急性1

大肠三种病变一览表

(1) 黏液组织和黏液下组织大面积充血及其变化

总体病状个别症状S组N组共(个)鼠疫感染有时会在黏液组织和黏液下组织内导致大面积充血1. 大面积充血(毛细血管内有时出现 白血球或细菌块)412162. 大面积充血和出现圆形细胞渗透物(有时是白血球)1233. 大面积充血,局部出血1014.组织细胞大面积增生122032 病例总数183452

(2) 淋巴结及滤泡毛细血管周围的病变

总体病状个别症状S组N组共(个)淋巴结内滤泡毛细血管周围发生病变1. 淋巴结轻度增生(网状组织细胞少量增加)1122. 同上,伴随出现滤泡充血1233. 同上,伴随出现滤泡出血0114. 网状组织细胞大面积增生(慢性阶段)1015. 无明显变化 153348 病例总数183755

(3) 黏液组织和黏液下组织病变

总体病状个别症状病例数鼠疫感染下黏液组织和黏液下组织毛细血管败血症转移1. 大面积充血。毛细血管出现一些白血球或细菌块162. 局部多发性出血33. 出现一些圆形细胞渗透物34. 组织细胞(慢性阶段)的毛细血管上皮细胞大面积增生1

分析以上病例及病理能够归纳出以下几个共性 :一是通过腹股沟、腋窝或下颚等部位侵入人体;二是进入人体后迅速扩散,并对人体的心、肝、肠、胃等20多个器官均有强烈的侵害性,而且任何器官的病变都会造成连锁反应,致使患者迅速死亡;三是鼠疫病的临床症状主要表现为高热、淋巴结肿痛、出血倾向、肺部特殊炎症等。以上各表只是对20多个器官中的胃、大肠和小肠等器官的病灶描述,其他如心脏、肺、肝等重要器官无不显示水肿、充血、出血(心脏、胃肠黏液组织及肠淋巴结)等症状。所以一旦感染鼠疫菌,具有传染性强、死亡率高等特点。四种鼠疫类型中,患腺鼠疫的病例最多,占60%以上。20多个器官的共同表现症状是肿大、淋巴结炎等,而且以颈部、腹股沟和支气管的淋巴炎为主。现实生活中,腺鼠疫的潜伏期最短(1—2天),患病率高达80%左右。可以想象,一旦被大范围感染后,其后果不堪设想。这足以说明,为什么在众多恶性传染病菌中,日本军方对鼠疫菌“情有独钟”,并迅速对中国多个战场实施了鼠疫菌的攻击作战。可以说,“Q”报告为日军实施鼠疫攻击提供了最有力的理论支撑。

三、“Q”报告对日军细菌战的实战价值及其意义

(一)通过“Q”报告,日军确认鼠疫菌是最佳的细菌武器

关东军细菌部队成立初期(“东乡部队”时期),石井四郎等就利用人体进行了鼠疫病菌的感染实验。731部队正式组建后,关东军宪兵队颁布《关于特殊处理的通牒》(“关宪警第58号”),指示日本宪兵、警察和军队对“重要犯人”“不用经过审判,由宪兵部队输送到石井部队,作为细菌实验的材料杀害”。(9)吉房虎雄「特移扱——細菌実験」、神吉晴夫编『三光·日本人の中国における戦争犯罪の告白』、光文社、1957年、27—37頁。在保证“实验材料”(马路大)供应的前提下,731部队更广泛地进行了鼠疫、炭疽、霍乱、脑炎等病菌实验,其中鼠疫杆菌是731部队的首选病毒。1940年,为了检测鼠疫实验的实地效果,731部队向长春、农安及大赉等地播撒鼠疫病毒,人为制造一个鼠疫泛滥区,然后煞有介事进入疫区“防疫”,实质是掘墓盗尸,对57名罹难者进行病理解剖及分析,最终形成了“Q”报告,确认鼠疫菌是实施细菌作战的“最优秀弹种”,“作为(细菌)武器的必备条件,必须明确使用量与效果的关系。再如,欲压制敌人阵地,需事先计算所需要的弹药数量,方能制定细致的攻击计划”,“我国现有的(细菌)武器中最优秀的弹种是PX” 。(10)王希亮 :《日本发现细菌战新资料的主要内容、史料价值及其意义》,《抗日战争研究》2012年第1期。PX :表示鼠疫菌液。石井四郎在战后被讯问时也承认,“我认为炭疽热菌是最好的感染体(11)炭疽病毒也是731部队实施细菌战的主要菌种之一,美国解密档案中的“A”报告即是有关炭疽病毒的研究报告。,它能被大量繁殖,抵抗力强,病毒感染时间久,死亡率可达80%-90%。我想,最有效的流行性疾病是鼠疫,最佳的携带介生物的疾病是流行性脑炎”。(12)「細菌戦調査報告復本」、近藤昭二『731部隊·細菌戦資料集成(Japanese Biological Warfare; Unit 731: Official Declassified Records)』、第3張光碟、第26部分、第22份資料、柏書房、2003年。

日军细菌部队确认鼠疫是最好的武器后,利用“石井式细菌培养箱”,开始大规模生产鼠疫菌。731部队第四部(细菌生产部)分部长柄泽十三夫供认 :

我所领导的那个分部,运用自己所具有的设备,每月内可培养如下数量的某一种细菌 :鼠疫菌100公斤,炭疽热菌200公斤,伤寒菌300公斤,副伤寒菌“A”300公斤,霍乱菌330公斤,赤痢菌300公斤……供给由第731部队另一部分工作人员所组成,经该部队长石井将军率领到华中一带去的特别远征队之用。除伤寒菌和霍乱菌外,该远征队还使用过染上鼠疫的跳蚤去反对中国军队。(13)《前日本陆军军人因准备和使用细菌武器被控案审判材料》, (莫斯科)外国文书籍出版局1950年版,第276—280页。

另据从事细菌生产的731部队队员筱塚良雄供认 :

从1940年5月开始,少年班队员被动员生产跳蚤,在ロ号栋三楼的暗室进行作业,暗室里摆放着同石油罐大小相当的罐子,里面放有带壳的小麦,再把装在笼子里的黑老鼠放进去,老鼠就成了跳蚤的寄生体……生产的大批跳蚤利用731部队航空班的飞机运往南京……1941年8月中旬到9月初,接受大连卫生研究所交付的生产鼠疫菌的任务,我同30名队员参加,二人一组,每天培植50 个培养箱,期间我共采集了约6公斤鼠疫菌,全员计生产约70公斤。(14)筱塚良雄「陳述書」、731細菌戦裁判キャンペーン委員会·ABC 企画委員会等编辑発行『裁かれる細菌戦』(資料篇2)、2001年、16、18—21、33、34頁。

由于鼠疫菌的大量生产需要老鼠和跳蚤作为媒介物,为解决老鼠不足的问题,日伪当局除强迫东北民众捕捉老鼠上缴外,还在日本国内动员各村落培育老鼠,有些村庄竟以饲养老鼠为业。日本当局曾向各县下达任务指标,其中琦玉47.5万只、茨城20.5万只、枥木6.45万只,合计74.45万只,这些老鼠全部用于细菌部队生产鼠疫病菌。另据日本陆军防疫给水部队会计天野良治证实 :

1942年,我根据满洲的“订货”前往一些地区收购老鼠,除琦玉外没有去别的地方,每月运出5万只,再通过防疫给水本部分派给各部队。其中半数以上输送给731部队,利用运输“马路大”尸体的飞机,从立川直抵平房。(15)步平、王希亮 :《战后50年日本人的战争观》,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27页。

(二)散播鼠疫成为日军细菌作战的主要手段

获取“Q”报告并非是日军细菌部队的根本目的,其最终目的是考察各种病菌病毒的传播渠道、杀伤威力以及扩散影响等,再将他们认为满意的菌种用于实战。随着“Q”报告的形成,时值中国战场正处于战略相持阶段,为了切断中国的物资补给线,扭转战争僵局,日军对中国内地实施了一系列作战。其间,在浙赣等地的作战中,决定使用细菌武器,并由大本营参谋本部的井本熊男具体指挥,731细菌部队也抽调骨干力量临时编成奈良部队开赴前线。

据史料记载,1940年9月18日到10月7日,日军细菌部队先后六次向浙东的宁波、衢县、金华、义乌和东阳空投播撒霍乱菌、伤寒菌和鼠疫菌。10月4日,向衢县播撒了感染鼠疫的跳蚤。10月下旬,在宁波空投播撒感染鼠疫的跳蚤。11月底,再次向金华播撒了鼠疫菌。随后,宁波和衢县两地发生了流行性鼠疫。据大本营参谋本部作战课员井本熊男的业务日记(以下简称井本日记)的记载 :

听取奈良部队的情况,山本(吉郎)参谋、福森(宪雄)少佐、太田(大田澄)中佐、金子(顺一)大尉、增田(美保)大尉。

1.运输,计运送6次(其中船运2次),空运当日到达,船运需6日,将来利用飞机。

2.计攻击6次(另表说明),跳蚤1g,约1700□(16)原文如此,1g数字可能有隐瞒。。

3.效果待判定,密侦。

4.利用气象条件,从杭州测定(将细菌)投入现场可不使用降落伞(只对宁波)。

5.温州作为“下雨”的目标,台州等不适宜,但攻击温州时根据气象条件,如不使用降落伞有困难。

为了促进销售观念的转变,需要树立良好的品牌化意识,促进产品质量的提升,保证能为产品提供高质量销路。还可以推广健康养殖以及生态养殖模式,在实际生产中,加强对环境、水质、土壤等多个因素的分析,达到工作的安全监控,保证生产出的水产品能符合现代市场的质量安全标准。不仅如此,还需要对当前的市场动态情况详细分析,掌握市场行情,保证养殖产品能合理销售,确保经济效益[3]。

6.(山本参谋报告)。目标及攻击方法上要扩散。

(决定)

重复攻击方法可。(17)「井本日志」1940年10月7日、吉見義明「日本側のの文書·記録にみる731部隊と細菌戦——井本熊男「義務日志」に現れる細菌兵器使用の記述を中心に」、731細菌戦裁判キャンペーン委員会·ABC 企画委員会等编辑発行『裁かれる細菌戦』(資料篇3)、2001年,26—27頁。

该日志中“计攻击6次”系指先后6次向浙江各地撒播鼠疫跳蚤。“效果待定”指细菌攻击后尚未获得确实数据,有待派遣密侦调查。“下雨”即撒播鼠疫跳蚤的隐语。“重复攻击方法可”,系指可以反复进行鼠疫菌的攻击作战。

2001年2月,在东京地方法院审理日军细菌战民间受害国家赔偿诉讼的法庭上,日本学者松村高夫出庭证实,“宁波鼠疫患者死亡109人”,“经过(中方)一个多月的防疫活动,到11月末基本控制了流行” 。(18)松村高夫「日·米·中·ソ資料による731部隊と細菌戦の解明」、『裁かれる細菌戦』(資料篇6)、2001年、731細菌戦裁判キャンペーン委員会·ABC企画委員会等编辑発行、74頁。另据最新发现的金子顺一论文记载,日军向该地区投放了2公斤带有鼠疫菌的跳蚤,不仅造成第一次感染死亡104人的后果,而且随之引发了鼠疫的继续泛滥,造成二次感染死亡1450人的严重后果。(19)金子顺一 :《XP効果略算法》,转引自王希亮《日本发现细菌战新资料的主要内容、史料价值及其意义》,《抗日战争研究》2012年第1期。

2. 常德会战中散播鼠疫病菌

1941年11月4日早5时左右,日军细菌部队飞机在常德城内关帝庙街鸡鹅巷及东部地区撒下谷物、棉絮等颗粒物。

对于此次细菌攻击常德,《井本日志》也做了极详细的记载 :

长尾参谋ホ号件(20)“ホ”、“”、“ホ号”、“保”、“保号”等,都是日军“使用细菌武器”的代号。

11月4日早,接到目标方向天气良好的报告,97轻一飞机出发。05∶30出发,06∶50到达,雾深。落到H高度搜索,因H800附近有云层,在1000m以下实施(增田少佐操纵),有一只容器开启不充分,在洞庭湖丢下粟(21)“粟”为鼠疫跳蚤的代号,即两侧容器中装有36公斤的鼠疫跳蚤。36公斤,然后由岛村参谋搜索。

11月6日常德附近中毒流行(日军飞机一架在常德附近散播,接触者严重中毒)。

11月20日前后鼠疫猛烈流行,各战区搜集卫生资料。

判定 :“只要命中、发病确实。”(22)「井本日志」11月25日、吉見義明「日本側の文書·記録にみる731部隊と細菌戦——井本熊男「義務日志」に現れる細菌兵器使用の記述を中心に」、731細菌戦裁判キャンペーン委員会·ABC 企画委員会等编辑発行『裁かれる細菌戦》』(資料篇3)、33頁。“只要命中,发病确实”表示只要向目标准确撒播鼠疫跳蚤,鼠疫感染流行必然发生。

战后,苏联在对日军细菌战犯的伯力审判中也查明了日军在常德会战中实施细菌作战的细节,苏联国家检察官L·N·斯米尔洛夫的报告指出 :

1941年夏,在731部队第一部长太田大佐的指挥下,第二派遣队被派到中国,其特殊目的是为了散播鼠疫菌……派遣队中有30几名细菌专家……派遣队向常德市及洞庭湖附近的居民区投撒了大量感染鼠疫菌的跳蚤。太田、石井二人对派遣队的工作予以极高的评价。由于这项工作,常德附近中国居民突发了强烈的流行性鼠疫。”(23)松村高夫「日·米·中·ソ資料による731部隊と細菌戦の解明」、731細菌戦裁判キャンペーン委員会·ABC 企画委員会等编辑発行『裁かれる細菌戦』(資料篇6)、83頁。

3. 浙赣作战中的鼠疫作战

1942年4月30日,为了打通浙赣线,摧毁中国的空军基地和前进机场,日本大本营发动了“浙赣作战”。5月27日,731部队要员石井四郎、村上隆、增田美保、小野寺义男等人参加了参谋本部关于细菌作战的会议,决定使用霍乱、伤寒、副伤寒和鼠疫病菌等细菌武器,并由哈尔滨平房提供2公斤鼠疫菌,南京提供1公斤,其他部队提供1公斤,计4公斤。另外还商定 :1.保守秘密;2.组织细菌部队的具体计划;3.为避免友军感染和保守机密,派遣两个班(支队)。(24)松村高夫「日·米·中·ソ資料による731部隊と細菌戦の解明」,731細菌戦裁判キャンペーン委員会·ABC 企画委員会等编辑発行『裁かれる細菌戦』(資料篇6)、95頁。

5月30日,参谋本部第一部长田中新一少将向石井四郎少将、村上隆中佐、增田知贞中佐、小野寺义男中佐、增田美保少佐等人传达了决定实施细菌作战的“大陆指”(25)“大陆指”是由作战课筹划方案,然后逐级呈报议定,最后由参谋总长发出“大陆指”。按着惯例,“大陆指”需呈报给大元帅昭和天皇。和“注意”(26)吉見義明「日本側の文書·記録にみる731部隊と細菌戦——井本熊男「義務日志」に現れる細菌兵器使用の記述を中心に」、731細菌戦裁判キャンペーン委員会·ABC 企画委員会等编辑発行『裁かれる細菌戦』(資料篇3)、35頁。。从7月开始,日军细菌部队出动飞机对赣州、建瓯等地实施细菌作战。(27)吉見義明「日本側の文書·記録にみる731部隊と細菌戦——井本熊男「義務日志」に現れる細菌兵器使用の記述を中心に」、731細菌戦裁判キャンペーン委員会·ABC 企画委員会等编辑発行『裁かれる細菌戦』(資料篇3)、35頁。8月19日,又向日军撤出的地域播撒鼠疫菌。8月下旬,731部队正式展开“ホ”号作战,向上饶、广丰、玉山(20日)、江山、常山等地散布细菌。8月27日,随着日军从衢县、丽水撤退,又向这些地区散布了细菌。据《井本日志》记载 :

井本大佐接到支那派遣军参谋长尾大佐的“ホ实施的现况”的报告,关于地面的散播,有如下记载 :

广信 PX 1、毒化跳蚤

2、撒放感染老鼠

广丰1

玉山1、2

3、在米上附着干燥菌,目标是鼠—蚤—人的感染

江山 C1.直接投入井中

2. 附着在食物上

3.注射在水果里

常山同上

衢县 T、PA蚤

丽水 T、PA蚤(28)吉見義明「日本側の文書·記録にみる731部隊と細菌戦——井本熊男「義務日志」に現れる細菌兵器使用の記述を中心に」、731細菌戦裁判キャンペーン委員会·ABC 企画委員会等编辑発行『裁かれる細菌戦』(資料篇3)、36頁。P : 表示鼠疫。 C :表示霍乱。T :表示伤寒(肠伤寒)。PX :表示鼠疫菌液。PA :表示副伤寒。

以上可知,日军细菌部队向广信、广丰、玉山散布了鼠疫菌,对江山、常山播撒了霍乱菌,对衢县、丽水播撒的是肠伤寒菌和副伤寒菌。还在江山把霍乱菌投入井中,或者附着在食物或水果上,致使饮用井水或误食沾染病菌食物的和平居民罹难,并造成传染病的泛滥。(29)「井本日志」8月28日,吉見義明「日本側の文書·記録にみる731部隊と細菌戦——井本熊男「義務日志」に現れる細菌兵器使用の記述を中心に」,731細菌戦裁判キャンペーン委員会·ABC 企画委員会等编辑発行『裁かれる細菌戦』(資料篇3)、37頁。

(三)日军实施鼠疫作战的遗患

1944年,日军在亚洲战场已经日暮途穷,包括丧失在太平洋的制海权和制空权,南太平洋的据点也逐渐消失,所以已经不可能展开大规模细菌作战。因此,1945年1月,日本陆军中央决定停止实施细菌作战。当年8月,苏联红军进军东北,日军参谋总部立即指示731部队毁灭证据。从1945年8月9日到8月14日,731部队杀害关押的400多名“马路大”后,将焚毁过的尸骨灰丢进松花江中。从8月12日傍晚开始破坏有关建筑物, 8月14日,安达的野外实验场也被彻底破坏。

由于731部队本部被完全破坏,大批感染鼠疫的老鼠逃出,他们首先侵袭的就是临近731部队的村庄。这些村庄突然出现大量东北民间从未见过的白老鼠。据统计,从1946年6月到9月间,731部队周围的后二道沟、义发源、大东井子一带鼠疫泛滥,死亡者计121人。(30)松村高夫「日·米·中·ソ資料による731部隊と細菌戦の解明」、731細菌戦裁判キャンペーン委員会·ABC 企画委員会等编辑発行『裁かれる細菌戦』(資料篇6)、103頁。直到1959年,鼠疫才被基本控制。

浙江一带的鼠疫泛滥就更为严重,甚至一直持续影响到今天。1940年10月29日到12月2日,浙江宁波因鼠疫流行死亡109人。当时,为进行防疫,烧毁了感染的房屋。此后,市中心区作为“鼠疫场”长期空置。直到上世纪70年代,那里才允许建筑房屋。1989年到1995年间,浙江省利用放射免疫沉淀方法从老鼠中检出92例F抗阳体细胞,分别分布在义乌、兰溪、宁波、东阳、龙游等地区。这意味着鼠疫菌的存在,可以证明这些地区属于病源体的巢穴地区。(31)松村高夫「日·米·中·ソ資料による731部隊と細菌戦の解明」、731細菌戦裁判キャンペーン委員会·ABC 企画委員会等编辑発行『裁かれる細菌戦』(資料篇6)、104頁。

结 语

“Q”报告综合分析了57个病例的病理和病变趋向及其形成原因和感染比例,并提供了鼠疫感染程度及器官病变的详细数据,为731部队进行细菌武器研究、细菌感染效果、菌种剂量选择等提供了重要参考。解剖器官之全、数据之详细,成为731部队大规模实施鼠疫作战的重要依据。本文通过对“Q”报告的解读,揭示了731部队以“防疫”为名,实际进行细菌感染研究的历史事实,也是731部队在侵华战争期间泯灭人性、践踏人道的直接证据。

二战期间,美国在研究化学武器的使用与防御的过程中,发现了日本从事细菌实验和细菌战的蛛丝马迹。并在1943年建立起细菌战研究基地,对细菌武器进行初步开发。日本投降后,美国利用占领日本的便利迅速派出细菌专家前往调查,目的并非揭露日本细菌战的罪行,而是旨在抢先获取日本的细菌战技术资料。在这一过程中,美国包庇日本731细菌战部队的战犯,并从日本战犯手中获得包括“Q”报告在内的细菌战资料。美国为获取日军细菌实验和细菌作战的资料,不惜袒护罪行累累的日本细菌战战犯,掩盖和袒护日军细菌战罪行,使他们逍遥法外,甚至成为战后日本医学、制药、防疫、教学等部门的“精英”,表现出美国在战犯处置方面的双重标准,从另一个侧面也暴露出美国在处理国际事务中“公允”“维护世界正义”“保障世界和平” 等虚假的一面。

1940年以后,侵华日军对浙赣等地区的鼠疫细菌攻击,正是以人体实验的“Q”报告为前提条件。日军获得了一系列“科学”数据,从而认识到鼠疫细菌是进行细菌战的“优秀弹种”,为此组成奈良细菌部队,携带在哈尔滨平房繁殖培育的鼠疫跳蚤,对浙赣地区进行了以鼠疫细菌为主的细菌战实战。换言之,“Q”报告是日军鼠疫攻击战的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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