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新马克思主义文化观及其启示

2020-02-23 11:40蔡正丽
宜春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文化观威廉斯大众文化

蔡正丽

(安徽建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英国新马克思主义兴起于20世纪50年代,其理论旨趣多集中于文化研究上,并试图将文化研究与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有机结合起来,从而创立一种“文化马克思主义”。从严格意义上讲,英国新马克思主义不是一种特定的理论思潮,它更多是呈现出一种“学术共同体”的特征,可纳入到该“学术共同体”的学术人物的边界也不是绝对的,对此学界目前并没有达成完全共识。但将雷蒙德·威廉斯、约翰·汤普森、斯图亚特·霍尔、特瑞·伊格尔顿等人视为英国新马克思主义者的主要代表人物,已获得理论界的基本认同。本文将通过对上述几位主要代表人物的文化观考察,以期对英国新马克思主义文化观的要义有个切中肯綮的把握,继而挖掘其时代价值,分析其理论上的不足与实践上的缺陷,一方面为构建与创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理论探寻可借鉴的学术资源,另一方面通过具体剖析其对大众文化、文化与政治的关系、文化与日常生活的关系等方面解读,从而为新时代文化实践提供某些启示。

一、英国新马克思主义文化观的理论生成语境

以“利维斯主义”为代表的精英主义文化理论、马克思主义理论、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共同构成了英国新马克思主义文化观生成的理论语境。三种理论水乳交融地融合在一起,催生了独具特色的新马克思主义文化观。

(一)英国本土利维斯主义传统的熏陶

要了解任何人的文化观点,必须深入到他生活于其中的文化背景中。英国新马克思主义者文化观点出场前,以马修·阿诺德、艾略特、利维斯为代表的文化思想家确立的精英文化观念占据着英国的文化领地,形成了当时颇具影响的“利维斯主义”传统。这一传统在文化观上,将文化看作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思想和言论的汇集,是对完美的追寻,是人们置放精神和灵魂的载体,是匡正物质文明弊端的手段,具有救赎的意义。与此同时,对当时兴起的大众文化持一种批判的态度。英国新马克思主义在这种文化氛围的影响下诞生,但又并不是呼吸当时文化背景的消极分泌物,而是对持精英主义立场的文化观进行批判吸收。一方面,积极采纳了艾略特在《关于文化定义的札记》一文中对文化的定义,即文化是“某一个民族整体的生活方式”。新马克思主义者沿着“生活方式”的路线诠释文化观,文化从此脱离了纯碎的精神存在而落地社会生活各个领域,文化的内涵从代表智性成果拓展到作为一种物质性的存在方式。另一方面,新马克思主义文化观又是在批判精英主义文化观的基础上确立的。他批判以马修·阿诺德等人代表的文化思想家在定义文化时,都对“文化”一词赋予理想化的色彩和美学的意义。英国新马克思主义者在吸收精英主义文化观的文化定义时,又超过了他们定义的区域,并辩证地看待大众文化,积极肯定大众文化的意义,不仅对大众文化研究具有开拓性意义,还表明新马克思主义者“将文化从少数人手里‘夺取’了过来,放在普通大众的手中,从而摆脱了文化精英主义立场”。[1](P49)

(二)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思想的启迪

20世纪30年代,马克思主义理论在英国产生广泛影响,《<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给布赫洛的信》等文本,成为英国新马克思主义者研究马克思主义文化思想的文本依据。他们集中探究马恩著作中涉及到对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公式的理解。“把经济机构的事实以及由此而来的社会关系看作是一条主线,文化便是沿着这条主线编织起来的,只有理解了这条主线,才能真正理解文化——这便是我们这个世纪的马克思主义者们所继承的传统”。[2](P285)英国新马克思主义者肯定了马恩对社会发展理论的贡献,并在这一社会发展理论的框架中,详细考察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关系,充分认识到社会各要素相互关系的复杂性,尤其是在涉及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关系时,强调“互相作用”,肯定了包括文化在内的上层建筑的自律性。英国新马克思主义者成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积极诠释者,肯定马克思和恩格斯把经济变革看成社会的原动力,而非把“思想定律”看成智性发展的原动力时,也批评了在那时的英国种种对马克思主义文化的浪漫性解读,即虽然承认文化的物质基础,却把文化视作可以走在经济和社会组织前面,体现着理想的未来。

(三)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影响

无论是西方的“人本主义马克思主义”还是“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他们的价值立场都影响了英国新马克思主义对文化的定义。如卢卡奇通过对马克思《资本论》等著作的详细解读,提出“总体性辩证法”的方法论,强调整体性、过程性、主体性,对英国新马克思主义文化观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威廉斯视文化为整体生活方式的整体论,汤普森视文化为斗争过程的过程论,无不是对卢卡奇“总体性辩证法”的回应。此外,以法国阿尔都塞为代表的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也对英国新马克思主义文化观产生影响,尤其是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理论,凸显文化的政治性。伊格尔顿大量钻研“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著作,建立一种意识形态的和政治的文化批判理论。意大利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葛兰西的“霸权理论“对英国的文化研究有着巨大的贡献。威廉斯汲取霸权理论学说,将文化的外延拓展到三个方面,即占支配地位的文化、残余文化和新兴文化,并指出三种不同形态的文化围绕着霸权进行斗争。

二、英国新马克思主义文化观的要义

英国新马克思主义在“什么是文化”这一文化研究的核心问题中确立了自己独特的文化观,新马克思主义代表人物威廉斯、汤普森、伊格尔顿、霍尔对文化定义都给予了特别的关注。尽管新马克思主义者对文化的具体定义不完全相同,但在文化是整体的生活方式这一理解上是相同的。“生活方式”是他们理解文化的立足点,是这一理论群体构建自身文化理论的基点。

(一)文化是一种整体的生活方式

2018年,中央决定深化党和国家机构改革,组建文化和旅游部是其中的一项重要改革。文化和旅游合体既强强联合,又相辅相成。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一个地区精神文化的象征,同旅游开发密不可分,所以,挖掘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精神核心成为了旅游开发的重点内容之一,科学合理地进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开发能够为当地的旅游开发注入精神内涵,提高旅游产品的精神层次,从而为当地旅游业的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促进当地经济发展。

较之于以往将文化局限在智性和精神性成果的认识,新马克思主义者扩充了文化的内涵,主张从人们的实践生活和生产(包括斗争)中理解文化,从精神性、物质性和整体性三个维度界定文化概念。威廉斯在《文化与社会》一书中阐述了文化的四个层面含义:“一是指心灵的普遍状态和习惯;二是整个社会智性发展的普遍状态;三是艺术的整体状况;四是包括物质、智性、精神等各个层面的整体生活方式。”[2](P5)上述的四种含义可以归纳为,文化是不仅仅是代表人类精神生活的智性成果,还是人类整体的生活方式。此种定义突破了传统马克思主义对文化定义的边界,引入了总体性和社会性的定义。为进一步阐明作为“整体的生活方式”的文化具体所指,威廉斯在后来的《文化分析》一文中,分别从“理想的、文献的、生活的”三个方面定义不同性质的文化,指出“理想的”文化是指人类某种尽善尽美的状态和过程,是整体生活方式中代表人类社会真理和价值的精神成果;“文献的”文化是指向于各种思想性作品;“生活的”文化是对生活方式的描述。威廉斯对文化的定义充分包含了对文化的复杂性和整体性的判断,将文化指向三个不同层面的事实领域,这种文化定义又超越了英国传统利维斯主义对文化的浪漫式理解,从“理想的”文化拓展到“日常生活的”文化。在威廉斯那里,文化还体现为活动的,多层次的结构物。如依据人类活动的过程,将文化分为“活文化、记载的文化、选择性传统”,以及依据文化的结构层次,分为“占主导地位的文化、新兴的文化、过去残留的文化”。由此观之,威廉斯从辩证法的整体性、过程性、关联性中确立了文化观,旨在理解文化与社会的关系。只有全面理解文化在社会个领域的渗透性和弥散性,才能深刻捕捉文化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以及参透文化与政治,文化与革命,文化与生活,文化与经济的关系。总体来说,威廉斯的文化观遵循了马克思实践唯物主义传统,主张从人们的实践生活和生产中理解文化。

(二)文化是包含了斗争性的整体生活方式

文化概念在理论家之间的批评与交锋中进一步完善,英国新马克思主义另一位代表人物汤普森在威廉斯的文化定义基础上,进一步挖掘文化的特性,在其《漫长的革命》一书中批评了威廉斯的“整体的生活方式”的文化观过于笼统。一方面,批评威廉斯的文化定义是在“感觉结构”这种特殊的社会经验的基础上形成的,而用“感觉结构”描述整体的生活方式,使得代表整体生活方式的文化一词突出经验性,模糊了文化内在的冲突点,也因此忽视了文化应涵盖的政治性和权力性,而被忽视的这些正是文化要探讨的核心问题。于是他在《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一书中,亮出了自己对文化的理解,用“斗争方式”修改了威廉斯的“生活方式”,把文化所包含的冲突性突现出来。另一方面,汤普森修正了威廉斯文化定义中的“生活方式”一词,作为一种物质的生产方式更能体现文化所包含的冲突性,汤普森看到,正是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创造了工人阶级顺应大工业机器发展的新文化,其中民主观念,国际主义精神,革命意识等文化,都是在新兴的生产方式下形成的文化。

(三)文化是政治的解毒剂

英国新马克思主义者特瑞·伊格尔顿在《文化的观念》中,探讨了文化的定义。伊格尔顿分析“文化”与“文明”两个词语的相同和不同之处,相同之处是他们既是描述性概念又是规范性概念,“文化”作为描述性概念表示一种生活形态,作为规范性概念就具有了价值维度,暗含着赞颂一种生活形式对人性的启蒙和净化,在这个意义上,文化就与“文明”一词相通。然而文化又时常处于文明的对立面,当资本主义文明显示出低劣和掠夺性时,代表着整体的、有机的、美感的文化就成为批判资本主义文明的武器。正如他指出“文化这个词语的第一重要的派生意义是反资本主义的批判”,[3](P12)而“批评始于政治且始终以政治为核心”。[4](P20)从文化与文明的关系中,伊格尔顿得出“文化是政治的解毒剂”[3](P14)的结论。在反对党派的偏见中,文化是通过“诉诸平衡来调和那种狂热的井蛙之见,让思想不受任何狭隘、错乱、宗派性事务的困扰”。[3](P14)文化似乎就具有了政治中立的性质。

(四)文化是符号表征也是意指实践

英国新马克思主义代表人物斯图亚特·霍尔倾向于从意义着手给文化下定义,从符号的角度解释文化,认为文化是各种物质符号借助语言来传达意义的人类行为。如果说威廉斯等人将文化定义为一种整体的生活方式,霍尔则在此基础上详细解释了文化如何成为生活方式。首先,文化是意义的生产和交换的实践过程。其中语言是表征意义的介体,通过不同的言语方式,形成不同的意义,人们对事物的理解依赖于人们对事物富有意义的解释。可见,意义不是内在于事物中,是被构造,被生产的,这种意义的构造和生产叫做意指实践。人们在相同的意义理解中互相交流,就形成了文化。进一步说,不同的人属于同一种文化,是因为他们用相同的方式解释事物,在彼此理解的基础上表达他们自己,以及他们对世界的想法和情感。

三、英国新马克思主义文化观的限度与启示

英国新马克思主义自问世以来产生了持久的历史性影响。以文化观为立足点,从文化的视角诠释马克思主义,创立了文化唯物主义理论,并以“文化马克思主义”享誉学术界。究竟英国新马克思主义以文化的武器展开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提供了那些富有启发性的东西呢?以及是否存在内在的缺陷?

(一)英国新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的限度

我们需要辩证地对待英国新马克思主义文化观。英国新马克思主义从文化的视角诠释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展开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批判,在当时也被称为“文化马克思主义”,他们对马克思主义运用和发展具有重要的贡献。然而,因过于强调文化的地位,存在对经济决定论批判矫枉过正之嫌,且缺乏有力的政治组织团体,来推进社会变革,导致“文化马克思主义”成为一种为资本主义疗伤治病的“社会病理学”研究。此外,20世纪以来,整个文化事业市场化,很难找到非商品化的文化领域,以及文化在非经济意义上的独立性,文化与经济体系有着紧密的关系,即使在政治意义上,文化生产也只能在某种价值体系内部生产,很难实现变革社会的政治意义。因此,任何通过单一的文化批判试图变革资本主义制度,以及通过“文化路径”试图构建理想的制度体系都是不可能的,需要加强文化与其它领域,尤其是文化与经济的研究,这在英国新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中是缺失的。尽管存在缺陷,但英国新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依然有着较大的贡献。

(二)在反思马克思主义重大理论中深化了唯物史观

唯物史观揭示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但是,历史唯物主义需要不断完善,以适应复杂多变的社会发展。英国马克思主义在推动历史唯物主义发展上做出了较大的贡献,一是在阐释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关系的复杂性中创立了“文化唯物主义”理论,文化唯物主义理论是在对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关系的复杂性考察中,通过对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关系的总体性阐发,得出马克思的这一对概念不是表达抽象的关系,而是试图说明社会过程的分析性范畴,两者是一种构成性的过程,不存在先后顺序,也不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领域,也不是某种凝固的存在物,在社会发展过程中,它们是交织在一起的。且威廉斯对马克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关系公式进行概念的辨析,他认为这一公式的关键词“决定”一词不是简单的体现主导性的词,而是指“限度的设定”,即经济基础为上层建筑设定限度和施加压力。文化不仅仅是在上层建筑领域,文化具有物质生产性,内化于社会的政治、经济、生活等一切领域之中,构成人类社会发展的内驱力。因此,英国新马克思主义的文化观破除了社会历史发展的机械决定论,纠正了对马恩社会发展理论的“经济唯物主义”和“经济决定论”的误读,展现了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关系的复杂途径。通过具体阐释两者交互作用的的中介要素、内在机制和丰富内涵,进而深化了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

(三)其对大众文化的研究为我国文化建设提供借鉴意义

英国新马克思主义者对大众文化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研究,通过确立文化观的层次性,赋予日常生活层面文化的平民属性。相应的,在大众文化的研究中,他们从“人民性”的立场对其进行了肯定意义上的解读,突破法兰克福学派对大众文化的批判解读的视角,赋予大众文化在人们日常生活中应有的积极意义。其对大众文化的独特的研究视角给予我国文化建设重要的启示。在当今中国,大众文化在电子媒介的传播下,日益占据着人们的闲暇生活,诸如粉丝文化、视觉文化的盛行,深深影响着人们的心理活动和价值意识。由于大众文化与文化工业紧密相连,不可避免存在文化商业化、娱乐化的共性特征,一定程度消解了人们价值观的深度。但是,中国的大众文化有其自身的特性,它既具有健康的民间文化底蕴,又具有改革开放文化实践的基本精神。因此,我们应将西方的大众文化理论同中国的具体语境相结合,来认识自己的大众文化,包括其特点,功用、影响和发展方式。如我们可以将优秀的传统文化,革命文化,改革开放的文化融入大众文化中,通过赋予大众文化民族的、时代的精神内核,提升大众文化的品格,引导大众文化取材于人民的生活,服务于人民的需要,更好的体现“人民性”。并通过加强对大众文化的引导,积极利用健康的大众文化,说好当下的中国故事,传播社会正能量,弘扬社会风尚,更好体现大众文化的“时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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