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语背景学习者“～心”类同素易混淆词研究

唐淑宏，朴睿智

现代汉语词汇的突出特点之一是汉语语素以单音节为基本形式，单音语素再构成双音或多音的合成词。有些单音语素构词能力很强，构成的合成词形成了规模庞大的同素词群。据张凯《汉语构词基本字的统计分析》统计，“现代汉语中构词能力最强的‘子’构成1 581个合成词”［1］。同素词含有相同语素，词义相近、相通，使第二语言学习者常分辨不清而发生混淆。张博《二语学习中母语词义误推的类型与特点》、朱志平《双音词偏误的词汇语义学分析》都注意到，同素词对于学习者来说存在一定的难度［2-3］。到目前为止，虽然关于易混淆词研究的文章很多，而且从中介语角度来写混淆词的文章也不少，但是从同素词角度来考察易混淆词的文章却比较少，于洋在《CSL学习者同素同义单双音名词混淆分布特征及其成因》中考察了不同母语背景CSL学习者同素同义单双音名词的混淆情况，认为其混淆具有共同性，单音名词最常在“X+的+N单”结构中发生误用，而双音名词最常在“NP+N双”结构中发生误用［4］；付娜等在《易混淆词辨析中的构组原则及其实施方案》中对韩语背景学习者汉语词语混淆情况进行了考察，提出辨析易混淆词时构组的原则和组构方案［5］。那么在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韩语背景学习者中，同素词之间的混淆情况怎么样？混淆特点如何？混淆的原因有哪些呢？

为此，本文重点考察了韩语背景学习者“～心”类同素词的混淆情况。以其作为考察对象主要有两个原因：（1）在教学中发现韩语背景学习者“～心”类同素词出现的误用率比较高，希望本文在探讨上述问题的同时能够对“～心”类同素词形成比较全面的认识；（2）“～心”类同素词是人类普遍存在的情感体验，各种语言中都存在与之相关的概念范畴的成员。本文根据《汉语水平词汇与汉字等级大纲》［6］和《外国人实用汉语常用词表》［7］，挑选出由“ ～ 心”构成的合成词共有13个。以这13个“～心”类同素词作为研究对象，设计调查问卷，对出现的偏误进行统计分析，找出产生偏误的原因，并提出相应的学习策略。

一、“～心”类同素易混淆词

在国内，“易混淆词”研究是由张博教授开创并倡导的。易混淆词的概念是由张博在《影响同形同音词与多义词区分的深层原因》中提出来的，所谓的“易混淆词”是指“在第二语言习得过程中，学习者由于缺乏语感并受到母语词汇知识的干扰，很容易混淆某些词语的关系，当理解甲时误解为乙，或当使用甲时误用了乙。那么甲词和乙词就称之为易混淆词”，其中甲为当用词，乙为误用词［8］。

同素词是指含有相同语素，词义相近或相通的词，这些词更容易使第二语言学习者分辨不清而发生混淆。在现代汉语词语中已形成了许多的同素词群。其中“心”是使用频率较多的语素之一，而以“～心”作为语素的合成词是人类最基本的情感表达方式，本文以韩语背景学习者为调查对象，选取了“小心、热心、操心、细心、专心、偏心、放心、安心、爱心、疑心、关心、费心、苦心”这13个词，对其使用情况展开问卷调查。

二、“～心”类同素易混淆词问卷调查

（一）调查问卷设计

此次调查问卷以《大纲》规定的四个级别中“～心”类同素词作为参照，同时结合《外国人实用汉语常用词表》，选取出“～心”类同素易混淆词共13个。为了更好地了解易混淆词的使用情况，混淆的特点及其偏误产生的原因，本文把相关同素词放在一起展开调查，以此来考察学生的掌握程度。题型皆是选择题，一共15 个题。同时，为了韩国学生能够顺利比较汉语与韩语的句义，问卷上附加了韩语的翻译。

（二）调查问卷实施

参与此次调查的对象是来自沈阳师范大学、辽宁大学、沈阳航空航天大学三所大学的在华学习汉语的韩国留学生，问卷总共72 份。其中沈阳师范大学35份，辽宁大学26份，沈阳航空航天大学11份。他们的年龄在19岁到26岁之间，处于学习汉语的中高级阶段，汉语水平考试五级左右。

（三）“～心”类同素易混淆词问卷调查情况

此次问卷调查围绕13个“～心”类同素易混淆词展开，共计15 道题，题型为选择题，其中加粗字体为正确答案。具体问卷调查情况如下：

1.他话不多，性格也____。（内向 小心）

正确答案为“内向”，正确率为80%。在汉语中，“内向”是指人的性格、思想感情深沉、不外露。“小心”指的是注意、留心。因此，答案是“内向”。但是由于汉字词的原因，在韩语中“小心”表示汉语中的“内向”，由于词义的不同，韩国汉语学习者常常误用“小心”与“内向”。

2.乘务员要做到___服务。（热情 热心）

3.他对社会活动很____，对家务却漠不关心。（热心 热情）

第2题正确答案为“热情”，正确率为38.3%；第3 题正确答案为“热心”，正确率为55%。“热心”和“热情”都是形容词，都表示“感情热烈、诚挚”的意思，前边都可以加“很、非常”等程度副词。但词义侧重点不同。“热情”侧重于感情热烈、浓厚，如“他对人非常热情”“乘务员要做到热情服务”。所以第2 题选择“热情”，而“热心”着重内心有兴趣、肯尽力、积极主动，如对给别人介绍对象“他十分热心”“他对社会活动很热心”。所以，第3 题选择“热心”。除此以外，“热情”还可以是名词。

4.过马路时一定要____汽车。（小心 操心）

5.他是个很____的人。（细心 小心）

第5 题正确答案为“细心”，正确率为75%。“小心”作动词时，表示留意、注意，“细心”是形容词，表示心思周密、细密，可以修饰一个人的性格怎么样。答案是“细心”。

6.她工作负责，总是___护理病人。（专心小心）

第6 题正确答案为“专心”，正确率为68.4%。“小心”表示留意、注意，“专心”指的是在一个人的行为上全神贯注的样子。因此，答案是“专心”。

7.你太____了！为什么每次都护着弟弟？（偏心 偏爱）

第7 题正确答案为“偏心”，正确率为35%。本题是在此次问卷中错误率最高的一道题。汉语中“太～了”结构一般应该插入形容词。“偏爱”的词性是动词，“偏心”的词性则是形容词。因此，答案应该选择“偏心”。韩语中没有跟“偏心”对应的词可以表示汉语中“偏心”的所有意义。而且韩语中的“편애（偏爱）”也兼形容词。因此，韩国汉语学习者常常分辨不出“偏心”与“偏爱”的不同。

8.房间太吵，没办法____学习。（安心 放心）

第8 题正确答案为“安心”，正确率为43.4%。在汉语中，“安心”指心情安定，“放心”指心情安定，没有忧虑和牵挂。因此，“安心”是正确答案。而在韩语中，受韩语汉字词的影响，“安心”表示没有忧虑和牵挂或心绪安定，与汉语中的“放心”或“轻松”对应，而韩语的“放心”表示某人做事大意、不仔细，有贬义色彩。

9.终于考完试了，心里____多了。（轻松 安心）

第9 题正确答案为“轻松”，正确率为76.7%。在汉语中，“轻松”表示不感到有负担、不紧张。句中说不用担心了就不感到有负担，因此，答案是“轻松”。在汉语中，词义相近的词语常让韩国汉语学习者难以掌握。

10.像这样没有____、随时体罚学生的人不配当老师。（爱心 爱情）

第10 题正确答案为“爱心”，正确率为50%。在汉语中，“爱情”指异性之间的感情，“爱心”指的是对人或事物的关怀、爱护的思想感情。在韩语中，不存在“爱心”对应的词，“爱情”不仅表示男女异性之间的感情，还可以表示亲人、朋友或师徒之间，甚至可以用于非生物，所以很多韩语学生误选了“爱情”。这是汉韩词义不一一对应所造成的混淆，正确答案应该是“爱心”。

11.我___你们今天来不了了。（疑心 怀疑）

12.他从来没有____过自己的能力。（疑心怀疑）

第11 题正确答案为“怀疑”，正确率为61.7%；第12 题正确答案为“怀疑”，正确率为55%。在韩语中不存在与“怀疑”完全对应的动词，韩语中的“疑心”可以充当名词和动词。但汉语的“疑心”多用于名词。韩国汉语学习者容易混淆“怀疑”与“疑心”，两题的答案是“怀疑”。这是汉韩词义不一一对应所造成的混淆。

13.她很____穿着打扮。（关心 注重）

14.环境污染问题引起社会的____。（关心关注）

第13 题正确答案为“注重”，正确率为40%；第14 题正确答案为“关注”，正确率为73.4%。韩语中的“关心”与汉语一对多的关系，与汉语中的“关注，注重，关心”对应。韩语中的“关心”使用的范围广泛，韩国汉语学习者易混淆。这是汉韩词义不一一对应所造成的混淆。

15.让您____了，一直为我的事操心。（费心苦心）

第15 题正确答案为“费心”，正确率为51.7%。“苦心”与“费心”皆指耗费心思或精力，但“费心”多用于请求与致谢，“苦心”用得较自由。因此，答案是“费心”。语用上的差异也是混淆的原因。

三、“～心”类同素易混淆词偏误原因

同素易混淆词偏误原因可分为两大类：母语（韩国语）的影响与目的语（汉语）的影响。

（一）母语的影响

根据调查问卷分析的偏误原因，同素易混淆词偏误受母语的影响可分为三类：

1.母语中汉字词的影响

韩国汉语学习者在学习目的语过程中，出现易混淆的主要原因是母语中汉字词的影响。在韩语词汇中，汉字词约占70%，大多数的韩语汉字词与汉语词的结构以及词义相似，这是韩国汉语学习者比别国汉语学习者易于学习汉语的原因之一。但一些词语由于各国文化的影响或经济原则而产生易混淆词，出现同词异义现象。同素易混淆词也同样存在此类问题。

（1）汉字词的理性意义不同。韩国汉语学习者学习词语时，由于汉字词的理性意义不同而常误用。

首先，以“小心”为例。

其次，以“操心”为例。

“操心”的韩语对译词“조심”表示为了避免错误而小心、谨慎、注意言行。如（倒车要操心。）“조심”与汉语中的“小心”对应。但在汉语中“操心”表示费心考虑人或事情。

由于母语中的理性意义与目的语不同，韩国汉语学习者常混淆。

（2）汉字词的附加意义不同。韩国汉语学习者在学习目的语过程中，由于母语中词语的感情色彩不同常常导致目的语中的误用。

首先，以“放心”为例。

“放心”的韩语对译词“방심”表示大意、不小心，有贬义色彩。（犯人趁警察放心跑走了。）但在汉语中的“放心”表示心绪安定，没有忧虑和牵挂，有褒义色彩。由于母语与目的语感情色彩不同，所以韩国学生常常不能正确使用“放心”。

其次，以“安心”为例。

2.母语义位误推

张博在《二语学习中母语词义误推的类型与特点》中指出，“义位误推是指，当母语多义词在一个义位上与目的语某词有同义关系时，学习者将母语多义词词义系统中的其他义位错误地推移到目的语的这个对应词上。”［2］如图1：

图1 义位误推示意图

以“爱心”为例。

“爱心、爱情→爱情”的混淆原因是母语的义位误推造成的。

在韩语中没有与“爱心”对应的词语。因此，韩国汉语学习者错误地把“爱情”的对译词推移到“爱心”上，误认为既可指“对男女之间有深厚感情”，也可指“关心、爱护”，在当用“爱心”时误用“爱情”。而且学习者错误地把“爱心”的对译短语推移到“爱情”上，但“爱心”的对译词是定中结构的偏正短语，既可指男女间相爱的感情，也可指人和人之间的深厚感情。因此在当用“爱情”时误用“爱心”。

3.母语义域误推

张博在《二语学习中母语词义误推的类型与特点》中指出，“义域误推是指学习者将母语词某一义位相对宽广的语义范围（即‘义域’）错误地推移到目的语的对应词上。”［2］如图2：

图2 义域误推示意图

经过调查问卷发现，在这13个词中，有三个词是母语词义域误推造成的：

以“关心”为例。

关心→注重、关注、重要

韩国汉语学习者错误地把“关心”推移到“注重”上，误认为“关心”可指“重视”，在当用“注重”时误用“关心”。

韩国汉语学习者错误地把“关心”推移到“关注”上，误认为“关心”可指“关心、重视”，在当用“关注”时误用“关心”。

以“疑心”为例。

疑心→疑心，怀疑

因此，韩国汉语学习者错误地把“疑心”推移到“怀疑”上，在当用“怀疑”时误用“疑心”。

以“偏爱”为例。

偏爱→偏心、偏爱

在韩语中没有与“偏心”对应的词语。因此，韩国汉语学习者错误地把“偏爱”的对译词推移到“偏心”上。误认为“偏爱”可指“倾向、偏向的一方面”，在当用“偏心”时误用“偏爱”。

（二）目的语的影响

在韩国汉语学习者学习目的语时，常分辨不清同素词语之间的区别。因为不存在与母语对应的词，而且除了学到理性词义以外，学习者没掌握语用、词性等知识，这些问题也会导致词语使用不当。

1.目的语的理性意义不同

以“热心”与“热情”为例。

在对韩国汉语学习者教学中，学习者常混淆“热心”与“热情”。“热心”是指人的性格，“热情”表示对某件事的态度。因此，学习者需注意辨明汉语同素词的异同。

以“小心”与“细心”为例。

“小心”表示留意、注意，“细心”表示心思周密、细密，可以修饰人的性格怎么样。

以“细心”与“专心”为例。

“细心”是指心思细密，反义词是“粗心”。“专心”是指用心专一，一心不二，与“分心”词义相反，二者没有相关的地方。学习者要注意同素构成复合词的异同。

2.目的语的词性不同

以“苦心”与“苦恼”为例。

韩国汉语学习者常误认为“苦心”与“苦恼”可换用，在当用名词性的“苦心”时误用形容词性的“苦恼”，常分不清名词性、副词性的“苦心”和动词性、形容词性的“苦恼”。在同素词中，虽然词义相近，但词性则不同，也是混淆的原因。

3.目的语的语用功能不同

以“费心”与“苦心”为例。

在韩国汉语词典上，“苦心”与“费心”皆指的是耗费心思或精力，因此韩国汉语学习者在当用“苦心”时误用“费心”，或在当用“费心”时误用“苦心”，误认为“苦心”和“费心”可换用，但“费心”多用于请求与致谢，“苦心”用得较自由，在语用上的差异也是混淆的原因。

四、易混淆词学习策略

杨绪明等在《“难/懒”纠结的多角度考察——兼析TCSL 学习心理对策》中指出，在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的词汇教学上，我们不仅要让学习者建立汉语词汇形、义、音的整体认知，也应遵循词汇习得规律、联系实际语用，结合不同的社会文化心理因素，让学生掌握词语的使用差别和适用范围，从而提高汉语教学的效率。

（一）建立语素构词的意识

语素是最小的有音有义的语言单位。词是语言中最小的能够独立运用的有音有义的语言单位。语素是建立构词的主要基础。因此汉语学习者要合理对待词中每个语素的作用。汉语学习者学词汇时，首先有意识地将语素与词联系起来，产生联想，然后要肯定语素与词的关联性而不能将其零散地存储于大脑中。这种联系发生的频率越高，被认知的词就越多。如果在易混淆词学习中注意利用这种联系，将有利于汉语学习者词汇量的扩展。随着汉语学习者的词汇量增加，逐渐建立了语素构词的意识。［9］

（二）合理对待母语的迁移

有时，学习者的母语常影响目的语，母语的影响会促进目的语的掌握。如果母语中词语的结构与目的语的结构一致的话，学习者比别人更易培养构词能力。母语的影响有助于学习者学习目的语，这叫母语的正迁移。但我们更注重的是母语对目的语的负迁移，母语的负迁移常会造成词语上的误用。周琳在《母语词汇知识负迁移下的CSL学习者特异性词语混淆研究》中通过比对五种母语背景学习者的特异性词语混淆发现，导致混淆的母语词汇知识负迁移有母语词义位、义域误推、近义母语对应词影响、汉字词影响、同根词影响、母语词词性或功能影响六种类型。辨析这些混淆词应紧密联系学习者母语对症下药，以消减母语词汇知识负迁移的干扰。为了合理对待母语的负迁移，韩国汉语学习者要尽量抛开母语的束缚，重新树立第二语言的学习的概念。［10］

（三）辨明汉语同素词异同

杨绪明在《词族关联式汉语词汇教学新模式探究》中总结词族关联式词汇教学模式中的“辨析学词”，即利用词族间的关联特征进行词语对比学习。［11］在学习汉语时，汉语学习者不能只依靠词典上的理性意义，要了解词语的色彩意义，同素词含有相同语素的意义并存在一定的相关性，这种同素词之间的相关性有助于汉语学习者掌握词汇。同时，同素词之间存在着细微的差异，这种差异常会导致学习者的混淆。因此我们应该明确地辨明同素词异同。其中，掌握色彩意义及用法是汉语学习者常忽略的方面之一。为了解决同素易混淆词的误用，学习者应该如何辨明清楚呢？学习者常接触的理性意义包括指称语义的侧重点不同、范围大小不同、语义的强度不同、词义的抽象和具体不同。色彩意义包括感情色彩、语体色彩以及形象色彩，这都决定了词语的适用对象和使用场合。

五、结语

本文以13个“～心”类同素易混淆词作为研究对象，设计调查问卷，对出现的偏误进行统计分析，找出产生偏误的原因，既有母语的影响，如母语中汉字词的影响，母语义位误推，母语义域误推；也有目的语的影响，如理性意义不同，词性不同，语用功能不同。进而提出建立语素构词的意识、合理对待母语的迁移、辨明汉语同素词的异同的学习策略，旨在为韩国汉语学习者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