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秀美 人杰地灵

袁斐

在金庸的笔下，嘉兴南湖被一再提及，甚至，有的故事背景一开始并不是南湖，后来在修改时，特地把故事的背景改为了嘉兴南湖。

有一句流传甚广的评论：“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小说”。作为嘉兴作家的代表人物之一，金庸如同其笔下的经典人物东邪黄药师一样，“文才武功，琴棋书画，算数韬略，以至医卜星象，奇门五行，无一不会，无一不精”，正是“千古文人侠客梦”，15部36卷本的《金庸作品集》闳中肆外、地负海涵，编织出一个斑驳陆离、异彩纷呈的武侠世界，有如庄生蝶梦、观棋烂柯，令人暂消尘虑、洗却霜华。

喜欢金庸作品的读者同样也忘不了，在金庸的笔下，嘉兴南湖一再地出现，让人过目难忘。这一切的一切，追本溯源，还要从他少年时代在南湖求学说起。

徜徉在南湖烟雨里的初中生

金庸（本名查良镛）生逢乱世，在那个“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的年代，少年金庸在故乡浙江海宁袁花镇龙山小学堂度过了小学时光。1936年，他顺利考入了嘉兴中学，第一次离开故乡袁花，来到了美丽的南湖畔继续求学。从此，南湖深深地镌刻进了他的生命中，一生不变。

嘉兴中学的前身是嘉兴府学，1902年废科举建学堂，改为府中学堂，民国后改称浙江省立第二中学、嘉兴中学，也就是现在的嘉兴一中。1931年，留学日本的张印通担任校长，因为人正直、办学有方而闻名遐迩，汇聚了一大批有真才实学的名师大家。比如当时金庸的班主任、国文老师王芝簃是北大的高材生，数学老师章克标曾留学日本、主编开明书店数学教科书和《开明文学辞典》等书。

然而，随着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江南也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紧接着卢沟桥的烽火，上海“八一三事变”爆发了，嘉兴地近前线，海宁首先遭到了轰炸。伴随着空袭警报，少年金庸升入初二，一开始在挂了黑色窗帘的教室、防空洞中上课，后来更是跟随学校撤退到10公里外的新塍镇租借的临时教室中上课，再也无法常常徜徉在南湖烟雨的美景中。后来，金庸在《射雕英雄传》第35回“铁枪庙中”还专门提及“新塍镇小蓬莱”的地名以作纪念，它现已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景点。

1937年11月，校长张印通带着学生们开始了流亡生涯。有一次，孩子们走不动了，张印通坚持带领大家连夜赶路到达集镇才让休息，后来才知道日本军队距离他们当时的停留点不到10公里，如果不是张印通力排众议继续前进，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少年金庸，小小年纪却已经深刻体会到战争的残酷与生命的脆弱。经过数月的流亡，他们终于到达了丽水碧湖镇，在那里组成了杭嘉湖联合中学，得以在乱世中继续学业。其间，金庸还和同学一起合编出版了《献给投考初中者》，堪称是国内第一本教辅图书。

然而，少年金庸当时还不知道的是，他的母亲徐禄和最小的胞弟，却在逃难中因缺医少药病逝于余姚庵东镇，后来当他得知，却已经是人事渺茫、相思无凭了。多年以后，他把这份对母亲的眷恋写入了《书剑恩仇录》，借陈家洛回归故乡表达了自己深沉隽永的家国思念，更是在《倚天屠龙记》第三回借俞岱岩观潮，纪念自己母亲的埋骨之地……

南湖一别，亲人难觅。南湖的烟雨不绝如缕，在金庸的心里“拂了一身还满”，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沉醉于南湖情结中的小说家

洪七公高声向黄药师道：“药兄，这南湖可还有个什么名称？”黄药师道：“又叫作鸳鸯湖。”洪七公道：“好啊！怎么在这鸳鸯湖上，你女儿女婿小两口闹别扭，老丈人也不给劝劝？”

这是《射雕英雄传》第34回“岛上巨变”里的文字，故事的地点是南湖烟雨楼。在《射雕英雄传》中，嘉兴南湖是最为重要的一个场景，是全书情节起承转合的“神经中枢”。江南七怪和丘处机相识嘉兴醉仙楼，郭靖和杨康18岁时也是约在此比武;嘉兴烟雨楼中东邪、西毒、全真七子、金国武士等人大战，高潮迭起、精彩不断……

其实在《射雕英雄传》的开篇，金庸就写到了嘉兴：“嘉兴府是浙西大城，丝米集散之地，自来就十分繁盛，古称秀州，五代石晋时改名嘉禾郡，南宋时孝宗诞生于此，即位后改名嘉兴，意谓龙兴之也。地近京师临安，市肆兴旺。”对于江南风土人情，他笔下闪烁着高光：“城中居民人物温雅，贩夫走卒，形貌亦多俊秀不俗，心中暗暗称羡……见那女子（韩小莹）大约十七八岁年纪，身形苗条，大眼睛，长睫毛，皮肤如雪，正是江南水乡的俊美人物。”

南湖畔少年时的求学经历，一幕幕的南湖地理风物，像一幅幅画卷在小说家金庸脑海中转换着。在《射雕英雄传》第2回“江南七怪”中，他想起了南湖畔醉仙楼登高望远看到的风景：“这醉仙楼正在南湖之旁，湖面轻烟薄雾，几艘小舟荡漾其间，半湖水面都浮着碧油油的菱叶，他放眼观赏，顿觉心旷神怡。”还有“天下之冠”的南湖菱：“当地南湖中又有一项名产，是绿色的没角菱，菱肉鲜甜嫩滑，清香爽脆，为天下之冠，湖中菱叶特多。其时正当春深，碧水翠叶，宛若一泓碧琉璃上铺满了一片片翡翠。”

当年，金庸在南湖畔徜徉时，应该还品尝过“闻说西施曾一掐，至今颗颗爪痕添”的醉李：“这嘉兴是古越名城，所产李子甜香如美酒，因此春秋时这地方称为槜李。当年越王勾践曾在此大破吴王阖闾，正是吴越之间交通的孔道。”

嘉兴南湖因地处嘉兴城南而得名，与西南湖合称鸳鸯湖，两湖相连形似鸳鸯交颈，古时湖中常有鸳鸯栖息，因此又名鸳鸯湖。清代学者俞樾《春在堂集》记载了一件事：“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嘉兴开河，新桥下开出船一艘，深埋河底，不敢掘而止。金明寺范蠡湖内亦有船一艘，半在城内，半在城外鸳鸯湖，相传范大夫之舟也。”而今，嘉兴西南湖边上还有范蠡湖公园，相传西施死于此而墓葬湖中，因而范蠡湖还有西施冢之称。湖西北岸筑有水轩一座，即西施妆臺，为歇山顶抬梁式建筑，内原有范蠡和西施塑像。妆台北面墙中有“少伯祠”白玉石匾一块，系清光绪八年（1882年）夏立，妆台东侧湖上有西施石雕像及“沉鱼”二字。

在金庸的笔下，南湖被一再提及，甚至，有的故事背景一开始并不是南湖，后来在修改时，特地把故事的背景改为了嘉兴南湖。1959年5月20日，金庸在香港创办《明报》，开始连载“射雕三部曲”其二《神雕侠侣》。小说开篇第一章“风月无情”以欧阳修的《蝶恋花·越女采莲秋水畔》开始，紧接着直接点出时间地点：“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飘在烟水蒙蒙的湖面上。歌声发自一艘小船之中，船里五个少女和歌嘻笑，荡舟采莲。……时当南宋理宗年间，地处嘉兴南湖。节近中秋，荷叶渐残，莲肉饱实。”杨过自幼在南湖畔游荡，因李莫愁至此寻仇陆展元夫妇，在机缘巧合下与欧阳锋、郭靖黄蓉相会，进而发生了后面精彩的故事。

原先《神雕侠侣》的故事并非由嘉兴南湖发端，地点是在湖州菱湖，金庸封笔后花费10年时间修改，一招“乾坤大挪移”把湖州菱湖改成了嘉兴南湖。

金庸是写情的高手，或激越刚烈，恰直上云霄，生死不渝;或哀婉凄恻，如潇湘夜雨，绵无绝期，《神雕侠侣》全书以风月开篇，南湖秀美的烟雨风光实在是绝佳背景;另外，《神雕侠侣》以“写情”为主题，被誉为“情书”，以情花的“入口甘甜，回味苦涩，情之为物，正是如此”比喻爱情，切中肯綮;而嘉兴南湖旧称鸳鸯湖，更是别有寓意，杨过断臂、小龙女失贞，正是一对“苦命鸳鸯”。

在小说家金庸的笔下，南湖闪耀着五彩的光芒，南湖情结不思量、自难忘。作为成年人我们自然懂得，故乡在一个人的生命中意味着什么、有多么重要。南湖是金庸的故乡，他把少年生命中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一事一人都写进了小说，甚至草灰蛇线、伏脉千里，起承转合处若合符节、令人拍案。这是小说家的“大境界”，是大作家的“小欢喜”。

忘不了南湖家国情的大师兄

“当年遭寇难，失哺意彷徨。母校如慈母，育我厚抚养。”时隔55年后，在嘉兴一中90周年校庆的时候，“大师兄”金庸终于回到母校，写下了当年乱世求学的那段经历，感念当年的恩深情重。

嘉兴地处吴越交界之处，东海、太湖之间，是名副其实的江河湖海纵横汇聚之所，再加上天下无双的钱塘潮，终于催生出一代武林文宗金庸。嘉兴的文化精神，既有吴人的秀雅精致，又有越人的爽朗倔强，形成了温和圆润、精致和谐的传统，思想就像是“没有角”的南湖菱一样，圆润内敛;行动却又像粽子一样，抓得紧，不放松。在金庸的笔下，在金庸的精神世界里，南湖并非只有温情脉脉的秀美柔情，更有侠骨铮铮的铿锵勇猛。

可以说，《射雕英雄传》若是缺少了“江南七侠”这几位嘉兴人的串联延续，后来的“铁马秋风塞北”与“杏花春雨江南”是不可能经纬交织、纵横捭阖的。更为关键的是，江南七侠虽然武功未臻一流，但绝对无愧于“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大侠标准，正是他们，培养除了一代武林盟主“北侠”郭靖。即使是温柔娴静如程英、陆无双这样的嘉兴姑娘，也会为了一份心中缥缈的期待，在南湖畔痴痴地等待，历霜华而不变，虽憔悴而不改……

1940年，在省里联合高中读书的金庸发表了一篇“壁报”文章，他模仿《爱丽丝漫游奇遇记》自称“阿丽丝”，讽刺当时国民党派到学校的训导主任沈乃昌为“眼镜蛇”，在校师生无不拍手称快。当时的金庸可谓是“一事能狂便少年”，但是事情的后果却是非常严重，按照金庸自己的话说：“那是生死系于一线的大难”。国民党政府在学校里实行严格的思想管控制度，训导主任权力极大，金庸被勒令退学开除学籍，幸亏张印通多方斡旋，最终金庸被转学到衢州一中继续高中学业。后来，金庸在嘉兴一中90周年校庆时，出资捐建了一座张印通铜像，并在铜像前深深鞠躬，正是对少年时代这一事件的感恩与回报。

金庸的祖上门户科第鼎盛，当时称为“一门七进士，叔侄五翰林”，被康熙御笔亲题“唐宋以来巨族，江南有数人家”。然而雍正四年（1726年）的一场文字狱“维止案”，查氏家族由盛转衰。金庸在《鹿鼎记》第一回中，详细讲述了这段家族秘辛，笔下涌动的却是一份骄傲与自豪。这份执著敬事、不忘初心的性情，与南湖的精神息息相关。是南湖畔的求学与流亡，给了他少年的成长，伴随他一生的坚守。比如，金庸在《东南日本》发表文章，批判“人比黄花瘦”的“摇尾乞怜”，提出在抗战的大背景下，一切吟风弄月、缺乏战斗精神的思想都是不可取的。乃至后来令他在香港声名鹊起的《明报》社论，以及为香港回归多方奔走、殚精竭慮，也是延续了这份侠义的薪火。

大约与《神雕侠侣》故事同时代的南宋词人蒋捷《虞美人》词曰：“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年华老去，但一直未变的是一份浓酽的乡愁，是那忘不了的家国情。从少年游学的初中生，到壮年游世的小说家，再到老年游艺的大师兄，金庸与南湖唇齿相依，从未分离。

所以，在金庸的第一部小说《书剑恩仇录》中，当“鸳鸯刀”骆冰因被捕的爱侣辗转反侧，午夜听雨难眠，心中想起的是嘉兴南湖边最美好的回忆：“当年与丈夫新婚后第三日，奉了老当家之命，到嘉兴府搭救一个被土豪陷害的寡妇，功成之后，两人夜半在南湖烟雨楼上饮酒赏雨。”

金庸先生1948年离开故乡，2018年驾鹤西去，寓居香港整整70年，在香江的雨夜里，他写下：“文泰来手携新妇，刀击土豪首级，打着节拍，纵声高歌，此情此景，寒窗雨声中都兜上心来。”可那份快意恩仇、狂歌纵酒的青春，最美的记忆，确实是和小说里的一样，在嘉兴，在南湖。

这正是：

Louis Cha （1924-2018） is better known by his penname Jin Yong， the author of 15 Wuxia novels. The novels have a widespread following in Chinese-speaking areas at home and abroad. More than 100 million copies of his 15 works have been sold worldwide. The world of kungfu masters is a fantasy that has fascinated one generation of readers after another.

Louis Cha was a native of Haining， a county-level city of Jiaxing， a prefecture-level city in northern Zhejiang. In 1936， he graduated from a primary school in his hometown and enrolled into what is now known as the First Middle School of Jiaxing. The predecessor of the school was a government-sponsored school in the Qing Dynasty （1644-1911） for those who were preparing themselves for taking imperial examinations at different levels. After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 was dropped in 1902， it became a middle school. Then it became Jiaxing Middle School.

In 1937， the Chinese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broke out in full scale. Haining was bombed frequently as it was close to Shanghai. Louis Cha took classes in the classroom where windows were all blocked by black curtains and in air-raid shelters. Then the school was vacated to Xincheng Town， about 10 kilometers from the school in Jiaxing. It was just the beginning of the long exile of young Louis Cha. As he retreated step by step into the southwest of Zhejiang， he went to middle schools in Lishui and Quzhou respectively. Eventually he ended up in Chongqing， the nations war-time capital in the southwest of China， where he spent a short time studying at a university.

Jin Yong set some of his Wuxia novels in Jiaxing in general and South Lake of Jiaxing in particular. Some most important plots of The Legend of the Condor Heroes are set at the Misty Rain Pavilion on the South Lake. Jin Yong wrote the novel in Hong Kong from 1955 to 1957， so far away from Jiaxing. Jiaxing appears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novel， one of Jin Yongs best known Wuxia stories， thanks to the 59-episode television adaptation screened in 1983 in Hong Kong and later on the mainland. Jiaxing， its natural and cultural beauty， its people， and its past appear in his novel fondly and sentimentally and fuse seamlessly with his imagination and fiction and nostalgia. His description of the views seen from the Misty Rain Pavilion is obvious.ly from the memory of his visit to the South Lake.

From the novel， the reader can easily deduce that Louis Cha was apparently familiar with two unique delicacies of Jiaxing. The water caltrop of the South Lake is special. Unlike other common species with four barbed spines， the water caltrop in the South Lake is relatively round without four 1-cm barbed spines. In the second chapter of The Legend of the Condor Heroes， there is a long description of the South Lake water caltrop. Another unique thing of Jiaxing is Zui Plum. And Louis Cha must have been familiar with the fruit. Zuili was a place where the Yue State and the Wu State staged a fierce battle in a long warr against each other more than 2，000 years ago. What makes the plum fruit different from ordinary species is that it has a light slender scar-like impression on the skin and the scar is said to be the nail impression of Xi Shi the Beauty.

Louis Cha was so obsessed with the South Lake that it appeared in some other novels. He began to serialize The Return of the Condor Heroes in Ming Pao， a newspaper he founded and operated in Hong Kong on January 1， 1957. The novel installments ended on May 19， 1959. The story begins on a lake in Huzhou， a prefecture to the west of Jiaxing. Louis Cha stopped writing novels in 1972. In 1982 he began to modify the novels. In one modification he made in The Return of the Condor Heroes， he reset the beginning of the story at the South Lake of Jiaxing. In The Book and the Sword， the first book Louis Cha wrote and serialized in The New Evening Post in Hong Kong from February 1955 to September 1956， a big part of the story is set in Haining and Jiaxing. In The Deer and the Cauldron， his last Wuxia novel serialized in Ming Pao from October 1969 to September 1972， Jin Yong gave a detailed account of his ancestors who were framed and persecuted in a case in 1726. The Zha family began to come down in the world from then 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