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小辑

2020-11-17 06:59李惊涛
连云港文学 2020年6期
关键词:博导大哥局长

李惊涛 等

目击者

李惊涛

事情似乎起因于一个传说,有人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便有人翻山越岭,过涧渡河,前来取他首级。既是传说,也就没人当回事。眼前的事情,倒是非常紧急,因为司机陡然踩了刹车。车上人朝前一耸,又朝后一仰,这才坐正了,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一头鹿。司机说。

便都朝车窗外张望。张望的结果令人很不满意。

哪有鹿?有人说,难道我的眼睛近视了?

兴许是幻觉。有人给司机台阶,说着含义暧昧的话,天边的云彩谁能视而不见?

司机驻稳车,到车外前后左右看了看,回到车上说,要落雨了。

大家看见,所坐的中巴车像船一样在路面上漂着。有个叫东夷的,应该不只是好奇,从车后窗眺望了一眼,胸口顿时抽紧。

乌云下面,确乎有个东西卧在路上,渐渐变成小黑点,消失在视野里。

这样的事情,必须心照不宣。东夷说,众人皆醉的时候,你能独醒?

几个深夜喝酒的人,因为诸事烦心,暂时淹没在生啤里,自以为找到了人生的幸福感。看见路灯下人影憧憧,东夷心事很重地说,不能独醒。

老铁是我叔。东夷的朋友南耳说,他这辈子,手下人惹了多少祸,都是他圆场。有一次,有人又喝多了酒,在大街上乱砍人,完全没有风度呀;用砍刀,咔嚓,那谁的胳膊,连同一个桌角,就掉地上了。

这么跩?正剥着一只“麻小”的吉普,也是东夷的朋友,手停了下来。

你该不是怀疑吧?老铁的侄子不满地说,你看你面前那桌角,还在吗?

吉普一看,果然,胳膊肘下面的桌子,缺了一个角。

那就是我叔手下人砍的。南耳接着说,事实证明,你的胳膊肘还健在,是一次成功逃逸。

我的嘴很一向很严。认为应该与人同醉的东夷说,我那天看见的,只跟你们俩说了。

真是一头鹿吗?保全了胳膊肘的吉普,惊魂未定,将信将疑。

事情越来越麻烦了。说了之后,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东夷知道,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他知道他们几乎全知道了。他们也知道他知道他们几乎全知道了。但是,都不挑明。这是一种默契。因为事情显然又近了一步,即使是传说,脚程也该很近了,无论是人,还是一头鹿。

我们走在大路上,东夷说,就应该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反证,我们不是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难道我们离目标越来越远,就是好事吗?

会场一片死寂。东夷清了清嗓子,又说,当然,如果我是目标,人家离我近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望了望空旷的体育场,说,今天,就讲到这里。

下了体育场台阶,走向出口处时,东夷看见,门洞里好像有个黑影。

很曲折的过程哦。黑影站在原地,兴奋地叙叨着,荆轲受命弑君时,还接受了另一个任务,就是从咸阳来,取你首级。

原来是这个传说,东夷放下心来,告诉对方,图穷匕首见以后,荆轲失败了。

不过老铁定下来的事情,也不好变。黑影说,所以,你还得死。

你是死神吗,东夷不满地说,操人生死?

我不是。黑影的声音,听上去羞答答的。

随便取人性命,东夷义正辞严地指出,就有点接近死神了!

本来是死神收你性命。黑影解释说,可是,他也死在了半道上。

死神死了?东夷诧异地问,像荆轲一样,死得很窝心?

他还好,遭了车祸,躺路上了。黑影说,尸首周围,不少苍蝇飞来飞去;看样子,已经死了不少日子了。

有这等事儿。东夷想到南耳的叔叔,那个老铁,感觉心坠出体外,掉到了地上。他闭上了眼睛。

所以,黑影说,我继承死神的遗志,来了。

新死神?东夷又吃了一惊,把眼睛睁开。

我哪够得上?得割够了人头数,才晋升得了。黑影说着,从背后抽出了镰刀。

绿 珠

刘兆亮

公元前537 年,也许还要往前,那年四月的第一滴雨,“啪”一声,打在夫谭腰际的玉佩上。他眉头抖了一下,移开搭在剑柄的手掌,找到玉佩,用最短的手指摸到那滴雨,抬到鼻前,认真地嗅,此刻,更多的雨水,像往事一样纷至沓来。

夫谭单手将马绳绷直,那匹枣红马,从国都会稽山一路跑到边陲龙山,想在雨中耷拉一下脑袋,都不被允许。它必须跟夫谭一起,站在龙山最高的地方,向吴国方向望过去。而那滴已按进鼻孔中的雨水,像是从吴国飘过来的一片山河,正被夫谭嗅出可以一剑封喉的角度。

雨乱如麻。没有谁敢上前为夫谭掷上竹叶蓑衣。雨水洗亮将士的盔甲与比盔甲还黑亮的眼睛。突然,夫谭移回手指,抽剑凌空,向雨中大吼:越过龙山,还我绿珠!

身后一众将士,齐刷刷拔剑振臂高呼:越过龙山,越过龙山……

夫谭猛回头,呵问:后一句为何不喊?!将士手持的长剑愣停了两秒,又在雨中狂舞,“还我绿珠,还我绿珠……”,把刚才少的话单独补喊上来。

绿珠是夫谭前线阵中唯一的女人,却是先锋将。三月,吴国来犯,双方把最烈的一战拖到龙山跟前。夫谭已在帐中传令,追到龙山下便罢。哪知绿珠恋战,对手是吴国的猛将,绿珠的左骑护卫,已被斩落马下,从营帐奔突过来的信使大喊:越王有令,已到龙山,休要恋战。这句话当口,吴将扫来一记重剑,绿珠先侧耳将王令听进,顺势再低头,本可躲过,却因听令分神,头盔被重剑扫掉,剑盔击撞的声音,将右翼的小将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头盔落下,没有长发散落遮住双眼,这是什么女将?吴国将领只愣了一下神,丢盔的绿珠却在满目金星乱闪中,策马扬剑,一个虚晃实杀封中对手要害。不远处吴王见状大喊:掠活的!话音刚落,一张大网,自斜坡上的茂林中下探过来,罩向绿珠,绿珠瞬间被一拥而上的吴兵擒在网中。随后,吴军从龙山间的山道,挟绿珠向北方呼啸而去。

龙山一战仅过去一个多月,竟像是一年……十年那么久。绿珠在龙山骁勇的样子历历在目,绿珠削发时的场景,那些纷纷扬扬在越国大地上的头发,像箭矢一样,当时就注定有朝一日要射到吴国盔甲的缝隙中去。夫谭看到儿子允常在院中,舞动跟自己型号一样的越剑,将附近低垂树叶切成丝丝缕缕时,也打不起精神来。允常顺着自己收回的剑风,顺到了父王嘴中一句轻微的念词:越过龙山,还我绿珠。允常不及走到恰当跪拜的距离,便俯身请战:父王心事,常愿一战代为了结。夫谭手轻轻一摆,纠正一句:这是国事,还没到时辰。

却说吴国那边,掠走绿珠后,没杀没剐,倒是锦衣玉食地伺候,每天看绿珠的一头短发,香肩下纹上的火凤凰也在薄如蝉翼的丝绸下若隐若现。退掉戎装的绿珠光彩照人。吴王亲问她,发肤本是父母所赐,你为何如此糟蹋?绿珠笑而不语,眼神里有一种轻蔑的余波,到底是美女子,连这种眼神,都闪动光泽。越王器重于你,难道为你大逆不道而心生欢喜?吴王再逼问。绿珠仅回四个字:时也,命也。便不再说话。此刻,她的眼神中,竟有一股侠风剑气的磊落,有些不动声色的逼人之力。吴王转身离去后,口中念念有词:断发文身……女子竟刚美至此。

吴国密探得知情报,越王要亲自发兵龙山,要夺回绿珠,已到过龙山顶上挥剑起誓。吴王听后,更加疑惑,一介女子,将也罢,卒也好,何至于让夫谭沉不住气。自己的几员虎将都折了,也不止于此啊。“战场上解决不了的事,可能情场上要得手了。”赵王微笑着对左右说,“天助吴国,我们越过龙山,得到会稽的日子不远了。”

此时,左右将相均起势附和,拔剑呼喊:“越过龙山,得到会稽”。而赵王仍微笑着说,不急,不急,只要绿珠在吴国一日,越王就战败一日。众将不领会大王意思,一片狐疑的眼神在吴国的王殿里飘荡。吴王仰天长啸,重复一句:得到会稽的日子不远了。

越王夫谭除了隔一段时间发兵到龙山前,却并不越过龙山,而身后的越国人酿酒、织衣、烧陶、雕玉,甚至有了文身的手艺人,将店铺开在沿街,一派浓厚的商业生活气息。绿珠成了一个女英雄,从她断发取义,戎装上身那一天,到被掠到吴国不屈不挠的日日夜夜里,从将士到百姓,都在心中暗喊:“越过龙山,还我绿珠”。

吴为鱼米之乡,人丁兴旺,马强兵壮,想攻越国,随时可去。而越国过龙山,前来征伐,又暂无这个实力。吴王似乎也并没有五成以上的把握,能强攻下越国。所以,自从掠来了绿珠,就把她锁进深闺,想用时间与空间带来的情殇凌迟越王夫谭。

转眼一年多过去了,吴国的密报称,越王夫谭日渐消瘦,到龙山顶举剑喊话时,山谷里已经听不到有中气的回音了。但另一个线报却说,越王这是因陪武操劳而消瘦的,肉都瘦到肌肉里了。陪什么武?陪绿珠特训过的两百个切发文身的女子练武,女子练,男将更跟着苦练。已经有一个特别出挑的,比绿珠还美,叫白玉。

后一个线报,让赵王大惊失色,那时,他正在绿珠身边,劝绿珠归为己妾,准备给越王的心理雪上加层霜。

吴王捻须自语:“真是低估了夫谭,原来不是情啊,是义呐!”他赶紧叫来武将,跟他说,快挑选吾吴几个习武女子,把她们的长发切了,切成绿珠那样的,振振士气,备攻越国。绿珠听后,微微一笑。

那几天,几个被强行切发的习武女子,静静地吊死在赵国的悬梁上。绿珠依然是吴国唯一短发文身的女子。吴王忧心忡忡,不明就里。

神 医

颜廷君

春眠不觉晓。醒来刚打开手机,手机就响了。

“猜猜我是谁?”手机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中国的男人太多,我无从猜起。

“我是小太监!”

“小太监”是我大学同学,文学爱好者——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大部分都是文学爱好者。他平时说话是男声,一朗诵诗声音就不男不女,因此有了“小太监”这个绰号。难能可贵的是他喜欢这个绰号,他说这个绰号听起来亲切。

“原来是你!你在哪高就?”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听到你的声音,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大学时代。”

“时光不饶人啊,一晃小太监变成了老太监。”“小太监”感叹道。

“听说你混的不错呀?”

“还行,在一家公司当副总。我们老板钱总身体不适,西医无能为力,他听说上海中医院有位老中医叫颜德新——跟你一个姓,医术高明,善治疑难杂症,他想找颜德新看病,把这事交给我办。我在同学群里一拨拉,拨拉到你了,帮我找找关系玉成其事,越快越好!”

我前往上海中医院,通过一番打探,把了解到的情况向老同学“小太监”报告:“颜德新退休五十多年了,算得上是个古人;他儿子子承父志,是上海中医院主任医师、博导,医术也很高明。你跟钱总沟通一下,如果他愿意让颜博导看病,我再进行下一步操作。”

稍后,“小太监”回复:“钱总说,非颜德新不看,钱不是问题。”

我说:“颜德新在那边了,不死找不到他。”我挂了手机。

一小时后,“小太监”打来电话,说钱总同意让颜博导做他的主治医师,让我协调颜博导的时间。我费了一番周折,为钱总协调好来沪就医的时间。“小太监”告诉我,他们一行三人,我在上海交大校内教师活动中心宾馆给他们预约了三个房间。“小太监”把航班号发到我的手机上,意在让我接机。我给他发了个信息,乘地铁10 号线到交通大学站只需二十分钟,车接需要一个小时。

黄昏时分,我在交通大学地铁站口恭候,除了老同学“小太监”和钱总,还有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美女。“小太监”首先向我介绍钱总,我跟钱总握手问好,钱总微微点头,像个有身份的人。钱总看上去七十来岁,稍后得知他实际年龄五十四岁。大家都知道做企业操心比较多,折旧速度比较快,再加上有病,显得比较老。

“这位是钱总的……怎么说呢,秘书?”“小太监”介绍美女。

“说清楚点!”美女斜了“小太监”一眼。

“小太监”直接介绍她是钱总的情人她也不在乎,与其羞羞答答,不如坦诚承认。

三人在宾馆前台登记完毕后,美女护送钱总上楼。“小太监”继续向我介绍美女:“她的职务不好定位,绝大多数企业没有这样的岗位,类似翻译,可她不懂任何外语,她的工作职责是把钱总说的语言翻译成汉语。钱总说的是家乡土话,而且口齿不清,没有翻译,地球人都听不懂。她跟钱总是一个村人,钱总的话她听得懂。她这个职业算不算翻译?”

我说:“算,小语种翻译。你休整一下,晚上二楼小酌。”

“千万不要劝酒,钱总喝多了会骂人掀桌子。”

“最好别掀,不然酒店打110,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时常掀桌子,从没有人打110,饭店都巴不得他掀桌子。”

“为什么?”

“因为损坏了东西,他会五倍十倍地赔偿你。”

“那我们换个地方吃饭!我有个朋友是开饭店的,离这儿不远。”

“看完病再说。”

我笑道:“当真了?”

“小太监”说:“钱总掀桌子是一种娱乐活动,赔偿是给小费的一种形式。”

次日上午9 时许,我开车带他们前往上海中医院。

暮春时节,上海中医院的院子里樱花飘落如雪,暗香浮动。

“花谢花飞花满天……”触景生情,“小太监”开始吟诵《红楼梦》中的《葬花吟》。钱总东张西望,好像给景色迷住了。

我们一行四人进了颜博导的科室。一张长长的办公桌就像主席台,桌后博导居中,左右分别坐着两个实习的男博士。博导一眼就看出谁是病人,他指着对面的一张凳子对钱总说:“请坐。”

钱总坐下,我站在钱总左边,“小太监”和女翻译站在钱总右边。

“什么情况?”博导问诊。

钱总介绍病情。博导听了几句问我:“他是蒙古人吗?”

我说:“不是。”

“哪国的?”

“中国的。”

“少数民族?”

“不是,汉族。”

“汉族怎么不说汉语?”

“他说的就是汉语!”

博导惊讶:“那我怎么听不懂?”

我指着美女说:“他带了个翻译。”

钱总接着说话,大家看钱总说话。钱总说了一会,美女开始翻译:“钱总是我们市的首富,家里有二十多个亿固定资产,公司地盘比你们十个中医院还大,公司年利润一个多亿,钱总是市人大代表。”

美女翻译完毕,钱总观察博导和博士的表情。博导无悲无喜,四个博士生战战兢兢,就像面对暴君。博导对钱总说:“与病情无关的事不用说,说病情!”

钱总介绍病情,介绍一句,女翻译翻译一句:

胃癌,胃切除了三分之一,偏头痛,耳鸣,咽炎,牙疼,颈椎痛,腰间盘突出,风湿性关节炎,阳萎,尿毒症……

博导、博士做记录。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四个博士生的状态越来越放松。

“停!”博导放下手中的笔,皱着眉对钱总说:“你不妨换个思路,拣好的地方说。”

毛病太多,用排除法省事。我盯着钱总,心中对这位成功人士的尊敬荡然无存。财富、权力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人而言有何意义?埃及不属于木乃伊。此刻我感觉有一种快感从骨头里向外渗透,幸福在大脑里冒泡。我的快感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源于侥幸:我没有他那么多财富,也不是人大代表,但身体健康。

钱总盯着博导看了好一会,依旧没有换一个思路,说的都是病情,最后说的是:“失眠,不到下半夜睡不着,一睡着就做噩梦,就巴不得醒来,醒了想睡,睡了又想醒,你说怎么办?”

四个博士生一脸哭丧,好像彻底崩溃了。我油然想到一个解脱方案:死!

“还有没有什么绝招?”钱总再问。

博导说:“拜佛!去拜佛。”

如果一个西医让病人看中医,相当于婉转地说这是绝症;如果中医建议病人去拜佛,相当于说料理后事去吧。

博导望闻问切之后,为钱总开药方,开罢把病历卡推到钱总面前。钱总看了看,把病历卡推到博导面前,说了一句话。美女翻译:“钱总说,我们路比较远,你多开点药,省得来回拿药麻烦。”

博导再次把病历卡推到钱总面前:“够了,这就够了!”

我想什么叫“够了,这就够了”?是吃完就好了呢,还是吃完就死了呢?

回了教师活动中心宾馆,我问“小太监”下面的行程安排。“小太监”与钱总商量了一番,对我说:“明天去普陀山拜佛,八点半出发。”

次日八点十分,我前往宾馆为钱总一行送行。前台说他们七点钟就出发了,我正要离开,前台让我把账结一下,我问什么账,前台说就是那三个房间,钱总说让你结。我愕然、茫然:把掀桌子当作娱乐,五倍十倍赔偿当作给小费的人,怎么会干出这种事?仔细想来,为娱乐、享受不在乎钱,和有讨便宜的机会不放过、从讨便宜中找到快感的行为不矛盾。

次年樱花飘落的季节,我想到了钱总,给“小太监”打电话:“老同学,我想了解一下,钱总的身体还好吗?”

“早变成骨灰了!”

“什么时候死的?”

“离开上海三个多月吧。”

“博导开的药够了吗?”

小太监感叹:“不多不少,没有不够也没有剩下一付药,吃完就死了,正好!”

——真是神医!

人 情

王春迪

在老街上吃过早饭的人,都说老街上的早饭特别有味。其实老街上的早饭和别的地儿没有什么不同,吃来吃去也就那几样,不过就是豆腐脑豆腐卷,薄粉黄粉,煎饼油条酥烧。后来街上也有卖类似汉堡烧麦手抓饼灌汤包的,但说不上是因为不实惠,还是因为不填肚子,除了些上学的孩子,吃的人不多。

寥寥几样东西,老街人却有自己的搭配方法,若吃豆腐脑,老街人习惯就着煎饼,卷着黄粉(黄豆做成的粉)和油条吃,煎饼里还要抹一道由辣椒粉、韭菜花、酱油和成的调料。若吃薄粉(绿豆做成的热糊糊),他们喜欢把辣椒粉韭菜花搅拌在薄粉里,就着豆腐卷或者酥烧(用面裹着葱白炸而成的团子)吃。如今,年轻人不大讲究,有拿肉松面包吃薄粉的,老一代人看了直摇头——什么吃法,太不对味了嘛!

老街几家卖早饭的,都扎在街西那当口,门面很小,里头仅够支几口锅,来客就搁外头。夏天,用几张一臂高的小桌子拼成一排,两边放满了小马扎,无论男女,管你是西装革履还是穿红戴绿浓妆艳抹,见空就坐吧,别等人伺候,自个儿端碗,自个儿擦桌。冬天,就围着桌子搭一个简易棚子挡风,用那种红白蓝三色相间的防水布,有风吹过,哗哗作响。

和别的地方不同,老街这儿卖豆腐脑,摊子上就只有豆腐脑,还有几摞煎饼。你要吃油条酥烧,就去炸油条的摊子上;你要吃黄粉,几步远的地方就有黄粉摊,自己切去。有几个老街坊还有喝早酒的习惯,卖薄粉的万大娘屋里有桶装的散装玉米酒,她男人从酒厂打来自己喝的。你馋,自己找碗倒。南面的牌坊街,卖薄粉的摊子上,也卖酥烧、豆腐卷、油条、茶叶蛋,省时省力,很方便,但大伙还是不厌其烦地到老街上吃,几个摊子转转,现吃现买,香。

匡婶多年来一直在老街卖水煎豆腐卷,一口锅,一块面板,从一毛钱能买一个的年月,卖到今天两块钱三个。匡婶的水煎豆腐卷,不用调和油,用花生油,皮薄得能清晰地看出里面五颜六色的馅儿,她的馅儿三天两头地变,韭菜黄瓜豆芽胡萝卜,土豆白菜萝卜洋葱荠菜。大清早,就有长长的队伍,排队等锅开。

匡婶一直是笑呵呵的,其实匡婶很多时候并没笑,她长着一副笑面。匡婶圆脸,腮上肉多,嘴巴微张,眼睛有点眯,慈眉善目的。熟悉匡婶的人,知道她命苦。匡婶男人年轻时下矿,手脚生了病,人到中年就不能干重活了。匡婶凭着一口煎锅,拉扯了一个闺女一个儿子,闺女在本地中医院当护士,儿子后来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在南方找了个体面的工作,还谈了个女朋友,眼瞅要谈婚论嫁了,儿子遇上了车祸,说走就走了。这些年,匡婶常会盯着留着平头的圆脸青年愣神。她的儿子生前就是平头,和她一样,也是圆脸。

匡婶的男人身体不好,却很勤快,早上给匡婶打下手,中午收摊后,匡婶眯一会儿午觉,男人便骑着机动三轮车,买菜,买面,拉货。技校门口,每逢周末,就有很多等车回家的学生,他便在三轮车后面装一篷子,拉几个短途的学生,挣多挣少,反正不闲着。

哪想有一回,匡婶男人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个正拐弯的大货车,他正处于大货车视线盲区,俗称“月亮弯”,一时无路,被卷进了货车里头。

那些天,卖薄粉的万大娘,和几个老姐妹,轮着到匡婶家,给她送水送饭,大家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儿子丈夫,一种死法,都走在她前头,这种塌天的事儿,怎么劝?说什么好?于是,匡婶愿意说话,就陪她说说,不愿意说话,就帮她拾掇拾掇。之前做豆腐卷的锅碗瓢盆,胡乱地堆在一起,上面落满了油灰,万大娘要擦洗擦洗,匡婶看了,只说:“你拿去吧,能用就用,扔了也可惜。”

万大娘没说话,眼圈一红,又把东西放了回去。

没有了匡婶的豆腐卷,街坊们便去吃油条黄粉,但口味终究单一了些,老街的吃客,少了许多。

某天,临近晌午,万大娘正收摊,来了一个人,提一袋子豆腐卷,放在桌子上。

“老板娘,你尝尝这个豆腐卷,说得过去,赶明儿我就送点过来。放在你摊子上,你挣点,我也挣点。”

万大娘说:“你搁这儿吧,我正忙,晚些再说。”

那人一走,万大娘就去了匡婶家,让匡婶尝尝这豆腐卷。

匡婶咬了一口。

“咋样?”万大娘问。

“皮厚了,菜也老,还放味精。”

“这人要在我摊子上卖这个。”

“那你就卖呗,多挣些。”

万大娘说:“我不卖。你以为,人这辈子就只为挣钱?这些日子,街坊们的肚子,都给你留着空呢。我们这帮老姐妹,盼你能走出来,就怕你闷在家里胡思乱想。”

几天后,匡婶的锅又在老街上支起来了。

万大娘特地让人在老街口放了一挂小红鞭……

女儿知道母亲又出来卖早饭,很不乐意,她不想让母亲太辛苦。

可匡婶却说:“你不懂的。”

回头又补了一句:“这条街上,单单摆个摊,欠的人情,一辈子都还不完。”

摸 秋

张洪涛

秋已凉夜正深。大哥听我东一搭西一搭地说着家乡的人事变化,酒就越喝越慢。很明显大哥心思不在酒上,或者说大哥酒兴不高。

大哥在南方奋斗了四十多年,迈入富豪行列。这些年变化太大了,只有家乡口音没变。

大哥问我,庄上小丫头青年蛋子都走了,湖里地谁种?

我说,都转包了,“大白鹅”包的最多。

啥?大哥来了兴致。你说的“大白鹅”,是不是四嫂?

是呀!

唉呀!她的浑名还是我给起的呢。大哥突然兴奋地站起来,老三,这酒先不喝了,我们摸秋去!

灯光下,大哥激动地挠着花白头发。恍惚中,那个顽劣的少年回来了。

夜是一样的夜,但饥饿的阴影却久久笼罩着村庄。六七岁的我鼻子特别灵,凡是能入口的食物味道,我都能分辨无误,甚至在睡梦中都能被粮食的香气唤醒,这些粮食是大哥从无数个夜里偷偷揣进来的。

我问大哥,这是偷吗?

胡说!这不是偷,这是摸……摸秋。摸秋是大哥的强项。大哥不是一个人战斗,庄上十多个小伙伴是他的战友。从河里、沟里钻到大队的庄稼地,玉米、花生,装在裤档中摸回家,解馋,也解饿。

现在我和大哥各揣了条蛇皮袋摸黑往湖地走去。路上大哥忆起过去说,当年大白鹅的舌头真毒啊!

当年的看秋人是郑四哥。四哥白天看秋还行,夜里就不敢出门,怕黑。大哥和战友们摸秋就经常得手。四哥被队长凶得头低毛耷。性格刚烈的四嫂,见男人挨剋觉得脸上无光,就说,我不怕黑,夜里我去看秋。

大哥和一班小光棍们听说四嫂夜里看秋,就莫名地兴奋。几人一伙分成三个战斗小组,四嫂撵跑一组,另一组又偷偷摸了上来。四嫂东一段西一段地追,累得呼呼喘气,汗就下来了。四嫂一边脱下外衣凉快,一边恨恨地骂着,小兔崽子们!早晚我逮住拧下你们的耳朵。

夜光下看见穿着内衣的四嫂白白的身材,大哥眼都直了,说,四嫂像不像大白鹅?

伙伴们对大哥的想象力佩服得五体投地。真的咧!就是个大白鹅!你敢不敢摸一下大白鹅?你要摸到了,今晚摸的秋都归你。

大哥精神起来,说话算数?摸就摸!他蹑手蹑脚地潜入四嫂身后玉米地,咔嚓一声掰下一个玉米,故意咳嗽了一声。四嫂赤膊一个冲锋抓住大哥,捏着耳朵拎了出来。

还偷不?不偷了不偷了。大哥嘴里说着,手却趁机摸了四嫂一把。四嫂身子一激灵,骂道,毛还没长全的生瓜蛋,不光会偷还会耍流氓,看我怎么治你。手一扬,大哥的小褂就离了身,再一扯,大哥的裤子就落了地。虽是夜里,大哥也羞得慌忙蹲下身抱紧双腿。四嫂训骂说,瞅你这个熊样,从小不学好,到老不成人。得打一辈光棍,死了都没个烧纸的。大哥头低了下去。

四嫂把大哥身上和心理的衣服扒得精光。

几天后,大哥一个人去了南方。

现在大哥已经功成名就了,却要专门到四嫂的地里摸秋,难道还记着四十年前的羞辱?

到了四嫂的玉米地,大哥一下子进入了摸秋的角色,老三,得掐一下试试,别掰老玉米,嫩的煮了才好吃。

我口里应着,摸索着找到几根嫩玉米装入袋中,又摸到花生地,拔了几墩花生。大哥说,小时候我们摸过最多的是地爪,烤着吃最香。我们来到地瓜地扒开土,一个个滚圆的地瓜就露了出来。大哥突然停下说,不对!

怎么不对?

感觉不对。大哥说,小时候“摸秋”偷偷摸摸的,一出门就猫着腰往黑处走,怕人看见。今晚我们大大方方的,不像是来“摸秋”倒像是逛超市。湖地里也没个看秋的人,一点也不刺激。

大哥的声音里满是失落,动作也慢了下来。湖地远处一处微弱的灯光引起了他的注意。我告诉大哥,那是四嫂家的鱼塘养鹅场。哦!“大白鹅”养鹅了?大哥来了兴趣,走,去看看。

我不知大哥要干什么,忐忑不安地跟着大哥走近鱼塘。就见大哥俯身,在地面上摸索了一会,拣了一个土疙瘩,运动了下胳膊,使劲向池塘甩去。

白白的鹅们大声惊叫起来。鹅叫声中,一个拿铁叉的老女人窜了出来。四嫂威风凛凛,风采不减当年。四嫂大声骂道,谁家的小兔崽子,从小不学好,到老不成人,都什么年月了还摸秋?大哥笑了,又拾一块土疙瘩向水中抛去,鹅叫的更急了。四嫂持叉追来。

大哥喊了一声“大白鹅”!拉着我说,快跑!顺手把摸来的“秋”连同蛇皮袋一起丢了。

回到家,我们老兄弟俩累得气喘吁吁。大哥嘿嘿笑着,当年要不是“大白鹅”,我也没有今天的成就。今晚听她这一骂,终于找到当年摸秋的味了!来,兄弟,这瓶酒,挤了!

老张局长

杨红星

退休两个月,张局长想起自己走的时候,还有宣纸、茶杯等私人东西还没拿走,正好家里练字的宣纸也用完了。

张局长想去一趟单位取这两样东西,再说也好长时间没有看到昔日的同事们了。

张局长开着私家车到了单位大门口,横杆没有上抬,一阵语音播报传入老张耳朵里:“临时车……临时车……”

见边上有一个停车位,张局长把车停了上去,无奈地下了车。

张局长走到行人通行的偏门,那不锈钢门禁却冰冷冰冷丝毫不动。

张局长将自己的脸朝门禁人脸识别的显示屏上凑凑,距离靠近些还左右晃晃,门禁不再识别,试了多次也不行,张局长进不去。

门卫老赵看见问了一声:“老张局长,要进去吗?”“嗯,有点事。”张局长嘴里应了一声,心里却不舒服,老赵口中说出来的不再是“张局长”,而是“老张局长”。门卫老赵用手动遥控放开门禁,张局长感觉进单位的门还真有点难度。张局长的心有点发凉。

张局长办公室在12 楼,等电梯期间,听见身后有零乱的脚步声,几个人边走边说着单位的事儿。

张局长觉得有些耳熟,一转身看见是自己原来的下属。张局长对他们点了点头,笑了笑,眼神中希望他们和自己聊聊,说说他们刚才说的事儿。没想到的是,刚才还一路聊天的几个人,看见老领导立刻闭起嘴巴成了哑巴。

进了电梯,密闭狭小的空间,人与人之间却有距离。

张局长看着这几个原来的下属,有的在东张西望、有的眼神盯着电梯按钮方向、有的掏出手机看、有的干脆闭目养神。小小空间里居然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张局长的心有点发凉。

没有退休之前,张局长是何等威严,在这个大局里说一不二。

“留七不留八”,这是一道死杠子,张局长现在退居二线,等两年到龄平安退休。

此一时彼一时,站在电梯最里面的张局长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对着靠近电梯按钮边的下属说:“请帮我按12 楼。”一个“请”字,听起来是轻言轻语的客套,却明显感觉很别扭。张局长的心有点发凉。

张局长出了电梯朝东走,他的办公室在最东头也是楼层最上首位置。

张局长一边走一边朝两边的办公室张望,办公室的门都开着。他故意咳嗽两声,希望引起昔日下属们的注意,渴望有人能出门欢迎他,和他握握手说点“欢迎张局长回家看看、欢迎张局长来指导工作”之类的客气话,可是没有。

张局长走到办公室门前下意识地掏钥匙,这才发现钥匙早交了。张局长又回头朝西走,因为局综合办就在最西边电梯门对面,综合办有他办公室钥匙。

张局长一路发现,开着一扇扇门的办公室里面,有人装作看手机朝门外望、有人用报纸挡着脸朝门外望。

电脑显示器遮住了综合办卞主任的半张脸,看到张局长进来,卞主任站起来隔着桌子和老领导握了一下手。明白张局长来意后,转身对角落桌子坐着的一个女人说:“小龚,你去给老局长开一下门。”

张局长跟在拿着钥匙的小龚身后走在长长的走廊里,走廊里只有小龚高跟鞋敲击地板砖的声音,气氛更觉得尴尬。

张局长想打破这种尴尬,说:“小龚到市局工作还好吧?当年把你从偏远县局调到市局来,我是说了话的,也是为了照顾你。”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龚把门开开后对张局长说:“张局长,您走时把门关上就行。”小龚转身走了,留给张局长的是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板砖的声音。

令张局长有一丝欣慰的是小龚没有称呼他“老张局长”而称呼他“张局长”。但是一转念张局长又感到失落,没有退居二线之前,他办公室的卫生都是小龚负责打扫,若是在两个月前小龚肯定要先进办公室收拾一番。唉,到底是应了一句古话:“得势狸猫赛如虎,落势凤凰不如鸡。”张局长的心阵阵发凉。

张局长拿起水杯和宣纸关上了门,朝西边电梯间走去,走廊两边刚才还开着的一扇扇门,现在全都关上了。

王医生

卜伟

王医生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医生。一年四季脚上都趿拉着一双拖鞋,头发脏兮兮的,乱草一样,和长长的鼻毛一起在风中摇曳。王医生的诊所开在海州城西,门口有一棵大松树。诊所的墙上就画了一个白色的“+”字,其他什么标志都没有,连个名字都没有。十多年了,诊所一直没名字。虽然没名字,老海州的人都会说,王老头诊所。城外慕名而来的,都恭恭敬敬地问,“请问王神医的诊所在哪里?”一旦他们看到大松树下那间又破又旧的房子,都是一脸的狐疑。

小小的诊所不足四十平方米,还生生被隔成了三间。北面那间是药房,南面那间是输液的地方,中间屋里面对着门坐着的就是王神医,那桌子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年纪应该比他还大。一群人正围着他,把他围成了个圆心。病人都急,他不急。慢悠悠地说:“不着急,不着急。到我这的都不是着急的毛病,着急的都被救护车拉走了。”

别看王医生人邋遢,人家以前也是正规医院的医生。一个诊室两个医生,年纪差不多大,病人都来找王敬儒王大夫看病,弄得对面每天头梳得光滑透亮的李医生非常尴尬和不满。病人都叫李医生“李一刀”,什么毛病都要你去做全身检查。因此,李医生从来都没有“回头客”。无事就要生非,没有病人的李医生有大量的时间去领导那里翻王敬儒的账本,一条条,杜撰的多于真实的。但杜撰的更加吸引人。没有患者的李医生早早就评上副主任医师了,王敬儒到退休都一直是主治医师。医院缺医生,尤其缺技术好的医生。但王敬儒退休时,医院连客气都没客气,一到年龄就让他光荣退休了。一些医术不如他的,比如李医生,都返聘了,唯独没有返聘王敬儒。

医院对面修车的说:这破医院不能去,王敬儒是多好的医生,都回家了,剩下的都是“杀猪的”,刀子磨得飞快。徐二对王医生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一年他和人喝酒,喝高了,就和人打赌喝雪碧,一口气把一瓶2.5 升的饮料喝下去,喝完浑身发热,脑袋发胀,开始痉挛,被人抬到王敬儒的面前。王医生给他开了五块钱的药,吃下去,好了;他小儿子有一天忽然抽搐,口吐白沫,徐二慌了,鬼急慌忙地把小子抱到王敬儒面前,王敬儒一针扎下去,小孩好了,没事人一样。

这以后,徐二逢人就说王敬儒是神医。这等于在医院门口给王医生做了流动的广告。因此,找王神医看病的络绎不绝。也怪徐二,院长也听他讲过王敬儒的故事。本来院长对王敬儒印象就不好,这下就更差了。医生都这样给人看病,几块钱就把人看好,一群人都喝西北风去?

退休后,王敬儒自己开了个诊所,不光为赚钱,主要是不想待在家里。儿子媳妇都是医生,都是名牌医学院的毕业生。媳妇有洁癖,按电梯按钮都不能用手,从包里掏出个什么硬物来。她的东西被人碰过了,可不得了,要一遍一遍地消毒。

儿媳妇是儿子大学同学,儿子是王敬儒一手带大的,也是个不修边幅的孩子。这两人怎么能看对眼了,就像喝咖啡就凉皮一样,根本不搭调,王敬儒百思不得其解。

两个孩子去影城看电影,爱情片。看着看着,就融化在爱情里。小王情不自禁地就要吻女朋友。女友摇头:“恶心死了,满嘴的爆米花,先刷牙。”小王摇头:“谁随身带牙刷?”女友说:“我有。”从包里拿出个口腔清新剂递给他。这时,小王的兴致一下没有了。

这样的儿媳妇在家里就像装了一个360度无死角监控,王敬儒在家里连走路都不知道先抬左脚还是右脚。干脆,王敬儒吃住都在诊所。诊所一开始就他一人,医生兼护士,又兼药剂师。后来患者多,一个人忙不过来,招了个护士。他对护士的要求很简单,就一样,会扎针,而且一针准,不许扎第二针。因此,王医生诊所出来的护士,个个扎针技术都是一流的。

一天,护士请假,儿子来诊所找王敬儒。那天挂水的人特别多,房间里坐不下,连大松树的松枝上都挂着吊瓶。小王医生要帮王医生坐堂,可病人不愿意。王敬儒说:“你去帮忙扎针吧”。小王虽然是医科大学出来的,但扎针技术差点。他给坐在松树下的那个歪嘴扎针。三针没扎进去,病人疼得龇牙咧嘴的。第四针扎下去。歪嘴跳起来骂小王:“去你姥姥的,滚蛋。”

忽然,那歪嘴拉着小王的手:“王神医的儿子也是神医呀,我这多少年的歪嘴被你几针扎好了,明天就给你送锦旗”。

小王医生讪讪的,看着王敬儒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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