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松树林

2020-11-17 06:59张国长
连云港文学 2020年6期
关键词:松树果园鸟儿

张国长

三十年前,故乡村南和村北,有两片很大的松树林,面积都在三四百亩。松树林里常年苍翠黛绿,郁郁葱葱,像两块巨大的翡翠镶嵌在故乡古老的土地上。相传早年曾有赶骡子的山西盐商,路过时夸赞说:“此地是个好地方,地势宽广,河水并流,村庄与南北两翼的松树林,形如大鹏展翅,必出人才。”但是这里在过去并没有出过什么文武大臣、状元举人、富商巨贾。只是这里的男人多数身材魁梧,性格直爽,勇敢勤劳;这里的女人体形标致,面容俊俏,温柔善良。

故乡的松树林不知产生于何年何月。新中国成立前曾是几个大户人家的树场,冬天农闲时雇人砍下松枝和桲萝棵子,扎成捆垛成大垛,到第二年春天时卖给海边的渔盐民做柴烧。而那些成材的树木,采伐了以后,卖给人们盖房子做梁棒,做门窗家具,做车辆,造船等。财主家的银钱有时多的用麻袋装。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故乡的松树林是一个美丽而又神秘的地方。松树林里多数是浓密高大的马尾松,还有很多柞树、洋槐、白杨树、柏树等。那些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挺拔竞秀。每当春天来临,风和日丽,冰雪融化了以后,松树林里飘起了轻纱似的白雾,枯黄的草地上,嫩绿的草芽争先恐后地钻出地面,小溪里流淌的河水,叮咚响着,荡涤着腐朽的树叶和枯草,日夜不停地奔向远方的大河。待到四月天,春越来越浓了,天空时而明媚,时而细雨霏霏。松柏绿得油亮,柞树、杨树长出了大片的嫩叶,洋槐树上开满了一串串洁白的花朵,在空气中散发出浓郁的芳香。碧绿的草地上开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野花,一丛丛、一簇簇,相互拥抱着,亲吻着,争奇斗艳,招蜂引蝶,点缀着美丽的春天。

走进春天的松树林,让人陶醉在鸟儿的天堂里。无数的鸟儿在这里尽情地歌唱、跳舞,寻找伴侣,繁衍后代。它们中有斑鸠、布谷鸟、黄鹂、百灵、啄木鸟、野鸡、山雀、喜鹊、老鹰等等。只听这边“咕咕咕”,那边“喳喳喳”,此起彼伏,仿佛置身于一个百鸟朝凤般的童话世界中,鸟儿们为明媚的春天演奏优美动人的乐曲。

那时我已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正在村里上小学,每逢天气晴朗的早晨,我的邻居阿石就约我一起到松树林里去捉鸟。我们迎着清晨的阳光和舒适清爽的春风,走在泥土松软的田间小路上,进入松树林。迅速将四五把八号铁丝制作的铁夹剪,拴上蝼蛄埋进泥土里,只留蝼蛄在泥土上面。然后阿石吹起了悠然的口哨,我们开始慢慢地驱赶鸟儿。有时要耐心等待,鸟儿才会看见蝼蛄。每个早晨我们都能捉到一些鸟,回家吃过饭再去上学。那时捉鸟没人管,人们也没有保护鸟类的意识。

到了夏天,雨水充沛,阳光充足,是松树林里一年中最繁盛的季节。一场大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腥湿的泥土气息。这时树下绿茵似的草地上就会长出一丛丛金黄色的鲜嫩的蘑菇,因为形状像一把把小伞,人们叫它松伞;一片片黑褐色的地衣,人们叫它地卷皮;一簇簇翠绿的葫葱和各种中草药等。还有很多刚出土的正往树上爬的蝉蛹,人们叫它知了猴,还有一种昆虫人们叫它山水牛。

学校这时已放了暑假,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结成伴,每个人提个篮子,去捡拾那些纯天然的土特产。每人每次都能捡一篮子回家。蘑菇晒干后味道奇香,能到供销社卖钱,也可留一些过节烩肉吃。地衣又脆又嫩,炒菜吃清凉爽口。蝉蛹和山水牛用油炸后,香酥味美,营养丰富,是上等佳肴。葫葱是喂猪最佳的青绿饲料。我们用干蘑菇和中草药卖钱买本子和铅笔。

有时候我们也会遇到一些危险的事情,记得有一次,我同阿石钻进一片小松树底下捡蘑菇,没注意头撞上了马蜂窝,只见无数的大黄蜂倾巢而出扑向我们,我们拔腿就跑,还是被追上来的蜂子蛰了几下子,两人头上都肿起了几个大包,疼了四五天。这些看似弱小的蜂子,遭到外敌侵犯的时候,也会奋不顾身地进行反击!

秋天,松树林从夏天的喧哗,变得越来越宁静,野草在秋风中变得枯黄,浑浊的河水变得清澈,鸟儿多数都飞向了南方,树上结满了野果,有橡子、棠梨、野枣、松子等。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松针和树叶。怀孕的野兔拖个大肚子慢步走着,喜鹊在忙着储存过冬的粮食。傍晚晚霞染红了半边松树林,天空中飞过一排排大雁,暮归的村民们赶着牛车,走在松树林边的土路上,满载着收获的稻谷、玉米、花生等,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清脆的皮鞭声回荡在空中。

后来我们到镇上读中学,走大路要绕松树林半圈,为了少走路,我们从松树林走小路斜过。蜿蜒曲折的林间小路,是路人用脚踩出来的,两边长满了野草。我们每天听着悦耳的鸟语和呼啸的松涛声。路边高高的白杨树和洋槐树上,有多个喜鹊窝,刮风时摇摇晃晃,我们每天路过时总有几只喜鹊站在树梢上,对着我们“喳喳喳”叫个不停,好像在欢迎我们。有时正走着,忽然从草丛里窜出一只野兔撞到人的腿上,与我们同行的两位女同学阿菊和秋香,吓得“哇哇”叫,有一次阿石还捉了两只小野兔带到学校。

阿石家当时成分不好,“文革”时期全家被下放回乡务农。他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相貌俊美,聪明机智,风趣幽默。那时阿菊已经爱上了他,放学回家的路上,两人经常偷偷到松树林幽静的地方谈恋爱。

在松树林中间,曾经有个不大不小的果园,到了中秋时节,酸甜的金帅苹果和脆甜的黄香梨都已成熟,空气中飘着诱人的果香。果园里有两间看树人住的土墙茅屋,屋前是一小块光滑的场地,场地上有一张小小石桌和几个石凳,旁边拴着一只黄狗,还有十多只散养土鸡。

果园平时看管得很严,除了看果园的人,只有村干部可以随便进去喝茶摘水果吃,最后剩下的水果再分给村民。我们每天上学走在果园的篱笆墙外,看着满园的苹果和甜梨,馋得直流口水。一天下午放了学,趁看果园的人不在,阿石出主意带领几个同学钻进果园里,每人摘了半书包苹果和梨,跑到远处的草地上美美地吃了一顿。第二天看果园的人知道了,告到学校,放学站队时,我们几个人被老师点名到讲台做检讨,阿石第一个检讨发言,他红着脸说:“我带头偷集体苹果黄香梨,大家不要向我学习。”他这句话后来被传了很多年。

到了冬天,松树林里除了松柏以外,其他树木都落光了树叶,枯黄的野草和桲萝棵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那时候家家户户缺柴烧,村里每年冬天放一天假,让村民们到松树林割草割柴做燃料。忽而一夜之间北风起,天降一场大雪,给大地披上了银色的铠甲,松树林里变的玉树琼花,晶莹剔透,景色妖娆。草地上留下了串串野生动物的爪印,昔日的林间小道被雪掩埋了,我们分不清哪是路哪是沟,走着走着突然掉进雪坑里,爬出来弄一身雪,其他人看见笑得嘻嘻哈哈。那时的冬天非常寒冷,松树林外的大河结了厚厚的冰,我们早晨去上学有时到河里去打着滑冰,飞快地绕过松树林。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村里换了新书记,为了显示政绩,以发展经济为名,擅自决定砍伐掉松树林。虽然多数村民反对,然而制止不了,最后这两片几百年的环境优美的松树林,不到一个月就被砍伐光了,树木卖给了造纸厂,土地被村干部承包给了一些有关系的人。

从此故乡的土地上四季苍翠、风景秀丽的松树林消失了。没有了春天的鸟语花香、夏天的百草丰茂、秋天的野果累累、冬天的玉树琼花。美丽的松树林永远留在几代乡亲们的记忆中。

几年前,阿石和阿菊从城里回故乡探亲旅游,我们当年几个老同学聚在一起,重续旧情,追忆往事,感慨有余。阿石说:“还记得我们上小学时,春天我们一起去松树林捉小鸟,夏天捡蘑菇,秋天摘野果,冬天打雪仗。那时我们天真快乐,无忧无虑。永远忘不了家乡的松树林,太美了。”

阿石和阿菊临走时,到原来松树林的地方捧了几捧泥土包好带走了。他说:“看到这些泥土,我就想起了故乡,想起了童年时的松树林,记起了乡愁,记起了我们的根和本。”

怀念故乡的松树林,让我们对保护大自然和人类生态文明环境产生了深深的敬畏、热爱和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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