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情

2020-11-17 06:59程远
连云港文学 2020年6期
关键词:同学老师

程远

作别春节,上班没几天,就是西方情人节。虽然这是一个舶来品,却仍让喜欢热闹的国人兴奋不已。尤其是年轻人,这个时候,总是匆忙剔掉牙缝里的韭菜叶,再塞进两块巧克力。在此,我无意讥讽同类,我也青春,别说是一年一度的情人节,就是一周一次的大礼拜,也会跑出家门上蹦下跳的。当然我没有情人。波说: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只好会会老同学。

必须交代一下我与波的关系。我俩是从小一起光屁股撒尿和泥长大上学的伙伴,那时我们住在红透山镇树基沟街,既是门挨门的邻居,又沾了点偏亲。后来他大学毕业留校当老师,成为我们班的佼佼者,我也停薪留职来省文学院就读并打工为生,我们又扎堆在一起。

2 月14 日,我给波发E—mail:你现在也人模狗样的了,研究生毕业了,桑塔纳也开了,还不荣归故里见见老同学,哥儿几个整几杯?他回:那几个小子也喝不过咱俩,况且每次都没有女生参加,没劲。我说这好办,我给谷红打电话让他组织一次同学会,就今天。

从沈阳到红透山大约需要2 小时30 分钟的车程,同学会定在晚7 点。车到抚顺我们又接了郭鸿,这时天就有些灰了。郭说走外环,快。路上波忽然要调头,他说忘了在市里给女生买玫瑰花了,十几年没见面,遭逢这样浪漫的日子,咱被动啊!我知道波想他的初恋情人了。就说,要不咱就在路边采点野花吧。他说:你家二月份开野花啊?你下车去撅几把蒿子得了。瞅你那个头儿,过年也没见长。我没理他。心想,小时候你还给我背书包哩。

所谓同学会无非是大家聚在一块吃喝,这你是知道的。主持人谷红说,这是一次小型聚会,由于时间仓促,有些同学没有联系上。这时,坐在我身边的树文悄声对我说:铁子,你注意没?今天在座的18 位同学正好男女各半,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我说我惦记的人也没来啊!谷主持说你俩别搞小动作,现在请我们的班主任曲家庭老师讲话!大家鼓掌欢迎!

曲老师是我们初三时的班主任,也是物理老师。那时他还不到30 岁,比我们现在的年龄还小,却送走了几届学生。我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他为我们补课,多少个清晨他给我们点燃教室的炉火。我只知道,他后来失去父亲,与妻子儿女侍奉老母。那年冬天,他砍柴回来拉着爬犁过河时不慎摔倒,额头竟将坚硬的冰面磕裂!他知道我偏爱美术、厌烦理科,就允许我不上他的物理课。虽然最终我没有走上艺术道路,甚至早已远离艺术,我仍是时时提醒自己:记住过去,勿忘师恩。

现在介绍一下我们班的情况吧。我们是83 届初中毕业生,确切地说是82 届。1982 年,据学校有识之士分析(当然包括曲老师),今年的中考竞争十分激烈,形势严峻,县重点高中、市小中专、技校录取分数都高,应试学生也多。基于这种情况,校方决定,如果愿意,我们这届可以集体复读一年,学校照发82 届毕业证书。曲老师说,我们不妨玩一个迂回战术,今年避过浪头,来年重拳出击。实践证明:这一抉择是正确的。波、长辉等学习尖子终于考取了县重点高中(也是省重点),为以后步入大学铺平道路。我辈则以多几分用不着少几分还不行的成绩进入普通高中或中专技校。只有一小撮点儿背的同学加入待业青年的行列。所以谷主持在曲老师讲话完毕同学鼓掌的空当儿大声宣布:今天第一杯酒敬亲爱的曲老师,因为是他为我们指明了方向。大家仰脖喝下。谷主持又宣布第二杯酒:请所有的降级泡子起立,为我们不屈不挠的精神干杯!结果在座的18 位同学中只有一位女生没有站起。她坐在我的斜对面,她是纯粹的83届,自然人家年龄小,手也小,喝酒时浅斟低饮的,不像我们这些82 级咋咋呼呼。

白酒过后又上了啤酒,这一掺,郭鸿就有些高了。他对谷主持说:我对你今天的座位安排有意见。为什么女生都坐在曲老师身边也就是说都坐在里边,而男生都坐在外边?上学时即使不是男女同桌也是前后座啊?这个你得纠正。我与郭鸿私交甚笃,小学时我就经常去他家玩,我们趴在炕沿上画斯大林像,他画的大林叔叔的胡子总是很浓密,以至我端详半天也找不到嘴。志同道合,我得帮他。

我开始发言。这是本次聚会中我第一次主动发言,我在喝高前总是很羞涩。用霍绍文的话说叫言语迟。我说,方才在厕所组委会研究了(我是这次聚会的组委成员,负责召集外地同学),现在决定男女生重新组合,除两对同学夫妻必须坐在一起外,其他同学自由选择。老师不动。为了起模范带头作用,我端起酒杯走向那位83 届女生,并成功地与靠近她的艳铃同学换了位子。

前面说过,我每次在喝高前话是不多的,但喝高后就相反了。我对身旁的83 届女生说,虽然我们只在一个班待了一年,可我记得你哩!不但是你,你们全家我都记得,尤其你姐姐。那时我们住在树基沟,我妈妈身体不好,常常去医院打针。你姐姐在医院当护士,妈说你姐姐不但模样好,心眼也好,打针也好。有时,妈病重了,去不了医院,你姐姐就带上针药到我们家来。我记不清我还说了些什么,但肯定没有什么,顶多是你离没?我也没离,其实离不离都差不多之类的废话。对了,我还跟她干了一杯酒,她喝红酒,我喝啤酒。碰杯时我说:你的模样也好。这时,我就握住了她娇小的手。

仅此而已。同学们还是哈哈的一阵乱笑夹杂噼里啪啦的掌声。这些降级泡子不降才怪呢。我想。

事情到这里似乎该结束了,也就是说这次聚会有关我的内容至此也算高潮,再没有什么意思了。环顾四周,同学们还在相互碰杯。他们在我身先士卒之后也都换了位子,情绪异常高涨——原来,不快乐的也不止我一个。

时间已是晚上9 点。谷主持说还剩些钱,咱们唱歌去吧。18 名同学举起了36 只手。于是大家拥着老师撤出包厢。波也开始发动车。曲老师坐前座,我与程民霍绍文断后,还有一名女生挤进来,波叫她“徐姐”。我也不知是从哪论的,但肯定不是从相貌上,从相貌上人家还得管他叫点啥。如果嘴稍微甜点,波再使点劲卖点老,说不定能上一个辈分呢还。

汽车沿着矿区公路前行,灯光下隐约可见那些步行的同学晃动的身影,早春细碎的雪花落在他们身上,悄无声息。小波用衣袖擦了擦玻璃窗上的霜,溜出一句:海拉尔的雾真大啊!老师问你去那干啥?波答:扯淡。

以前听司机说,交通事故都是瞬间发生的,同样这次也不例外。事后波说:当时只听“咣”的一声,然后是一片死寂。当他抬头从万花筒般的玻璃前窗望去时,只见四个白色的大字映入眼帘:注意安全!原来车撞在公路旁的一块铁制安全警示牌上了。他还说,如果当时拍一个公益广告片,一定挺酷。

上帝知道,我们生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长在白色的大字报和红色的标语下,社会动荡,生活拮据。正如我的朋友诗人余毛毛说的:我们是一群面皮焦黄的兄弟/命运撒播的劣质种子/胡乱地生长/梦幻移动,走来走去/却总是走不出去。上帝悲悯,保佑我们安然无恙!波那部新买的桑塔纳除了前窗玻璃震裂外,车前也如我们的另一位劣质种子从小穿的牛角鞋一样——鞋尖的二拇指部分凹了一块。遗憾的是那位同学今天没来,不知为什么。

撞车事件并没有影响我们去歌厅的兴致。在波眼里,金钱从来如粪土,人不能为物所累。这是他除了德智体优于我之外的又一优点。所以我们拔下车钥匙,蹬上演歌厅,我们让《友谊地久天长》的歌声在故乡的夜空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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