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学科群组织的发展逻辑与类别分析

2020-11-17 06:17陆晓静罗鹏程
高校教育管理 2020年6期
关键词:学科群组织化跨学科

陆晓静,罗鹏程

(1. 北京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北京 100875; 2. 北京大学 信息管理系,北京 100871)

一、引 言

伯顿·克拉克(Burton R. Clark)认为,学术系统中的核心成员单位是以学科为中心的,每一个学科单位在第一线工作中拥有不证自明的和公开承认的首要地位[1]。“双一流”建设背景下,我国高校要参与国际高等教育竞争并获得竞争优势,关键在于提升学科建设水平。根据教育部办公厅发布的《关于编制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方案的通知》,世界一流学科建设的口径可以是现行学科目录中的一级学科,也可以是学科群、学科领域、新兴学科及交叉学科[2]。在知识生产模式转型、人才培养跨学科转向的背景下,以学科群为代表的新型组织方式具有推动学科互动、融合的优势,成为“双一流”建设高校开展学科结构调整、促进学科特色发展的新型载体。当前,在“双一流”建设高校中,以学科群为中心实现科学研究和人才培养的创新与突破日渐成为共识[3]。在复杂系统视角下,学科群组织是自组织与他组织相结合的演化过程[4],高校中已形成了多样化的学科群组织形态体系。为深入认识复杂的高校学科群组织以有效推进其建设,开展学科群组织的分类研究成为首要任务。

学者们基于“从下到上”或“从上到下”的思路对学科群组织展开了分类研究。“从下到上”的分类研究,比较典型的包括王栾井等从学科群发展呈现的几何结构角度将学科群划分为树状型、网络状型、行列式型、星团状型及原子团簇状型[5];王元良根据学科群结合的紧密程度将学科群划分为实体型学科群、紧密型学科群和松散型学科群[6];梁传杰等在借鉴前两种分类的基础上,将学科群划分为学院实体型、新组实体型、学术团体型及科研凝聚型[7];赵哲在对“学科特区”组织模型的分析中,提出了新建科研院所、交叉学科建设及学科群建设三类划分标准[8];陈亚玲在对跨学科科研组织的研究中,提出了独立建制型、利益分享型和独立预算型的分类[9];焦磊等通过对美国跨学科学术组织建制的研究,认为存在托管式、独立建制式、矩阵式、学院内嵌式、无学科边界式五种组织形态[10];等等。这种“从下到上”的研究思路着眼于典型案例组织的分析,通过特征描述与归并总结完成学科群组织的分类,具有很强的现实对应性,但在分类维度上缺乏深入的总结提炼。学者们还按照“从上到下”的分类思路对学科群组织进行了研究,如项杨等基于复杂系统理论将学科群分成学科组织个体、知识创新型、组织权力型和协同创新型[4];马永红等以学科间知识流动方式的不同,将跨学科组织分为辐射模式、汇聚模式、“沙龙”模式[11];等等。此类“从上到下”的研究基于相关理论构建分类维度,进一步挖掘了学科群知识层面的本质内涵。然而,基于理论的分类结果过于抽象,在帮助高校对实际存在的各种组织形态进行有效识别和针对性建设上助益有限。

现有关于学科群组织形态分类的相关研究,一方面存在划分标准不一、划分维度不明问题,另一方面存在分类过于抽象、与实际形态难以有效对接问题。因此,我们有必要综合“从下到上”和“从上到下”两种思路,提出一种既贴合高校学科群组织发展实际,又体现学科群组织发展内在逻辑的分类方式。为此,本研究将从学科群组织的发展逻辑出发,在对学科群组织发展逻辑的作用机制进行详尽梳理后,对照高校既有的典型学科群组织进行事实层面的分类,构建事实与逻辑相贯通的学科群组织分类体系。

二、高校学科群组织发展需遵循三重逻辑

(一) 内在知识发展是推动学科群发展的第一重逻辑

知识是学科的细胞,学科是知识的分类形式,学科与知识具有两个层面的关系。首先,从本质上讲,学科是专业化知识体系逐渐走向成熟的结果[12],知识生产是学科形成的基础。在古代,最初的自然科学知识和社会科学知识都统一在哲学之下,哲学是唯一的学科。近代以来,自然科学知识获得突飞猛进的发展,首先从哲学中独立出来,随后社会科学也完成了新知识的生产而获得学科地位。其次,学科是在一定历史时期以一定的措辞建构起来的规范化的知识形式[13],具有方便人们研究和解决实际问题的权宜性,知识分类是学科形成的关键。当前广泛流行的是将人类知识划分为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三个部类,主要是出于实用的方便,实际上三者之间的界限并不严格,重叠交叉之处可以顺手摭拾[14]。

知识生产和知识分类的新发展,推动了学科向学科群发展。在知识生产方面,知识的生产系统发生了深刻变化,进入了以知识生产模式Ⅱ为代表的新阶段。根据迈克尔·吉本斯(Michael Gibbons)等的分析,因应于应用情境的知识生产模式Ⅱ需要提供的解决方案将会超越任何单一的学科,跨学科建立起独特而不断发展的框架来引导问题的解决是一个明显特征[15]。高校作为知识供给的重要主体之一,在知识的生产中需要与政府、市场等主体一道,开展异质性、跨学科的合作[16]。这样一种以外部需求为导向的新型知识生产方式,无疑反映了学科交叉融合的现实需求,加快了高校内部学科群建设的步伐。在知识分类方面,交叉学科、跨学科等不断出现,传统知识分类已经难以满足现代知识发展的需求。许多伟大的研究成果都是跨学科探索和合作的产物,如DNA结构的发现、磁共振成像、曼哈顿计划、雷达、载人航天飞行等,科研创新日益从学科领域内部转向学科交叉的边界领域。2020年,全国研究生教育会议决定,新增交叉学科作为我国第十四个学科门类[17]。以跨学科方式重新构建知识间的联系,成为既有知识分类体系下的新要求。

在高校学科群的现实发展中,新知识的产生是学科群发展的目标,围绕此目标,知识间关系的重构成为学科群发展的抓手。具体来说,知识间的两类关系推动着学科群发展。一是知识内容亲缘性推动下的学科群演化。某些学科间由于研究领域的重叠、研究对象的交叉,形成了知识层面相互补充、相互渗透、相互借鉴的关系,成为相应学科群发展的客观基础。如有学者将整个教育体系中的各专业、各学科知识划分为数理学科群、物理学科群、生理学科群、心理学科群及事理学科群五类[18],即是依据知识的亲缘性进行的学科群发展规划。同时,以曼哈顿计划为代表的、面向社会复杂问题的多学科协同攻关有助于学科间进一步相互了解,建立亲缘关系,推进新型学科群组织的出现。二是知识视角互补性推动下的学科群建设。从认识论角度来看,不同学科是从某一侧面对客观世界的反映,不同学科视角的结合才能推动人们对客观世界的整全认识。钱学森从学科认识视角,将现代科学结构划分为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数学科学、系统科学、思维科学和人体科学六大部门,自然科学以物质运动、社会科学以人类社会发展运动、数学科学从量和质的对立统一及质量互变、系统科学从系统观、思维科学从认识论、人体科学从人天观等不同视角认识世界[19]。各着眼点之间的互补性为各学科知识的互动、融合提供了可能,比较典型的如以系统论为代表的横断学科,其对各类学科的研究工作均具有指导价值,其概念、理论成为其他学科发展的知识基础。

(二) 组织制度建设是推动学科群发展的第二重逻辑

组织意义上的学科,既是高校组织结构的一环,又是开展教学科研的主体。学科与组织的关系包含两个方面。从外部结构看,作为高校中的一类组织,学科是高校开展研究、传递知识、创造知识的场所,与其他组织一同构成高校内部组织结构。从内部功能看,作为学术活动的载体,学科是汇聚学术人员、经费和设备等各类研究资源的重要平台,参与并主导高校各类学术研究。可见,学科的组织化具有外部结构与内部整合的双重意涵。

高校组织结构的调整、学科整合机制的变化,推动着学科向学科群发展。一方面,高校组织结构的调整成为学科群建设的外部组织力量。大学最早的组织形式可以追溯到大学诞生之初的教师法团结构;随着中世纪大学的设立,基于研究兴趣的内部组织不断分化,形成了多样的群体规范和教学理念,逐步发展出被称为学部(Faculty)的组织结构,如巴黎大学成立了神学、法学、医学和艺学四个学部;随着巴黎大学对欧洲大学的影响,其内部的学部制结构也逐渐被德国、意大利、瑞典等欧洲大学学习和借鉴[20]。学部制通过将原本相互分离的学科组织联结起来形成更大的团体,为学科群的萌发提供了所需的组织载体。长期以来,在苏联模式的影响下,我国高校内部形成了以单学科院系为根基的组织结构,不利于跨学科研究与教学的展开;21世纪初,我国高校开始了以学部制建设为中心的内部组织结构调整[21]。这一组织结构的变革无疑为我国高校学科群的发展提供了基础。

另一方面,人财物等资源整合机制的创新成为推动学科群建设的内在组织力量。学科的发展、学科竞争力的提升离不开学术人员、研究经费及实验设备等资源的投入,只有构建相应的资源整合机制,汇集各类物质与人才,学科组织平台才不会是一个“空壳”[22]。受新自由主义影响,高校学科组织在资源获取上更加强调竞争性,为获得更多资源其需提供多样化的服务,此过程有助于学科组织形成更加开放、灵活的资源整合机制。在这一机制下,传统学科能够广泛接纳不同学科背景的资源,从而成为多学科交叉的重要平台,为学科群的萌发提供了学科内部的组织基础。

在高校学科群的发展中,外部组织建设和内在机制建设同样重要。然而现有的学科群建设中,高校仍主要以外在性的平台建设为主,主要采用两种方式。一是高校通过内部组织结构的整体改革,取消传统围绕单一学科的科研组织结构,建立起综合化的新型内部组织结构。如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东京大学、京都大学等将分科大学结构改为学部制,形成了“学部-学科-讲座”的内部结构[21]。另有高校进行了创新,如1973年创办的筑波大学,在学科制度建设中取消了传统的学部制和讲座制,而采用学科群的制度结构,通过建立如基础学群,生物、文化学群,经营、工学学群,医学专门学群,体育专门学群,艺术专门学群等[23],发挥综合化育人、科研及社会服务功能,使得传统处于“隐结构”状态的学科互涉不断凸显,加快了学科群发展。二是高校通过建设诸如研究中心等组织,采用“学科特区”等增量改革的方式支持学科群发展。如斯坦福大学现建有包括著名的Bio-X等在内的18个跨学科研究所以促进学科群发展[24],形成了传统学科组织与一批独立的实验室、中心和研究所并置的新型科研结构;复旦大学布局了一批基础、前沿、新兴、交叉科研平台,包括大数据实验场、中国研究院等,通过创新载体激发学科群发展活力,为学科群成长提供了契机。

(三) 外部权力影响是推动学科群发展的第三重逻辑

“学科”一词英文为“Discipline”,该词同时还具有名词性的“惩罚”“纪律”“戒律、教规”以及动词性的“训练、教导”“控制”的含义。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以系谱学为出发点,发现了学科与控制、惩罚之间的关系——知识不再是独立于意识形态及相关利益、单纯智慧探索的成果,而成为生产论述的操控体系和主宰现代社会生活的种种操控策略与技术的更大组合[25]。知识生产者不再是自主探索的独立个体,而成为受到规范和操控的无意识的依附者,这一图景背后的控制性权力[13]的面纱被揭开。权力渗透到知识领域的结果之一是带来了大学的学科演变,19世纪以来,学科进一步制度化[26],学科的“权力”外衣更加显眼。

在学科向学科群的发展中,存在着政治与学术双重权力及相应的控制机制。政治性权力参与高校学科建设,并以多种控制机制影响高校学科群的萌发。随着知识经济时代的到来,以知识创造与传播为中心的高校成为社会发展的轴心,政治性权力借助规划、评估等制度,不仅决定着高校的知识生产方式,而且决定着知识产品的具体内容。面对日益复杂的能源、生态等现实问题,政治性权力进一步发挥作用,引导高校面向社会发展需求进行知识生产,通过构建多学科的团队开展集中攻关,促进了高校学科群的萌发。学术权力在学科向学科群发展中也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伯恩斯坦(Basil Bernstein)认为,当一门学科分析清晰、框架明确而且拥有一个功能强大的累积制度时,该学科领域的学者就被赋予了权力[27]。可见学科的发展会自然演化出学术权力,学术权力基于学科话语、学术体制实现相应的控制。随着跨学科研究的不断提升和教学需求的多元化发展,在传统单一学科的学术权力之外,出现了支持跨学科的学术权力,如1979年成立的、旨在促进文理学科学者和管理者开展综合研究的跨学科研究协会(The Association for Interdisciplinary Studies,AIS),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NSF)于1997年启动的“研究生教育与科研训练一体化”(Integrative Graduate Education and Research Traineeship,IGERT)项目等。尽管传统学术权力一向保守,但是跨学科学术权力不断出现,推动着高校学科群的发展。

在学科群具体建设中,政治性权力和学术性权力表现在不同方面。首先,政治性权力通过各类科研机构布局、课题申报指南等,对经济社会发展中的复杂问题、关键瓶颈问题的解决进行规划。这类复杂性问题需要多学科长期协同攻关,成为高校学科群建设的强大推进力。仅以国家工程技术研究中心为例,研究中心围绕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重大科技问题和战略需求进行布局,涉及领域包括先进制造、信息通信与空间遥感、能源、交通等,具有明显的跨学科性。《国家工程技术研究中心2016年度报告》显示,我国现有国家工程技术研究中心中,26.9%的中心第一依托单位是高校,这类机构成为高校学科群发展的重要载体。其次,学术性权力以同行评价为核心,在论文发表、著作出版、成果评奖等方面发挥作用,给学科群建设带来影响。在我国,保守性的学术权力控制仍然占据主导地位。对于单一学科规训下形成的主流意识而言,早期跨学科的研究成果很可能被描述为误入歧途,在知识创新上的价值很难被认同,成为影响高校学科群建设的重要因素之一。由于学科规训的影响,每个专业学术人员既是学术性权力规制的对象,又是学术性权力的实施者。在高校学科群发展中,基于学术话语和学术体制的控制具有隐蔽性,并作为背景文化弥散在学科群发展过程中。

三、基于发展逻辑的学科群组织的类别分析

(一) 学科群组织类别划分

知识、组织和权力三重逻辑在学科群发展中的作用程度不同,表现为作用前后两种不同的结果状态,这成为学科群组织形态的分类维度。依照此思路,在识别学科群组织形态的类别之前,我们有必要厘清三重逻辑机制下形成的分类维度。

组织、权力两者的作用结果相对清楚。组织的作用结果按照是否存在实体性的组织建制,可分为组织化与非组织化两种状态。对于权力的作用结果,由于学术性权力的作用长期、广泛地存在,成为学科群建设的文化背景,难以据此区分出不同组织形态,因此,本研究重点关注政治性权力的作用结果。按照是否存在政治性权力的外部支持,我们可分为规划性与自主性两种状态。对于知识作用的结果,我们可以借鉴多学科(Multidisciplinarity)与跨学科(Interdisciplinarity)的研究成果。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在1972年的研究报告《跨学科:高校教学与科研中的问题》(Interdiscip-linarity:ProblemsofTeachingandResearchinUniversities)中,将“多学科”定义为一种“各学科并置”(Juxtaposition of Various Disciplines)的状态,即多学科拓展了知识、信息和方法上的宽度,但是各学科之间依然是分离的,保持着不同的学科身份,具有一种百科全书式的性质。跨学科表现出更加明显的整合特征,包括从简单的思想交流到组织概念、方法、程序、认识论、术语、数据以及研究和教育组织的相互整合等[28]。知识的整合与否成为区分“多学科”与“跨学科”的重要基准[29]。在高校的学科群建设中,各学科知识间的互动关系也可以区分为并置和整合两种状态:前者强调多学科知识间的并列、排序和协调关系状态;后者强调多学科知识在某一主题、问题上的互动、整合、聚焦、混合、连接状态。基于知识、组织、权力的逻辑作用结果,本研究对高校内部学科群组织形态进行多维划分,并就每一形态列出具有代表性的组织(见表1)。

表1 基于三重逻辑的学科群组织形态分类

第一类组织形态呈现“规划性-组织化-知识并置”的特征,以新建交叉学科学院为代表。当前成立的人工智能学院可算此类。人工智能学院一方面受到国家行政力量的强力推动并在高校内完成了组织建设,另一方面建设刚刚起步,知识层面的整合还有待深化。此类组织具有良好的外部发展条件,未来需要充分利用外部优势,推动内在知识层面的建设。

第二类组织形态呈现“规划性-组织化-知识整合”的特征,以各级别协同创新中心为代表。此类平台作为高校内的实体机构,受行政力量驱动并承担重大科研项目,在复杂问题研究中实现了学科知识的整合。作为高校学科群建设的标杆,此类平台在继续推进学科群建设的同时,还应反哺高校和学科,以多种方式推动高校内部学科交叉文化建设、促进相应学科群学术权力的生成。

第三类组织形态呈现“规划性-非组织化-知识并置”的特征,以未充分互动的多学科项目组为代表。多学科项目组响应权力的知识规划进行了相关课题申报,并以灵活、非组织化的形式进行研究,但是其研究成员之间缺乏知识互动。此类非组织化的形态虽具有一定的分散性但也相对灵活,未来此类组织不应急于外在组织平台建设,而是应加强内部机制的建设以实现组织层面的发展;着力推动知识层面的整合,挖掘多学科团队的潜在价值。

第四类组织形态呈现“规划性-非组织化-知识整合”的特征,以充分互动的多学科项目组为代表。在知识的互动层面与第三类组织相反,该项目组研究成员充分互动,实现了知识整合,释放出学科群的知识创新活力。在未来发展中,此类非组织化的学科群形态可分为两个阶段:在第一阶段,坚持非组织化形态的灵活性并开展团体内部机制建设,以多种机制推动知识层面的创新;在第二阶段,基于知识层面的创新成果,谋求高校内部组织建制力量的支持,以实现组织化的发展。

第五类组织形态呈现“自主性-组织化-知识并置”的特征,以学部制为典型代表。学部是高校自主开展学科群培育的重要建设对象,但内部协同机制的形成非一朝一夕之功,因此知识间的整合仍有待推进。此类组织在未来的发展中需要加强内部机制建设,促进组织内部多学科知识互动,以充分释放多学科在知识创新上的活力。

第六类组织形态呈现“自主性-组织化-知识整合”的特征,以特色交叉学科学院为代表。高校以组织化建制推动特色化的跨学科学院建设,如北京大学的元培学院、分子医学研究所等。此类组织是高校结合自身优势进行的特色学科群建设,有助于推动高校的特色化发展。未来此类组织可进一步谋求与国家社会经济发展需求相对接,以获得政治权力支持,从而为学科群的发展增加新动能。

第七类组织形态呈现“自主性-非组织化-知识并置”的特征,即三重发展逻辑都没有发挥作用,以接受单一学科规训的传统学科专业人员为典型代表。在未来发展中,高校可通过对话交流等方式提升个人层面的跨学科意识,使得传统科研人员也能参与跨学科研究,成为高校学科群建设的重要人力资源。

第八类组织形态呈现“自主性-非组织化-知识整合”的特征,以个体的跨学科交往为典型代表,强调基于个体间跨学科交流与合作而实现知识整合。在高校学科群建设中,具有跨学科交流与合作经验的个体具有重要价值。此类个体散落在高校各个学科角落,通过教学与科研、人际交往活动传播跨学科理念,成为推动学科群发展的潜在力量。

(二) 学科群组织功能相互支撑

从生态系统视角看,学科的发展离不开物质、能量和信息等各种资源相互作用、彼此依赖而形成的整体环境,即学科生态系统。高校间的竞争将是高校内部学科生态系统的整体竞争。在学科生态系统中,八类学科群组织是重要的构成要素,在创建健康、良性的学科生态系统中发挥特定功能,并相互支撑形成合力。

生态位理论认为,一种生物在群落和生态系统中的位置和状况决定了该生物的形态适应、生理反应和特有行为[30]。具体到学科生态系统而言,不同组织形态的学科群因可获得的物质、能量与信息不同,占据了生态系统的不同位置,即不同的生态位,从而决定了各类型的学科群特征有别,在促进高校学科生态系统竞争优势生成上功能不一,具体如图1所示。

图1 学科群组织形态的功能分析

首先,获得外部权力支持的学科群组织,包括新建交叉学科学院、协同创新中心等,具有很强的资源型特征,在学科生态系统中占据优势地位,成为高校抓住外部机遇、提升国际竞争力的重要突破口,发挥着突破现有水平、实现跨越式发展的功能。其次,对于依赖高校研究人员自主互动的学科群组织,包括充分互动的多学科项目组、个体跨学科交往等,约翰·海厄姆(John Higham)将此描述为“住在房间里的人在房门紧密的情况下,从敞开的窗户里探出身去,与周围的邻居愉快地交谈”[31],这种“探出身去”的交往可获得的资源有限,在学科生态系统中并不占据有利的生态位,但却是高校学科群发展的内在动因,起到了内部生发的功能,能推动高校内部形成新的学科群。再次,获得高校制度化支持的学科群组织,包括学部、特色交叉学科学院等,作为高校凝聚学科特色的重要平台,在高校组织规划支持下能够获得校内多种资源,具有一定的学科生态位优势,对高校学科群的发展起着支撑作用。最后,处于潜在状态的学科群组织形态,包括未充分互动的多学科项目组、传统学科专业人员等,其依然从传统的学科组织中获得资源,在学科生态系统中具有传统生态位优势,能够为进一步组建和发展学科群奠定基础。

在高校有限的内部资源环境下,八种组织形态的学科群既相互支撑,又存在张力,为不同程度的学科融合提供了渐次、差异化的平台空间,最终共同推动高校学科生态系统整体的有序发展,共同孕育基于学科群的高校学科生态系统竞争优势。

四、高校推进学科群组织建设的建议

(一) 加快内在能力建设,承担起知识整合使命

“双一流”建设中,高校将成为推动知识发现和科技创新的重要力量。有学者通过对百年诺贝尔自然科学奖的分析发现,交叉研究成果占到了52%,并在近年呈现逐渐上升的趋势[32]。学科群组织作为支持学科交叉融合而新设的组织结构,愈加需要承担起促进知识发现、知识交叉融合的内在使命。当前,高校学科群被批评为“有名无实”,从知识逻辑来看,这是因为学科群只是重构了知识分类,并没有形成相应的知识创新。为此,学科群组织应练好“内功”,特别是处于知识并置状态的四类组织需要练好“内功”,通过各种机制建设促进知识整合,以摆脱学科群建设中“有名无实”的困境。

高校可通过创新设计系统化的评价机制,以评促建,推动知识整合。首先,对于“组织化-知识并置”类别的学科群,包括新建交叉学科学院、学部等,高校可开展组织层面的知识创新评价。在评价中,高校不仅要关注建设投入要素,而且要考查学科群建设中知识创新的结果。高校要从知识创新层面提出要求,推动学科评价在知识层面的回归,以有效扭转当前学科群建设“有名无实”的现状。其次,对于“非组织化-知识并置”的学科群形态,包括未充分互动的多学科项目组、传统学科专业人员等,高校可转向个人层面,探索面向教师等科研人员的绩效评价改革。在当前“破五唯”背景下,高校应进一步将教师从唯论文数量的考核中解放出来,强调知识创新的质量,如是否发现了新现象、生成了具有影响力的新概念、研发了面向实际的新应用等,使教师愿意承担跨学科研究中的风险与挑战,而不会被绩效考核所束缚。最后,高校可探索开展内部学科生态体系的整体评价改革,组建专业研究团队,以院校研究的方式对高校内部各学科群的发展态势进行评价分析,促进学科群组织的特色化发展。总之,高校可将组织层面的知识创新评价、科研人员绩效评价与学科生态系统评价相协同,形成多层次的学科群组织评价机制,促进各形态学科群组织知识创新能力的发展。

此外,高校还可通过完善学科群内在机制,促进学科群在知识层面上的互动。一方面,高校可开展学科沟通机制建设。学科融合的前提是学科间充分的互动沟通,如在“组织化-知识并置”类学科群组织中,高校可构建部门联席会议等正式会议制度,为部门间的沟通建立常态化通道,促进部门间科研进展的总体跟进;在“非组织化-知识并置”学科群组织中可构建常态化的联络制度,鼓励各部门定期就重难点问题展开跨学科沟通,增进学科知识互动。另一方面,高校可推进学科群组织内部人员流动机制建设。人员流动能够激发学科群组织内部知识整合的活力,高校可推进构建将师生个性化的跨学科行为纳入学科群组织建设的机制。如在学科群组织中设立由学校、学科群组织及原有学科组织共同出资的研究基金,在此基金支持下通过内部课题申报、课程开设、产学研合作等形式,吸引不同学科专业的科研人员、学生和企业力量参与其中,将高校内部散落的跨学科行为整合起来。同时,高校可构建学科群参与人员、项目的退出机制,保证组织在知识层面的活力,促进组织更加健康地发展。

(二) 推进管理及文化层面改革,实现学科群组织价值

学科群组织作为高校中的新建组织,其学科融合趋势与高校以传统单一学科为中心的现状相矛盾。一方面,高校现行的各类管理制度是与单一学科组织互构的结果,在服务学科群发展上具有局限性。面对诸如科研人员的聘用与使用相分离、跨学科科研人员考核晋升、科研设备流动共享等新的管理问题时,高校的管理创新水平有待提升。从高校学科群的组织逻辑来看,其实质在于高校组织结构体系虽已调整,但是结构间的关系尚未厘清。另一方面,高校内部普遍存在的单一学科院系、单一学科规训下的研究人员仍然有较大的学术话语权,以单一学科为中心的校园文化限制了高校跨学科组织在学术层面的发展空间和影响力。从学科群的权力逻辑看,其实质在于传统学术权力过于强大,而学科群相关的学术权力尚未形成。为此,高校需进一步推动管理及文化层面变革,以加快实现学科群这一新兴组织的价值。

高校应推动相关部门积极创新,以满足学科群组织管理上的新需求。学科群组织的发展离不开高校管理部门的支持,尤其在人员聘用、绩效考核、资产管理等方面,高校相关管理部门需进行创新性调整。一方面,高校可采用“特区化”管理方式,在人事制度、科研制度、财务制度等方面进行政策倾斜,在对待其具体管理需求时,能够有所创新而非按照惯例实行“一刀切”,以保证新建学科群组织能够获得尽可能完善的外部支持。另一方面,高校可开展面向学科群的管理制度研究,构建常态化的管理模式。如可对“特区化”的管理经验进行总结,并进一步开展制度化研究,调整相关流程、转变相关标准,创新形成支持学科群发展的常态化管理模式。

高校应围绕学科融合需求,进行跨学科文化的培育。高校文化对于学科群的发展具有重要指导作用,两者间相互协调才能促进学科群功能的有效发挥。在具体的建设中,高校可从符号内涵、人工器物两个层面着手、系统化推进。在符号系统层面,高校应开展跨学科文化内涵研究,进一步明确促进学科群发展所需校园文化的内涵;在人工器物层面,通过印刷各类宣传制品,帮助高校师生了解高校现有学科群组织的发展状态、能够提供的机会、对参与者的要求等,让师生感受到高校对跨学科发展的支持态度,并自觉参与跨学科文化建设。

(三) 保证各类学科群组织共存互撑,促进学科生态系统发展

在学科生态系统中,学科群组织是一类重要的构成要素,在创建健康、良性的学科生态系统中发挥着不同功能并相互支撑。为此,高校在推进学科群建设时,需认识到学科群组织的多样性,承认不同组织类别的特定价值。尤其对于四类非组织化的学科群,高校应采取相应措施分类指导、保证共建共存,以促进高校内部学科生态系统的长期稳定发展。

非组织化的学科群形态具有重要价值,且多基于师生的跨学科文化生活,具有很强的自主性和灵活性,是高校学科群组织形态的重要补充。高校应创新各类跨学科互动机制,支持并培育师生的跨学科活动。一方面,高校可通过设立跨学科研究项目,支持师生开展跨学科研究和交流。这样一种基于科研项目的合作形式,能够使来自多学科的人员围绕主题展开卓有成效的知识交流,其已经成为高校开展跨学科人才培养的重要方式,对学科群的建设具有重要价值。另一方面,高校可通过环境建设为师生提供相遇的空间,促进跨学科交流。这种空间可以是物质性的,包括各类共享研究间、开放实验室以及走廊、连廊等交往性交通空间的设计[33];也可以是基于网络的,如各类课程平台、科研论坛等,让师生有机会开展跨学科互动,推动学科群的发展。在多种跨学科交流机制下,高校最终帮助师生认识到跨学科学习的重要价值,觉察到单一学科规训下形成的认知偏见,使师生从“学术部落”的圈地中走出。

组织化的学科群形态是高校推进学科群建设的中坚力量,高校应抓住外部机遇、找准研究方向,形成竞争优势。首先,高校可紧跟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形势,抓住国家进行各类知识规划的机遇,实现跃升式发展。国家力量一方面对学科群建设提出了明确的使命需求,另一方面又为其配备了相应资源,这成为学科群建设的重要推动力。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政府支持大学建设国家实验室,如依托芝加哥大学建设的阿贡实验室、依托麻省理工学院建设的林肯实验室,都带动了大学内部相关学科群的组建和发展。其次,高校可进一步凝练学科群发展方向,以更加清晰的发展规划打造学科群竞争力。根据波特(Michael E. Porter)的五力竞争模型,即进入者威胁能力、替代者威胁能力、购买者讨价还价能力、供应商讨价还价能力以及竞争对手能力决定了一个产业的竞争程度以及获利空间[34],进军适当的产业是构建企业竞争力的关键。对于学科群发展,高校要找到适应需求、具有长远发展潜力的研究方向,聚焦并形成特色,以在激烈的学科竞争中获得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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