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话语观视角下的生态语言学阐释

2020-12-03 05:08
牡丹江教育学院学报 2020年11期
关键词:哲学观语言学范式

彭 静

(济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济南 250022)

一、引言

生态语言学近几十年得到广泛关注。作为跨学科研究,生态学和语言学被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使得语言研究获得了一个新的生态视角。生态语言学在国内的发展较为迅速,一是生态建设背景下的顺势而为,二是与中国传统思想“和谐观”不谋而合。但生态语言学以西方生态哲学观为指导,与中国的“天人合一”为指导思想的和谐话语观有联系亦有区别。

生态语言学的相关定义、概念、学科属性等一直存在不同的观点。黄国文(2018)曾对不同观点进行归纳分析,使我们在感受这一学科兴起、发展的同时,也感受到厘清各种纷杂概念的困难和必要。比如,国内学者范俊军[1]与Alwin Fill对生态语言学和语言生态学持有不同态度,或者将二者整齐划一,或者“认为语言生态学和生态语言学是这个学科研究的两个不同的进路,‘豪根模式’和‘韩礼德模式’”[2]。 如果按照Alwin Fill的说法,生态语言学和语言生态学应属于哪一学科的不同研究路径?同时,在检索“生态语言学”时,生态哲学观、生态话语分析、生态话语与和谐观、和谐话语分析、和谐话语等概念也被频繁使用。他们之间是一一对应还是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我们将以语言的三大属性为出发点,厘清相关概念的联系与区别,探讨和谐话语观和生态语言学的关系。

二、语言的自然属性、社会属性与人文属性

从西方语言学的发展历程来看,对语言属性的界定从生物谱系和逻辑渐渐转为社会和心理属性。早期的西方语言观具有“词物分离”的倾向,“柏拉图对事物的名与所指称的现实世界中的具体事物的分离带来了语言的逻辑化和二元论”[3]。以乔姆斯基转换生成语法为代表的语言结构主义以语言的自然属性为基础,通过深层结构到表层结构的逻辑分析演绎了语言和言语的二分法的合理性。但是,正如潘文国、谭慧敏[4]提到“自然属性并非人的本质属性,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并不是因为人在生理构造上与动物有什么本质的不同,而在于人有历史、文化和语言,文化和历史属性才是人的本质属性,也是语言的本质属性”,因此,除自然属性外,语言还应具有社会属性和人文属性,这一点从功能语言学、社会语言学、认知语言学、批评话语分析等学科的发展得到了验证。

但是,每一学科在相对形式化、固定化的分析框架里对语言不同的属性进行自洽分析时,难免有生硬地割裂各个属性的嫌疑。而且,西方语言学虽已不再将语言学附属于自然科学,但仍然认为语言学是“科学的,不仅能像历史语言学般的收集语言事实,而且能进行描写、解释和预测,就是到人类言语中去发现规律,并把特定的规则都摆在桌面上”[4]。他们希望找到语言的普遍规律,并且“已经通过自己的语言对现实做了某种暂时性、试探性的分析,如果没有更正,这一分析就会被当成是最终的、绝对的”[4]。因此,我们需要一种具有整体性思想、综合语言三大属性的语言观,同时这一语言观应能够阐释因思维差异而带来的不符合已有规则的语言现象。

首先,语言不是孤立的、静止的、不变的。语言的自然、社会和人文属性是不可分割的。语言有普遍的原则,又富于变化,是动态与静态的对立统一,相对稳定的语言系统存在于更广泛的、变化着的系统之内,绝对变化的语言与其所依存的系统息息相关。具有整体论思想的语言观应涵盖语言、语言的不同属性及其所依存的系统。

其次,语言又是多样的、多元共生的。不同语言的差异不仅是其自然属性外现的差异,更是其社会属性、人文属性的差异使然。自洽的语言分析框架有时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尤其是当语言分析从语言结构转向语言折射的“民族智能特性”时。 尽管“这种民族智能特性需要到每一种语言的结构中去发现”,但对具体的、活生生的语言结构的研究分析只是语言研究的起点而非终点;语言研究的终极关怀应如洪堡特所说,是“对比语言的多样性和变化,立足于世界观之相异,通过语言对比,关注作为整体的人类语言”[4]。因此,构建具有多元共存、和谐共生思想的语言观是必要的,也是必然的。

“民族的语言即民族的精神,民族的精神即民族的语言”,语言从精神出发,反作用于精神,是解释精神发展过程的依据,更是精神塑造的关键途径。整体论语言观要涵盖语言、语言三大属性及其所存在的系统;和谐共生语言观要在解释语言多元共存的同时,实现多元精神的求同存异、和谐共生,从关注人类整体的语言到人类整体的精神再到宇宙万物的和谐共存,实现语言研究的最终目标。

三、生态哲学观指导下的生态语言学与 “天人合一” 的和谐话语观

生态语言学与和谐话语观分别是以生态哲学观、“天人合一”为指导思想的语言研究学科。

生态哲学观“最重要的理论原则是生态整体主义原则,其核心是生态平等,主张包括人类在内的万物都有其价值而处于平等地位”[3]。作为生态语言学的哲学基础,生态哲学观引发了生态语言哲学,将语言看作生态环境的组成部分,摒弃孤立语言、割裂语言与自然环境的做法,因而促进了语言研究中的反对逻各斯中心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是一种具有整体性的语言哲学观。

“天人合一”的中国智慧不仅体现在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也是中国文明绵延两千年不间断的重要的社会结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宇宙万物都是整体的一部分,这一点与生态哲学相同。“和而不同,美美与共”,宇宙万物和谐共生的前提是承认万物的多样性,主张求同存异。以“天人合一”为指导思想的语言观既涵盖了生态语言哲学观的整体性思想,又兼有和谐共生思想,是生态语言哲学的延伸。

“生态语言学这一概念用得比较普遍,被认为是能够囊括这个学科属性(生态语言学和语言生态学)的术语”[2],最早分为豪根语言生态范式和韩礼德生态语言范式两大派系。两大研究范式都将语言纳入其所依存的生态系统,即生物生态系统、社会生态系统和人文生态系统。豪根将语言生态定义为“任何特定的语言与其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将语言看作生物,将语言环境看作生物生态环境,其研究主要关注语言多样性、语言濒危、语言活力、语言进化等问题,视语言为客观存在,侧重语言的自然科学属性。韩礼德的生态语言范式则将语言视为生态环境的组成部分,关注语言与所属生态环境的关系, 尤其是其对自然与社会环境的影响,侧重语言的社会属性和人文属性。两种范式首先是生态语言学的不同研究范式中的两种,因侧重语言的自然属性、社会属性或是人文属性而形成的不同研究路径。

生态语言学作为语言学的分支,可以看作功能语言学的拓展和延伸。从结构语言学到功能语言学,研究对象从规范性语言到描述性语言,从符合语法的语言表达到实践中的言语选择,语言研究从自然语言的结构研究发展到社会语言的功能研究。功能语言学视角下的语言系统是一个语义系统,正如生态系统一样,其组成部分相互制约和促进。韩礼德生态语言范式使用语言的概念功能、人际功能、篇章功能作为生态语言学的分析方法。因此,功能语言学的研究目标就变成生态语言学的语言分析方法,而生态语言学又以摒弃非生态语言、倡导生态语言为新目标,可以说是功能语言学的拓展和延伸。同时,黄国文提到斯提布(2018)[5]对话语的分类,“从话语分析者的生态哲学观”将话语分为“有益性话语、中性话语和破坏性话语”,“或表示赞扬、鼓励、支持、认同、理解、容忍,或是提出质疑、挑战和批评”。因此,在这一点上,他认为生态语言学是“话语分析或批评话语分析的延伸和拓展”。无论是作为功能语言学或是批评话语分析的延伸和拓展,生态语言学都视语言为生态系统(包括自然环境、社会环境、心理认知环境)的组成部分,涵盖了语言的三大属性,借鉴并有机结合各个学科理论(如语用理论、认知理论、评价理论等),这也是为什么生态语言学并没有固定的、形式化的分析框架。比如,上述的以斯提布为代表的认知模式就采用了结构语言学和功能语言学的话语分析路径,以语言自然属性为依据,又借鉴批评话语分析中语言与文化价值理论对语言进行超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的人文属性批判,是典型的生态哲学思想指导下的语言研究实践。

但是,“在生态语言学研究领域,不存在普世的生态哲学、普世的价值取向和普世的评判标准,也就没有所谓的正确与不正确的价值观和方法论”[6],对同一话语文本就会有不同的解读,“有益性话语、中性话语和破坏性话语”会因为不同的文化价值观而难以判定。因此,只有整体性思想的生态语言观还应考虑到多元文化和谐共存的因素,而和谐话语观恰好补充了这一点。

四、生态话语分析与和谐话语分析

生态语言学提供了分析话语的理论指导和方法论,运用其理论和方法进行的话语分析被称为生态话语分析;同样,运用和谐话语观的理论和方法进行的话语分析则为和谐话语分析。

生态语言学可归为宏观和微观两大类。黄国文、陈旸(2018)对此专门做了论述,认为生态语言学可分为“微观生态语言学”和“宏观生态语言学”。“微观生态语言学从生态的角度研究语言和语言的使用,重心为语言,是从属于一级学科‘语言学’的二级学科,而宏观生态语言学则是位于一般的一级学科(如生态学、语言学)上面的超学科”[7],我们对此十分认同。这里一直使用的生态语言学指的是语言学的分支,即微观生态语言学,从生态语言学视角对话语的研究分析即为生态话语分析,生态话语分析也可看作话语分析的一个分支。王宏军(2019)[8]提到的豪根范式、韩礼德范式、以Stibbe为代表的认知范式等属于生态话语分析的具体研究路径,分别关注语言的自然属性、社会属性和人文属性。具有整体性思想的生态语言学理论区别与其他语言学分支的关键在于前者努力使语言研究兼顾语言的三大属性。

但是在话语分析的过程中,“分析者根据自己的世界观对世界的每一件事物、每一个事件进行生态哲学思考和评判,做出自己不同的判断,分析者的生态哲学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9]。如何对待因价值观不同而带来的对同一话语的不同生态话语分析?在话语分析过程中,往往很难将某一话语进行泾渭分明地划分。西方的哲学、科学、人文具有强烈的一分为二的逻各斯的特质,追求对事物的线性的、逻辑的分析。生态语言学在尽力摆脱逻各斯和人类中心主义的同时,应该看到不同文化价值观对生态话语的影响并将其纳入理论体系中;忽视文化差异因素或者对异于自己文化的价值体系视而不见或是避而不谈将再次陷入逻各斯的自洽分析中。

语言是文化的产物,是精神的反映。语言研究从寻找语言的规律出发,但总是可以看到不符合规律的例外,而这些例外恰好证明了多元与统一的相辅相成,因为多元才是普遍规律,多元共生才是自然之道。沃尔夫(1940)在论述比较语言学时的一句话可以说明多元与普遍的对立统一。 “如果一条规律没有例外的话,它就不会被当成规律或其他什么,就成了我们无意识当中经验背景的一部分。如果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与之形成对比的东西,我们就不可能将它分离出来,概括成规律;只有随着经验的丰富和参照系的扩大,当我们体验了规律性的打破之后,才能将它分离、概括出来”[4]。生态话语分析要阐释多元化就要在和谐话语分析理论体系中找到答案。

五、结语

生态话语分析的目标是通过分辨破坏性话语、中性话语、有益性话语找到生态的话语或绿色的话语,构建绿色生态环境,“重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关系”[10-11]。而和谐话语分析是中国化的生态语言学,其目标不仅在于分析、判断、倡导生态的话语或绿色的话语,而且主张同一话语折射的不同价值观的多元存在,追求人与自然、人与自身、人与他人的和谐,实现“和而不同,美美与共”的终极关怀,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因此,不断构建、完善具有整体性思想和多元和谐共生的和谐话语理论分析框架是未来生态语言学的发展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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