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岭南篆刻四家印风拓新浅谈—以易大厂、邓尔雅、简琴斋、李尹桑为例

2020-12-08 17:08丁尚伟
书法赏评 2020年6期
关键词:尔雅大厂岭南

丁尚伟

民国时期,岭南地区涌现出一大批浸淫篆刻艺术的印人:易大厂、李尹桑、邓尔雅、简琴斋、陈融、胡毅生、苏曼殊、朱执信、连声海、冯师韩、区梦良、张祥凝、许之衡等。他们篆刻的成就引领了岭南地区篆刻艺术的发展,并在全国有相当影响。本文从篆刻艺术师承、个人面貌形成、创新性及制印思想等方面,摭取出易大厂、邓尔雅、简琴斋、李尹桑四位具有代表性的篆刻家作为研究对象,对其篆刻艺术做比较研究,期望对岭南印学研究及当下篆刻有所启发。

一、民国时期岭南四家师承及印风研究

易大厂早年肆业于广雅书院,跟随朱一新等研治朴学。曾留学日本,回国后任多所高校教授。也曾任职印铸局,与唐醉石、王福庵为同僚,唐醉石、王福庵的印风对易大厂有一定影响,尤其朱文印。易大厂与邓尔雅创建了“濠上印学社”,与北京金石学家创建“冰社”。易大厂博学多才,诗书画、音乐、佛学无所不精,尤以篆刻最为突出。晚清大儒陈澧的《摹印述》影响很大,易大厂是陈的再传弟子,得陈之真传,陈氏的印学主张对易大厂早期篆刻有一定影响。后易大厂移学赵之谦、黄牧甫。黄牧甫的“无一印不完整,无一画不光洁……断无断续处,而古意慕然,何其神也”这句话,对易大厂的篆刻影响巨大。[1]易大厂学养深厚,是篆刻艺术大贤。其篆刻初学黟山,遍览三代吉金、陶文、封泥及汉瓦,深得黟山印学之观念,后摆脱黟山之清润工细面貌,纳古出新,走向聚散对比强烈的大写意印风,韩天衡先生认为他开创了现代大写意篆刻的全新景象。易大厂晚年篆刻得魏碑线条之节奏,结体转折之硬朗,从大写意印风走向俊朗挺拔,尤其是他的朱文润例印,高古不失俊朗,得将军印刀笔之法,显封泥瓦当之象。

邓尔雅家境殷实,家学渊源,早年留学日本,学医,后专攻美术。邓氏子孙六七世皆能刻印,家风不失。父亲邓蓉镜为一代名儒,精通小学,富收藏,也善篆刻。邓尔雅自称是黄牧甫的“私淑弟子”,邓尔雅早年对黄牧甫篆刻推崇至极,心追手摹,但未得黄刀法之精髓。中年后,邓尔雅博学艺海,研求秦汉金石,印艺不断提高,对黄牧甫的薄刃冲刀深有体味,并以魏碑造像入印,开创文人治印之先河,楷隶印章造文字布局于新意,富有装饰味,又不失篆刻艺术的古朴气韵,意与古会,拟古出新,并赋予现代感。邓尔雅在黟山印风中开辟出的一条新径,因而独具一格。

简琴斋治泰西文字,浸淫汉学,与易孺子、吴湖帆、张大千、邓散木等时相往还,研习篆刻数十载,甲骨、彝铭、汉碑、简牍、章草无不博涉深研。简琴斋篆刻初学汉将军印,布局严谨,平中见奇,冲刀驰骋,线条生动自然,时有残连,不刻意修饰。三十五岁之后书艺精进,从亲炙易儒中得启发,印风至是不变,更臻苍奇古朴之境,拟古玺固绝工;而以甲骨文入印,白文之作,布白错落,运刀劲挺老辣,妙得不辞之境像,作朱文印用刀之率意,不失笔意,挺拔不失含蓄,妙得阴人意趣。简琴斋印风博取众长,“印外求印”,从汉凿的爽利,到古玺的天真,再到隋唐官印的圆融大气,无不体现在其印作之中,并尝试在印中追求变化,以开拓篆刻艺术之新风貌。简氏边款,以多种书体镌刻,尤其善用金文之线条呈现草书之神韵,力开边款之新样式。

李尹桑初师黄牧甫,善于思考,用刀最勤,终得黄师刀法之真意,早期作品章法、刀法均得黟山之精髓,尤其是他的用刀继承了黄牧甫光洁完整的特点,娴熟精到。李尹桑后精研古玺、汉印、瓦当、古匋,逐本溯源,研究古籀源流之变,治印文字皆下有由。易均室《铁书过眼录》中云:“玺斋亲炙黄牧父,尽得其运刀之奥,近更专攻三代古玺,搜罗亦富,尝自负其章法篆法均消息于玺文。”李尹桑弘扬黟山师法,大胆创新,其古玺开现代之新风,形新意新,成就最大,享誉最高。黄宾虹评其印:“足下乐道信古,研心金石,颉篇史籀,都熔铸与缪篆镌刻之中,西泠完白,不足矜已……粤中谅不乏俊贤之士,开创岭南宗派,成为巨家,足下将无容过让也”[2]

二、民国时期岭南四印人的治印创新思想

民国时期岭南四位篆刻家以其独立的思想品质、创新精神成就并绽放了各自的艺术价值。他们同属一个时代,都亲炙于黄牧甫,印风都受黟山派影响;同一块土壤,却盛开了不同的花朵,这并非是共性与个性的辩证关系。尽管四位印人都师法黟山派,但是我们的关注点不同,选取学习借鉴的内容不同,所以,其作品呈现出的面貌必然不同,这正是四位印人独立思想,独立创作理念下的结果。这印证了艺术的创新、拓展与文化精神还是要“以人为本”。

1.学古不泥古,大胆开拓

易大厂见识广博,极富才情、性格耿直、酒酣奏刀、顷刻而就,不畏古人,大胆创新,邓尔雅渊博的学识修养,精通小学,尝有《摹印》诗:“读破古人千万卷,昆吾神力自精严。”[3]开六朝楷书入印之先河。简琴斋深厚的古文字基础,有别于时人的美学观创立了自然天成、古趣盎然的个人风格。李尹桑则以对古玺的精深研究,延伸了黟山派的古玺印式,终有所成。

2.化古为新的印学观

化古为新是岭南四印人所追求的创作态度。不难发现岭南四印人各个都深研古代遗存、先贤印作,发现印艺新亮点、或创新、或延展,都在各自的印风里面最大化地呈现出来。易大厂的大写意印风,正是对汉魏急救章的再次强化,形成虚实对比的强烈性,而朱文印又参入魏碑楷书线条之节奏、古代封泥之风貌,使印面成古朴厚重之像。邓尔雅深得黟山之精髓,其印面篆法及高妙。简琴斋朱文印取法唐官印,参以封泥元素,其甲骨文入印,再现古玺新样式。李尹桑印作追求装饰美,尤其古玺印,文字与边缘浑然一体,不可以作旧,或者保持完好如初的“全新”印面。岭南四印人都是把具有时代性的美学观与古印传统之美重新结合起来,化古为新创作出或烂漫,或优雅,或自然,或空灵印作,也都承载了个人审美情趣下的化古为新的创作理念。

3.印外求印与印从书出的印学观

赵之谦是“印外求印”的典范,也是开拓者,他在前人的基础上,加上自己多年的理解,再杂以其他艺术学科的综合修养,使其印风自成面貌,“为六百年来扶印家里一门户”。

黄牧甫拓宽了“印外求印”取资范畴,将吉金文字完美融入篆刻。易大厂、邓尔雅、简琴斋、李尹桑是拓展者。他们都秉持了印外求印与印从书出的印学观。“井底之蛙”何以体验广阔的蓝天,只有摆脱小局限的藩篱,开拓视野,博采众长,才可能开辟创作新天地。易大厂通晓三代吉金、陶文、封泥及砖文,造古劲朴茂、跌岩起伏之境,简琴斋摄取三代金文、封泥及汉魏六朝碑版之神韵,参古玺、唐官印、急就章、元押之风貌,并用甲骨文入印,再现黟山派之新风格。邓尔雅精通小学,自称“敢云承系统,奇字我能当”,其篆法非隶非篆,但却在金文、缪篆、汉隶中融化而出,晚年以六朝楷书文字入印,拓展了黟山印法。李尹桑专于三代古玺,着力搜罗研究,其创作成为印外求印的典范,也拓展了黟山派的古玺印宗。

4.传统文化语境造就篆刻大家

任何独特的艺术语言、风格及表现方式都离不开特定的文化语境。简琴斋、李尹桑、邓尔雅、易大厂都是那个时代的幸运者,当然更成就于个人的努力。简琴斋叩学于康有为,与易大厂、邓散木等篆刻大儒往还,自甲骨文出土,甲骨学风对书法篆刻界影响巨大,简琴斋深研甲骨衍变,并着力治印再现甲骨文之原始风貌,其作品气象迥出时人,取得与众不同的印艺成就。易大厂以六朝碑体刻就边款,别有趣味。邓尔雅以魏碑、造像入印,打破了历代印人以篆书入印的局限。李尹桑借古玺旧貌,表现古玺完好如初光洁高古之新貌,拓展了古玺印表现的新面貌。他发扬光大丰富和延伸了篆刻创作样式,其张扬之功亦不可没。由是观之,简琴斋的个性艺术面貌、易大厂的边款、邓尔雅的楷书入印、李尹桑的古玺印的延展性成就,无不体现出传统文化语境所玉成。

地域本身就带有独特性,不同的地域造就不同的文化。广东是辛亥革命的发源地,西方思想也较早传入本地区,在篆刻上不主一家,求新求变的观念在广东印人中反应尤为强烈。民国时期岭南地区的思想的开放性,必然成就岭南文化艺术的先进性。研究民国时期岭南篆刻家中摭取具有代表性的四位篆刻大儒,从他们的时代背景、生活经历、学艺历程,学术背景,探究其印风的成因,为我们的艺术实践及创新研究提供可鉴之处。逐本溯源,大胆创新,实乃新一代印人应该坚守的创作理念。

注释

[1]彭长卿.《多才多艺的黄士陵》[J].书法导报.1993(06).

[2]黄宾虹.《与李壶父书》,《黄宾虹金石篆印丛编》[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98:289-290

[3]邓尔雅.《摹印》《邓尔雅诗稿》[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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