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定风珠的临床运用

李李，刘文禹

（湖北中医药大学，湖北 武汉）

0 引言

大定风珠为滋阴息风之名方，出自清·吴鞠通《温病条辨·下焦篇》，方用生白芍六钱、阿胶三钱、生龟板四钱、干地黄六钱、麻仁二钱、五味子二钱、生牡蛎四钱、连心麦冬六钱、炙甘草四钱、生鸡子黄二枚、生鳖甲四钱组成。虽名为“定风珠”，然实为汤剂，其煎服法为“水八杯，煮取三杯，去滓，再入鸡子黄，搅令相得，分三次服”。本方滋阴潜阳，临床常见的眩晕、心悸、瘛瘲等病属于真阴亏耗者均可加减使用。现将笔者近年来经治病案例举并讨论。

1 临床病例

案例1，脑梗塞后遗眩晕 患者朱某某，男，69岁，2016年4月1日因“眩晕半年余”就诊，诉头晕、昏沉，无视物旋转，无黑矇，每日下午加重，昏昏欲倒，难以站立，重时无法活动，伴手足麻木，口干喜热饮，纳可，大便秘结，三日一行，小便黄，夜寐安。既往有2型糖尿病病史18年、多次脑梗塞病史。舌暗红，苔薄黄，脉细无力。证属阴虚风动兼有血瘀，方用大定风珠加减：龟板15g（先煎）、鳖甲15g（先煎）、生牡蛎 15g（先煎）、生熟地黄各10g、麦冬10g、赤白芍各 10g、五味子 6g、火麻仁 10g、枳实 10g、桂枝 6g、通草10g，7付，水煎后向滚烫药液中打入鸡蛋黄一枚，早晚各服一次。2016年4月10日二诊，诉服药后眩晕明显好转，手足麻木稍缓解，口不干，大便两日一行。舌质略暗，苔薄白，脉沉细。效不更法，原方三甲减为10g，加丹参15g，续服10剂，煎服法同前。半月后随访，谓服完10付后诸证皆除。

本案患者消渴日久，真阴耗竭，先天癸水不能涵养乙木，故厥厥风动，证见头晕、昏沉；口干、大便秘亦为津液不足之佐证，故用大定风珠滋水以息风，少用枳实以通便。多次脑梗，并手足麻木，舌质暗，提示有瘀，故加入赤芍、桂枝、通草以化瘀，桂枝有上升之性，通草有疏通之性，可防止全方滋腻、下降太过。大定风珠原方有阿胶，但考虑经济原因以及患者有少许热像，故不用。

案例2，房颤伴快速心室率（心悸病） 患者刘某某，男，73岁，2018年6月17日因”心悸半月”就诊。患者半月前突发心慌、胸闷，伴汗出、眩晕、黑矇、乏力，住院后查心电图示房颤伴快速心室率，予以倍他洛克（25mg每日两次）稳定心率、氯吡格雷抗血小板、辅酶Q10营养心肌、他汀类调脂稳定斑块后好转出院，但仍有心悸及出汗、倦怠。纳少，大便秘，两日一行，小便少，寐差。患者既往有高血压病史14年、冠心病病史10年。舌质暗红，苔黄少津，脉细数，心率80次/分。证属心阴暴脱后气阴两虚，宗气不足，处以大定风珠合生脉散加减，处方如下：三甲各15g（先煎）、阿胶6g（烊化）、生熟地黄各10g、麦冬10g、赤白芍各10g、五味子6g、火麻仁 10g、枳壳 10g、生晒参 15g（另煎）、黄芪 20g、茯神 15g，7 付，水煎后向滚烫药液中打入鸡蛋黄一枚，早晚各服一次；另嘱倍他洛克加量为50mg每日两次。2018年6月25日复诊诉心悸明显缓解，已不觉倦怠，能够进行慢走等轻微运动而不出汗。舌红，苔薄微黄，脉细，心率65次/分。予原方制蜜丸服用，每日三次，每次6g，用热水冲半个鸡蛋黄送服。

此患者突发心悸、汗出、眩晕、黑矇，属于心阴暴脱，经治疗后脱像已不明显，但仍有真阴耗竭，气随津绝之证，故使用大定风珠原方竣补元阴，加入生晒参与麦冬、五味子组成生脉散以生气阴；赤芍散血瘀，枳壳通便同时寓升于降；再加黄芪固护宗气以止汗，并防止再次厥脱；配入茯神以安心神、助睡眠。

案例3，水肿利尿后肌肉颤动 患者彭某，女，56岁，2018年5月23日因“双下肢高度水肿”收住入院，入院后查血浆白蛋白17.5g/L，24小时尿蛋白定量3.8g，诊断为肾病综合征，由于患者暂拒绝肾穿刺，故予以利尿消肿（托拉塞米）及抗凝（低分子肝素钙）治疗，治疗3天后水肿改善，患者体重由69kg下降至61kg，但出现肌肉震颤，手足蠕动，夜寐欠安，潮热盗汗，手足心热，口极渴但畏惧水肿而不敢喝水，全身皮肤干皱，眼眶深陷，舌质红，苔薄黄，脉细数。证属利水过度后阴津亏耗，虚火内生，治宜峻补真阴，兼清虚火，方用大定风珠合知柏地黄丸加减：龟板15g（先煎）、鳖甲15g（先煎）、生牡蛎 15g（先煎）、生熟地黄各 20g、麦冬 15g、赤芍10g、白芍 20g，五味子 6g、知母 10g，黄柏 10g，茯苓神各 15g，山茱萸10g，山药10g，阿胶10g（烊化），3付，水煎后向滚烫药液中打入鸡蛋黄一枚，早中晚各服一次，每次80mL，并停用利尿剂。5月26日服完第二付中药后即不再颤动，口渴大减，其余症状也均明显好转，予以养阴利水方药善后。

该患者病由利尿过度所致肌肉颤动，在中医学中属于“颤症”范畴，常因津血不足而不能濡养筋肉。患者阴亏较甚，故予阿胶熟地龟鳖甲等大剂滋阴填精之品峻补真阴，固脱以防亡阴；患者兼有热像，故再加入知柏地黄丸清热降火。患者阴虚火旺症状改善后，仍需防止水肿再发，故养阴同时兼顾补益脾肾而利水湿。

2 讨论

大定风珠在《温病条辨》原文中主治：热泻久羁，吸烁真阴，或因误表，或因妄攻，神倦瘛瘲，脉气虚弱，舌绛苔少，时时欲脱[1]。本方虽为温热病后期所创制，但现代医家临证时，多根据其真阴虚损之病机用于眩晕、颤症、心悸等病，此异病同治之法。如熊继柏曾用本方治疗流行性乙脑，发热、昏迷、抽搐的患者，辨证为虚风内动证，使用大定风珠治疗一月后病情好转；又用本方治疗一例30余岁女性帕金森患者，表现为双手震颤，舌红无苔，手足心热，确定为肝肾阴虚，虚风内动，使用大定风珠三个月，颤抖完全控制；还曾治一妊娠4月、子痫昏厥患者，先用姜汁、竹沥恢复神智，再根据辩证使用大定风珠加天麻、钩藤，患者病情完全缓解，并顺利诞下一子[2]。也有医师使用本方治疗Meige综合征患者，表现为不自主张闭口、吐弄舌，伴四肢无力，运用滋阴息风、化痰通络法则，处以大定风珠加川贝母、胆南星等连服10剂，病情痊愈[3]。还有医师使用本方治疗剥脱性皮炎型药疹[4]，亦有良效。近年来亦有许多关于本方的现代药理学研究，刘辉等人[5]的研究表明，大定风珠可通过降低PARK7（DJ-1基因家族）水平和升高NT-3（一种刺激和控制神经的发生和生长的因子）水平来对抗帕金森病人过高的氧化应激水平，从而避免神经细胞的炎症损伤。梁清华等人研究发现，大定风珠对证治疗可以有效调节多个多个蛋白的异常表达，这些蛋白涉及应激、细胞代谢、细胞骨架、信号传导、细胞迁移等[6]，从而治疗脑出血阴虚风动证。

本方为炙甘草汤去桂、姜、参、枣，加芍药成加减复脉汤，再加入三甲（龟板、鳖甲、牡蛎）、五味子及鸡子黄即成。其中，鸡子黄镇定中焦，通彻上下，合阿胶、白芍等大队养阴之品，能熄内风之动摇，为本方方眼。本方补阴力量雄厚，非阴虚患者不能使用，否则会出现腹泻、纳差、畏寒肢冷等不适。在临床运用时，需根据患者具体病症加减，心悸者加茯神、人参等；筋肉震颤者加大白芍用量；眩晕者加入钩藤、天麻、丹参之类；自汗者加黄芪、人参、浮小麦等。若患者素体脾胃虚弱，可与香砂六君子汤、参苓白术散等合用，或选择性加入茯苓、白术、陈皮之品。总之，大定风珠值得我们重视并加以运用，以免使妙方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