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字音读与当代叶音之误

2021-01-13 00:42胡森
现代语文 2021年11期
关键词:系统性

胡森

摘  要:“斜”作为韵脚字经常出现在中国古典诗词中,今人时常改读为xiá,甚至认为这是唐宋古音。然而基于音类分析和音值构拟两方面的结论,该字在唐宋时期读作xiá并无依据。不明古今音异,就无法诠释“斜”字与其他中古麻韵字通押的合理性。而明知历史音变,也有可能会陷入改读就韵的泥淖之中,古代风靡一时的叶音说即为前车之鉴。究其根本,仍是在于忽视了语音演变的系统性,将古今音变局限于零星字变,并试图通过简单改读以恢复古音。这与当今的“斜”字音读之误如出一辙。因此,考察古音的科学方法是立足系统,求诸历史音变的具体语境和发展脉络。而对于今人诵读唐宋诗词,乃至历代诗骚韵文而言,唯一正确且可行的办法,就是依据现代汉语来诵读。

关键词:“斜”字;韵读;叶音说;音变;系统性

中国古典诗词中不乏“斜”字入韵的现象,如李峤《风》“入竹万竿斜”,张若虚《春江花月夜》“江潭落月复西斜”,孟浩然《过故人庄》“青山郭外斜”,杜甫《秋兴八首·其二》“夔府孤城落日斜”,韩翃《寒食》“寒食东风御柳斜”,刘方平《月夜》“北斗阑干南斗斜”,刘禹锡《乌衣巷》“乌衣巷口夕阳斜”,元稹《菊花》“遍绕篱边日渐斜”,杜牧《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温庭筠《梦江南·千万恨》“摇曳碧云斜”,韦庄《浣溪沙·惆怅梦余山月斜》“惆怅梦余山月斜”,王禹偁《春居杂兴》“两株桃杏映篱斜”,苏轼《望江南·超然台作》“风细柳斜斜”等,可谓不胜枚举。而“斜”作为古诗词韵脚字时,又常与“麻、沙、纱、砂、家、笳、花、华”等今韵读a、ia、ua的字相押。如果是依据现代音读作xié,则显得与其他韵字不协,似乎违背了诗词押韵的基本原则。因此,有人主张弃xié而改读为xiá,并认为这反映了“斜”字的古音读法。经此一改,诵读诗词时愈加显得古雅清奇,亦能够字洽音谐,琅琅上口,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观点看似合理,实则大谬。它曾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诸多语文教学及教材编纂者,致使他们倾向于将“斜”视为一个由于押韵而形成的“多音字”,只有用作韵脚时才临时改读为xiá,其他情况下一律读如本音xié。直到现在,仍有不少学人对此抱有模棱两可的态度,认为改读与否,皆有道理。盖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故依违两端,莫衷一是。那么,“斜”作为古诗词韵脚字时,究竟能否改读为xiá?这其实涉及三方面的问题:第一,“斜”字在唐宋时期读作xiá,这种说法有无依据?第二,改读今音以迁就古韵,这种方法是否科学?第三,这种方法若不科学,其根本性的错误是什么?

一、“斜”字古音读xiá并无依据

由于历史语音研究并无有声资料可资利用,所以要想获知中古汉语(魏晋至两宋)的语音状况,就只能仰赖历史文献考证法和历史比较法的相互结合,求诸《切韵》《广韵》《集韵》等韵书中的反切,《韵镜》

《七音略》等唐宋韵图,陆德明《经典释文》等注音材料,以及诗文用韵、现代方言和对音材料。据笔者考证,“斜”字在《广韵》中有“以遮切”和“似嗟切”两读,其中,“似嗟切”的释义同“衺”,即“不正也”[1](P48),恰与诗词韵脚中“斜”的意义相合。《集韵》作“徐嗟切”[2](P432),实与“似嗟切”音同。《韵镜》和《七音略》则分析该音切的中古音韵地位为:邪母假摄麻韵开口三等平声。以上即为“斜”字在唐宋时期有典可依的确知音类。至于它的真实发音如何,是否读xiá,我们已无从知晓。

当然,也有音韵学家为中古汉语的音类构拟了音值。这些学者首先假定《切韵》音系是现代方言的共同来源,那么在现代方言中,就必然会不同程度地保留着中古汉语的语音特征。如今的赣语、闽语和客家话中,将“斜”字韵母读作[ia]的现象十分普遍,中原官话的汾河片、湘语的长益片、粤语的四邑片等也都有类似读法。有鉴于此,高本汉、王力、董同龢、李荣、周法高、李方桂、陈新雄等先生,都不约而同地将其韵母拟作[ia]或者近似于[ia]。域外方言(如日语、朝鲜语、越南语)中此字的读法也基本支持這一结论。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斜”字的中古韵母就读[ia]。毕竟《切韵》音系距今已有1400余年的历史,在如此漫长的发展历程中,方言不可能原封不动地保存古音,学者们所构拟出的音值也终究只是一种科学的假设而已。纵然它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古代汉语语音系统的结构及其发展规律,但也绝不能认定这就是当时的读音。

关于“斜”字声母的读音,诸家都拟作[z]而不是[ɕ]。这是因为中古邪母是一个浊擦音,它在与细音相拼时,受[-i]、[-y]韵头的影响而发生腭化,由此演变为普通话中的韵母x。不过,这一演变至十八世纪中叶才产生,清初樊腾凤的《五方元音》尚无这一声母。乾隆八年(1743)存之堂刊行的《圆音正

考》,是目前所见最早记录尖团音相混的文献。此书原序首先阐明了“尖音”和“团音”的概念:“试取三十六母字审之,隶见、溪、郡(按:即群)、晓、匣五母者属团,隶精、清、从、心、邪五母者属尖,判若泾渭。与开口闭口、轻唇重唇之分,有厘然其不容紊者。”[3](P1)乌拉文通序亦云:“夫尖团之音,汉文无所用,故操觚家多置而不讲。虽博雅名儒、词林硕士,往往一出口而失其音,惟度曲者尚讲之。惜曲韵诸书,只别南北阴阳,亦未专晰尖团。”[3](P5-7)可见,在当时的北京音系中,尖团这两组音已然合流为舌面音[tɕ]、[tɕh]、[ɕ]而难以区分了;同时也说明,中古时期根本不存在j、q、x这组声母。声调方面,唐宋时平声尚无阴阳之分,不可与今日之阳平调类一概而论,更何况中古汉语的调值本身也殊难考证。唐代僧人处忠《元和韵谱》形容“平声者哀而安”;日本沙门安然《悉昙藏》指出“平声直低,有轻有重”;明代释真空《玉钥匙歌诀》则说“平声平道莫低昂”。这些描摹用语虽不尽相同,显示出的特点却大同小异,目前也只能大致判断出中古平声的调型是平直的,仅此而已。综上,无论是从音类分析还是音值构拟的结论来看,认为“斜”字在唐宋时读作xiá是没有根据的。

二、改读就韵的方法本身并不科学

很多诗词在古代都可用于歌唱,大多属于押韵文体。不过,如果是依据普通话来诵读,有时会感到并不和谐。如骆宾王《在狱咏蝉》“侵”“沉”与“吟”“心”押韵,陈子昂《登幽州台歌》以“者”“下”二字为韵,孟浩然《留别王维》将“稀”与“归“违”“扉”韵,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将“深”与“林”“心”“音”韵,贾岛《题李凝幽居》将“园、言”与“门、根”韵等,不一而足。唐宋诗词已然如此,遑论《诗经》《楚辞》等周秦韵文。若以今音诵读,其韵脚扞格不协者只怕更多。由此可见,如果不是古人的用韵标准宽泛,抑或主观押韵有误,则只能说明汉语语音经过了长期的历史演变,古今已经大不相同了。

语音随时地而变,而非亘古不变,这是客观存在的必然趋势。但古人对这一现象的认识和总结,却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过程。清代戴震《声韵考》卷三云:“古音之说,近日始明,然考之于汉,郑康成笺《毛诗》云‘古声填寘尘同’,及注它经言‘古者声某某同’‘古者某读为某’之类,不一而足。是古音之说,汉儒明知之,非后人创议也。”[4](P313)可见,早在两汉之际,儒生解经时就已经体现出古音观念,并开始意识到先秦典籍与当时的语音之间存有差异。郑玄笺《毛诗》提出“古者声栗、裂同也”[5](P609);“古者声寘、填、尘同也”[5](P612-613)。这里所谓的“古者”,自然就是指时代更早的先秦古音。东汉刘熙《释名》云:“古者曰车,声如居,言所以居人也;今曰车声近舍。”[6](P356)可以说,同一个“车”字,古今音读的差异已了然可见。王力对此评价说:“在汉朝已经有人谈到古音。例如刘熙《释名》……也注意到古今音的异同。因此我们可以说古音之学在汉朝已有根源,只不曾作有系统的研究罢了。”[7](P235)

在此之后,踵武相承而论述音变者不绝如缕。北齐颜之推云:“古今言语,时俗不同。著述之人,楚夏各异。”[8](P487)唐代陆德明云“文字音训,今古不同”[9](P1),并提及“古读华为敷”[9](P57)。五代南唐徐锴云“古之字音或与今殊”[10](P321),并论及“古音不若夫”[10](P1)。又徐锴之兄徐铉注《说文》云:“盖古之字音多与今异,如皂亦音香,衅亦音门,乃亦音仍,他皆仿此。古今失传,不可详究。”[11](P51)还有宋人魏了翁《邛州先茶记》曾论“茶”字古音为“荼”[12](P24)等。他们虽然从历史文献中窥见了某些零星字音的古今和地域差异,却并没有真正厘清造成这种差异的根源是什么。直到明代末年,陈第才给出了一个比较明确的答案,准确揭示了语音演变的历史性和地域性特征:“时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转移,亦势所必至。”[13](P5)陈氏又云:“然一郡之内,声有不同,系乎地者也;百年之中,语有递转,系乎时者也。”[14](P1)这一论断也被现代学者概括为“语音发展的时地观”,为后世的古音研究开辟了一条崭新的科学之路。

明乎古今音异,即可诠释唐宋诗词中的“斜”字何以能够与“麻、沙、纱、砂、家、笳、花、华”等字互相押韵了。这并非是由于古人韵缓或者押韵有误,而是它们在中古汉语中原本就同属一韵(即麻韵),完全符合当时的押韵规则。换言之,由于韵腹、韵尾和声调相同或近似,这些字在唐宋诗词中通押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受到不同声母和韵头的影响,它们的历史音变轨迹有所不同,发展到现代已然分道扬镳不再押韵了。今天韵母是a(麻鸦巴叉沙砂纱爬)、ia(嘉家加笳霞瑕牙)、ua(华划瓜花夸洼蛙)、e(车奢赊遮蛇)、ie(邪椰斜嗟些爹)的字,它们在唐宋时期同属麻韵。

三、语音是系统性演变,而非零星字变

如前所述,语音演变是造成古韵相押而今音不协的根本原因。不过,即使认识到这一问题,也有可能会陷入改读今音以迁就古韵的泥淖之中,这在历史上已有前车之鉴。恰如今人为求诗词押韵,依据普通话将韵脚字“斜”临时改读为心目中的古音xiá,古代有些学者未始不知古今音异,却仍不免重蹈覆辙。那么,改读就韵的核心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对此,古代风靡一时的叶音说可以提供答案。

古今音变是持续发展的过程,不只是今人诵读唐宋诗词时偶感不协,《诗经》等先秦韵文在两汉以后的人看来,也有许多地方已经不再押韵了。在这一基础上,汉儒开始认识到古今语音之间存在差异,如郑玄、刘熙等已经具有了模糊的“古音”概念。魏晋六朝以来,反切的发明和普及,推动了单纯的词义训诂向音义注释的转变,包括《詩经》等经典在内的音义著作大量涌现。不过,由于《诗经》古音与时音不合,学者在注音时就难免涉及对先秦古音的探索。为此,东晋徐邈提出了“取韵”说,南朝梁沈重则提出了“协句”说。这里所谓的“取韵”和“协句”,均与押韵有关,指的是“根据押韵规则,此字的古音应该读某”的意思。如《邶风·燕燕》三章:“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韵脚“南”字,沈重注:“协句,宜乃林反。”[9](P57)他的意思是说,周代人平常读“南”字,也像南北朝人那样读作“那含反”,但在吟诵这首诗的时候,由于同“音、心”相押,所以古人就会临时改读为“乃林反”。度其本意,这并非是要求人们以时音改读“南”字,而是认为“南”字的古音原本就具有“那含反”和“乃林反”两读。之后,陆德明在《经典释文》中收录了许多协句的材料,如《行露》三章以“墉”“讼”“从”相协,“讼”下注:“如字,徐取韵音才容反。”[9](P56)《日月》首章以“土”“处”“顾”相协,“顾”下注:“如字。徐音古,此亦协韵也。后放此。”[9](P57)除了六朝经师为《诗经》韵字所注的协读音外,陆氏还将此法沿用至各类经传的音释之中。《左传·宣公二年》有“于思于思,弃甲复来”,《释文》“思”下注:“如字,又西才反。”“来”注:“如字,又力知反,以协上韵。”[9](P244)隋唐以降,以协句注释典籍已蔚然成风,颜师古注《汉书》屡言“合韵”,李贤注《后汉书》、李善及五臣注《文选》则称作“协韵”“叶韵”(“叶”是“协”之古文)等,这些概念也都是为了注明某字的古音而设。只是他们探求古音的方法并不十分科学,主要是以一个或几个韵脚的时音为标准,由此推测另一个或几个韵脚的古音。这在以今律古的同时,也无形中默认了某些韵脚的时音就等同于古音。从本质上来说,这种方法只是看到了零星字变,而忽视了语音系统的整体演变。即如上述《燕燕》之例,“南”在先秦既可读为“那含反”,又可转读为“乃林反”。这一结论是根据“音”“心”两个韵脚字的中古音推断而来的,实际上是只看到了“南”字的历史音变,而忽视了“音”“心”二字本身也会发生音变。由此推断出的“古音”则会不伦不类,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一字数读、音无定准。

南宋绍兴年间,音韵学家吴棫(字才老)所撰写的《诗补音》和《韵补》,开始把古音作为专门的学问进行研究,即所谓“考古之功,实始于吴才老”。其中《韵补》一书,博考宋代以前典籍中的“古音”,并引先秦经传、诸子、《楚辞》、汉魏诗赋,乃至唐宋韩柳欧苏文集为证,凡五十种韵文材料。如东韵“深”字下注:“书容切。邃也。《周易》:‘浚恒之凶,始求深也。’韩愈《送李愿序》:‘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往而复。’”[15](P2)如果是依照“深”字本音读作侵韵“式针切”,则与韵脚“凶”“容”不协。因此,吴棫认为,古人在这里是将“深”字转入了东韵,故应读作“书容切”。可见,吴棫探求古音的方法,在本质上与先儒并无二致,仍是依据前人用韵来改读今音,并认为古人确有一字数读。纸韵“士”字下的注释更加明确:“古‘士’有二读:一与语韵相叶者,声如今读;一与纸韵相叶者,声当如‘始’,不当如今读。”[15](P57)尔后,朱熹在《诗集传》《楚辞章句》中大量采用吴棫的注音,并省去了考据文字。如《关雎》“服”字,吴棫考证“蒲北切”,《诗集传》即注“叶蒲北反”。凡《诗经》用韵与今韵不协者,皆注古韵之音,并冠以“叶”字。只是朱熹所注的叶音旨在便于“吟哦讽咏”,因而某些韵字在不同的押韵关系中就有了不同的叶读音。如“家”字,《行露》二章与“角、屋、狱、足”相协,遂注“叶音谷”;三章与“牙、墉、讼、从”相协,又注“叶各空反”。至于《采薇》首章中则注“叶古乎反”,《鸱鸮》三章、《我行其野》首章、《雨无正》末章、《绵》五章中俱注“叶古胡反”。区区一个“家”字在《诗经》中便有了四个读音,其间甚有一首诗内两读者,这是不符合常理的。又如“化”字,《离骚》中注“叶虎瓜反”“叶虎为反”,《天问》中注“叶虎为反”“叶虎瓜反,又音麾”,《思美人》中注“叶音妫”,《九辩》中注“叶呼瓜反”。以上材料分散时,还只是对某个具体字音的注释;而一旦汇集起来,同一个字就有了前后数叶。这在客观上造成了后人的误解,从而导致主观随意的临文取叶成为了有根据、可效法的行为,乱改字音的弊病亦由此泛滥开来。

四、余论

清代乾嘉学者钱大昕说:“谓古音必无异于今音,此夏虫之不知有冰也。然而去古浸远,则于六书谐声之旨,渐离其宗。故惟三百篇之音为最善,而昧者乃执隋唐之韵以读古经,有所龃龉,屡变其音以相从,谓之叶韵。不惟无当于今音,而古音亦滋茫昧矣。”[16](P1370)今人对“斜”字改读之法,恰如钱氏所批评的“执隋唐之韵以读古经”。同时,钱氏认为叶音之误纯粹是由于“去古浸远”而未识音变,这在目前看来则不免有失偏颇。叶音说的初衷是在明确古今音异的前提下,来进一步探求古读。后来更是从文献层面考证某字在历史上有不同的读法,堪为古音研究之嚆矢。仅从这一点来看,叶音说的问世是有其积极意义的,也有其历史必然性。但叶音说只着眼于零星字变,试图改读就韵以恢复古音,却不知前代古音自有系统,历史音变也多以类相从。如果将改读后的叶音与古音混为一谈,那么,古代没有意义差别的字也可能会有多种读法,这就人为地破坏了语音的系统性。

在一定意义上说,今人改读“斜”字之举,实可谓“当代叶音之误”。需要指出的是,类似的现象并不鲜见。比如,在王翰《凉州词》、李白《望天门山》、杜甫《登高》、黄庭坚《寄贺方回》、晏殊《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等诗词中,“回”字皆为韵脚,当协“杯”“催”等字时,即读作huí;而与“开”“来”“徊”“台”等字相协时,有人则改读为huaí。贺知章《回乡偶书》以“回”“衰”“来”三字押韵,照例也应将“回”字之音改读为huaí,可事实上,将“衰”变读为cuī者却又不在少数。显然,今人改读的本质,就是依据其他韵脚来随意变换不协之字的声韵,并将其臆想为唐宋古音。这实际上就等同于漫从改读,并无科学依据。如果想要真正考察古音,科学的方法便是立足系统,求诸历史音变的具体语境和发展脉络。单纯改读某一时地的字音,则是将繁复的问题简单化了。对于今人诵读唐宋诗词,乃至历代诗骚韵文而言,唯一正确且可行的办法,就是依据现代汉语来诵读。正如王力先生在《诗经韵读》中所说:“我们并不要大家用古音来读《诗经》,那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必要的。其所以不可能,因为如果按古音来读,那就应该全书的字都按古音,不能只把韵脚读成古音,其他多数的字仍读今音。如果全书的字都读古音,那就太难了。其所以不必要,是因为我们读《诗经》主要是了解它的诗意,不是学习它的用韵,所以仍旧可以用今音去读,不过要心知其意,不要误以为无韵就好了。”[17](P12)诚如斯言,堪称至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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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王力.诗经韵读[A].王力.王力文集(第六卷)[C].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85.

The Rhyme Reading of “Xie(斜)” and Errors in Contemporary Xieyin(叶音)

Hu Sen

(College of Humanities, Communicatio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020, China)

Abstract:“Xie(斜)”, as a rhyme word in Chinese classical poetry, is often changed to Xiá and is considered to be an ancient sound of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However, based on the conclusion of sound category analysis and sound value construction, there is no basis for the word to be read as xiá in ancient times. Ignoring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ancient and modern phonetics, it is impossible to interpret the rationality of the rhyme between “xie(斜)” and other medieval Mayun(麻韻) characters. But the sound change is not the root cause of reading change. The popular Xieyin theory(叶音说) in ancient times is a lesson. The fundamental reason is that it ignores the systematicness of phonetic evolution. Therefore, the scientific method of investigating ancient sounds is based on the system and seeking the conditions and context of historical sound changes. For modern people to read ancient poetry, the only correct and feasible way is to read according to modern Chinese.

Key words:“xie(斜)”;ancient rhyme reading;Xieyin theory(叶音说);sound change;systematic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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