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一梦,古今犹叹

2021-03-16 06:06高虹敏孙嘉琪
锦绣·中旬刊 2021年11期
关键词:道家思想儒家思想女性

高虹敏 孙嘉琪

摘 要:“梦”是人类所共有的一种特殊精神体验,它是大脑在睡眠时的生理活动。然而古人却将梦赋予另一层含义,他们坚信梦是一种超乎寻常的精神力量。 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有大量对于“梦境”的描述;本文侧重于散文、戏剧、传奇小说中的“梦境”研究,并尝试从三个方面分析中“梦境”的意义和作用。首先,从儒家思想层面出发;君权神授的等级观念、仁义理智信的道德准则、出处行藏的治世理想都直接反映在了文学作品中,而借用“梦境”将其表达出来,则成为一种委婉却极有效的方法。其次,与儒家思想不同,道家学派中宣扬的“出世”精神,“避世”意识也通过“梦境”手法在文学作品中得以表现,借用梦境将虚无难懂的玄理用寓言或演绎的方式更直观的传达给世人;最后,从抒发情感的角度而言,本文的第三部分侧重于女性情感的宣泄,强调特定文化背景下的思想解放。“梦境”则成为表达哀情,寄托理想,解释“日有所思”的有效方法。

关键词:梦境;儒家思想;道家思想;女性;个性解放

一、入世青云梦

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历经更迭的代代王朝,在中国古代仕人的思想中根植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的三不朽观念。伦理纲常,君臣有序的孔孟之道在百家争鸣时期已是显学,汉朝罢黜百家之后儒学更是立于不败之地。遂后天下读书人皆以入仕为本命,以经纶天下,致君尧舜为最高追求;于是在儒家典籍中无处不透露着对仁义礼智的崇尚,对温良恭俭的诉求。当然,其中也不乏对等级制度的维护,对封建秩序的固守。仕人居庙堂之高,则伴君左右;处江湖之远,则独善其身;无论是对明主贤臣的渴慕思盼,还是对浑浊官场直讽暗喻,在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处处可见利用“梦境”手法的描写。它们或是被当成了维护阶级统治的一种手段,或是借以批判现实,又或表达着美好愿景。总之,渗透着儒家思想观念的文学作品大量利用“梦境”描写来铺叙这一场入世青云梦。

(一)儒家道统

1.君权神授

子曰:“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天子用八佾,诸侯六佾,而卿大夫四佾。皇权在上,尊卑有序。

夏商西周,秦汉魏晋;直到辛亥革命推翻封建统治,皇权才彻底走下神坛。此前,皇帝被称为天子,与普通百姓不同,似乎天子原本就是带着神灵的意志来统治整个国家,他的权利即是上苍赋予的。在历代史料中记载了大量异于常人的“天子”临世,而“梦境”预兆则是惯用的桥段。

《史记》中有书:高祖之母感龙而孕,而后薄姬也曾对刘邦说:“昨暮夜,妾梦苍龙据吾腹”,于是高祖大喜,视为祥瑞之兆。数十年之后的晚辈王夫人模仿“先贤”,对汉景帝讲了“梦日入怀”的事,并用“孙夫人梦月生孙策,梦日生孙权”的例子试图印证即将有贵子临世。之后大量的史书中记载着历代君王出世的离奇异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无非都是打着君权神授的幌子来维护着封建等级制度。

2.仁义为本

儒家十三经之一《左传》有言:多行不义必自毙。

在中国古代文学史的划分中,先秦两汉为上古期,上古时期诗舞乐、文史哲紧密联系,尤其在殷商阶段,巫觋的地位非常高,他们利用龜壳蓍草将占卜发展成了一种日常活动。而《左传》作为记史文学则大量记录了古人的占卜活动,用其独特的记叙手法,大量的细节描写和灵活的视角为后人描绘了上古先民的悲欢喜乐。《左传》以战争描写的情节紧张、环环相扣著称,其中“预叙”手法也十分常见,利用梦境、占卜、智者言论的预叙层出不穷,并且将“礼、义、德”等思想观念贯穿始终。

“梦境”预叙是《左传》中的一大看点,其中多位违背仁义道德的主人公未得善终,并在梦中早有预兆,如鲁成公八年,晋景公误信谗言,不念赵同、赵括之功,毅然斩杀赵氏满门,后晋景公梦厉鬼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破门而入,搏膺而踊曰:“杀余孙,不义!余得请于帝矣!”占梦之臣解梦谓景公言:“不能食当年新麦”。此处,《左传》委曲达意,词约义丰的暗示景公不义之果。反观《宣公十五年》,魏武子遵循道义,仁心尚存;遇老人结草报恩,并于梦中相告原由。诸如此类以梦境预叙的记载不胜枚举,值得肯定的是,远在上古时期,先贤已经利用梦境暗示的方式来强调仁义道德的重要性。

3.厚生思想

“牧人乃梦,众维鱼矣,旐维旟矣,大人占之;众维鱼矣,实维丰年;旐维旟矣,室家溱溱。”(诗经《小雅.无羊》)

男女有所怨,相拥而歌,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诗经》以现实主义手法记录了上古先民的生活状态,而《斯干》和《无羊》也堪称是最早出现关于“梦境”描绘的篇章,《无羊》中的牧人做了蝗虫化作鱼,旗画龟蛇变为鹰的梦。于是请来太卜解说此梦:蝗虫化鱼是吉兆,预示来年丰收庆;龟蛇变鹰是佳征,预示家庭添人丁。而《斯干》里的梦亦为吉兆:梦见熊罴将得男孩,梦见花草和蛇将得女儿。古人对于开枝散叶,多子多福的美好愿望留在了《诗经》中,得吉梦,添丁口的厚生思想也突显着《诗经》积极热情、关注现实的风雅精神。使其留芳千载,万古长青!

(二)直讽现实

三皇五帝,秦秋万代;有明君,也有昏主;有忠臣,也有佞贼。

孟子主张“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文人用讽喻诗,讽世戏剧、小说来劝诫、告慰后辈,那一部部血泪之书,是控诉、是呐喊、也是向死而生,不灭不绝的希望。

1.英雄末路

孙膑认为“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而“武”,由“止”和“戈”组成,意为“以武止戈”。武力的实质是为了维护仁义道德。古代社会战争频繁,民不聊生。弃儿满路,白骨弊原的状况十分常见。而一统天下,还百姓太平的乱世英雄在那个时代有着特殊的意义。但历史从不缺少悲剧,尚且不说乌江自刎的楚霸王,也不谈马革裹尸的龙城飞将,围绕梦境主题,笔者在此以三国戏中的《西蜀梦》为例,浅谈封建社会的黑暗、官场污浊与仅存的希望。

《西蜀梦》是关汉卿三国题材的剧目,全剧以刘备的梦作为大背景,叙述了关、张二人冤魂不散,入梦以诉冤屈,缅怀手足之情,感慨昔日英雄丰姿的悲剧。《三国演义》中关羽曾温酒斩华雄、过五关斩六将、单刀赴会,他凤眼美髯,忠义无双;最后却败走麦城,命丧吕蒙之手。而张飞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竟在睡梦中被鼠辈所害。二人生时为豪杰,也逃不了“一日无常万事休”的命运。英雄尚且如此,而普通百姓更是命贱如蝼蚁,关汉卿腕挟风雷,以一场凄凄惨惨的冤屈梦上演了“英豪已死”、“英雄末路”的悲剧,并借此呼唤英雄。其实,在元朝轻文官,取缔科举的背景下,关汉卿等一批文人又何尝不是那个时代的末路英雄,说《西蜀梦》是下层文人无法入仕的自我排遣也未尝不可,但正是因大批文人剧作家的仕途无望,才有了元曲杂剧的熠熠生辉。

2.污浊官场

早在《诗经》中就已经有控诉废人伦,乱纲常的“变风”“变雅”作品,但《诗》在美刺方面依旧保持着温润敦厚的气度。在明清文学中,《儒林外史》《三言二拍》《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作品更为直接了当的揭开官场中的黑幕,写尽了贪官污吏的丑恶嘴脸,梦境叙述的桥段大量存在,但谈及“明清文学”、谈及“刺贪刺虐”就不得不说一说《聊斋志异》。

《聊斋志异》以超现实的手法记录了大量志怪小说,以“梦境”手法在其中不可或缺,有“佳人”相陪的美梦,也有骇人的怪梦。《梦狼》中的白老汉惦记在南方当县令的儿子白甲,可在梦中却见到儿子做官的衙府中尽是累累白骨和眼神凶恶的狼。 最后点明“天下之官虎而吏狼者,比比也。即官不为虎,而吏且将为狼,况有猛于虎者耶!夫人患不能自顾其后耳;苏而使之自顾,鬼神之教微矣哉!”的主题,借梦境暗示现实,直讽官吏如恶狼猛虎。在《考弊司》中也同样借助闻人生的梦境,游历冥府。明写地府中的腐败黑暗,实则暗风阳世官场一片污浊,以梦境游历的方法使夸张的描述变得合乎情理。同时也是蒲松龄本人对仕途失望、以笔为刀,奋起反抗的真实写照。

3.美好愿景

“梦”,代表着梦幻,梦境;当然,它也代表“梦想”、“圆梦”。

在古代文学作品中,以“梦”来促成圆满结局的篇目也不计其数。在《感天动地窦娥冤》中原本勤劳孝顺的窦娥被昏官误判,人命关天的大案却草草了事,血溅白练、六月飞雪、大旱三年情节也成为后人耳熟能详的经典桥段。但多数读者或许忽略《窦娥冤》的第四折:三年后窦娥的冤魂托梦给已经担任廉访史的父亲诉说冤屈,最后窦娥得以平冤昭雪。则是“梦境”起了关键作用。

此外,《蝴蝶梦》和《绯衣梦》均是包拯与钱大尹的梦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为含冤者平反。三则例证均属戏曲范畴,且后两部作品在文学批评的层面上多存异论。但不可否认的是,以魂魄入梦,诉说冤情的自助方法,以及清官明吏梦中得到启示,从而查明真相的戏剧性描写反映出广大民众渴望公平的美好愿景。从创作者的角度出发,也饱含对下层人民的同情以及对少数清廉官员能为民解忧的无限期望。

以上内容,无论是强调儒家的等级制度、仁义道德准则,还是批判现实、同情民众;都含有较大的“入世思想”成分,无非是“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用梦境的手法描绘的“非现实”反而更“现实”。大批的人文仕子即使不能青云直上,但强烈社会责任感和仕子精神却尽显本色,流光溢彩,灿然生辉。

二、浮世虚名黄粱梦

对于中国古代的文人而言,从隋唐时期开始,通往官场的途径就是科举考试;在此之前,察举推荐是主要方法。但无论是科举还是察举,对选拨对象的文化水平要求都是极高的;所以,中国古代社会中的官员原本也算文人。然而,其中一部分“官员”可以顺应时势,而另一部分清高狷介的“文人”参政就成了悲剧。比如文豪苏轼就堪称为“最得意的文人,最失意的官员”。

在宦海中浮沉,稍有不慎就可能身陷囹圄;细数古今有多少文人郁郁不得志;抑或如同柳宗元、刘禹锡等人,原本是少年得志,金榜题名;却奈何与时势背道而驰,偏偏又是孤傲耿直之人。于是在朝廷中备受排挤,一再贬谪。此时的他们只能一面保持入世的积極性,一面以出世的心态面对困境,寻求精神救赎。苏轼和柳宗元就是儒释道思想兼而有之的代表人物。在哲学层面上而言,道家思想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玄之又玄”的理论,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不夸张的说,大多数人即使穷尽一生探索老庄之道也不能参悟其中的万分之一。勿容置疑,老庄思想是大智慧、是上古文明留给后人的精神财富,是独属于华夏子孙的宝贵遗产。

(一)一死生,齐彭殇

1.庄周梦蝶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庄子·齐物论》)

庄子梦见自己变成蝴蝶,醒来后却不知自己究竟是梦中变成蝴蝶,还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庄子。《庄周梦蝶》是《齐物论》中的一则寓言,“天地与我共存,万物与我其一”,人和动物没有差别,对与错没有明确界线,死生只是一种存在状态,要达到真正的精神自由境界,就应该超脱世俗观念的束缚,忘记物我之别,死生之别,人世你我均是活在一场大梦中,《庄周梦蝶》以“梦境”叙述了一场异乎寻常的神游,对于后世的创作也影响极深,一大批崇尚庄周哲学的文人在创作中以“梦境”的方式阐述着“只可意会”的深刻情思。

2.骷髅见梦

“夜半,骷髅见梦曰:“子之谈者似辩士。视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则无此矣。子欲闻死之说乎?”庄子曰:“然。”骷髅曰:“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庄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复生子形,为子骨肉肌肤,反子父母、妻子、闾里、知识,子欲之乎?”骷髅深矉蹙頞曰:“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庄子.至乐》)

《骷髅见梦》是《庄子》中另一篇有关于“梦境”的寓言散文,

活着的人忧虑重重,而早已死去的骷髅却没有烦恼。上无国君,下无人臣;更没有春夏秋冬四时变化的烦扰。即便能够恢复人形,与亲人相聚,骷髅也不愿抛弃这样无边自由的快乐,这也就不难理解庄子丧妻之时还能鼓盆而歌了。在庄周哲学中的循环往复,生生死死,出于道而入于道,天地万物本就齐一,非玄言,非妄作。

(二)万象本空

1.虚功幻名

前文介绍老庄思想,一方面列举在先秦散文中“梦境”的代表作品;另一方面则是强调老庄思想对后世文人创作的深远影响。其实在诸多诗词中也有大量关于“梦境”的描述,但本文着重于散文、戏曲和小说中的“梦境”研究,在此不做枚举。

说到戏曲中的“梦境”,除了已提过的《西蜀梦》《蝴蝶梦》《窦娥冤》等,更不可忽视的是“临川四梦”。在戏曲中存在大量“梦境”篇,戏曲演绎中也专门有“睡科”和“梦科”。《邯郸记》中卢生熟读经史,然而却屡屡落地。他本是有心追求功名的世俗凡人,却得到了吕洞宾的度脱。《邯郸中》以卢生的梦为线索,在梦中卢生可谓是平步青云,催小姐的政治婚姻助力他官至丞相,然而与宇文融的较量中他险些命丧疆场,这一切都使卢生深深体会了官场中的不易与艰辛。他从凯旋到蒙冤受屈再到重新登上丞相高位、四子加官进爵、妻子崔氏封赵国夫人,已经是显荣至极,最后却纵欲过度,难逃一死。在崔氏和儿子的哭声中,卢生惊醒,入睡前煮黄粱饭还尚未熟透,吕洞宾告诉他,梦中他的那些儿子是店里鸡犬所变,而崔氏是则是院中的驴所变;人世一场,官至三公,也本是黄粱一梦,虚无缥缈,《邯郸记》中道家的出世思想极为浓重,其中尽是“虚功幻名”,梦境与现实也难辨真伪,卢生虽在梦中,却经历大起大落,最终看破红尘,参透生死。因一梦放下功名,因一梦得到度脱。

2.无非公子与红妆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红楼梦》)

《红楼梦》中的这一句诗,本是出自佛经,意思是:人一次次地转世投胎,每一次投胎的那个身体会留下一具白骨,然而在一次次转世中,任何人都不会被记住。而那些留下的白骨,无非是男人和女人而已,一次次的生命中轮转中,男人女人之间也都是重复相同的故事,人类的最基本的命运是不变的。

汤显祖的《南柯记》中记叙了淳于棼在梦中入槐安国,迎娶瑶芳公主的故事,他与卢生一样,官至丞相,交尽权贵;可最终醒来依旧是南柯一梦,然而,虽是相同的“梦境”手法,《南柯记》中对于儿女情感的叙述则更深一层。淳于棼尚在梦中时已经被告知槐安国将有大难,而他本人也被褫夺官职,不得不落魄逃离槐安国。他醒后把梦中所遇講给僧人听,又到槐树下察看。见蚁穴,所有细微踪迹与梦境一一相符。但疾风骤雨打散蚂蚁,原来所谓的大难只是一场暴雨。淳于棼在超度槐安国时,瑶芳公主现身,两人诉说情意难舍难分,虽是如此,淳于棼手中两人二十年来的定情信物:金钗仅一枝槐枝,而玉盒只是一槐荚子而已。尘世中难以放下的功名富贵是空;执着的情爱也是空,万事皆空,万情皆空。《南柯记》也只是大梦一场,诉尽人世荒唐。如同《红楼梦》太虚幻境中的对联所言:“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此外,《樱桃青衣》与《南柯记》相似,总体而言,这几部作品中的“梦境”更多的是借梦说明人世虚无,情爱如同云烟,功名亦是转头即空。出世思想浓厚,道家哲学渗透其中;虽是戏曲,也颇有《庄子》散文“意出尘外,怪生笔端”之风。

三、芳草天涯相思梦

前两部分从儒家入世以及道家出世的思想角度对古代文学中的“梦境”手法进行分析。除此之外,在中国文学史发展进程中,“女性”与“个性解放”的问题始终值得关注。先秦时期,《诗经》里就已经出现不少女性角色。有让君子“寤寐思服”的“窈窕淑女”;也有“贻我彤管”的“静女”;还有感叹“无与士耽”的“氓妻”。后来《乐府诗集》《古诗十九首》里也出现思夫的怨女,贫困度日的民女,不屑羽林郎的胡女;以及柳永、晏几道、秦观等人词中大量青楼女子形象的出现,妆点了中国古代文学,使其平添了几许明媚,几许幽怨,几许情殇。

但是,古代文学作品中女性形象始终有难以挣脱的桎梏,因对儒家学说以及程朱理学片面化的理解,加之强调文学主要功能为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的时期,女性形象始终被圈限得过紧,但未受主流思想禁锢的一批文人、官员对思想解放的追求,对文学变革的热烈反响,对人性本真的美好向往,成就了一个更为自由、温暖、有力量的时代。

(一)理学与心学

“理学与心学”的研讨范围极大,本文中仅对程朱理学及王阳明心学进行简单浅显的分析,目的在于说明两大思想对于后期文学作品的影响。

程朱理学与王心学同属于儒学范畴,都是对儒学的发展。在哲学层面上而言,二者同属唯心主义。值得注意的是,理学强化了中华民族注重道理、礼节与情操的文化性格。它将儒家等级观念进行了更深一层的诠释,同时将王权和神权进一步合理化。尤其是朱元璋统治时期,在思想层面上大力倡导程朱理学,式微的理学重新被关注认可。但在实际应用方面,程朱理学却被断章取义。“存天理,灭人欲”是其主要理论之一,后人多言理学禁锢了思想,限制了自由,扭曲了人性,实际是因其理解过于片面。理学中的“人欲”主要指私欲、淫欲、纵欲,无法否认,理学对于“内圣”的要求确实过于理想化,甚至严苛,尤其是作为当权者统一政治思想的武器,理学的现实运用变得更为僵化。

后期的王阳明心学成为与程朱理学分庭抗礼的另一思想学说,理学要求敬畏天地,严格约束自身从而达到圣人境界,心学则强调“心中之理才是万物之理”,在客观上更突出人的主观能动性,有利于个人的主观意识觉醒,王心学在政治上并不反对伦理纲常,只是对于情欲方面的问题有更开放和正面的主张看法,对于后人文学创作也产生深远影响,如《西厢记》《牡丹亭》《金瓶梅》等大批作品都因文人思想解放和有意识的追求至情至性而尽放光彩。

(二)都只为,风月情浓

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是人欲的本能,只是在“发乎情,止乎礼”的规劝下,很多文学作品一旦跨越雷池,便被视为有伤风化的俗物。但在浪漫主义文学对禁欲礼教的突破,对崇高爱情的追求,对美好青春的肯定中,一股和煦的春风悄然吹开了中国古代文人笔下的芳花。

1.世总为情

前文已对“临川四梦”中的《邯郸记》《南柯记》进行分析说明,汤显祖的“至情论”原本就渗透着佛道思想,但“一生得意处,唯在牡丹”的四梦之首则表现了与出世思想不同的追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牡丹亭》里“梦境”与《左传》《史记》的梦境风格截然不同,没有冤魂托梦的凄惨,没有官场污浊的批判,也没有道家思想的度脱,它是从女性主义角度出发的风情戏,女性形象也完成了极大的反转,此前《倩女离魂》《墙头马上》中也出现了具有反叛精神的倩女和李千金,但《牡丹亭》中的杜丽娘形象更为丰满,她因情而死,因情而生,魂游地府,查明生死簿。较倩女和李千金的勇敢执着更胜一筹。《牡丹亭》中的梦境带着幽丽的浪漫,梦中手拿柳枝的柳梦梅是杜丽娘的对“关关雎鸠”的日有所思,是年值豆蔻的她对自由感情的向往。《牡丹亭》中的“梦境”是对人性及合理情欲的肯定,也是对女性的理解和安慰。长期受封建思想禁锢的女性将《牡丹亭》视为“知音书”,其中的“梦境”实则是万千女子渴望的“现实”。

2.寻好梦,梦难成

自古以来,并非所有的感情有得到圆满结局,《牡丹亭》中杜丽娘和柳梦梅,《李娃传》中李娃和荥阳生,《墙头马上》裴少俊和李千金,这些才子佳人的圆满结局让读者欣慰,但诗经中的《氓》《警世通言》中的杜十娘等,都使读者不禁叹息,其中大量作品都有“梦境”的描写,《汉宫秋》《长生殿》等作品就是利用“梦境”手法,表达对于昔日爱情的缅怀,对红颜知己的哀悼,此类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也较为丰满,且“入梦”情节的描写催人泪下,在此“梦境”手法的运用,则是将其中的女性形象进一步生动化,情感表达也因“梦境”的虚无缥缈衬托着现实中斯人已逝的感伤。除此之外,唐传奇《霍小玉》中的“梦境”描写是一种预叙手法,小玉因梦见“鞋”同音“谐”,预测自己能见到李益,由因“脱鞋”为“解”预示见面后会很快分开,断定自己将不久人世,最后决绝的留下遗言,诅咒李益不得安宁。 《霍小玉传》中的小玉纯情果决,这种性格特征延续至《紫钗记》,不同的是,汤显祖给《紫钗记》一个团员结局,一波三折后的小玉和李益仍然得到了美满的爱情,或许是汤显祖有意设计,仅为给长期压抑的女性群体奉上一部知音书,一首安魂曲。

四、结语

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运用的“梦境”手法勾画出另一个无关时间与空间的奇幻世界。即便相隔千年,也能使后人够通过一场场梦与先辈神游太虚。无论是从儒家角度,借梦预示战争结果、批判现实污浊、呼唤救世英雄;还是借梦说明人世虚无,宣扬道家避世思想,或是借梦追求个性解放,追求至情至性的美好事物。这些“梦境”都是后人探求先祖精神世界的重要材料;是获得智慧,汲取营养的源泉;是服膺上古哲学,继承思想文明的法门;是其中的告诫、遗训、劝讽,以及用虚无夸张的方法演绎的真理让华夏民族精神历久不衰,丰碑永驻,薪火长传!

(1.扎兰屯职业学院;2. 齐齐哈尔高等师范专科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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