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河城,真保镇长城的地点?

2021-06-06 19:00宁肃
北京纪事 2021年6期
关键词:浑河昌平沿河

宁肃

对沿河城,久有期待。我知道那是太行山北接燕山的交衔地带,真正的大山腹地。我知道那座城池与那些沿字台子很传奇,可见证真保镇长城的起点之美。某日,直抵沿河城村。一行多有收获,也多有意外。虽经现地勘察走访,仍有疑惑如梗,现抛砖引玉,以期专家重视与学界讨论,早日破解沿河城段长城的相关谜团。

沿河城,该归谁?

我说的沿河城,专指明朝时期,那个长城相继诞生、不断成长、渐次衰老的时代。相传,沿河城古称“三岔(汊)村”“沿河口”,万历六年(公元1578年)建城后,始称“沿河城”。那时的沿河城,是明真保镇长城的起点,隔洪镇山与昌平镇相接,共同构起大明朝的京西防御体系。

本来,明永乐初年设立的总兵镇守制中,边境防线划分“九边重镇”。其中,蓟州镇担负京师正面防御任务,为重中之重。后基于边防形势日益严峻,京师防守迫在眉睫,遂从蓟州镇中析出昌平镇与真保镇。

成立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的真保镇,镇城于保定,由总兵统领,辖紫荆关路、倒马关路、龙泉关路及故关路,每一路设一参将。当年的沿河口,属紫荆关。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故关与龙泉关参将合一,同时成立马水口路,沿河口遂归马水口路。于是,马水口得以由驻军守备而升参将,沿河口由把总而升守备,说明马水口与沿河城的军事地位都得到重视和提高。

这样一来,就有沿河口属紫荆关和属马水口的两种说法。甚至,在《四镇三关志》的地形图与正文中两种说法并存。另,在与朋友讨论中得到一则消息,某专业机构有文章称“沿河口属昌平镇”,此冲击更甚。于是,分析真保鎮与昌平镇的边界,就显得极为必要而迫切。

真保镇的北界,从哪儿算?

参阅的相关文章中,主要有两种观点,一是洪镇山,二是浑河。

据清光绪《昌平州志》,洪镇山“山上有圆城,迤西至断头崖,俱重山叠嶂,不通步骑,边墙止此”。此处的“断头崖”,后人称“挂枝庵(挂子庵)断头崖”。另,《四镇三关志》马水口路地形图注明,“东接昌镇挂枝庵界”。所以,很多墙迷视“圆城”(即“元城子”)为昌平镇长城西端,视洪镇山(挂枝庵)为昌平镇西界。这也可能是“真保镇·形胜·疆域”部分所称的,“东自紫荆关沿河口连昌镇边城界”。

至于浑河,“真保镇·形胜·山川”部分记叙,“浑河,紫荆关东北,源出蔚州,过沿河口,通石港口,直抵卢沟”。此处的“卢沟”,我以为贴近“卢沟桥”的“卢沟”,应指地点而非河流。浑河,即眼下的永定河。浑河古称澡水,隋代称桑干,金代称卢沟,元、明称浑河,旧名无定河。有老师提供,《明实录类纂·神宗实录》记载,阅视侍郎汪道昆的“经略京西以固畿辅事”上疏中提到真昌镇界,“沿河口接镇边城,则以浑河为界”。

我以为,单从兵力布防角度看,以河为界于横向防御有利。当年,以城堡为核心,以长城为防线,依口设关拒敌于外,则是纵向控谷制关扼守的战法,当以河谷两侧居高对向部署兵力。由此,左右两镇分守,不宜以河为界。

也有老师推测,两镇边界应在坚子口附近。的确,《四镇三关志》中,“坚子口,正城一道,西至浑河二里,即紫荆关界”。《西关志》中,有居庸关“西至坚子峪口紫荆关界一百二十里”。但无论是坚子口还是坚子口西二里,即使处于两镇之界,也只是“界线”上之一点。

我以为,两镇边界未必真有一线划出,而一清二楚。即使,曾经有一线划出,无论是分水线还是合水线,也都是“曾经”,后也可能改变。在两三百年的明朝里,军事防线与军事聚落几经调整,也不知刘效祖先贤当年现场勘察这一带到底是什么时间?即便如此,我还是很想知道400多年前两镇边界到底在哪儿?因为这涉及沿字号长城设施乃至整个真保镇若干个“NO.1”的认定。

沿字1号敌台,是哪个?

《四镇三关志》“真保镇·形胜·乘障”中,“沿河口下,隘口十七”,“空心敌台一十五座,隆庆五年至万历二年节次建”。其中,“沿河口,正城一道,缓”。这里的“空心敌台一十五座”,以“沿”字居首排序,分别为沿字1-15号。时间所限,本次走访,只涉及沿字1-5号敌台及烽火台、短墙若干。

其中,沿字一二号台,位于今斋堂镇沿河城村;沿字3-5号台,位于今斋堂镇沿河口村。先从“沿字壹号台”开始,这可是“真保敌台NO.1”啊。沿“沿阳路”向西转斋幽路,没走多远即遇一崖头壁立。此时,用长城漫步定位,地图显示“沿字壹号台”在此往左约100米。近在脚下,但未见任何建筑遗迹。

隔河东望,“沿字贰号台”倒清晰可见,几百米远的半坡上,只余条石台基。近前观看,大致方台,长宽10米以上,残高2米左右。露土部分,长方条石尺寸够大、剖面光洁、相当规整,从下向上约有十层,由灌浆砌筑、白灰勾缝而成,中间由碎石夹土填馅。台基之上,建筑无存,形制不明,蒿草丛生。从此台东向上山,有残存石墙百米之上,应为“沿字贰号敌台城墙”。

原路返回小桥西侧崖头附近,再次踅摸“沿字壹号台”半小时无果。直到下午逛完沿河城出村遇一老乡,从他嘴中知道“沿字壹号台”就在那小桥西侧崖头之上,说早就拆了。他还相告说,“崖头西边,有小路能绕上去。”攀援上去,然而,崖顶并无台基,只有一羊圈,毛石其间有几块残砖烂瓦。

后来讨论,有老师说当年修斋幽路时,沿河城河西敌台拆毁,所在山体也部分被炸掉,形成了现在的人工断崖。那么,这座敌台当年到底是在现公路上,还是现崖顶?还需找当地老乡特别是村干部走访确认。同时,另一问题随即浮出:这真是“沿字壹号台”吗?

相当部分老师与墙迷认为,此处即使有台也非“沿字壹号台”,而是“沿字贰号台”,河对面半坡上的条石台基才是“沿字壹号台”。我也以为,长城敌台编号,一般从东往西排序,河东条石台基为“沿字壹号台”,河西崖头附近无存敌台为“沿字贰号台”才相对合理。

按说,这两座敌台与沿字三四五号台应该规模相当、规制接近,也该有雕有“沿字某号台”的匾额,但不知其踪。不知当地老乡对当年两敌台上匾额文字是否有印象,或文物部门是否有影像资料留存。如果此说得以确认,那中国长城遗产网和《长城漫步》上的地图标示即错。

这还没完,有老师认为,河东那座条石台基,根本不在真保镇辖区,甚至可能不在沿字序列。因为,真保、昌平两镇很可能以浑河为界。试想,如果眼前的永定河就是两镇之界,那河东那座条石台基就可能归昌平镇,即使以沿字序,也属跨界设置吧?所以,确认两镇之界还真不能省略,期待更多史料佐证。

在没有更确凿的证据之前,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两镇之界,不是一条严格意义上的“边界线”,而是有一定宽度的边界带。设立真保镇乃至马水口路,已是明末。由于真保镇、马水口路包括沿河口得以重视较晚,全面系统的军事筑垒尚未全面铺开,起码没有彻底完工,大明朝就气数将尽。有可能,真保与昌平两镇的结合部尚未来得及严格对接,而留下一定空当。如此一来,昌平镇西至挂枝庵没错,真保镇北到沿河城也没错。于是,真保镇北界大致到明时浑河,主要是今永定河的沿河城至珠窝、雁翅一带;昌镇大致到挂枝山、广坨山、笔架山一带。在这个边界带里,当年基本没有筑垒,而是依托天险。

这里称天险,可谓名副其实。这一带的永定河九曲八折,极尽扭曲、坡麓深切,盖因崇山峻岭遍布,山势挟持,人烟罕至。于是,浑河之北与挂枝庵、笔架山南,形成了内长城上的重大断链缺口,甚为遗憾。

沿河口的口,在哪里?

话说,沿河城村西不远,有一略呈带状的村庄,名唤“沿河口”。有老师说,本来现“沿河城”原名“沿河口”,但在万历六年(公元1578年)建城后改称“沿河城”。后来,“沿河口”的名字,就给了不远处的这个小村子。

进村即见两座敌台雄峙,隔谷相望。首先,登上东边的“沿字肆号台”。此台石基砖体,抹灰勾缝,多有雕饰,且垛墙完整,堪称“完美楼”。其南、西、北三立面各4孔箭窗,唯东面三孔,中为石拱券門,两侧接肩石,各通一窗。拱券之上,青砖线枋,里为石匾,阴刻“沿字肆号台”字样。

此台竟留有那老式的木门。进门之后,但见拱券廊道四周,每面各有等高通道过中室十字相连,构成“回”字与“田”字相结合的独特格局。

顺磴道上楼,但见整齐的垛墙上排列两层石质圆孔,直径约10厘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炮墙”吧?细观,各孔内圆外方,外缘竟雕出花状,极为美妙。下楼向西,顺石羊沟往里去“沿字叁号台”。此台位于谷口内约一公里的东侧坡麓。虽与“沿字肆号台”外形相像,但细观也有不同之处:一是石拱券门居北立面,同样左右各一窗,另三面各4箭窗,但此门前有两三米的沟壑,现有几根枕木相接,疑当年有木桥或吊桥;二是回廊转角的小藻井为圆形收分,更加精致,中央的镇头石上各有雕花,且不相同。更可贵的是,件件绝对真品,原汁原味;三是通道的贮室为单一通道内的反向,并不贯通;四是二层的垛墙有些缺损,水嘴也不齐全,但更富原生态;五是二层靠墙竟有落水洞,估计就是现代的地漏,通过石质孔洞接水嘴;六是发现了八个柱础,可见二层的铺房为木架梁结构。如此一来,此台应算三层。

其实,这里还有一个独特之处,就是敌台外竟有“瓮城”。以“沿字叁号台”为核心,向西有石墙上山,据说与“沿字肆号台”相连,向东有石墙沿半腰延长百米以上,中央部分向外弧形鼓出,构成相当系统而富力度的防御体。看到依山而就的“瓮城”之外那两面狰狞的崖壁,我与票哥在此分析,这里是否为沿河口的“口”?后来否定,这是在走出石羊沟,回到沟口之后。

石羊沟口,与“沿字肆号台”东西相伴的是“沿字伍号台”。相比而言,此台一是中室较小,二是通道不接贮室,三是廊道转角没有藻井,四是中室与廊道内留有几根木梁,可以佐证当年二层铺房为木架梁结构。还有一点,就是上身与垛墙部分成色较新,疑为后修。从“沿字伍号台”下来,向老乡咨询沿河口的“口”,两位老乡很肯定地说是两楼子之间。我说这没有永定河流过呀?老乡说这沟里雨季的水很大,还淹死过人呢。我懵!沿河口的口还不清楚呢,沿河口的河又出异议。

后来,请教一些老师,认为沿河口关城应为水关,应该在“沿字壹号台”与“沿字贰号台”之间的河上。也有老师认为,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军事意义的关口之城,说不定只是在“口”之翼侧筑台设卡,出于古道税收目的。

沿河城的门,有几个?

走回沿河城,进的是西门。西门为石基砖墙,石拱券门。拱券之上,青砖线枋里镶嵌着白玉石匾额,上书赤红楷体的“永胜门”。令人遗憾的是,匾额上方有后加装、可发光、等线体的“沿河城”三个超级大字。

这里,还有一些石碑与木牌,如“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沿河城与敌台”“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长城/沿河城”等。

这里的木牌,该是宣传之用。其中,“沿河城村历史”牌上,“明清两代,京西地区的军事指挥中枢,驻军千人左右,统辖沿河守备军以及40公里的长城防线,17座关口。共有11座空心敌台,北京市乃至华北地区唯一的一座石头军事古城”。我知道,从万历六年(1578年)建城后,“沿河口”始称“沿河城”,并成为塞外通京城之要冲。但说“京西军事指挥中枢”与“唯一石头军事古城”,恐有争议。“万安门/永胜门”牌上,“沿河城村长约1里、宽约半里,一面呈直线,其他三面因山势而建,不很规则,有东西二门。东门名万安门,西门为永胜门,均为砖石结构。上世纪50年代,因修丰沙线铁路而拆除。城的东西大街为主街,石板铺就,贯穿城中,连接东西二门”。看后想说,“修铁路,干吗拆人家城门呀?”还有,“好好介绍万安门与永胜门呀,怎么扯开沿河城的规制了?”开发可以,但要精细而严密。

还有一个问题,沿河城到底有几门?看多篇相关游记,有说三门有说四门,唯独没有宣传牌上的“二门”之说。进城内逛,又上城墙,转一圈发现房子新得太扎眼、旧得太破败;城门与马面都修缮了,城门上的铺房与马面上的垛口很少见;有北门,是水门,据说南门也是,只是堵塞了,但找了半天痕迹就是没发现,只好做悬案。讲实话,水门虽低矮,但起码是原件。另一个原件,是《沿河口修城记》石碑,这是沿河城的最亮看点,但字要仔细辨。

太阳落山前的那段时光很美,令人流连忘返。其实,流连的,还有若干谜团。

沿字叁号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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