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历史依旧沉默

2021-08-09 02:20杨小梦
文教资料 2021年13期
关键词:殖民主义种族主义凯特

杨小梦

摘   要: 女作家凯特·格伦维尔的新历史小说《神秘的河流》,被文学界看作和解小说。作者亦强调创作目的是诉求民族的和解和相互理解。然而,对于作者的写作意图存在争议。基于作者的文化背景与历史传统及文本细读的方法,本文分析作者塑造的被抛弃的没有归属感的白人移民,以及被他者化的澳洲土著人物形象,以此推断作者的创作立场和意图。

关键词: 凯特·格伦维尔   《神秘的河流》   殖民主义   种族主义   他者化

《神秘的河流》是凯特·格伦维尔迄今为止最有影响力和最具争议性的代表作,作者以200年前的澳洲殖民史为小说的历史背景,以自己的家族故事作为小说的创作来源。小说讲述的故事发生在十九世纪初的英国和澳大利亚。格伦维尔擅长在自己创作的历史小说中探讨澳大利亚在殖民时期和当代的阶级、种族和性别问题。但是她的作品一直存在一些争议,文学界将《神秘的河流》看作和解小说。作者本人,亦强调创作目的是诉求一种民族的和解和相互理解。所以,凯特·格伦维尔在小说中,并未将白人殖民者和当地土著塑造成明显的二元对立文学形象。然而,抛开作者自己表达的创作意图不谈,可以发现小说中未有作者所谓的和解之意,小说自始至终都以白人殖民者为主角,或者说以白人殖民者为第一视角,站在白人殖民者的视角推动小说的进程。通篇,作者不仅没有流露出白人殖民者入侵澳洲对当地土著所造成伤害的同情之意,还将白人移民或者说殖民者塑造成具有温情且值得被理解的人物形象。可以认为,作者凯特·格伦维尔创作的历史小说《神秘的河流》,并不是真正意义上诉求和解的小说,也没有传达出反殖民主义的文学倾向,而是一部为其白人移民祖先洗白和寻求理解的带有偏颇色彩的文学作品。

一、作者的立场

作者凯特·格伦维尔创作《神秘的河流》的立场与意图或者出发点,是需要讨论和深入研究的问题,作者本人曾公开声明自己创作《神秘的河流》的目的是诉求民族的和解和彼此之间的相互理解,但是,她的创作意图和立场一直存在或多或少的争议,通过对小说文本的细读与分析,以及对作者本人的社会历史文化背景的深入解析,可以对《神秘的河流》的创作意图和立场有更客观和深入的了解与研究。

小说讲述的故事发生在十九世纪初的英国和澳大利亚。主人公威廉·索尼尔出生在英国的底层社会,自幼家境贫寒,他的童年生活充满贫苦和饥寒。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到了码头给女主人公萨尔的父亲当学徒,七年之后,威廉·索尼尔成了泰晤士河上一名年轻且能干的船员,还如愿地和萨尔结了婚,使威廉·索尼尔的生活相对于童年生活有了极大的改善。然而,好景不长,随着萨尔的父母相继去世,索尼尔和萨尔的生活越来越艰苦,所有对未来美好的向往都付诸东流,无奈之下,索尼尔选择以偷窃维持生计。在一次偷窃木材的行动中被人捉住,他的弟弟在匆忙逃生中掉入河中溺亡,自己差点被当时严酷的政府判了死刑,为了不让索尼尔被判死刑,萨尔做了很多努力。后来他被改判为流放到远隔重洋的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在新南威尔士这片荒芜的土地上进行耕作与重建,试图开始被流放后的新生活。在服刑期间,他在澳大利亚霍克斯布里河上帮人运输货物,并且一直渴望能在河岸上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块土地。他和许多其他罪犯一样,几年后获释,在离悉尼不远的霍克斯布里河岸边盖起了房子,种起了农作物,开始了新的生活。很快发现,他们占领的澳洲土地是有主之地,在他們的周围失去土地的土著人不停地手持长矛驱赶他们,以夺回属于自己的土地。被流放到澳洲的英国白人移民与澳洲土著的矛盾冲突就此展开。

在《神秘的河流》这部所谓的和解小说或者历史小说中,作者并没有真实地再现200年前的殖民史,没有将曾经的土著遭受的残酷血腥的杀戮与无情的压迫用真实的笔触展现在读者眼前,而是给予了一种掩饰与美化,没有将白人殖民者描绘成暴力无情的入侵者,没有将当地受压迫与杀戮的土著的伤痛呈现在读者面前,甚至他们成了作者笔下没有话语权的无声存在,也没有真诚地传达出促进民族和解的意愿,整篇小说都站在白人殖民者的立场寻求社会对白人移民殖民者单方面的理解,而不是民族的相互理解。可以说小说隐含一定的殖民主义色彩和种族歧视的倾向,不具有反殖民主义倾向和追求平等的意愿。

二、“被抛弃”的白人殖民者形象

作者在文学史、作家传记、访问记和杂志中仍处于支配地位,因为文人渴望通过日记和回忆录把个人跟作品连在一起[1](165)。作者把大量社会的、文化的、个人心理的因素带入作品,文学批评不得不走向作者的生活与时代[1](164)。作为《神秘的河流》的创作者凯特·格伦维尔难免会将大量社会的、文化的和个人心理等因素带入文学作品中。《神秘的河流》的创作灵感便是作者自己的家族故事。她曾叙述过,她母亲的曾祖父出身于伦敦的穷人阶层,在十九世纪初因偷窃木材被判刑流放至澳大利亚的新南威尔士,到达悉尼后他拥有了一块“无人认领”、属于他的土地。凯特·格伦维尔曾说:“我的作品对殖民者内心的想法十分感兴趣。我更着重探讨殖民者来到这个地方之后有什么样的选择?他们如何做出选择?”[2](39)她做了很多研究工作,除了从母亲那里获取一些支离破碎的关于家族的故事外,她还查阅了大量的历史资料和相关档案,并且从自己祖先的立场和角度想象殖民时期殖民者的心理状态和行为方式。特殊的创作背景和创作来源使《神秘的河流》带有一定的美化白人移民殖民者的倾向。所以,在小说中,作者凯特·格伦维尔将以威廉·索尼尔为代表的白人移民殖民者塑造成贫苦、具有温情、充满人性、被抛弃的且最终没有找到归属感的人物形象,以此博取读者的同情与理解。并且作者以白人移民殖民者的视角叙述小说,站在白人殖民者的立场,很巧妙地让读者不知不觉地站在白人移民的立场。这种为白人移民开脱和寻求同情与理解的例子随处可见。

在《神秘的河流》中,作者将白人移民威廉·索尼尔作为小说的主人公,并且用了大量的文字描绘主人公常常食不果腹、悲惨贫苦的童年生活,不免让读者先入为主,对主人公威廉·索尼尔产生深深的同情之意。在索尼尔长大的地方,房间里,只要人动一下,就会碰到墙壁、桌子或者自己的兄弟姐妹。日光挣扎着透过窗格子上破碎的玻璃照进屋里,墙壁上全是壁炉烟筒里抽出来的煤灰[3](9)。他总是饿得饥肠辘辘,当时的生活就是那样;饥饿噬咬着肠胃,嘴里毫无味觉……还有寒冷。那是一种绝望,一种渴望温暖的狂怒。冬天,他的双脚像石块一样冰凉[3](11)。童年生活充满饥寒的索尼尔在作者的塑造下成了一个让读者产生共鸣且值得同情的孩子。虽然饥饿与寒冷伴随索尼尔的整个童年,但他不是一个被贫困落后的生活所打败的白人形象。作者将其刻画成一位有理想的进步青年,积极向上,勤劳努力,甚至还有几分英国绅士的风度。索尼尔心中渴望自己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想着想着,他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度过这七年的学徒生涯,将会成为泰晤士河上的自由人[3](24)。这里作者将索尼尔塑造成一个有理想追求、对未来生活有美好向往的青年白人形象。当索尼尔被流放到澳洲新南威尔士的土地上时,作者又将其塑造成一个有温情、有人性却最终没有获得归属感的白人形象。当白人殖民者与土著发生杀戮时,索尼尔一边参与这场残酷的斗争,一边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不,不,不……”作者以此向读者展现了一个被逼无奈参与杀戮土著活动,又充满人性的白人殖民者形象。在杀戮土著的战役结束后,索尼尔对土著杰克特别照顾,希望自己能够忏悔赎罪。这让索尼尔成为一个有温情的白人殖民者。最后,索尼尔的生意越做越大,生活越过越好,拥有了房子和土地,他却不快乐,最大的消遣是坐在阳台上,拿着望远镜望向远处,他总觉得那里还有土著黑人的存在。尽管索尼尔拥有一切,可他还是没有获得归属感。笔者认为,这是作者故意为之的,让一个拥有一切却得不到归属感的形象展现在读者面前,让索尼尔等白人殖民者成为“被抛弃”的对象,以此获得社会的同情与理解。

肯·杰尔德和保罗·萨尔兹曼对凯特·格伦维尔的《神秘的河流》提出过“二度殖民”这一概念,他们认为凯特·格伦维尔的《神秘的河流》可能是用殖民史再创作用于政治需求的一种创作。细读文本,笔者发现在小说《神秘的河流》中,作者巧妙地安排了一些白人文化对澳洲土著文化的入侵,譬如,在主人公索尼尔刚到澳大利亚时,他试图像鲁滨孙那样教土著人英语,试图与土著交流,虽然并没有成功,但这是白人殖民者对土著的一种文化入侵的尝试。索尼尔的房子取名为科巴姆,这是伦敦索尼尔家附近一所教堂的名字,种种这些都是白人文化对土著文化的入侵,作者在文中特意这样安排,是对殖民主义的一种纵容。

作者通过对这一“被抛弃”的白人殖民者形象的塑造赢得读者和社会对白人殖民者的理解与宽容,自始至终站在白人的立场,通过白人的视角呈现殖民史时期白人殖民者与土著的各种复杂的关系。作者首先将白人殖民者当成主角,作者本人站在白人的立场,将以索尼尔为代表的白人殖民者塑造成有温情、有人性、勤劳努力却被抛弃的白人形象,以此博得社会的同情与好感,让读者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索尼尔个人身上,转移了读者想要在历史小说中寻找到有关这一段殖民史真实面貌的关注力。其次是巧妙地在文章中注入白人殖民者文化在澳洲的传播,或者说是入侵。通过作者对白人殖民者形象的塑造,笔者认为作者在创作《神秘的河流》这部小说时并没有真正想要表达白人殖民者对土著造成巨大伤害的歉意,而是为白人殖民者争取理解和同情。所以,所谓的和解在这部小说中并没有体现。

三、他者化的土著形象

此书献给澳大利亚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土著居民[3],这是作者在这部小说的开头写下的一句话,这里尽管说此书是献给澳大利亚的土著居民的,但是整篇小说都是站在白人殖民者的立场和视角呈现殖民史时期的白人殖民者与土著的关系的,白人殖民者是主角,用一种相对温和的笔触呈现出白人殖民者和土著之间的矛盾,这种矛盾却是以白人殖民者为受害者的视角存在的,带有自我感情色彩的书写未免有些让人觉得讽刺,入侵的白人殖民者是主角,澳洲土著从始至终都是被他者化的存在,在凯特·格伦维尔的笔下,原本是土著的居民被塑造成了他者和入侵者,成了对白人殖民者造成侵害的入侵群体,这是多么荒谬的一种刻画,作者却将此归因于白人和土著黑人相互不能理解、无法沟通。在小说中,土著黑人在夜晚经常侵袭索尼尔的家,使索尼尔一家在夜晚不能安心休息,一些读者在阅读这段描写時会顺着作者的创作意图将土著黑人看成入侵者,将以索尼尔为代表的白人殖民者看成受害者。这是多么地荒谬和可笑,克拉达将凯特·格伦维尔的这一做法看成一种他者化行为,带有一定殖民主义色彩和种族歧视的味道。

在上文中,笔者提到小说中索尼尔刚到澳洲试图像鲁滨孙一样教土著人英语,试图与土著沟通,但最终失败了,笔者认为这里失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土著对白人殖民者文化的反抗,而是他们在作者的笔下是一种无声的存在,是作者故意为之,让土著成为无声者,成为没有话语权的存在。纵观小说全文,土著黑人没有发声的描写,是一个“失语”的群体,这是作者有意为之的结果,他们的存在只是作者为获得读者和社会对白人殖民者的理解与共情的辅助者,没有自我真实的存在价值,而是作者为实现自己的目标假设的一种背离历史的虚假形象。作者将澳洲土著他者化,将土著塑造成入侵者,将他们放在读者的对立面,让他们失去话语权,处于“失声”状态,无法表达,疏远了读者与土著的关系,淡化了读者和社会对土著受害者的同情。真实的殖民历史是什么样的,我们不得而知,但笔者认为在殖民历史时期不管是白人殖民者还是土著受害者应该是有声音的、有价值存在的、有意图的,而不应是一种无声的存在。

最后,土著黑人在与白人殖民者的斗争中被残忍杀戮,没有再出现在这块本属于他们的土地上,白人殖民者取得了最终胜利,获得了土地、财产,土著黑人成了他者,失去拥有话语的权力,最后被残忍杀戮,失去了生命。作者在小说中关于这些的描写是多么平静与自然,一切都水到渠成,没有一点点悲伤之意,有的只是索尼尔的忏悔,却也是作者刻意为白人殖民者树立的一种人性的人物形象,以此博取读者的同情与认同。

四、结语

格伦维尔说过:《神秘的河流》,试图用文学与历史相结合的方式,重建一段种族接触和冲突历史。但是,笔者通过分析发现:格伦维尔在还原这段历史的过程中,带有明显的主观意愿,个人倾向较严重,而且作者有条不紊地将其创作意图传达给读者。一方面,作者先是塑造一个以索尼尔为代表的“被抛弃”的白人殖民者,他们有温情、有人性,知道忏悔,没有归属感,以此博得读者的同情和理解。另一方面,作者将澳洲土著他者化,将土著塑造成入侵者,将他们放在读者的对立面,让他们失去话语权,处于“失声”状态,无法表达,疏远了读者与土著的关系,淡化了读者和社会对土著受害者的同情。在《神秘的河流》中,格伦维尔作为殖民主义文化后代的同谋者身份,使她没有完成对土著人道歉的目标。她的创作立场中,隐约带有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的倾向。同时,这部小说没有传达出反殖民主义的文学倾向,而是一部为其白人移民祖先洗白和寻求理解的带有偏颇色彩的文学作品。

参考文献:

[1]赵毅衡,等.现代西方批评理论[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0.10.

[2]冯元元,凯特·格伦维尔,邱华栋,郭英剑.关于《神秘的河流》的对话[J].外国文学动态,2012(2).

[3]凯特·格伦维尔.神秘的河流[M].郭英剑,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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