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民国成都“扬州台基”的“繁荣”原因

2021-08-09 04:20张佳敏
文教资料 2021年13期
关键词:民国成都

张佳敏

摘   要: 民国时期的成都,凭借相对稳定的政局,娼妓业不断发展。这时,成都妓院已经初具规模,外迁而来的扬州台基不仅没有遭受重创,反而靠自身情况和强大势力背景,在战乱纷飞、局势紧迫的时候,得到“繁荣”,为那个时代的成都打上了独特烙印。

关键词: 扬州台基   娼妓业   成都   民国

成都的娼妓问题由来已久,至少可以追溯到明代[1]。民国时期,列强入侵和长期的社会动乱破坏了自然经济结构,使大批破产农民涌入城市,成为娼妓业继续发展的源泉[2],到抗战时期,成都的娼业达到了鼎盛[3]。期间于1935年辗转来到成都的扬州客妓一度有超过土娼的趋势,甚至几乎垄断了成都上流社会的客源[2]。直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扬州台基”才停止营业。作为外来人员却能在这个娼妓业已经有一定规模的陌生城市扎根并且“繁荣”发展如此之久,说明并不是一种偶然现象,它的出现是由多种因素共同造就的。

一、独特的经营理念

(一)地域、环境

清末成都警察总监周校怀,为了严格管控妓院,划天涯石北街、水东门街、顺城东街为娼妓特区,并配备警力,取名“新化街”,由于口误将“化”作“花”读,因此大家便应景地叫“花街”[3]。特区在民国仍加以沿用,因此土娼大多生存在这里。新华街作为一个大规模廉价的集中交易市场,条件设施非常简陋,吸引的大多是底层百姓和看热闹的人群,里面鱼龙混杂、治安薄弱、环境恶劣自不用说。

扬州妓院为了与土娼区分开来,拒绝进入特区内,而是散居在东大街东安里、西御街润德里、成平街、如是庵街、藩库街、藩署街书院南街、长胜街等处[4]。一方面相互分散,不容易损害各自既得利益,形成自己的势力辐射网,广揽各地区的生意,从地域来说扩张力更大。另一方面少量地聚集于一街区,既可以增强团体势力,形成地区品牌效应,又不容易形成集市,人员减少,治安和环境自然会好很多。加上台基的老板有着灵活的经商头脑,将营业地装修得富丽堂皇,使扬州台基在一众妓院中的档次明显更高。

(二)娼妓本身

成都市为了收税和管理,将公娼分为四个等级,虽然江苏扬州妓女的总体数量没有超过土娼,但是全部属于一等娼,占据了质量上的明显优势,在成都的娼妓业中扬州客妓的个体竞争实力不容小觑[5]。

虽然称之为扬州台基,但是里面的妓女并非都是下江人,大多是本地购买来的。为了让她们能够重现真正扬州妓女的作风,在入院后延续“扬州瘦马”一样严格的训练,并教以如何接客、侑酒、陪宿和应遵守的一切规则,又请教师教妓女拉胡琴,唱京戏,要达到自拉自唱供侑酒时给客人取乐和办“群芳会”时登台清唱的目的[1],相比毫无才艺、不谙社交的土娼,通过这样一系列规范的职业化培训,她们在接客过程中显得更熟练从容、得心应手。

当时成都妓女染上性病的概率很高[6](101-105)。川妓作为廉价品,主要接受的是滥兵、流氓、袍哥、小商贩和外地的绅粮、匪徒之类的下层嫖客[6]。这些人往往有经常频繁出入烟花场所的恶习,很容易染上性病,因无钱医治,造成土娼大面积感染,但扬州妓女的这种情况在档案中却很难见到[6]。

相较于不爱打扮、穿着臃肿的土娼来说,当时的扬州妓女在成都穿得十分前卫。她们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虽然被当众呵斥,但是依然我行我素、特立独行,成为成都的时尚先锋,其他女性纷纷效仿。

(三)经营方式

扬州台基迁入成都带来了独特的经营模式,使得人们耳目一新,这种模式成功地最大限度地发挥优质的要素的作用。

其中很典型的是“叫条子”。一张随意简单编写的纸条子可以在任何地方对娼妓随叫随到,比起土娼只定点经营,对于嫖客来说这种营销更加快捷、便利,是一种操漂亮、出风头的表现。当时这种行为尤为时尚,呈现出了开筵作花、飞觞醉月、花笺发出、妓女徐来、红袖添香的局面[3]。然而娼妓出条子时只能陪客人谈话、唱歌、唱戏,客人不能动手动脚,要想进一步进行性交易还需要走完打茶围、做花头等整个漫长流程。一旦与某人有了肉体关系,以后就只能由此人作陪,不能再找他人。如此繁复、严苛的规矩,更能激发嫖客的好奇心,无形中提升她们的身价。

二、中上层阶层的消费需求

(一)商人

在川政统一后,成都的商业出现了转机,逐渐恢复和确立了在全省的经济、政治中心的地位。抗战爆发后,日军由沿海向内陆逐渐深入,使大批人口和资金涌入成都,刺激了成都商业的繁荣发展。当时店铺数量高达28480家,比抗战前净增了10983家[7]。

成都物价逐年上涨,刺激那些带上全部身家来此避难的达官贵人参与到投机中,随后1940年尤以涉足金融投机和大宗货物交易的经商之人猛增,甚至出现了专门大肆操纵市场、投机赚钱的“游离商人”[7]。1943年,从事金融投机的商人在安乐寺进行黄金交易量每日可高达2000两—3000两[8]。

在这样的黄金时代,人们纷纷争相从商,无论是正常经商还是在金融业中投机倒把,都赚得盆满钵满,在虚假的商业繁荣中分得了一杯羹,成为巨商。在这个战争中相对安逸的地区,这些大量暴富的商人缺乏深深的危机感,贪图享乐、纸醉金迷,自然使得上层娼妓供不应求。

(二)官员

虽然辛亥革命后,在人民的强烈要求下,民国的成都政府不断变革,逐渐向现代化管理的城市政府过渡,改变了两千多年来成都地方政府的行政格局[7],但由于存活在军阀和国民党的独裁统治之下,问题很快凸显。大而复杂的层级制官僚组织在成都形成了,令人厌恶的官僚主义很快蔓延开来。这些官僚依靠滥用职权,不断积累资金和势力。垄断地主田地高达18.45%,“成都的地皮及房屋,半数以上是被有钱又有枪阶级的人所垄断。这些地皮房屋的收买和处租,是以各种堂号名义,但他的总老板谁都知道不外幾个军政要人”[9](75-76)。这群“备位充数,永不做事”的“无聊之官僚”,拥有了这样的经济实力,就有了人们口中所说的“出必汽车,吃必大餐。夜则八埠,昼则戏院,挥霍自豪,不顾人言”的“阔官僚”[10]。

相对于清朝而言,民国时期整个社会对官员宿娼的态度要宽容很多。正如陶菊隐先生在回忆录中写道:“前清时期,官吏可以纳妾蓄婢,但是不许宿娼叫局,‘花街柳巷官吏不敢问津。官吏宿娼被认为‘有玷官箴,可以被参奏革职,甚至老百姓可以把他拉下来揍他一顿,革命后,这种假道学的风气不存在了,官吏、议员不但可以在馆子里叫堂差,大吃大喝,而且可以到妓院摆花酒,大宴宾客。”[11]在这种风气的纵容之下,官员对此毫无顾忌,带动着扬州台基飞快发展。

(三)军人

从1917年到1936年,军政不分,省政府几乎所有要职都被军阀占据,他们互相争权夺位,成都自然成了各种军事势力的控制对象[12]。当时成都的军阀混战,社会动荡不安。在特定的战争背景下,各路军阀为扩充势力,竞相大肆招募新兵,加上当时很多人把在乱世中入伍当成一个升官发财、改变命运的好时机,于是纷纷入伍。1933年8月,四川各路军阀部队已发展为7个军,下辖25个师[12],可见当时军人数量已经十分庞大。

当时军阀权力很大,几乎控制了成都的各个方面。他们通过横征暴敛,铸造伪劣通货,滥发公债,征收鸦片税课,摧残社会经济,促使城乡人民破产。与此同时,他们将巨额社会财富用于城市挥霍消费,并在城市进行金融和商业投机活动,这就使得在“三军”统治时期,75家银行、银号、钱庄中,属于各派军阀系统的共33家。于二三十年代先后,商业、悦来和新集路三大商场又为地方军阀资本控制[13]。总之,他们为自己的利益,无视百姓疾苦,在黑白道任意游走,大发不义之财。由于他们滔天恶行,当前人们经常用“烂兵”“丘八”称呼军人,表达对其的不满。当时很多女学生贪慕虚荣,心甘情愿地当他们的姨太太,并以此为荣。扬州台基在当时成为他们花天酒地、腐败堕落的销金窟,甚至许多军国大事都在这里一一商议决定。

三、特殊的政治和社会背景

(一)政治势力

作为中国当时最大的黑社会组织,流行在长江一带和上海的青帮组织已经发展并融入成都的各个领域,这些人与政府官员相互包庇、勾结,经常有恃无恐地干着不法勾当。扬州台基老板为了防止青帮的骚扰和获得其保护和帮助,大多加入青帮的行列。有了强大的势力背景,一旦遇到军警机关或本地流氓地痞来找麻煩,青帮头儿赵长富、李松寿便站出来软硬兼施地帮忙解决。加上当时能够到扬州妓院消费的大多是非富即贵的人物,这些人本身就具有强大的政治背景,所行之处自然无人敢来冒险犯事,无形之中维持了扬州台基经营的正常秩序。

初来成都的扬州客妓锋芒毕露,打扮不仅时尚前卫,还招摇过市,引得当时的成都人民十分不满。于是,将其驱逐。但后来在磨合中相互妥协,政府还是对其颁发了营业执照。既然颁发了营业执照,按照国家的标准缴纳“花税”,那么政府就有责任保护她们。这种“保护”最大表现就体现在不再视为敌人,随意抓捕、追赶,而是与川妓一视同仁,让其自由经营,这就在政治上给予了与川妓公平竞争的机会。

(二)经济背景

有了政治作为基础保障,扬州台基做起生意显得格外顺畅,滚滚财源为进一步发展做好了准备。

民国时期娼妓业繁荣,开妓院是一种十分来钱的手段,扬州台基作为上流妓院,更是日进斗金。新中国成立后,在成都第一个扬州台基的老板家中搜出的东西派卡车足足运了3天[3]。这样的经济实力不仅撑起了整个庞大奢华的扬州台基的持续发展,而且在当时那个社会治安混乱、官场腐败的成都,也能处事周全地上下打点,为整个台基的发展扫清阻碍、铺平道路。

扬州台基仗着自身的独特“优势”,吸引了大量的上层人员,他们往往身价不菲,出手阔绰。台基的老板也会想尽各种办法敲嫖客的竹杠为自己获利。扬州台基之所以会有如此强大的经济实力,不仅与经营本业的暴利有关,还得益于老板善于投资其他行业。在本业上赚了大钱的台基老板,除了继续把一部分钱投入台基中,还拿出一部分投资理发店、浴室、餐馆、商号、赌场……一方面,在当时商业经济飞速发展的成都,如此广泛经商带来的利润绝对不容小觑。另一方面,这些行业或多或少与娼妓业有关联,不难悟出他们想要用副业支扶主业从而壮大扬州台基的野心。

(三)文化风气

民国时期的成都娼妓业繁荣至极,特别是能去扬州台基这样的大妓院消费成为身份的象征,甚至一度被认为是件附庸风雅之事,娶扬州客妓更是上流社会的新风尚,舆论对此不多方打击,反而大加鼓励,给予了扬州台基壮大充足的养分。

为何当时社会会对这项令人不齿的行业如此包容?究其原因,作者认为有三。其一,民国政府的认同。当时政府为了获得花捐这一重要的财政收入,将此行业合法化,并且在法律上把她们看作与良民平等,这种官方的看法具有很强的社会引领作用;其二,思想观念的交汇。随着列强的入侵,许多西方思想逐渐涌入,冲击传统的贞洁观念。但是,“男尊女卑”的陈旧观念仍然根深蒂固,使得男子作为一家之主在外嫖妓、女子顺从家长被卖为娼显得理所应当;其三,物质化的社会背景。当时的成都工商业发展迅猛,处于“笑贫不笑娼”的泡沫经济时代,人们对金钱的渴望空前提高,有很大一部分女孩因为金钱的诱惑自愿从娼,所以妓院逐渐商业化,进一步分为三六九等,消费各不相同。当人们将其看作商品时,这种道德上的愧疚感就减少了。

参考文献:

[1]王笛编.街头文化成都公共空间、下层民众与地方政治1870—1930[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2]张超.民国娼妓问题研究[D].武汉:武汉大学,2005.

[3]《文史精华》编辑部编.近代中国娼妓史料下[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

[4]林汇川.民国时期成都娼妓问题研究(1930—1949)[D].成都:四川师范大学,2018.

[5]成都市档案馆藏:《四川省会警察局关于发给乐女杨氏等人的执照存根》,93-02-3704-001—3705-003[Z].

[6]李常宝.秩序的骚动与城市公共空间被侵占后的社会回应——1930年代成都驱逐扬州妓女分析[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07).

[7]何一民.民国时期[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1.

[8]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四川省成都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成都文史资料选辑第10辑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四十周年专辑2[M].成都二十六中校办印刷厂,1985.

[9]赵蜀玉.成都民国公馆中西合璧特色与馆主的军阀背景关系探讨[J].佳木斯职业学院学报,2018(05).

[10]宋庆欣.民国时期北京娼妓研究[D].北京:首都师范大学,2011.

[11]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辛亥革命回忆录第2集[M].北京:文史资料出版社,1962.

[12]王笛,著译.茶馆1900—1950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

[13]贾大泉,陈世松,主编.四川通史卷7民国[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0.

猜你喜欢
民国成都
成都THE REPUBLIQUE廾界买手店
穿过成都去看你
他们为何都爱民国?
花样年华 民国之恋
民国老广告让你脑洞大开
成都
民国人爱刷朋友圈
“蓉漂”为何选择成都
民国书家与民国书风
午社“四声之争”与民国词体观的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