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正仓院琵琶乐器的保存与修缮历史研究

2021-08-21 06:04张晓东
交响-西安音乐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紫檀宝物琵琶

●张晓东

日本正仓院琵琶乐器的保存与修缮历史研究

●张晓东

(上海大学,上海,200444)

正仓院的唐代乐器收藏中,8面琵琶乐器无论在数量、完整,还是在精美程度上都无疑是显豁的。这其中包括源于印度的五弦直项琵琶、源于波斯的四弦曲项琵琶和中国唐代之前也被称为琵琶的阮咸。然而,这几件样态较为相似,只有编号的四弦琵琶常常被混淆。对于日本国家珍宝账只记载了3面琵琶的历史事实,这些琵琶在正仓院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来龙去脉不甚了之。更有其保存的具体经过以及修复的历史考量等相关疑问。

琵琶;唐代;正仓院;文物

日本奈良的正仓院以收藏了大量8世纪左右的文物而闻名于世。在这些文物中,大部分与中国唐代有着密切的关联。隋文帝开皇20年(公元600年),日本就开始了有组织地派遣使节团来中国学习,这一派遣制度一直延续到中国的唐朝。从唐代的遣唐使规模来看,日本共派出19批次的遣唐使,真正达到预期目的的有13批次。这些遣唐使团中,最少的有99人,多则有600人。[1](P36)遣唐使制度一直延续到894年,也就是说在前后200多年有规模的交流当中,日本学习了中国从国家制度、建筑、宗教到音乐等多方面的构建体系和内容,继而对其当世与后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从另一个方向来看,隋唐时期的中国,正是西域音乐经由路上丝绸之路传入和发展的高峰时期,大量的外来乐器进入并与中国固有的音乐共同发展、相互影响乃至融合。现今,保存在日本奈良正仓院的诸多中国唐代乐器成为两国古代交往的例证,加之古代两国在音乐制度、音乐作品、乐器等方面的交流成果,使得日本成为丝绸之路上的音乐艺术在自西向东传播路线上的终点站。

在众多的东传日本音乐中,乐器的部分是不可忽视的重要组成部分。建于日本奈良的正仓院因保留18种75件完整的唐代乐器而成为研究该时代乐器发展历史的重要机构。“正仓”是日本奈良·平安时代收纳、储存重要物品的仓库。所谓的“院”是指四面一廓。在众多的建筑中,正仓院尤为重要。历经时间的洗礼,日本奈良东大寺也仅保留了正仓一处。公元756年,光明皇后将圣武天皇的遗物捐赠于东大寺,存于正仓院中。950年,又将羂索院仓库的部分器物移至正仓院。至此,正仓院的宝藏体系逐渐建立起来。自1875年(明治8年)开始,正仓院由内务省管辖,之后经农商务省迁至宫内省,现今由宫内厅管辖。

正仓院的唐代乐器收藏中,琵琶乐器无论在数量、完整,还是在精美程度上都无疑是显豁的。这其中包括源于印度的五弦直项琵琶、源于波斯的四弦曲项琵琶和中国唐代之前也被称为琵琶的阮咸。也就是说,在中国唐代及以前的历史文献中出现的三类琵琶,正仓院均有实物收藏。这对唐代琵琶乐器研究有着重要的意义。华丽的螺钿四弦琵琶、五弦琵琶与阮咸图像更是频繁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然而,除此之外还有几件样态较为相似、命名相同、早期只有编号的四弦琵琶常常被混淆。同时,对于日本国家珍宝账只记载了3面琵琶的历史事实,这些琵琶在正仓院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来龙去脉不甚了之。更有其保存的具体经过以及修复的历史考量等相关疑问。据此,本文将对上述问题展开研究。

一、正仓院的琵琶乐器

在正仓院收藏的8面琵琶乐器有:四弦曲项琵琶5面、五弦直项琵琶1面、阮咸琵琶2面。其中,四弦曲项琵琶分别是:螺钿紫檀琵琶(北仓27)、枫苏芳染螺钿槽琵琶(南仓101第1号)、紫檀木画槽琵琶(南仓101第2号)、紫檀木画槽琵琶(南仓101第3号)、紫檀槽琵琶(南仓101第4号);五弦琵琶为:螺钿紫檀五弦琵琶(北仓29);阮咸琵琶为:螺钿紫檀阮咸(北仓30)、杂乐桑木阮咸(南仓125)①。除此之外,还有琵琶乐器相关的红牙拨缕拨(北仓28)、琵琶袋残次(南仓103)、杂乐深绿絁阮咸袋(南仓125)以及缥地大唐花文锦、缥地锦琵琶袋残件(北仓182)等相关文物。这8面琵琶中,较为容易辨识的是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螺钿紫檀琵琶(见图1、2)和螺钿紫檀阮咸3面。其背部通体嵌满了华丽的螺钿等装饰。而图1中螺钿紫檀琵琶就是正仓院国家珍宝账中记载的唯一1面四弦琵琶,是天平胜保八岁(756年)六月二十一日,光明皇后将圣武天皇遗留物品捐献给东大寺大佛时进院的。这面琵琶曾在明治年间进行过大修,琴头的部分有使用新材料进行修补,其琴轴没有螺钿装饰,且正面并无捍拨画(见图2)[2]。

图1.螺钿紫檀琵琶背面

图2.螺钿紫檀琵琶正面

据日本现任宫内厅正仓院事务所保存课长饭田刚彦先生《紫檀木画槽琵琶第二号(南仓101)的概要及其传入过程》[3](P39)一文说明,实际上在《国家珍宝账》中共有4面琵琶,还有另1面“紫檀琵琶”的记载。只不过在平安时代弘仁十四年(823年)二月十九日,这面紫檀琵琶和螺钿紫檀琵琶被一起借入皇宫。之后螺钿紫檀琵琶被归还,但是紫檀琵琶却没有。所以对于四弦曲项琵琶来说,目前珍宝帐记载的仅剩1面。关于正仓院的其他4面四弦琵琶,以《国家珍宝账》为代表的东大寺捐献物品记录中并没有记载,并不能当作光明皇后捐献的物品。现在作为帐外宝物②被收纳在南仓。这4面琵琶现在如上文所述,进行编号。其中第一号的被称为枫苏芳染螺钿槽琵琶,与螺钿紫檀琵琶相比,这面琵琶背部与琴轴均有螺钿装饰(见图3),且正面有皮质捍拨画,绘制的是“骑象奏乐图”(见图4)。

图3.枫苏芳染螺钿槽琵琶背面

图4.枫苏芳染螺钿槽琵琶捍拨画(局部)

第2号为紫檀木画槽琵琶,琴背与琴轴亦有螺钿装饰,正面捍拨画为“狩猎宴乐图”;第3号为紫檀木画槽琵琶,琴背与琴轴嵌有螺钿等装饰(见图5),琴面捍拨为二人临水望山的描绘。第4号为紫檀槽琵琶,背面与琴轴均无镶嵌,正面捍拨为鹅鸟水禽图。另外就还有桑木阮咸1面,与螺钿紫檀阮咸相比较,除去其没有镶嵌螺钿之外,两者的捍拨也不相同。螺钿紫檀阮咸的捍拨为“仕女弹阮图”,而桑木阮咸的捍拨为“隐士山居描绘”。

图5.紫檀木画槽琵琶第3号背面

由上述资料可以看出,正仓院国家珍宝中长记载的3 面琵琶与未列入记载的5面在整体装饰上有着较为明显的不同(见表格)。

二、正仓院琵琶保存的历史经过

虽然相关正仓院宝物的记录在奈良时代(710年-794年)就已经开始,但是《国家珍宝帐》只记载了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螺钿紫檀琵琶和螺钿紫檀阮咸共3面。其他5面的历史来源以及保存的样态并不明朗。再次有相关琵琶类的整理记载就到了镰仓时代(1185年-1333年),在建久四、五年(1193、1194)检查记录中,记载了北仓4面、中仓5面,共计9面琵琶③。值得注意的是,在早期的记载里,五弦、四弦与阮咸三类琵琶是进行统一称呼的,在这一点上虽然与阮咸乐器在唐代命名与逐渐传播是可以相对应的。但是,并不能区分,这里所提到的9面究竟是什么琵琶?而在此之后又发生了几次后醍醐天皇(1288年-1339年)、后光严天皇(1338年-1374年)将琵琶借出,归还记录不清的事情。所以琵琶的类别和数量一直难以理清。

图6.正仓院中仓一层

进入江户时代(1603年-1868年)之后,正仓院开始在每件保存琵琶的唐柜上标记了假名,以进行分类管理。庆长十七年(1612年)的目录中,《东大寺三藏御宝物御改之帐》(《续群书类从》十六)是借由宝库失窃的契机进行开封、检查时所制作的。该目录中,唐柜上标记了“い、ろ、は……”这样的符号。并对每一个唐柜中收纳的物品进行了记录。而关于琵琶,在北仓二层标记了“ね、け、す”和同一层标记了“へ、よ”符号的唐柜中收藏了共计6面琵琶。其中,“け”唐柜中收藏了2面。根据庆长十七年的历史记载,目录制成之后,因为宝库的修理,宝物还存在一次转移。当时将北仓的宝物转移至南仓,而将南仓内不是特别珍贵的宝物转移至北仓。在转移期间,每一个唐柜上下两部分进行了统一。南仓二层的“ね、け、す”,以及同一层的“へ、よ”唐柜中,在此期间增加了1面,共计7面琵琶。然而,唐柜的数量没有变化,庆长年间所能确认的是在“け”唐柜中增加了1面,“へ”唐柜中也收藏了2面。但是“け”唐柜中收藏的2面琵琶到底是五弦琵琶还是四弦琵琶,却没有记载。因此,四弦琵琶的总数,仍以6面计算。宽文六年(1666年),琵琶都被集中在南仓,标有“ね”唐柜中的琵琶记录消失了。但是“へ”和“け”唐柜中各有1面琵琶的情况没有发生改变。其中“へ”的1面是五弦琵琶,这也是历史上第一次对正仓院的五弦琵琶进行的分类记载。

元禄六年(1693年),“け”和“よ”的唐柜被放置在南仓一层,“へ”和“す”的唐柜被移至中仓一层。“け”中的2面琵琶和“す”中的1面琵琶,只有“甲”,即“槽”的部分。另一方面,“へ”和“よ”中的琵琶,相比较来说情况会好一些。在幕府末期的天保四年(1833年),借由修葺宝库屋顶之际进行了宝物检查,并修订了(《正仓院御宝物目录》“《续群书类从》十六”)。从元禄年间开始算,这已经是时隔一百四十年之后制作的目录了。唐柜的标记符号以及收藏的宝物,基本上都是元禄年间原封不动的样子。关于琵琶,可以确定的是在“へ”和“け”唐柜中各有2面,“す”和“よ”唐柜中各有1面。对于宽文六年(1666年)“ね”唐柜中琵琶记录的消失,仍然没有说明。而且,关于唐柜的收藏地点到底是在中仓还是南仓,除了“け”唐柜这一点不清楚以外,其他都和元禄年间的目录相同。关于保存状态,“け”中的2面和“す”中的1面都只有“槽”的部分,这一情况也没有变化。在这一时期的记载中,还出现了对琵琶破损的记录。但是所用之词都较为简略,如:“こ”唐柜(南仓)中“琵琶之破”“朝”唐柜(南仓)中“琵琶(里斗)”“ひ”唐柜的“琵琶子”等。由于这一时期的琵琶数量没有记载,所以这些琵琶的组成部分是否来源于同一把琵琶不得而知。

明治维新后,正仓院宝库、宝物归日本国家管理。明治政府在明治五年(1872年)为了准备参加维也纳世博会,选择参展物品,进行了古寺宝物调查,这就是壬申检查。对于琵琶来说,天保年间在中仓和南仓是分开归纳,但是在明治五年的目录中,全部都被收纳到了南仓。收藏琵琶的唐柜中,天保年间的符号只在“す”唐柜(新号码“南八”)中得以保留。明治五年的目录中,记载着“一、琵琶一面‘紫檀三枚甲螺钿唐草’”。宽文年间、元禄年间消失了记载的“ね”唐柜(新号码“南六”)重新出现,上面写着:“一琵琶紫檀一面‘破损,海老尾缺失’”。没有任何编码的“无印”(新号码“南十七”)唐柜,在明治五年(1872年)的目录中,写着“一琵琶同(一面)‘同(甲紫檀螺钿)铭 东大寺 表革 象驾 人物四人’”。“无印”(新号码“南二十八”)唐柜,在同一个目录中写着:“一 琵琶 一面‘象牙花鸟文地红色拨一枚’”。“I”(新号码“南三”)唐柜,在同一个目录中写着:“一 琵琶 同(一面)‘甲紫檀染象牙埋模样 面革赤色人物密画’”,这些都已得到了认可。相反,曾在天保年间有过琵琶收藏的记录的,收藏了2面槽的唐柜“け”、同样收藏了1面的唐柜“朝”、收藏了琵琶残片的唐柜“こ”的记录却消失了。值得关注的是,在这一时期的记录当中,有了对琵琶材质、捍拨较为细致的记载。从“す”(新号码“南八”)柜中的“螺钿唐草”可以看出这是螺钿紫檀琵琶(北仓27);“无印”(新号码“南十七”)的“表革 象驾”等描述中可以判断是现今的枫苏芳染螺钿槽琵琶(骑象奏乐图捍拨)第1号(南仓101);“い”(新号码“南三”)的“面革赤色人物密画”描述的是紫檀槽琵琶(鹅鸟水禽图捍拨)第4号(南仓101)。

三、正仓院琵琶的修葺

正仓院在明治十七年(1884年)由宫内省专管,明治二十五年八月,以宝物的整理、修理为目的在该省设置了正仓院御物整理专员。从昭和二十三年(1948年)到二十七年(1952年)期间,委托林谦三、岸边成雄、泷辽一、芝佑泰氏等专家,对乐器进行了特别调查。所谓的特别调查,就是宫内厅正仓院事务所提出的在秋季开封时实施的宝物学术调查,根据乐器种类、制作材料、工艺技法等主题进行的学术性考察。在进行乐器的特别调查之际,就已进行修理的物品进行再次研究、对之前的部分内容进行补充、未整理乐器的整理、保存方法是否需要改善等,都是调查的目标。也正是这次调查,正仓院出版了成为日后诸多研究参考的《正仓院乐器》一书。在此次调查中也对乐器的音律进行了调查,用录音机把乐器演奏的声音都录了下来。从而使得林谦三、岸边成雄等前辈音乐家对琵琶乐器的历史与音律进行考察,并在后期古谱翻译的配合下,写出了《东亚乐器考》等相关理论著作,成为今天了解正仓院乐器实际演奏效果的重要参照,也真正使得正仓院所保留的非冥器实物乐器彰显出自身独特的音乐价值。

然而,来自唐代的正仓院琵琶从被制成至今天,毕竟已历经了一千多年的历史。制作材料的变形、变色,颜料涂料的脱落、变色,粘合剂强度降低等等,都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化。该如何在良好的环境下保存这些古文化遗产,时间与工艺方面是无法逃离的问题。尽管日本方面从幕府末期到明治时代(19世纪50年代之后)就一直在进行宝物的修理、对脱落部分的接补、缺失零配件的配修等工作,以求复原到宝物最初的样子。就是这样的修补,到今天也超过一百年,修理时使用的胶等粘合剂又在逐渐老化,在宝物检查时常常会看到零部件再次脱落的情况。

要关注修缮的问题,首先是关于琵琶使用的材料,中国古代历史文献并未做详细的记载,可以参照的是阮咸的制作材料。由虞世南《琵琶赋》所载:

“寻斯乐之惟始,乃弦鼗之遗事。慰远嫁之羁情宽绝域之归志。既而班尔运能,剖香檀而横列。”[4](P393)

赋中提到了制造阮咸所使用的为“香檀”。另后世《太平御览》卷九百七十一载:

“《广州记》云:每岁进荔枝,邮传者疲毙於道。汉朝下诏止之。今犹修事荔枝煎进焉。其树自径尺至于合抱,叶密如冬青。木性坚重。其根,工人多取为阮咸槽、弹弓、棋局。”[5](P4307)

可见“荔枝木”也是制作阮咸部件的材料之一。又有《唐语林》载:

“相思子即红豆之异名也。其木斜斫之则有文,可为弹博局及琵琶槽。”[5](P734)

这里的红豆木也可以用来制作琵琶部件。加之正仓院的两件阮咸制作材料紫檀与桑木、多件紫檀琵琶的制作材料综合分析,其使用的也是密度较大,材质坚硬的材料。

正仓院琵琶在槽(中空的共鸣箱)、鹿颈(共鸣箱上方的颈部)、转手(琴轴)中使用了紫檀。紫檀是热带到亚热带分布的阔叶树木,颜色较深,是一种致密坚硬的木材,经常作为乐器的材料使用。腹板(盖住槽正面的板子),用的是泽栗或水曲柳。覆手(固定弦下端的部分)是红豆杉木,而弦门、海老尾(颈部前端扩大的部分)则是用黄杨木来制作的。东北的红豆杉亦是质地比较坚硬的木材,而黄杨木则是常用来制作梳子的一种致密木材。添加了彩绘的拨面(相当于拨的部分)、落带(也就是槽的侧下方所贴的保护材料)是皮革制。弦和柱都是消耗品,现存的已不是原来的实物,而是后来补过的。

琵琶槽是用三块较厚的紫檀木接合而成,挖出空洞的部分,再盖上腹板。腹板是用四块厚度0.8厘米的板子接合而成。中间部分稍微膨起的曲面。腹板上方左右各有半月形的响孔,而在腹板下方覆手的里面隐藏的部分,开有圆形的响孔(被称为隐月,直径4.7厘米)。根据这些响孔的大小和形状的不同,琵琶的音色也就完全不一样。覆手使用本色的东北红豆杉木,前端部分与坚硬的紫檀木连结。在覆手中开了四个穿弦孔,分别使用紫檀和骨质品来做装饰。而捍拨是在皮革制的拨面上全部涂上颜料,再画上各式不同的画。在琴身的下方贴着皮革的落带,是使用绿、蓝、红、黄等颜色,勾画出鲜艳的蔓唐草的彩绘。

如果说琵琶正面的装饰集中在捍拨拨面,而背面的装饰则更加华丽。是将颜色和质感不同的材料(木、竹、牙、角、金属等等)细片组合起来,再将其贴在器体,或者嵌到器体上来进行装饰。这一技法由中国传入,在日本奈良时代开始盛行,平安时代开始衰退。一般是先将一定的长度和厚度的木画材料按其断面描绘的图形拼在一起,侧面互相连接;再将其切成厚度为几毫米的切片;最后贴在器体表面,或者嵌到器体上。同样图案的切片会有很多,所以将其在器体不同的地方各自按照一定对称性重复来贴。嵌到琴体中的,则是将琴背稍作挖凹处理,再将染成各色的象牙、鹿角、槟榔树、黄杨木、紫檀、锡等各种各样颜色的材料镶嵌进去,得到颜色鲜艳如绘画般的图案。在正仓院的琵琶中,既有像几何学般的图案,也有像绘画般的图案。在侧面的矶部、鹿颈、山口、琴轴等处,装饰着大小不一的花纹,在海老尾处装饰着唐花纹和六瓣花纹,这都是通过这些形式来呈现的。实际上,正仓院的象牙拨子也是用这种方式制作的,将象牙等制品染色再进行雕花。从目前的实物来看,红牙拨缕拨(北仓28)的一角有着明显的使用痕迹,从而使得红色的染色有所退掉,露出了白色的象牙部分。

琵琶乐器的修葺在历史上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正如前文在介绍保存历史时,对唐柜中出现的琵琶零部件不能确认为一件乐器上的一样。也会出现修复错误。在壬申检查中(1872年),当时的部分琵琶存在很大程度上的破损,其形制与今天所见到的有很大程度的不同。最为明显的是,现在被安装在枫苏芳染螺钿槽琵琶(第1号)上的覆手,当时是在紫檀木画槽琵琶第2号上。当时的紫檀木画槽琵琶,鹿颈部分的乘弦(鹿颈上端的山口)丢失,柱则是丢失了四根中的三根。在背面,装饰槽的木画材已经明显脱落。特别是背面花授鸳鸯木画图中,鸳鸯的羽根及花授的叶子部分,已有多处脱落。其他比较醒目的地方是,中心部下方的大白莲处,花蕊和花瓣的木画材也有多处脱落。现在这个白莲木画已被修复,但是其上方中央位置的白莲花蕊和花瓣则已缺失大半。平成年代以后,紫檀木画槽琵琶第2号槽背面的左边,接合的部分裂开了三次,分别是平成二年(1990年)、八年、二十七年。一方面是由于时间的久远,木制的损坏;另一方面,不完善的修造技术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例如:在平成二年及八年的修理中,工匠们在裂开的缝隙中填入了胶,并从槽的两侧施加压力使其粘合。但是由于木材自身的热胀冷缩,这个裂纹无法消除,时间一长又再次裂开。要想复原到最开始的状态几乎是不可能的。平成二十七年(2015年),再次裂开之后,工匠们又按以前的方法进行了修理,其结果都是一样的。槽裂开的部分已经产生了较大缝隙,并不是简单将其对接黏贴。需要进行填充后再进行黏贴,从而使缝隙不再变形裂开。

据正仓院乐器修造人员介绍,他们在实验了多种填充物质之后,选择了将粉末状的榆树皮和紫檀木粉相融合凝炼成的材料。榆树皮中含有水溶性带有粘度的成分,与水混合以后,通过凝练就可以变成粘土状,并且很快会凝固。这种工艺的来源是奈良时代修补木器的方法,所不同是当时使用的是木粉和木屑,目的是填充木器缺失的部分与缝隙。修理人员为了提高填充材料和本体的亲和度,在填充物中加入了紫檀木粉(混合比是两份榆树比一份紫檀)。修补步骤如下。首先,用甲基氰水溶液去掉在接合处残留的胶,为了防止填充材料滑落至槽内部,先用涂上浆糊的纸捻塞进缝隙深处作为填充材料的支撑,然后在其外侧填入榆树皮粉提炼物,最后再把表面的颜色调整至与槽相同。以前那种通过施加压力强行接合的办法,会给槽和腹板带来额外的负担,用榆树皮粉做填充材料的话,也并非是非常牢固的,所以必须以周期性的替换修理为前提来进行。利用天然成分的材料不给宝物带来任何额外的负担,从外观方面最低限度地给宝物完成了修复。

如今,修葺材料的挑选,不仅关乎历史的真实发生,还关乎宝物修护的好坏,以及实际的修理施工等。事实上,正仓院琵琶乐器的制作材料相对比较复杂,不同的琵琶,或是同一把琵琶的不同部位,都有不同的材质使用。从琵琶琴身的本体来看,有紫檀、黑檀、黄杨木、柳木、红豆衫木等使用;而用来装饰的各类宝石、金银、螺钿、松石、朱砂等等就更加纷繁。鉴于正仓院琵琶的制作年代都被鉴定为唐代,所以材质的选择、宝石的获取、制作工艺的流传成为有待考究的问题。唐代高超的工匠艺术,无疑对日本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但是由于两国在之后时间的不同发展,各类包括在材质上的翻译不同,技术的演变,使得许多历史情况还有待研究。而正仓院琵琶的历史的来源,也有待更多历史资料的发现。

综上,本文主要针对日本奈良正仓院所藏的8面唐代琵琶进行展开。将仅有1面的五弦琵琶,与唐代才被命名的2面阮咸琵琶剔除在外后,所剩的5面曲项四弦琵琶进行历史考察。被称为光明皇后所捐献的螺钿紫檀琵琶被收藏于北仓,其他来源不明的4面则作为帐外宝物保存在南仓。从华丽程度来看,背面有螺钿、正面有捍拨的南仓1、2、3号琵琶要比帐内的螺钿紫檀琵琶更胜一筹。当然,乐器的优劣更多应当取决其演奏的音色,但是作为历史悠久的文物来看,外观无疑也是大家考量的重要参照。螺钿紫檀琵琶的外观和被借入宫中的事实,其实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明,正仓院乐器的实用性功能,并不是华而不实的工艺品。中日两国的历史文化交流源远流长,在古代音乐方面有着众多相互研究的必要。现今,琵琶这件古老的乐器在两国有着完全不同的发展轨迹,相信在未来,伴随着更多历史文献的支撑,相关历史与文化的研究能够更加深入的展开。

①各琵琶的名称与编号均来源于正仓院官方网站。

②东大寺捐献物品记录中有记载的宝物被称为帐内宝物,没有记载的宝物成为帐外宝物,予以区分。

③本文相关历史数据来源于饭田刚彦“紫檀木画槽琵琶第二号(南倉一〇一)の概要とその伝来経纬”一文,上文已注,不再说明。

[1]赵维平.中国古代音乐文化东流日本的研究[M].上海: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04.

[2]正仓院官网https://shosoin.kunaicho.go.jp/treasures? id=0000010074&index=5 2020-10-4.

[3]饭田刚彦.紫檀木画槽琵琶第二号(南倉一〇一)の概要とその伝来経纬.《紫檀木画槽琵琶》独立行政法人国立文化财机构·宫内厅正仓院事务所,2019.

[4] [唐]徐坚等.初学记[M].北京:中华书局,1962.

[5] [宋]李昉等.太平御览[M].北京:中华书局,1960.

[6] [宋]王谠.唐语林(卷八补遗)[M].北京:中华书局,1987.

J609.2

A

1003-1499-(2021)02-0027-06

张晓东(1981~),男,博士,上海大学音乐学院教师。

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点项目“丝绸之路上的音乐史研究”资助(批准号:19AD003)研究成果。

2021-06-01

责任编辑 春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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