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易图”题咏:清代士人生活艺术化的日常剪影

2021-10-30 19:23孙雨晨
中国美术 2021年4期
关键词:士人艺术化周易

[摘要] 在清代发展尤为繁盛的“读易图”,不仅摹写了清代士人生活的日常剪影和休闲意趣,而且凸显了士人生活艺术化的精神追求和美学气质。“读易图”的题咏现象,既展现着清人研究《周易》的学术执着和思想风潮,也镶嵌着丰富的文化密码,彰显独到的人文气象。本文从择取的美术作品与题咏出发,试图通过一定的美学思考和人文诠释,来对清代“读易图”的文化内涵、表现特征等问题进行梳理。

[关键词] 《周易》 清代 读易图 题咏

一、“读易图”的文化释义

“读易图”是表现士人钻研《周易》的凝神情态、休闲之趣以及从侧面表现山水风景的文人肖像图绘(也有的学者认为是山水画)。随着文人画的形成和绘画艺术的演进,宋代以后出现的此类作品逐渐成为一种普遍的美术范式。在美术学的视野中,“读易”仅被视为山水画中的陪衬行为,而把“读易图”安置于文学的参照之中,则可体察出图绘的诗画之美和文气雅韵。

在众多“读易图”中,著名作品有南宋刘松年(1131—1218)绘制的《秋窗读易图》。该图描画了士人在野屋格窗内读书的场景,其中士人欲与读者对话的形象被两棵高大苍遒的松树框住,画中人物成了审美的中心点。然而,由于人物所占画幅较小,使得传统构图的意境带有深邃的朦胧性。该作品的画法在继承李唐画艺的基础上有所创造,画技的高超使得审美空间有所增大,如带的山脉与浸润的水石一起烘托出雅士的闲情逸致。

元代郭畀的《山窗读易图》目前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该画描绘了江河、房舍、高士、桥、篱笆等众多物象,图中高士形象同样被“压缩”,只占画幅一角,而图像中给人巨大视觉冲击力的是远山岚气、野树枯桥。明代画家吴伟绘有《松窗读易图》。从李梦阳的《题吴伟松窗读易图歌》可以一览画作风采:

泰山古根生眼前,俄顷缩出徂徕山。悬萝挂薜袅袅间,复有草舍松之间。窗间老人鬓发秃,手翻一编《周易》读。空山瑟瑟翠涛激,长干冥冥暮花扑。[1]

诗歌把山景水色写得奇险怪绝、富有气势,使得平面图画飞扬灵动。在画中,观者似乎已经忽视了高士的存在,而在题咏中,“窗间老人鬓发秃,手翻一编《周易》读”的隐者形象呼之欲出。题咏深化了读易主题,凸显了人物,堪谓对图绘的二次创作。

本文所探讨的“读易图”,以清代为限。“读易图”并非指一幅作品,而是清代“读易图”的统称。清代“读易图”在继承前代画学理念的基础上,又散发出独特的精神气韵:创作数量明显增多,读《周易》的人物形象更为清晰,士人游闲自适的情怀更为舒展。“清人读《易》”业已成为时代的文化现象:清人的学术生涯植根于日常生活中,乐读代替了苦读,生活和艺术已融为一体。这种诗意的生活方式既是对宋元以来娴雅文化的模仿,又是清代对易文化推崇的人文表现。

“读易图”的文化含义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解析“读易图”当从了解《周易》开始。《周易》不仅是我国古代一部包罗万象的集天道与人事于一体的哲学书籍,而且是一部包含着上古文明的智慧之书。它既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文化经典,又是中华文化重要的源头活水。《周易》的神秘性和包容性,使它为历代成功人士所倾倒、所热衷,士人不断用自己的理念诠释它,于是产生了大量的易学著作。

其次,“读易图”反映了士人对《周易》的追捧和经典对士人文艺思想的塑造。在易文化的演进中,《周易》影响了士人的行为方式、审美意识,而易学产生以后,士人对经典的阐释又是探求宇宙、学问逐步深化的过程,这反映了中国人文精神发展的轨迹。读《周易》已经成为士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士人借助《周易》来获得人事的提示和心灵的慰藉,借《周易》来矫正自己作品的美学风格。

最后,画家创作“读易图”,既是对传统价值观念与道德规范的亲近与透视,也是士人对中华人文精神追求的一种反映。易学思想是传统思想文化的大潮之一,已融入中华民族的人文心理之中。经典中深邃的感悟和哲思成为士人通权达变的精神源泉,比如忧患意识、对理想人格的思考以及时空合一、阴阳辩证的思维方式。

在清代,画家亦没有忽视“读易图”的存在,对其有较多的关注,并别出心裁地摹写出有别于前代的艺术作品。下面以具体作品来观照“读易图”的图像呈现。

第一,禹之鼎的《竹溪读易图》,此画现藏于首都博物馆。画面展现出较强的文士气息,是一幅用淡彩亮色描绘士人清雅生活的画卷:长髯的文士静坐于溪水堤岸旁,手持《周易》,举止情态高逸,旁边還放置着许多未读的经卷。幽林文士的背后是高拔的竹林与幽秀的奇石,前方走过流水小桥的是捧花的童子,而画面的远景仿佛是隐隐约约的庙宇之顶。近景中的人物成为绘画的主体,童子手执之花、士人所捧之书清晰地进入了读者视野。疏淡的竹、明净的水、简单的石、清晰的桥带给人透澈之美。画面全无凌乱之笔和无用之物,每一个物象的设置都是画家巧思妙想的结果。相近色调的比对结果是“同色见异彩”,人物和自然物各尽其态,各显风流。在这幅图中,文士是适意的、自在的,与万物相融。士人手中的书籍与童子手中的花是他们日常生活的必备品,成为他们可以依赖和沟通天际的性灵之物。文士安稳、平静地坐在竹林边际、溪水之侧,仿佛一尊佛,自辟的狭小空间成为他日常的艺术场。在这个万籁俱寂、天人合一的空间中,文士用一本《周易》来打通古今、默想人生。总之,画面布置和谐雅致,人物神态生动有余,图画设色明丽,给人一种宁静娴雅的逸美。

第二,恽寿平的《秋山读易图》,这是一幅着力表现文人淡泊意趣的扇面。在艺术上,该图高远秀润、野趣纵横。扇面的背景为金黄色,用浓色渲染意境,象征秋日的灿烂。远方秀山淡然如烟,空寂而寥落。远处朗净的水面飘来两只野帆,近处杂树则用浓墨,用来表现树干开阔的外形。黄叶、秋风、秋雨都存在于这尺幅之间,从中可以领略到画家试图勾勒出野境的淡泊之趣。而近景是掩映于树丛中的草庐,庐中文人也在读《周易》。由于图像凸显的是远景的苍茫,近景读《周易》的画面反而处于边缘的位置,这也给观赏者无穷的想象空间。

第三,石涛的《松窗读易图》。石涛幼年遭变后出家为僧,半世云游,晚年居扬州时他曾研究过《周易》。《松窗读易图》绘于1701年,现藏于沈阳故宫博物院。“图作危峰对峙,石径宛通,楼轩明敞,一人临窗读易。四周松柏偃仰,阁后石壁陡峭,一派苍蔚幽森之景象。构图布景,奇致自然,笔粗墨润,荒率雄奇,别具一格。”[2]石涛的这幅画作豪放大气,虬龙般的松石占了画幅大半,而人物读《周易》时所处的草屋却位于安静的一角,这样的对比画法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

以上这几幅画具有极大的相似性:人物读《周易》的活动多伴有清冷萧寂的意象,如溪、秋窗、秋山,而窗、松、竹也成为此类画作不可缺少的物象,童子亦是此类画中常出现的人物。此外,“读易图”还表达着士人追步隐逸生涯的情感需求。

二、“读易图”及题咏的文化表现特征

“读易图”在清代的兴盛绝不是偶然的文化现象,而是清代崇尚易学文化风尚的反映。在一股强大的学易学术氛围中,清代画坛发展了这种以士人学《周易》为内容的画作。实际上,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读易图”流行于世恰恰印证了易学在清代的学术影响之广泛。简单说来,“读易图”的勃兴始于学易的风气。因此,要考察“读易图”的渊源,则不能不谈到《周易》在思想学术上的地位,进而不能不笔涉清代学人的气度。

清代是学术文化发展颇为兴盛的一个朝代。清政府的高压统治,令诸学者更加潜心于经学研究,在此期间涌现出众多知名学人,学术著作汗牛充栋,这为清代学术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清代是《周易》研究学术总结的时代,在易学研究史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仅据《清史稿·艺文志》记载统计,当时清人解易之书就有一百五十余家,达一千七百多卷。正是在这样的学术氛围下,清代画家将目光投向了《周易》,他们借助画笔对清人读《周易》的情景进行了艺术化的诠释,“读易图”即是清代学人读《周易》的真实写照。但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大部分图像没能像其阐释的经典那样留存下来,图谱的流失相对严重,画面漫漶现象突出。

就“读易图”而言,其思想意旨大致可归纳如下。“读易图”是士人对《周易》的一种青睐,甚至是一种宗教式的思想渲染。由于画家的精心描绘,清人“读易图”也成为反映清代文化状况的一个侧面。学术存在于士人生活之中,诗学渗透于日常之微,而士人的闲适之趣则升华于有清一代。从艺术的角度来说,作为一类画作,“读易图”既有继承和沿袭传统绘画技法的一面,同时也受到了特定历史、特定环境的影响,被打上了清代学术繁荣和画坛兴盛的烙印。而“读易图”题咏无疑也是诗学艺术与学术研究交融胚育的产物,是一定时期的文化现象,反映着清代文化的侧影。也可以说,“读易图”题咏是诗画互动成熟的产物。清人学术的发展带动了“读易图”的发展,生活为“读易图”创作提供了活水源泉,而士人间诗艺的切磋又对“读易图”题咏起到了较为重要的文化影响。就“读易图”及其题咏而言,诗歌则表现出与绘画同样动人心魄的力量。“读易图”派生出的题咏,由图而发,在图绘的基础上有所创造。题咏诗歌全面、深刻的思想内涵、文学价值及艺术取向值得进行深入研究。

清人学易现象的带动,使得“读易图”相当繁盛,诗文世界中也不乏题咏现象。因此,“读易图”催生和助推了相关诗歌创作的发展,而诗歌又反哺了图绘的再创造。通过考察,可以发现清人的“读易图”题咏数量蔚为可观,其中不乏名家的創作,如吴镇(1280—1354)的《次云林韵题耕云东轩读易图》、纪昀(1724—1805)《题汪锐斋蕉窗读易图》、吴绮(1619—1694)《题读易图》、吴历(1632—1718)《题溪阁读易图》等,都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

纪昀《题汪锐斋蕉窗读易图》所题图绘的画者汪德钺(1748—?)是嘉庆元年(1796)进士,选庶吉士,散馆改礼部,官至仪制司员外郎,因修会典时出现讹字而被夺职。汪德钺自幼学习易学史,后一直潜心研究,著述丰富,著有《读易义例》等。《题汪锐斋蕉窗读易图》是纪昀作为赞赏之词特意写给汪德钺的。在这首诗中依稀可见纪昀奖掖后进的拳拳师者之心,以及他自叹年老、笔力衰弱的自识之智。诗歌的前半部分探讨的是《周易》的文化内涵以及人文意义,特别言及了《周易》作为儒经的发展演变过程,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诗中也掺入了纪昀对易学流变的感发见识。诗的后半部分,首先赞扬了汪德钺嗜古的情怀、少年有为的才华、甘于淡泊的心境以及笔耕不辍的学力,其次谈及了汪德钺的学易路径是“训诂溯根原,考证求详慎”的汉学方法,最后回顾了与汪德钺的交往。汪德钺中进士时的主考官是纪昀,也是其所取进士中最受赏识的,纪昀曾赞誉他为万马中的“千里骏”。汪德钺的学术造诣颇高,经学成就斐然。在易学方面,他还留下了不少为后世易学家频频引用的箴言,对《周易》多有独到的阐发。此外,诗歌还谈及读《周易》时相当超脱的环境氛围:“尝于秋雨余,庭户无尘玢。听讲中孚爻,遗文旁摭捃。”而诗歌题目中的“蕉窗”也是一种艺术化的表达,为士人读《周易》增加了诗意的美感。

再如吴绮的《题读易图》词:

西府中枢,剖竹分符。春梦后,一事都无。传神阿堵,似者谁与 是少狂客,中傲吏,老潜夫。一曲红么,三生翠袖,天知道,诗酒吾徒。晚年学易,忏悔消除。有遁之六,渐之二,履之初。[3]

这首词写的正是作词人吴绮自己,他晚年失官后再未出仕,转向潜心学《周易》,曾提到学《周易》可以使忏悔消除。词中提到《周易》处不多,但是突出了《周易》对士人精神的影响,已成为退隐士人的慰藉之作。

最后来看何振岱的题咏《弹琴读易图序》。何振岱(1867—1952),字梅生,号心与、梅叟等,侯官县(今福建福州市)人。师从名儒谢章铤,被江西布政使沈瑜庆聘为藩署文案。辛亥革命后,在福州总纂《西湖志》,参与编纂《福建通志》。擅画能琴,书法功力深厚,诗作成就亦高,有《觉庐诗草》等著作传世。

作为陈蠖庵的好友,何振岱首先在题咏中与陈蠖庵探讨了易学,进行了学术辅导。接着,何振岱对怀才不遇的士人进行心理疏导,他认为不该因此一蹶不振,而应调节好心态,因为士人贵在通过修己来树立品格。他认为弹琴、读《周易》都应为排解愤懑的手段。在陈蠖庵生前,两位挚友交往不断,经常通信,何振岱还写有《与陈蠖庵论筮卦书》。

统观这些作品,可以感受到《周易》作为生命指针的方向感。它可以排懑减忧、忘饥化倦,成为士人的化解之药;它不是悬于稀薄的政治空气之中,而是落于士人生活的场院。同时,题咏是学人化的,这样的学人诗基于本真的情感,表达了“读易乃遁”和“读易为闲”的思想,也是值得思考的。

三、清代士人生活艺术化的重要侧面

不论是“读易图”还是题咏,都会表现出浓郁的生活艺术化的韵味。钱穆认为,宋以后的文学艺术都已走向了平民化,“令人日常接触到的,尽是艺术,尽是文学,而尽已平民化了的,单纯、淡泊、和平、安静,让你沉默体味,教你怡然自得”[4]。对于士人来说,普通的读书生活也被覆盖上艺术化的审美色彩,表现出日常生活审美的特点。

第一,诗画中充分展现了这种古雅之美。对于这种古雅,谢肇淛的《五杂组》中有相似的场景出现,勾勒出士人临水兴会、藏书品茗、谈笑鸿儒、不言朝市的游赏之趣:

竹楼数间,负山临水;疏松修竹,诘屈委蛇;怪石落落,不拘位置。藏书万卷其中,长几软榻,一香一茗。同心良友闲日过从,坐卧笑谈随意所适。不营衣食,不问米盐,不叙寒暄,不言朝市,丘壑涯分,于斯极矣。[5]

栖居山林、听泉品茗、闲庭翻篇、闲心向佛都是古雅的行为,由此共振出红雨闲花之动美、绿树闲鸟之声美、闲云闲池之静美、长斋冥想之闲美,这些细化的美感都可被归类于古雅的行为。

观摩“读易图”,可以感受到画中人天合一的和谐美感以及与物相融的自适和旷达,也可以领悟到画中人与古人的艺术联系。一部《周易》使画中人的生命得到了有价值的提升,使人的境界从审美上得到了提高。《周易》实是若干首哲理诗的聚合,文人们在读《周易》的过程中净化了心灵,宣泄了自身怀才不遇的苦闷,也沟通了古今学术。

文人在溪水、秋窗等清雅意象的包裹之中,如“物”一般融入生活艺术化的审美圈。他们读《周易》、学《周易》已经摆脱了“为仕学儒”路径的枯燥,转化为一种对个人生活态度和生命情感的抒发。就“读易图”而言,图绘饱含了画家对士人日常生活的领悟,表现了世俗超脱的精神境界,清代士人的人格风神和自遣肖像展露无遗。在清代相对严苛的政治环境中,一些士人放弃了外在的事功,而把它转化为对生命的关注与热爱,这使得他们的生活更加精致、丰富。

第二,“读易图”打开了清代士人闲适生涯的画卷,这是士人生活艺术化的一个重要方面。闲适观的生成,是与清代士人的生活环境密切相关的。在清朝统治的时代,士人立身处世的价值取向呈现出多样景观:有的崇尚经世致用,积极担当社会文化的历史责任;有的避世退守,隐逸山林而独善其身;有的则悠闲自适,纵情乐事而快然自足。由于士人的文化修养较高,求闲自足的精力充沛,所以文学中的书写充满着诗意和乐趣。“此类诗中的‘读易很少是皓首穷经的枯寂苦读,而是诗人在《周易》中寻找否泰之道,忘怀得失,获得心灵闲适与解放。《周易》成为修身养性之方,成为归隐、闲适生活的道具之一,也是诗人清幽高洁、止欲归隐的心灵象征。”[6]

“读易图”就揭示了清代士人快然自足的闲情趣味观。闲来读易,超然物外,本是我国古代知识分子的精神理想,也是传统中国画中屡画不厌、历久弥新的母题。童子相伴、幽林野趣、溪水林泉是士人读易的精神陪伴,潜心读经是士人的日常追求。在图绘中,画家设置的清静画像为士人品格的塑造增添了逸彩。在品鉴“读易图”的过程中,也可以感受到文人的情感特征和心理历程。同样,清代“读易图”折射了这一时代独特的社会意识和休闲文化心态。“读易图”大量涌现的重要原因即是士人对于学术的趣味性的参与,以及清玩方式和休闲理念的融贯,这使得画家把《周易》与图像进行了有机的结合,其意义不单单在于增添休闲生活的乐趣,更在于他们能借之移情致兴、悟理证道,而成为心灵的慰藉。

第三,《周易》等典籍是士人生活艺术化的指导大纲,其中包孕的哲学思维、审美取向都是源于现实、高于现实的,是日常生活的理念指导。同时,生活艺术化的审美投射在“读易图”的基础之上又衍生出许多同类画作。

士人青睐画《周易》与题《周易》,是把《周易》一书当作沟通生活与艺术的桥梁。这座桥梁可以感知天地之间唯一不变的事物,即变化。《周易》是一部值得仔细省思与品味的作品,对人生哲理的启发也有点化的效果。即使仅从阅读而言,也有无可比拟的自适趣味。正因为如此,清代学人学习、研究、效法《周易》的热情甚高。

此类读书图反映了士人的心理结构、思维取向以及审美趣味,是其生活艺术化的表征。士人生活是悠闲的,他们喜欢在景色中获得真趣,喜欢与清风明月做伴,喜欢追求超尘脱俗的生活。自由的生活方式和惬意的休闲乐趣使士人成为自由的主体,由此产生了生活与艺术相融合的诗意世界,并外现为生活艺术化、由俗变雅的闲淡美感。同时,在此基础之上达到了逸的美学境界。这种生活趣味的表达超越了流俗与现实,可谓是高逸与清逸的代言。在清代,士人的生活艺术化表现得尤为明显,日常生活中就不乏艺术的熏染,艺术与文学也在着力表现着士人的闲情高趣,以至出现了大量类似的图绘:王又旦《五子论文图》、翁方纲《五客话旧图》、曾燠《题宾谷赏雨茅屋图卷》、张风《吟梅图》、黄慎《携琴访友图》、余集《梅下赏月图》、钱杜《著书图》、萧云从《石磴摊书图》、弘仁《疏泉洗研图》、王概《秋山喜客图》、蓝涛《消夏图》等。

由是观之,清代“读易图”的兴盛,为诗画艺术的相得益彰提供了生动的范本,也为清代艺术研究增添了许多具有内涵的话题。虽然“读易图”只是一种反映士人读《周易》活动的图绘,但透过图像可以挖掘到作品所呈现的超越文学性以外的内蕴。可以说,图像与题咏既有理智的剖解,又有情感的认同,值得深入探讨。

(孙雨晨/山东理工大学齐文化研究院。本文系2021年山东理工大学齐文化专项项目“艺术与文化自信研究”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720006。)

注释

[1]穆益勤,编.明代院体浙派史料[M].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 1985:139.

[2]沈阳市文物管理办公室,编.沈阳市文物志[M].沈阳出版社, 1993:284.

[3]石理俊.中国古今题画诗词全璧[M].北京:商务印书馆, 2007:1431.

[4]转引自姜义华、吴根梁,编.港台及海外學者论中国文化[C].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8:15.

[5][明]谢肇淛.五杂组[M].上海书店出版社, 2001:258.

[6]程刚.宋代文人的“生活易学”[N].中国社会科学报, 2013-5-24(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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