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的举荐信:兼论董其昌的社交网络及构成样态

2021-11-27 08:44姚东一
天津美术学院学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董其昌书画

交往,是人类一项最基本的社会活动,人的社会属性使交往成为生活中的常态。晚明士人善交游,广泛的交往拓宽了社交网络,也为寻求个人或群体身份认定提供了更多可能,李贽曾感叹“天下尽市道之交”[1]。相关研究也表明当时文人在交游中的利益化趋向。通过传扬名声,实现理想抱负,所谓“延誉”“求推”之举,体现在日常交往中则是寻求举荐、推扬等行为比较普遍。这种现象在有名声的士大夫交游中更明显,钱谦益曾言王世贞“游道之广,声力气义,足以翕张贤豪,吹嘘才俊”[2]436,可见名声达到一定程度也可以在社交中具有某些话语权。董其昌以书画著名东南,一生所交人物和社交活动丰富多样,汪世清先生考其所交人物多达百位,[3]但可推想实则更多。在丰富的社交中,董其昌日常交往内容如何?所交人群分布有哪些特点?其社交网络的构成如何?笔者在整理董其昌的信札时发现,董其昌给好友的信中常有“延誉求推”的内容,举荐、推举之举可以说是董其昌交往中比较值得注意,却并未得到足够关注的一类,本文以信札为材料,考察董其昌交往中与举荐相关的行为,勾勒其交往中的具体内容以及呈现的社会风气,进一步分析其社交网络的构成,以期在晚明时代情景中拓宽对董其昌社交的认识。

一、科场仕途中的举荐

董其昌万历十七年三十五岁时中进士,后经庶吉士,三十九岁时成为翰林院编修,后曾奉命持节赴长沙封藩,并主考江西,四十四岁时成太子讲官,但坐失执政意。四十五岁归江南,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六年后又奉旨任湖广提学副使,因行事为势家怨,又辞官致仕。此后在天启朝和崇祯朝各有出仕,最终官居礼部尚书。[4]从为官经历可以看出,董其昌并未真正远离朝堂,其中从三十五岁到四十五岁归江南之前的十年间,主要活动中心在京城,官宦场中的交往是其交往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在信札中也有所体现,如下信:

昨所求兄翁荐者,为麻城廪生郑宪。乃弟乙巳年所考第一人也,明春彼中类考,故求县试在前,以为府邑之地,此生已食饩,所急者入场而已。中符丈处并求兄翁一诣悉之。弟其昌顿首。①

此信的收信人已不可考,从内容可知董其昌在向对方举荐廪生郑宪,希望能举荐该考生,在县试中排名在前。廪生是生员中的一种,成绩名列一等的秀才称为廪生,廪生一般由官府给以膳食。信中言郑宪为湖北麻城人,“乃弟乙巳年所考第一人也”,万历乙巳年五十一岁的董其昌曾督学湖广,郑宪应是此时所结识。董其昌信中不但请求对方举荐郑宪,同时请对方一并告知“中符丈”,可想是希望也能帮忙举荐,收信人可能是麻城主管府县学的官员,信中是回忆口吻,可知此信书写在乙巳年后,此时董其昌已回江南,此信亦是官宦人际交往的延续。

另外,从信中可见当时科举过程中的不易,作为千万学子的独木桥,场屋之中不乏需要人引荐介绍,人情环护。实际上,不仅举荐门生,董其昌儿子在科场中也曾请托,如下信中所言:

前有舍亲家潘中舍班役还京,曾附一札,不知能达台览否,侨居海曲,与世相遗,惟儿曹弱植,尚须料理。两儿已援例入胄监,大小儿祖和食饩数年,且守青毡旧物。往时熊学台在江南,仕宦子弟摧折甚众,而小儿幸居高等,官场者四矣,恐吾乡谗人与恶生为党。有先之骆学台者,所望我自为熊按台一言,适敝舍亲杨孝廉遣力祈之熊公,杨为熊公师门兄弟最为善者,故为小儿做曹邱也……。[5]

董其昌信中和朋友讲述了儿子祖和的考试经历,因为有“熊学台在江南,仕宦子弟摧折甚众”,董其昌的儿子自然也在此列,因“小儿幸居高等”,董其昌担心起来,“恐吾乡谗人与恶生为党”,于是舍亲杨孝廉为之一言,杨孝廉曾为熊学台师门兄弟,也正便于行事,于是为儿子做曹邱“祈之熊公”。可见当时科场中举荐、请托是比较普遍的现象。沈德符曾言“童生府取,在吾生之初,已无公道,凡欲府取者,必求缙绅荐引,闻之前辈,每名价值百金,应试童生,文艺虽通,苟非荐剡,府必不录”[6],足见当时科举路途中的不易。

类似的例子不仅在科场中,身为仕宦中人,董其昌也曾举荐门人,如下一封信中:

元正启祚,万象咸新,伏想台候,万福为贺,兹启敝门生涿州刘肃情者,弟昌在北雍时所拔士也。学行借甚涿鹿,仕为禹州密县知县,幸在老年翁宇下,敢为延誉求推,爱屋乌而羽翼寒士,俾展骥烹鲜,列于还朝时之荐牍,感激深切,诸客嗣布不一……。[7]

从信中内容可推知收信年翁是董其昌仕宦之交,信中向对方举荐自己曾提拔的学生刘肃情,在禹州密县做知县,正是对方所辖之处,自然希望能得到关照和推荐,“列于还朝时之荐牍”。从董其昌感激的语气看,可能是已经举荐了此人。又如下在信中则是扶植自己的门生:

小仆一人独来,不能将银币之类,惟政府再封二十四两足色银,书帕。烦老侄差人往送于机翁。若得老侄躬致,尤见至爱。敝门生有衡州府府同吴震元者,太仓名士,今四儿之至亲。所冀老侄推爱,此君尚在制中。非久赴补必在属吏之列,尤望以植也,小仆为守催源儿之荫,咨事在吏部,或少吏胥使用。……[8]

信中称对方为老侄,应是董其昌晚辈族中人,董其昌家族中,为官的子侄辈中比较闻名的有董传策和董羽宸,董其昌与董羽宸的交往比较多。此信或是写给羽宸,信中希望老侄栽培扶植门生吴长卿,使其得到晋升机会。比较有趣的是,信一开始便提到请老侄把书帕送往机翁,书帕乃当时行贿之雅称,董其昌因何缘由请老侄把二十四两足色银送到机翁处,已不可知,但当时官场之现状可见一隅。

举荐和请求扶植的需求,在晚明文人生活交往中具有普遍性,但举荐往往并非一人之力可以完成,有时涉及多重社会关系,也需选择合适的人去进行推举,其间不乏需要层层请托,如下信中,就是一例:

承手教,知已试高等,为慰。令第青年隽才,极当为之彦誉。但曹丈似不可耳,适舟次吴门,去家二百里,已属小儿别觅得当者以复,然未知果有以应否……。[9]

从内容看,这是封回信,信中董其昌夸赞友人之第科场居高等,同时也认为其第为青年才俊,“极当为之彦誉”,并就扬举之事给出建议。可推测友人本意欲请曹丈为其第扬名,可能不识曹丈,询之董其昌并请代为介绍,董其昌在此信中告知对方曹丈不在家,并已让儿子另觅他人试试。从此信可见传扬名声过程人与人之间的相互请托,一人托付另一人,中间可能不乏要经过几次人情托付,才可达成所愿,推举之事也在此过程中促成。

以上举荐中,董其昌为人介绍的是自己熟识的门生故旧,也许有时是应人所求去推举某人,信中表达了希望对方举荐、扶植的意愿。值得注意的是其中所涉及的人群,信中所提及的后学、门人或是场屋中人,或入仕途未久,尚未获得充分的社会声名和资历,因此需要去进一步推举。同时也可推想收信的对方,应与董其昌一样身为官宦士夫,一方府县,如此才能达成举荐的目的,此类交往从侧面呈现出董其昌官宦生涯中人情交往之一面向。

二、对画工、书家的推举

作为当时的书画巨眼,董其昌的书画交游有多面相的呈现,和同道好友赏鉴书画之外,为自己门生或朋友推举扬名也是其中之一,此类举荐比较普遍,在董其昌的信札中多有体现,如下一封,便是希望朋友能推扬门生吴易:

其昌还山以来,与辇下诸君子声迹都绝,所不能忘见之梦想者,惟雅道拔俗之交如翁丈耳。敝郡伯仇公每相晤,愿得翁丈仗钺东南,即是不佞奉觌之期,跂望非一度也。……兹有敝门生吴太学以纳监入都,敬令侯问,吴生精于书画,不独文学出入,陆士衡入洛,非张茂先延誉,便有阮生之恸,幸推屋乌,一荐扬之。……[10]

此信措辞客气,董其昌说还山以来,与辇下诸君子交往不多,惟不忘对方,可想二人之间的交情不浅,应是董其昌为官期间所结识的书画同道,信中与对方谈论当下时局,后提到吴太学即门生吴易。信中说吴易精于书画,希望对方推扬一番,并“陆士衡入洛,非张茂先延誉,便有阮生之恸”,以西晋张华延誉陆机的故事,来说明推举传扬的重要,显然是希望对方能帮忙,可能当时吴易还未授中书舍人,不知此次举荐是否也为吴易日后成中书舍人起到助力。

此类举荐在对事文艺者求名过程中有重要作用,晚明科举的艰难使大量文人转而诉求其他的人生追求,科举之外的文人,或者说在科举中难以得利的文人,在社交中广泛地拜谒交游,希望获得一些社会功名,成为科举之外的另类追求。[11]而获得辇上君子的提携,得到社会认可,也是当时部分仕途不利的文人治生中的一种方式。[12]113-115董其昌作为一时名流,期望获得其推扬的文人、画工可想不在少数,如下一封信中所言:

友人传言,仁丈近亦小极,不佞殊不知大都今岁异暑,甚难调摄。晋人尺牍云秋间不复忧病,今当仁丈看潮时矣,适有舍亲戴,南有少年工画,敝乡画谱又增一名手,以视仁丈,惟向赏鉴家延誉为望,并乞致然明丈。……②

信中董其昌请友人为家乡画工扬名,并希望对方能知会“然明丈”,即汪然明,汪然明本为徽州歙县人,后迁杭州,善诗文,精鉴赏。在西湖有西溪横山别墅,并有书画舫名 “不系园”, 董其昌和好友陈继儒与汪然明皆有交往,董其昌在汪然明《绮集引》中称其为“西湖寓公,主盟风雅”[13]145。可见汪然明是当时艺术文化圈中的重要人物。从此信可推测对方应是董其昌与汪然明共同的朋友,信中问候之外,主要是请对方和汪然明向赏鉴家推扬画工。又如下一封:

今年异暑,及秋尚多病,湖山之胜,遂不可冀,念之念之。古篆自何苏之后,久虚无人,海上奚子初独得三昧,惟仁丈为雅道主盟,敢进之左右,幸游扬其声价,非仅奚君之感也。……[14]

其中所提海上奚子, 大概是一位擅长古篆书的书家,董其昌认为其独得三昧, 希望对方能 “游扬其声价”, 如果能获得对方的推扬,也就非常感谢。信中有“湖山之盛”,并称对方为“雅道主盟”,此信很可能是写给汪然明。

这类推扬也不仅在文人之间,晚明士人交往趋于世俗化,不局限于文人圈,工诗词、善琴画的名妓,谈禅论道的高僧,乃至市井中人,皆是交往对象。《容台集》中收有为西湖名妓林天素的书画题诗,如下董其昌写给陈继儒信中所言云友,乃是另一位擅长书画的湖上名妓:

云友画册,得仁丈表章,非侠肠男子,何能使闺阁中物有身后名?不佞虽不见其一面,亦有荒田野草之感,漫题数语弁之,愿何当损诸佳惠,过为郑重也。[15]538

信中所言云友乃是成岫,字云友,西湖名妓,与汪然明多有交往,擅长临写董其昌书画,据记所仿之作董其昌自己也难以分辨,后董其昌游西湖时,成岫归之。[16]从此信可知陈继儒与杨云友相熟,并多有表章,董其昌也同为之推扬。这种希望董其昌进行扬举的普通画工、书家不在少数,甚至可能相当多,如在写给汪然明的一封信中曾说:

每有书邮致武林,皆纷纷求荐,不韵者不敢混仁兄酬应,兹有缚笔当行钱国振,欲为颖君吐气,向六桥,游大人,非参兄翁,安赏结禄,要得舌端莲气吹嘘之,则梦里江淹复现散花手耳。[15]497

信中所言“每有书邮致武林,皆纷纷求荐”,可见董其昌可能经常请汪然明来扬举不同的画工、书家。陈继儒曾言“寒生晚进,操秇谒公,至与之衡礼,顺流而谈,无所忤,亦无所楝择,……或一晌而接数士,一日而发数十函书,缓急乞觅,多恒顺如意以去,则甚至奇”[17],钱谦益也言其“善待平民,和易近人,不为崖岸,庸夫俗子,皆得至其前”[2]636-637,不难想见,董其昌可能经常应人所求,满足不同人的请求,对晚进后生进行相应的举荐。

如上信札我们可以看出,董其昌或许经常请汪然明为介绍之人扬名,汪然明作为风雅盟主,在社会中有一定的影响力和传播力,也正宜行事。可见为书画者宣扬名声,需要推举人有相当的名声和影响力,才能实现广泛传扬的目的,如汪然明、陈继儒等,身份相对自由,在社会中广交各界,活动和交际范围比一般人更广,甚至具有某种程度上的煽动力和话语权,而被提名传扬者多是普通文人和书画者,所谓寒生晚进。如果说明中后期,社会条件已经可以被拿来追求个人在世时的“社会名声”,[11]如上的举荐也从一个面向呈现了普通文人获取社会名声时的路径方法。

三、充当中间人的介绍推荐

日常交往中,不熟识的人之间,一般要通过别人的引荐介绍才能开始交往,如朋友之间的引荐,把有名望的熟人介绍给其他的朋友,或因某种事由把一个友人介绍给另一个友人等。这种情形下,董其昌有时也作为中间人为朋友牵线搭桥,如下信中:

弟昌自毘陵归,得接手教。又三阅月矣。近无便羽。不得一通尺素。用是怅然。玄亭年丈,在吾同籍中,文学政事,皆第一流品。而天真烂熳,即临池小道,亦是专门名家。今因过贵邑,欲一识荆州,且为其两尊人乞志铭一通,幸得推屋及乌。然玄翁素志澹泊,若以岩席相待有骇而走耳,诗文索其归剡帖观之,可知其襟怀矣……[8]

此信大概类似今天的介绍信,信中董其昌介绍同籍玄亭年丈拜谒对方,并说明玄亭年丈的诉求,即乞请对方为其父母写墓志铭,并详细告知玄翁性情,以方便二人的接触交往。收信人和玄翁应该都是董其昌比较相熟的朋友,可能是玄亭年丈期望与收信人结交,也可能是欲求志铭,因不识对方而请求董其昌为其介绍。这与当时社会风气相应,晚明人求墓志铭颇为流行,一般士人往往会请名公为其家人书写墓志铭,以求得善名,也因此存在不少以此治生的文人。[12]188-189就此信中内容看,收信人也许是专擅墓铭的捉笔人。

此外,书画鉴藏中,董其昌也会向好友推介自己的朋友,如曾在信中推介书画商人吴廷,请对方多关照:

第昌客舍至新安,见唐人书老杜诗,后注杜甫,相沿谓是杜书,谛视之实徐浩笔,因摹刻一本,久欲附上,翁兄入玉烟堂帖中,未得便羽,今因吴廷之奉寄,试品之,以为如何?第曾于元微之集见有刻法华孤山寺记乃去杭,旧曾贮石本法华不知何年废去。闻翁兄尚有此意,多劫前定为法侣,因果不虚。第经中尚有脱误,数段要得翁兄令,僧弥再为细展注明,及第眼目犹能细书,可以改正,免令读经人增一烦恼。望之,望之。宋拓《澄清堂帖》五卷,《太清楼》七卷皆以缚屋橐空,归好事家,今止存宋拓《黄庭经》《乐毅论》、《东方赞》、《曹娥碑》、《十三行》、《洛神》与老米《蝇头状》,人间所绝少。翁兄有意乎?当寄览也。吴君精于书画,其人尤谨愿世。翁兄吹嘘声价,勿使满船明月而归,第之感深矣。诸不一。第其昌顿首。[18]

信中吴廷之,即吴廷,是董其昌书画交游中结识的书画商。吴廷是安徽歙县人,家族为极盛的丰南吴氏,家道中落后经营书画之路。据汪世清先生考,吴廷与不少名流文士有来往,足迹遍布江南,董其昌早年就与之交往,通过吴廷购藏过不少书画,如董源的《溪山行旅图》,曾作《吴江村像赞》。[13]218

信中说在新安见到唐人所书杜诗,相传是杜甫所书,但董其昌认为应是唐代书家徐浩所书,希望摹刻后给对方赏鉴,但“未得便羽”,现在托吴廷代为送去。从信中“翁兄入玉烟堂帖中”可推测收信人也许是摹刻《玉烟堂法帖》的陈瓛。陈瓛字元瑞,号增城,海宁陈氏家人,善收藏,曾刻《小玉烟堂帖》收董其昌法书。米芾《蜀素帖》中董其昌跋言:“增城嗜书,又好米南宫画,余在长安得蜀素帖摹本,尝于增城言……。”[19]可见二人在书画收藏中多有交流往来。信后段董其昌就碑帖的收藏情况与之交流,介绍所见所藏法帖,询问对方是否有意阅览,大有推介藏品之意,并介绍吴廷,希望对方吹嘘其声价,勿使满船明月而归。

书画鉴藏作为社会活动,大部分时候需要同道中人一起赏鉴品评,相互间沟通交流藏品,此信呈现了董其昌书画鉴藏交往中的情景样态,即与同道交流藏品和介绍书画商。这里值得注意的是交往者的不同身份,董其昌为陈元瓛介绍书画商人吴廷,如果换一个视角来看,此举某种程度上也沟通扩充了士商人群的往来。此信也带给我们一个启发,作为书画鉴藏者,董其昌在文艺交游中与书画商人的具体交往情境如何,是否曾经营买卖书画,也是值得进一步探究的问题。

四、结语

从如上董其昌信中所涉及的交往,可大致勾勒其社交网络的构成样态,是由仕宦同僚、门生故旧、风雅盟主、画工艺妓、书画商人等不同阶层形成的交织人际网络,所涉及人群分布社会上、中、下不同阶层,兼及士商不同人群,董其昌的推荐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不同人的愿望,也增加彼此间的相互沟通,结交范围的广泛和多阶层化是其社交网络的一个特征。同时从信札中呈现的交往,我们也可以窥见晚明文人交往中世俗功利性的时风,以及科场、官场的黑暗和社会现状,展现董其昌在寄情书画之外的另一社会性面向。

这类举荐行为也隐含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董其昌为何会乐于推举、延誉周围的门生友人,甚至是普通的请求者呢?除了受时风影响和人际交往的常态心理解释之外,从社会学视角看,诚如彼得·布劳所说,社会交往中,人们之间的所有接触依赖给予和回报的等值模式。社交分为两种,一种是内在有报酬的交往,另一种是提供外在利益的交往。[20]以此分析董其昌的举荐行为,不难发现其推荐之人多为门人、后学,不知名的画工或需要名声的艺妓,以科举求名或者是以文艺谋生,尚未获得声名和实现理想抱负,处于社会中、下层。所荐给之人,有科场官场中的仕宦官员,活动在文艺圈中的风雅盟主,可以归属于社会中上层。作为给予方,董其昌在交往中获得的可能是某种内在报酬式的满足,也许也有某种直接的物质所得,如被推介之人对董其昌的感激之情,若日后获得一定的名声也会给董其昌相应的情感或物质偿还;而作为举荐、介绍人,董其昌信札的收信友人,即举荐方,将会是日后再次进行类似人情交换的资源,这种交往也维系和强化彼此的人际网络。这一过程也可以看成是社会文化资本的不断积累过程,可以推想,随着时间后移,董其昌所结交和联结的不同阶层人群逐渐增多,在某种程度上也实现了对自身文化权力的巩固和强化。

注释:

①〔明〕董其昌《董其昌致兄翁函》,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②〔明〕董其昌《董其昌尺牍》第一幅,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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