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思颍诗”浅析欧阳修思隐情结

2022-02-17 14:22
广西教育·D版 2022年1期
关键词:颍州归隐欧阳修

祝 福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隐”与“仕”一直是中国古代文士人生中的一对矛盾关系。在古代,有隐逸情怀的士子不少,但真正的隐士却不多[1]。与魏晋时期盛行的避世、隐逸思想不同,唐宋文人试图将隐与仕进行调和,欧阳修是其中之一。从皇佑二年七月离开颍州,到熙宁三年致仕归于颍州,欧阳修在20年左右的时间里写下了大量思念颍州、渴望归隐颍州的诗作,被称为“思颍诗”。回顾他的一生,曾为官多地,洛阳、夷陵、滁州、扬州……但据此回忆的诗作往往只有数篇或根本没有,不及“思颍诗”那样数量众多。并且,欧阳修还写了《思颍诗后序》和《续思颍诗序》以纪念此事。将“思颍诗”重新进行梳理,结合诗作内容及其生平活动,有助于探究欧阳修“归隐”情结的形成过程。

最早提出“颍州诗词”概念的是《欧阳修诗选》的作者施培毅,他将欧阳修在内容上或者写作时间上与颍州有关的诗词按照时期分为“知颍诗”“思颍诗”和“归颍诗”[2];程军《论欧阳修的颍州文学活动与创作》,提到了“欧阳修迷恋颍州的原因”,阮娟《欧阳修颍州诗考》《寻找“精神家园”:欧阳修“颍州情结”谈论》,比较详细探讨了“思颍诗”反映的欧阳修内在精神需求;许庆江《欧阳修的思颍诗和致仕》着重分析了“思颍诗”与欧阳修晚年致仕之间的关系。总体来看,近30年“思颍诗”的研究成果并不算少,但对思颍诗篇目的界定及欧阳修归隐“颍州”的原因探讨,各家说法颇有出入。

一、“思颍诗”概念及相关篇目

欧阳修及其后人未将思颍诗作单独成册,因而对“思颍诗”具体篇目的裁定存在一定的困难。笔者主要依据欧阳修诗文中对“思颍诗”的提及,并参考前辈学者的意见,按照时间线索将30 首“思颍诗”梳理出来,并对其中的讹误进行辨析。

(一)“思颍诗”的概念由来

“思颍诗”不是后代学者的归纳,而是欧阳修自己整理编纂的诗卷。在《思颍诗后序》中,他第一次提到了“思颍诗”的概念:“今者幸蒙宽恩,获解重任,使得待罪于亳,既释危机之虑,而就闲旷之优,其进退出处,顾无所系于事矣。谓可以偿夙志者,此其时哉!因假道于颍,盖将谋决归休之计也。乃发旧稿,得自南京以后诗十余篇,皆颍之作,以见予拳拳于颍者非一日也。”[3]

这篇序作于治平四年,时值欧阳修赴任亳州途径颍州,停留数月谋划归隐事项。在此期间,他将任职南京之后因思念颍州而作的十余篇诗歌整理出来,命名为“思颍诗”,并且在序中提到自己归隐颍州的想法由来已久。到了熙宁三年欧阳修致仕颍州,又将任职亳州、青州期间所作“思颍诗”与前面已有之“思颍诗”放在一起进行整理,并以《续思颍诗序》记录此事:“初,陆子履以余自南都至在中书所作十有三篇为《思颍诗》,以刻于石,今又得在亳及青十有七篇以附之。盖自南都至在中书十有八年而得十三篇,在亳及青三年而得十有七篇,以见余之年益加老,病益加衰,其日渐短,其心渐迫,故其言愈多也。”[4]

在《续思颍诗序》中,欧阳修对于“思颍诗”的创作时间、篇目有了明确的说明。其中皇祐二年(1050年)在南京任职到治平三年(1067年)在开封为官这18年时间共写“思颍诗”13 篇,治平四年(1068年)赴任亳州到熙宁三年(1070年)离任青州3年时间作“思颍诗”17 篇。欧阳修在《答资政邵谏议见寄二首》中也提及了“思颍诗”的篇数:“欲知归计久迁延,三十篇诗二十年。”[5]序与诗在篇数上的叙述是一致的,因此可以确定从皇祐三年到熙宁四年,欧阳修共创作了“思颍诗”30 篇,并有专门的整理。只是年代久远,现在已经无法见到“思颍诗”的原貌。

(二)“思颍诗”的篇目梳理

笔者梳理了前辈学者的主要观点,发现彼此之间差异较大。其中施培毅《欧阳修诗选》中确定的有23 首“思颍诗”,王秋生《欧阳修、苏轼颍州诗词详注辑评》中注明的“思颍诗”有35 首,王程军《论欧阳修的颍州文学活动与创作》 中认为“思颍诗”有36 首,阮娟《欧阳修颍州诗考》中提供了“思颍诗”30 首,许庆江《欧阳修的思颍诗与致仕》中提供了“思颍诗”30 首,不同的学者都从各自的角度进行了分析,但其中个别篇目存在着明显的误收,这里我们举例辨析。以上学者都把欧阳修《赠许道人》归为“思颍诗”,但仔细梳理之后,却发现将这首诗算作“思颍诗”似有不妥。原文为:“洛城三月乱莺飞,颍阳山中花发时。往来车马游山客,贪看山花踏山石。紫云仙洞锁云深,洞中有人人不识。飘飘许子旌阳后,道骨仙风本仙胄。多年洗耳避世喧,独卧寒岩听山溜。至人无心不算心,无心自得无穷寿。忽来顾我何殷勤,笑我白发老红尘。子归为筑岩前室,待我明年乞得身。”[6]学者们之所以将这首诗归为“思颍诗”,或许是因为其中出现了“颍阳”一地。但是仔细辨析的话可以发现,“颍阳” 所指并非颍州,“颍阳”宋时应为河南府颍阳县,位于洛阳东南地区,今属河南登封市。宋代《太平寰宇记》卷五“河南道”所载有颍阳条目:“颍阳县东北九十里元二乡,本夏之纶国”[7],与颍州相隔甚远。从内容上来看,“子归为筑岩前室”也与颍州地理情况不符。因为颍州自古以来全境属平原地带,地势平坦,没有任何山系,也就不可能出现“岩室”。

对《思颍诗后续》与《续思颍诗序》两篇序文的内容进行甄别,得出鉴别“思颍诗”应当具备三个原则:一是心怀归隐之情,诗文中流露出来的应当是向往归隐生活的情感,这是最基本的要素。二是提及颍州或明显可以看出归隐颍州的倾向,否则只能称之为“思隐诗”而非“思颍诗”。三是符合不同时间段的篇数,如果与“自南都至在中书十有八年十三篇,在亳及青三年十有七篇”不符,则只能是读者的自臆猜测。秉承这样三个原则,再参考前辈学者的观点,初步整理出思颍诗为30 首,并按照时间顺序进行梳理,如表1。

表1 “思颍诗”篇目梳理

通过对30 首“思颍诗”的梳理,我们可以发现以下几点特征。

第一,创作时间跨度大、地域广。从时间上看,思颍诗的创作开始于皇佑二年结束于熙宁三年,历经仁宗赵祯、英宗赵曙、神宗赵顼三任帝王,20 整年的时间,跨度不可谓不大;地域上,在南京、开封、亳州、青州等地均有“思颍”作品。其中在南京任职期间作思颍诗1 首,在开封任职期间作思颍诗12首,赴亳及在亳州任职期间作思颍诗8 首,在青州任职期间作思颍诗9 首。从江南东路的南京到京畿路的开封再到淮南东路的亳州,最后至京东东路的青州,从地域跨度上来看也是较大的。

第二,随着时间的推移,官职越来越高,“思颍诗”的创作却越来越频繁。皇佑二年(1050年)欧阳修担任应天知府兼南京留守司事,为正四品官员。嘉祐三年(1058年)七月,欧阳修权知开封府加龙图阁学士,成为主管京畿地区的朝廷要员。嘉祐五年,晋升为礼部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同年,拜枢密副使,自此欧阳修已经进入北宋朝廷的权利中枢。后又拜参知政事,加上柱国,可以说欧阳修中晚年仕途是相当顺利的,但是这期间所做的“思颍诗”却越来越频繁。自南都至中书十八年,欧阳修仅创作了13 篇“思颍诗”,平均每年不到一篇。但是在亳州、青州的三年时间里,创作量就达到了17 篇,平均每年近六篇“思颍诗”。

二、欧阳修“思颍”原因再分析

生在绵州,长在随州,官居开封,故乡庐陵,这些都可以作为欧阳修归隐的栖身之地,但为什么最终偏偏选择了颍州,历史上许多文人都对此表示不解。欧阳修的老乡,南宋文人洪迈就在《容斋续笔》“思颍诗”条中表达了他读完《思颍诗后序》及《续思颍诗序》后的不满:“公次年致仕,又一年而薨,其逍遥于颍,盖无几时,惜无一语及于松楸之思。崇公惟一子耳,公生四子,皆为颍人,泷冈之上,遂无复有子孙临之,是因一代贵达,而坟墓乃隔为他壤。予每读二序,辄为太息。”[8]虽然没有直接批评的字句,但里面却暗含了对前辈未归家乡的指责。洪迈认为欧阳修在颍州逍遥度日,未曾思念过家乡,更没有选择归隐于家乡,使子孙后代都成为颍州人。对这一问题的探讨,许多学者都从具体的原因入手,给出了不少真知灼见。

(一)空间上:归隐思想与带职致仕的权衡之地

思念颍州,归隐颍州,毫无疑问“颍州”一地是有其特殊性的,因此需要从地理条件上去分析“颍州”。当时的颍州,有可以与杭州西湖相媲美的“颍州西湖”,还有鱼肥酒美的焦陂湖。“思颍诗”中多有对颍州自然风光的眷恋。“知君欲别西湖去,乞我桥南菡萏香。”[9]在知颍期间,欧阳修对西湖的美景赞赏不已。甚至在他心中,颍州西湖比扬州瘦西湖的风景还要好。在《西湖戏作示同游者》中,他发出“都将二十四桥月,换得西湖十顷秋。”[10]的人生感慨。还有对焦陂美景的怀念:“清河两岸柳鸣蝉,直到焦陂不下船。”[11]但仅仅是美景并不足以让欧阳修产生眷恋这里的必然理由,因为他所任职过的滁州、扬州等地都有着胜过颍州的美景。

在欧阳修的一生中,其主要生活、任职过的地方有绵州(今四川绵阳)、随州(今湖北随州)、开封(今河南开封)、洛阳(今河南洛阳)、夷陵(今湖北宜昌)、滁州(今安徽滁州)、扬州(今江苏扬州)、颍州(今安徽阜阳)、南京(今江苏南京)、吉州(今江西吉安)亳州(今安徽亳州)、青州(今山东潍坊)及蔡州(今河南驻马店)。而对于这些地方,我们从地理意义上可以大致分为以下几类:

第一类是绵州、随州、吉州,可以称之为欧阳修的故乡。但这几处地方都距当时的都城开封十分遥远,交通也不便利;第二类是东京开封与西京洛阳,是北宋的政治中心,京畿之地; 第三类以夷陵、滁州、扬州、南京,是离京之后的暂居之地。都有着秀美的自然风光,但与颍州相比,没有地理位置上的优势;第四类是以亳州、青州、蔡州为主,是环绕在颍州附近的区域,显然是欧阳修为了接近颍州所做的选择。剩下的就是颍州,距离都城开封较近,交通便利,退可以归隐一隅,进可以直上东京,当时成为很多高级官员退隐或贬谪的热门之选。据《阜阳考古录》所载[12],北宋时京官被贬谪颍州的有夏竦、吕夏卿、蔡齐、晏殊、吕公著、元绛等人,主动要求来颍任职的有范仲淹、崔公度、曾巩等人,可见当时颍州在地理位置上的优越性。

将30 篇“思颍诗”梳理出来,发现其中对思隐之地的描述并没有详细的标准,更多的是“垂钓”“驾车”“锄犁”这样具有象征性的字词。可见欧阳修对归隐地点的自然条件并无具体的要求,归隐更重要的是处于“避世”的考量,这里可以从他的《还抒怀》中找到线索。其中有“何日早收身,江湖一渔艇”[13]一句。“收身” 所表达的显然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解放,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解放,期待能早日从纷乱的政治中解脱出来。因而归隐之地应当是偏僻、幽静,可以远离朝廷政治斗争的。这里我们可以将开封、洛阳两地先排除,这两处地方同属于京畿之地,归隐在此显然无法摆脱琐事。再分析欧阳修的归隐之路是如何成行。从庆历年间萌生归隐之心到熙宁三年最终得以致仕,这个过程实际上是相当困难的。据《欧阳修年谱》,欧阳修在治平四年“上表乞外,不允”;治平四年转知亳州在次病乞,同样未被准许。同年三月,“乞便道过颍少留”,这次因为停留时间短暂得以被批准; 熙宁元年,再次上表乞致仕,未允,改知青州;熙宁二年,“乞寿州便私利”[14],不允。直到熙宁四年,欧阳修才得以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但此时的欧阳修65 岁,按照北宋朝廷的规定,70 岁方到退休年龄,如果帝王想要臣子留下继续工作,还可以延长。所以欧阳修也只是带职致仕,退而不休。欧阳修未选择离京城较远的江西家乡,除了有对颍州的喜爱之外,确实也有情非得已的客观因素。离开京城,又不过于偏离政治,自然风光优美,交通尚且便利,吉州与开封之间,颍州是一个最佳的选择。

(二)时间上:仕途蹉跎与理想凋零的慰藉时光

在欧阳修的整个人生当中,知颍的两年时间虽然短暂,但却有着重要的意义。以皇佑元年至皇佑二年知颍时期为界限,将其人生划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则可以看出其中缘由。

首先是知颍之前的青壮年时光。欧阳修在第一首“思颍诗”《寄圣俞》中写道:”二十年间几人在,在者忧患多乖睽。”[15]过往几年,欧阳修集中遭遇了人生的一系列变故。明道二年,第一任妻子胥氏夫人去世;景佑二年九月,第二人妻子杨氏夫人去世;宝元元年,胥氏夫人所生子死;庆历五年,长女欧阳师去世,欧阳修写下《白发丧女师作》:“吾年未四十,三断哭子肠。子割病莫忍,屡痛谁能当。割肠痛连心,心碎骨亦伤。出我心骨血,洒为清泪行。泪多血已竭,毛肤冷无光。自然须与鬓,未老先苍苍。”[16]仅仅38 岁,就已经“三断哭子肠”,对他的心理和身体都产生了重大的打击。在师友方面,恩师钱惟演于景祐元年去世;谢绛于宝元二年死于邓州;石延年在庆历元年亡故;好友尹洙于庆历六年离世;好友苏舜钦也于三年后去世。故人不在,内心的孤独和失落可想而知。

欧阳修还曾经参与了北宋历史上一次重大的政治事件——庆历新政,并且欧阳修一出场就是以新政主要成员的身份进行政治活动的。庆历三年,范仲淹官拜参知政事,富弼官拜枢密副使,拔擢欧阳修、余靖、王素及蔡襄四人为谏官。这时的欧阳修意气风发,畅想着为国分忧,变法图强。面对朝中奸佞小人的百般刁难,他发出:“胡鬅虎搏岂足道,记录细碎何区区。”[17]的豪言壮志。庆历四年,面对朝中的“朋党之论”,欧阳修作了著名的政论文《朋党论》回击政敌,同时也为新政做出有力的舆论支持。然而,由于宋仁宗一直疑心未消,以及朝中政敌们的不断攻击,庆历新政最终以失败告终。庆历五年正月二十八日,范仲淹被罢去参知政事,同一天,富弼亦被罢去枢密副使。第二天,杜衍被罢为尚书左丞。八月,欧阳修罢河北都转运使,改任滁州。至此,庆历新政彻底失败,这次新政也被称之为“一代人的理想与失落”[18]。而较早体现欧阳修思隐倾向的诗歌为恰好为创作于庆历五年的 《班班林间鸠寄内》,其中“安得携子去,耕桑老蓬荜”[19]反映了他携带家人回归田园的渴望。还有作于同年的《镇阳读书》:“又欲求一州,俸钱买归装。”[20]出现了思“归”的字句。因此可以看出,欧阳修渴望归隐与青壮年时期的一系列人生遭际不无关系。

而在这人生低谷中遇到的第一个理想的生活阶段,便是皇祐元年至皇祐二年知颍以及皇祐三年到治平元年母丧守颍的这几年时间。这时的颍州,在身体和心理上都给予失意的欧阳修以一定慰藉。颍州离京城较远,也不是大的郡县,事务相对较少,对于刚刚经历过政坛风波的他来说是个静养的好地方。欧阳修在颍州期间所写的诗文中多次提到了闲,例如《初至颍州西湖钟瑞莲黄杨寄淮南转运吕度支发运许主客》中“明月闲撑野艇随”[21],《酬张器判官泛溪》中“人意乘闲味愈长”[22],《飞盖桥玩月》中“人心旷而闲”[23]以及《纪德陈情上致政太傅杜相公二首》中有“一罇谈笑作闲人”[24]一句。闲暇的生活使欧阳修远离政事纷扰。闲暇之余,欧阳修常与友人宴饮赋诗。在知颍期间的诗作中,交游酬唱占了几乎一半篇目,优秀的诗歌创作使他获得了不少赞誉,例如当时以太子少傅致仕的杜衍就对他颍州期间创作的诗词评价颇高,并相予唱和。皇祐二年到皇祐三年之间,欧阳修先后写了《太傅杜相公索聚星堂诗谨成》《和太傅杜相公示宠之作》《答杜相公示宠去思堂诗》等来呈献、答谢杜衍,杜衍也利用自己在文坛、 政坛的声名将欧阳修的诗文进行传播,对此欧阳修感谢他“得载公诗播人口,去思从此四夷闻”[25]。虽然到颍州之前欧阳修政坛失意,但是到了颍州之后,他在文坛却颇为得意。

其次是离颍之后的中晚年时光。欧阳修人到中晚年,“思颍诗”创作越来越频繁的现象,与他的身体及心理状况有很大关系。皇佑二年离开颍州时,他已经44 岁,身体每况愈下。这点在“思颍诗”中随处可见。如《寄圣俞》中“我今三载病不饮,眼眵不辨騧与骊”[26],《初食鸡头有感》中“自惭窃食万钱厨,满口飘浮嗟病齿”[27],《表海亭》 中 “髀肉已消嗟病骨,冻醪犹可慰愁颜”[28]。

身体的早衰对于欧阳修的思隐之情来说,是个不容忽视的因素。而随着年龄增长带来的疾病,不仅使欧阳修身体衰弱,也使他心志逐渐消磨。在《读书》一诗中他写下“形骇苦衰病,心志亦退懦”[29]来说明自己的意志已经被不断消磨。而在给好友梅尧臣的诗中他也吐露真情:“壮心销尽忆闲处,生计易足才蔬畦。”[30]

中晚年的欧阳修虽然官位做得越来越高,但自己的政治理想一直未能实现。甚至熙宁二年因为在青州地区见到“青苗法”的弊端而上奏朝廷,也未被采纳。加之在政治舞台上又经历了几次诽谤,更使他有一种深深的忧患,“直道诚知世不容”[31],面对政治上的种种困束,归隐之情愈加强烈。由此可以看出,对于青壮年的欧阳修来说,挫折之后遇到的第一个理想桃源是颍州,对于中老年的欧阳修来说,急于脱身世俗时回头看到的第一个栖身之所也是颍州。

三、结语

纵观欧阳修这位北宋年间政坛、文坛巨擘的一生,将“颍州”放置于时间与空间的双重维度时,发现“颍州”似乎是欧阳修归隐的必然之所。颍州是欧阳修不同人生阶段交汇的一点,停留在那里就显得合情合理。但脱离了这个维度时,是不是“颍州”又仿佛不那么重要。欧阳修终其一生,寻找的可能就是一个精神家园,一个由“垂钓”“驾车”“锄犁”等意象所构建起来的思想世界。但它终究不是圆满的,“颍州”也不过是一个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妥协与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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