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认同视角下古希腊服饰风格流行因素探究

邢乐， 付雅雯， 张华怡

(1. 江南大学 设计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2. 江南大学 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基地，江苏 无锡 214122； 3. 江南大学 纺织科学与工程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受新冠疫情的影响，自2020年以来诸多国际时尚品牌不得不暂停秀场发布，有些品牌甚至濒临破产。各类服饰品牌转变思路，采用线上线下相结合、多媒体手段并用的产品发布新模式。2020年7月，法国时装品牌迪奥秋冬高级定制系列短片《迪奥神话》通过线上直播的方式在巴黎发布，吸引了各国媒体争相报道[1]。这场特殊的时装发布由迪奥创意总监玛丽·嘉茜娅·蔻丽策划，意大利导演马特奥·加罗内参与指导，借助电影短片的形式，以象征“美丽”“贞淑”“欢悦”的3位希腊女神阿格莱西、塞莱亚、攸美罗西尼为对象，通过37套精致希腊风格礼服，致敬二战经济衰退后在欧洲举办的名为“时装剧院”的艺术展览，纪念法国时尚界的抗争与重生，呼吁重拾时尚行业信心。

古希腊神话赋予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希望，唤起人们追求自然、本真、幸福的勇气。古希腊风格服饰线条流畅、唯美优雅，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在世界服装史的长河中，不断被继承和发展。服装的流行是社会政治、文化、经济等各种复杂社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目前，已有研究成果从历史学、艺术学与社会学的角度探讨服饰流行的影响因素。如张星[2]探讨了不同历史时期物质条件、社会环境、群体意识对服饰风格变化的影响。吴晓菁[3]阐述了战争与女性裙装长度、服装风格性别取向变化的关系。幸雪等[4]用定量分析的方法归纳了服饰风格的特征与类型，梳理了社会背景与服装流行风格之间的关联。总体而言，对服饰流行变化过程整体性讨论的较多，对某一风格的深入研究较少，特别是在世界服装史上具有价值的古希腊服饰风格的研究，也仅限于对其形式[5]与历史发展[6]的叙述，流行因素与社会文化之间关系的探讨较为匮乏。因此，文中将从文化认同视角，探讨古希腊服饰风格文化内涵与当代价值认同、审美认同、形式认同及其循环往复流行之间的关系，深入挖掘服饰流行背后的文化特性，探索时尚产业当代创新发展的要义。

1 古希腊服饰风格历史源流

服饰风格是指一个时代、一个民族、一个流派或一个人的服装在形式和内容方面所显示出来的价值取向、内在品格和艺术特色[7]。古希腊服饰含蓄优雅，穿着轻松自如，被后世尊称为古典而完美的形式，是西方服装发展史的重要源头。最早古希腊服装可概括为“由一块矩形布构成的艺术”[8]。矩形面料不经过裁剪和缝合，直接围绕人体进行披挂、缠绕，仅通过束带、别针在肩、胸、腰等关键受力部位进行固定，使服装在人体自然曲线下形成优美的垂褶，这种造型方式构成了看似无形实则有形的独特服饰风貌[5]。

古希腊服装代表形式主要分为两种，希顿和希马申。希顿如图1[9]所示。由图1可知，希顿由肥大飘逸的丝或丝麻混纺的矩形面料横向对折而成，折边开口一侧进行缝合，上边等距离搭连两处形成3个开口，供手臂和头穿脱，贵族会镶嵌精美的边缘装饰。希马申如图2[9]所示。希马申则是一种裹住全身的大披巾式长外套，相较希顿而言，希马申的穿着方式更加随意，可以进行自由披裹。两类服饰均利用布料本身的重量形成自然垂褶，将面料最本质、最自然的状态呈现出来，使面料与人体、客观与主观、表现形式与内在精神都达到了形神一致的调和[6]。

图1 希顿Fig.1 Chiton

图2 希马申Fig.2 Himation

古希腊服饰风格的形成与其所处的地理环境、社会状况、纺织业的发展水平息息相关。如当时战乱频发，体魄与智力成为人们心中所崇尚的最好状态，为了最大程度地尊重人体本身，需要舒适、自由的宽松型服装款式；纺织工业日益进步，悬挂式织机实现了生产门幅1 m以上，整幅布料需要充分余量，进而为形成大量褶皱的希顿和希马申提供了物质支撑；此外，受到古希腊哲学思潮的影响，人文主义萌芽，普罗泰戈拉、苏格拉底等提出将哲学以研究自然为主转向研究人与社会[10]，物质以人作为尺度衡量建造，主张服装是人体的又一层皮肤，由此造就了古希腊人自由的穿搭方式与尽显人体自然美和形意结合的服饰风格。

总体而言，古希腊服饰具有如下特点：①制作方法上，少裁剪，披挂式和缠绕式居多，通过缠绕、束带的穿着方法形成自由流畅的褶皱和堆叠；②功能上，注重服装整体的悬垂性；③款式上，遵循比例和谐、均衡的形式美法则；④细节上，反对繁复的装饰，崇尚简朴自然的风格；⑤理念上，表现为对人体自然美的推崇，因人而动、因人而变，突出服装的着装舒适度。

2 古希腊服饰风格发展与应用

纵观世界服装发展历史，古希腊服饰风格被反复地演绎与诠释，结合文献[6-7，11]与图像[9]资料将18—21世纪初古希腊服饰风格发展过程归纳为3个阶段，具体如图3[9-10]所示。

图3 18—21世纪初古希腊服饰风格发展过程Fig.3 Development process of ancient Greek dress style from the 18th century to the beginning of the 21st century

2.1 不同时期古希腊服饰风格

2.1.118世纪末古希腊风格复兴 无论是17世纪以粗犷强劲的男性线条为代表的巴洛克服饰风格，还是18世纪柔美繁复、长期主宰上层社会风尚发展的洛可可风格，都在服饰造型上以夸张或矫揉造作的方式忽视了对人体自然美的追求。18世纪末，底层民众对抗阶级统治，掀起了规模巨大的政治浪潮。在服装上，新阶级提倡服饰简约、自由、古朴，摒弃华而不实，反对封建王朝过剩的装饰。此时，人们以穿着健康、舒适、自然的古希腊服饰为标杆，时尚的女士们效仿古希腊雕像，设计各式长袍和头纱，纯粹的服饰形态喜闻乐见，形成了新古典主义风格。新古典主义时期对古希腊服饰风格的复兴主要体现在对造型元素的模仿，如胸线下系扎、肩部收褶及缠绕式、披挂式的内衣与外衣组合等。

2.1.220世纪初古希腊人文主义回归 相对新古典主义的直接借鉴，20世纪初由设计师主导服饰流行的势头在巴黎兴起。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人们开始意识到具有强烈束缚感的紧身胸衣、夸张的裙撑违背了人体自然生长规律，这些设计会对女性身体造成严重伤害。法国设计师保罗·布瓦列特将东方元素与希腊服饰风格相结合，打破了女性服饰以S型为主流的造型趋势，提倡以舒适内衣替代紧身胸衣和庞大的裙撑[5]，将人体本身的美感通过服装凸显出来，恢复到古希腊的风格。如20世纪20年代至30年代，以维奥尼特夫人为代表的服装设计师们利用面料“斜裁”的方法，建立了服装与人体新的关系，讲究面料的自然悬垂，塑造柔和、简洁，具有鲜明古希腊服饰风格的轮廓造型；有布料雕塑家之称的格雷夫人通过非传统工艺手段，借助面料垂坠的特性，以贴合身体的褶裥和瀑布般垂挂的披肩，表现最具古希腊特色的人体美。

2.1.320世纪末古希腊设计思想重现 20世纪末至21世纪，服饰流行受到多元文化的影响，不再是某种单一形式的呈现，而表现为一种风格或思想在不同文化背景设计师演绎下的重现。日本设计师走向国际舞台，为世界时尚风格的变化注入了新鲜血液，引领了“反时装”的潮流，反对追求夸张的人体线条，倡导重视着装者的个性。如图3中川久保玲、三宅一生等设计师采用层叠、悬垂、包缠等手法，打破常规的服装结构，自然、流畅、悬垂的衣褶随着人体姿态的变化呈现出千姿百态的风貌，他们追求自然美、材质美，彰显人文情怀的美学风格，促使古希腊服饰审美与设计思想多样化的发展。

2.2 古希腊风格在当代时装品牌中的应用

2016—2021年古希腊服饰风格在高级成衣和高级定制中的应用形式见表1和表2[12-13]。近年来，古希腊服饰风格经过品牌化的塑造与设计师再设计不断出现在时装秀场中，演绎出或自然柔美、或古典优雅、或俏皮雅致的艺术形态。文中基于市场调研，收集整理了近年来世界四大时装周秀场运用古希腊服饰风格的形式，并通过图像分析的方法，归纳了古希腊风格在当代的应用特征与表现形式。①在2016—2010年间，古希腊风格服饰未有间断，且春夏秀场应用较多，如法国时尚品牌DIOR，VALENTINO常将古希腊女性穿着的多利安式希顿演绎为各类优雅的晚礼服；②对比四大时装周，巴黎和纽约时装周服饰品牌吸收运用古希腊服饰风格较多，不仅在高级定制中频繁出现，高级成衣中也多有应用，如纽约时装周品牌Ryan Roche，Zero+Maria Cornejo将古希腊服饰披挂、缠绕等形式与衬衫、裤装等相结合，形成多元混搭的艺术风格；③古希腊服饰中缠绕、披挂、束带等造型手法、经典的褶皱元素是当下时尚品牌常用的设计语言，易与不同颜色、面料、图案等设计元素相结合，经久不衰。由于古希腊服饰风格简约优雅，具有广泛的适用性与艺术美感，符合当代人审美趋势与主流文化认同，因此经常被当今时尚产业所用，展现了古典时尚与现代摩登交融碰撞的魔力。

续表

表2 2016—2021年古希腊服饰风格在高级定制中的应用形式

3 古希腊服饰风格流行与当代文化认同

文化认同是指人们对于文化的倾向性共识与认可[14]，可归纳为规范认同、符号认同、价值认同3个层次，具体表现为人们在生活细节中的着装选择、饮食偏好的相似性、具体观念(如消费观、审美观、婚姻观等)及对一些重大社会事件态度上的一致性。目前，服饰主要用来表现个体价值取向，包括审美品位、文化倾向、宗教信仰等，成为自我界定的最直观方式。消费者对服饰的需求更加多样，流行不再单一指向某类服饰形制或色彩等表现形式，更多倾向于一段时间内某种风格和思想的趋同。研究证实，文化认同通过影响消费者对产品的感知，进而影响消费意愿，消费者对某个国家或地域文化的理解会直接对这个国家文化产品的评价带来重要影响[15]。消费者愿意购买、使用与他们所认同文化相一致的产品，以表现个体的价值观念[15]。因此，基于当代消费者文化认同，从古希腊服饰风格文化内涵、审美价值、设计表现3方面探讨古希腊服饰风格流行的原因更具说服力。

3.1 人文主义内涵契合当代文化价值

从古希腊哲学家普罗泰戈拉提出“人是万物的尺度”时，人们便开始在意万物与人的关系，逐渐形成万物以表现人的价值取向为目的的标准[16]。世界著名美学家、人文学家舒斯特曼认为“古希腊哲学的目的就是去探究如何更好地生活，如何实现自我完善、实现人类的利益和提升任性”[17]。古希腊人注重感官的愉悦，将人性引入服装。古希腊服饰风格是现实主义的、世俗性的艺术，突出身体的自然美，崇尚人和自然的和谐统一，表现出人类追求自然、和谐的精神境界。

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人们厌倦了工业文明带来的同质化商品，以及反思过度开发带来的环境问题，开始关注具有人情味儿的手工艺，关心环保和自然环境。近年来，服装设计流行趋于自然，反装饰，反对过分花俏。因此，古希腊服饰风格能够更加自如地与现代科技、可持续设计相融合，迎合当代人的生活方式。

3.2 形式美学符合当代审美趋向

古希腊的艺术形式不仅来源于感性的眼睛，同时受到理性审美支撑，是感性与理性的合体。受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3位哲学家的影响，古希腊时期艺术被理性主义感染，肯定了理性对艺术的重要性。在古希腊服饰中，人文主义与理性主义并存，表现出对完美比例与和谐形式美感的强烈追求。古希腊哲学所倡导的理性对艺术的重要性、理性哲学中推崇的“黄金分割比例”和对称平衡规律一直应用在艺术创作和服饰中，最后逐渐归纳形成了较为统一的审美形式。而这种注重形式美的法则奠定了当代设计理论的基础，同时适用于人体和服装的比例与结构，广泛应用于当下时装与产品设计中。相比具有民族或地域特色的文化或艺术风格，古希腊服饰注重结构和比例的均衡，更具理性美与现代感，符合当代人的审美喜好。

3.3 风格简洁吻合当代设计理念

古希腊服饰风格代表性设计元素包含褶皱、缠绕、披挂、悬垂等，常在高级成衣与高级定制中使用，形式简单、造型简洁、线条流畅。简洁的风格，抛弃不必要的设计，能够表达人们心中最纯粹的想法，注重面料材质的表现与整体廓形块面的把握，以及人体着装的舒适性和功能性。一方面，在多元文化融合的后现代社会，古希腊服饰风格设计语言具有较强的可塑性，更容易与不同色彩、图案、廓形以及地域文化、亚文化等形式相结合，形成既和谐统一，又丰富多样的艺术形态；另一方面，在现代服饰设计理论指导下，服装设计师更容易把握看似简洁又充满理性主义形式美的古希腊服饰语言，融合塑造形成各自不同的风格，反映了古希腊服饰风格经久不衰的原因。

4 结语

不同地域多样的服饰历史与遗产为当今服装设计与流行趋势变化提供了丰富的素材，然而，传统或民族艺术资源往往在当代生活方式与产品研发中显得格格不入。因此，传统元素在当代产业中的应用是近年来众多艺术设计学者研究的重点与难点。

文中以经典的古希腊服饰风格为切入点，探讨了该服饰风格的艺术特征，影响其流行的关键因素同当代文化认同之间的关联。结论显示：作为古希腊文明中人文主义和理性精神的载体，古希腊服饰风格与当代社会崇尚环保、自然和人体本身的文化价值契合度较高；文献检索与市场调研表明，古希腊服饰风格简约，引导并影响了当代设计产业走向，审美价值与当代社会具有连贯性与一致性；同时，其设计语言极具形式美感，可塑性较强，是当代设计师唾手可得的艺术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