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媒时代阅读群体劳动现象及应对之思

2022-05-23 20:43吴永贵周小莉
编辑之友 2022年5期
关键词:数字阅读

吴永贵 周小莉

【摘要】智媒时代,阅读从传统线性静态的信息内化过程变为信息获取、个性表达、社群交流、认知输出、文本生产等综合复杂过程。阅读群体不再仅仅是信息接收者,更成为数据生产、内容创作和汇聚流量的生产者。文章立足数字劳工理论积淀的最新成果,从数字经济时代的新型劳动观和阅读群体的劳动转型出发,分析智媒时代阅读群体的身份转换,围绕劳动主体、劳动过程和劳动成果三方面,剖析阅读受众劳动现象的关键基点,从阅读群体的身份重识、行为管理和收益维权三个方面,提出正视和保护受众隐形劳动及用户权益的应对之策。

【关键词】数字阅读 阅读群体 劳动现象 应對之策

【中图分类号】G2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2)5-016-07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2.5.002

随着互联网发展和传播环境的转变,传媒变革在智媒时代已是大势所趋,数字阅读产业成为新媒体蓬勃发展的重要表征。从强调形式的数字化到兼顾形式和内容的数字化,数字阅读内涵不仅源于学界观念的转变,更是业界实践在数字化场景下拓展产业版图的新定位。有从业者认为数字阅读囊括“资讯、故事、知识”三个行业分支。[1]本文认为新闻社交产品、知识性社区、网络文学和知识类阅读构成了其内涵和外延的广义理解。当前,多元化的盈利模式、全新的产业生态、繁荣的阅读市场,使数字阅读不仅以跨界合作、IP延伸、渠道拓展等方式实现产业链条的完美衔接和准确触达,更在网络空间中形成渐趋规范化、有序化和系统化的网络组织形态。内容产业蓬勃发展离不开受众参与,大量的阅读群体在新兴传播技术诱导下,集体无意识、源源不断地为内容平台进行着无偿劳动,提供着用户信息,成为以平台终端为主导的“网络圈地”的胜利战果,相关研究者称其为“数字劳工”①“知识劳工”②“网络劳工”③。

当媒体融合大潮和数字化转型汹涌而来,数字内容产业中的阅读群体是否卷入了当代劳动转型?这一群体的劳动又具有怎样的性质?从纸媒阅读“眼看”的本土化读者到数字阅读“眼看”兼“耳听”的迁移型阅读用户,人们应当如何理解阅读群体的身份变化?当网络行为数据化和产消合一现象成为现实,又如何透视和区分阅读群体的劳动过程转换和劳动产出成果?这些既是智媒时代阅读群体劳动现象的思考之源,也构成了本文的行文思路。

一、研究溯源:新型受众观及数字劳动趋向

新兴传播媒介和数字信息技术在改变劳动场所、拓展劳动主体、生产非物质商品和劳动对象主观化的同时,突破了马克思劳动价值理论基于自然空间物质生产性活动的解释范畴,理论研究的学术对话百家争鸣,实践领域的当代劳动转型也趋向明显。

1. 数字经济时代的受众劳动观

劳动是马克思主义思想体系的重要概念。数字经济作为全球经济新形态,使数据社会和量化自我成为可能,也为劳动议题研究带来实践先导。从达拉斯·斯麦兹提出的受众商品论到互联网经济中的数字劳动研究,智媒时代的阅读群体汇入互联网用户洪流,劳动议题不仅促使受众研究走向多元化,还开启了分众视角的多面向。意大利学者蒂奇亚纳·特拉诺瓦认为,网络媒介用户的免费劳动“自愿劳动与零报酬并存,享受与剥削同在,并从文化知识消费转化为生产性行为”。[2]克里斯蒂安·福克斯更是敏锐地觉察到社交媒体用户的产消合一现象。[3]在图书出版的短视频知识生产中亦是如此,阅读用户情感关系链接和虚拟社区集体智慧参与是促使知识生产价值实现的重要因素。[4]当文化内容产业走向互联网商业化运作时,阅读群体同样被数字劳动所裹挟,不仅在身份上浮现出消费者与生产者的双重性,还成为“眼看”和“耳听”等多重角色的兼融者。在介入知识生产、融入社群交流、积攒社交资本等过程中,阅读群体参与的明显性与劳动的隐蔽性双重兼备。

2. 数字阅读群体的劳动趋向

进入21世纪,计算机和互联网的普及在改变传统劳动行为和劳动类型的同时,还相继出现数字劳动这一新形态。数字阅读产业以数字内容为关键生产要素,以现代网络为重要载体,以信息技术为工具手段,产业发展逐渐融入数字经济洪流。数字阅读群体在内容产业的发展中占据重要地位,其劳动趋向表现如下。

(1)阅读活动的生产性。技术和文化模糊了阅读群体生产与非生产、劳动与休闲的界限,使以往的外部信息内化为个体认知输出,阅读群体从消费者转为产消者。在传统工业经济中,从以知识生产为主的内容产业到以读者为终端的受众群体,线性传受模式产消分明。但在数字经济时代,内容产业渗透于阅读群体内容反馈和行为轨迹的位置终端,阅读群体被引领至知识生产和传播的位置前端。这一位置变化虽然打破了专业内容生产在内容和技术等生产要素方面的独家优势,但也使阅读本身从单纯的消费性、休闲性不自觉地卷入内容生产或再生产的劳动过程。

(2)阅读行为的劳动化。网络情感劳动和互联网行为监控是诱导并促成阅读行为劳动化的重要因素。传统纸媒阅读以文本内容为中心向阅读群体终端辐射,个体用户承接文本内容进入信息内化过程,阅读行为相对独立可控。而网络媒介的兴起打破了阅读行为的静态线性过程,走向阅读群体的数字身份动态塑造和群体文化交流共建,这种以情感为导向的劳动将传统阅读的单维过程变成多维场景。虽然情感劳动具有用户主体的自由和自主的特点,但平台的网络监控和数据收割使受网络自由光环笼罩的阅读行为劳动化成为现实。

(3)阅读衍生品的商品化。阅读本身是一种投入时间和释放注意力的活动,随着阅读活动的生产化和阅读行为的劳动化,形成的大量数据、文本内容、社交资本等衍生品凝聚了阅读用户无差别的一般劳动,同时又能满足互联网平台方某种需要而具有价值和使用价值。其中,受众注意力受目标广告商垂涎,行为数据成为大数据产业链的原料之源,用户生产内容成为平台立足之基,个人社交资本被网络营销统摄。这些衍生品被互联网各方参与者加工和再利用,最终完成商品化过程。

从数字劳动的整体趋向看,与以互联网为载体的雇佣劳动不同,数字阅读群体的劳动是兼具生产性和非生产性的免费非雇佣劳动,非生产性源自纸质阅读或离线阅读纯粹的、线性的、静态的阅读过程,生产性则源自阅读群体在数字化平台或移动终端全部在线活跃过程中的行为数据、内容生产或社交资本积累。智媒时代的数字阅读群体在劳动主体、劳动过程和劳动成果等方面的变化是探讨其劳动现象的关键基点。

二、劳动主体:阅读群体身份的双重性

从内容接收的受众到知识生产与传播的用户,从“眼看”的读者到“耳听”的听众,阅读群体既是文化生产与内容汇集的主动参与者,又是内容产业成长发展的隐形劳动者。

1. 文化生产与内容汇集的主动参与者

从文化生产视角看,阅读群体可视为主动参与者。在以读者为基础、以内容为核心的阅读产业中,阅读用户是产业经营和发展的服务群体,在知识生产和内容传播中崭露头角。以今日头条为代表的新闻资讯、以淘宝头条为代表的场景资讯、以中文起点网为代表的网络文学、以喜马拉雅为代表的音频阅读,以及以知乎、果壳为代表的知识性社区等,在内容生产上均引入了用户参与机制。2018年5月9日,澎湃新闻推出的“我的汶川记忆”便以用户参与为内容生产的驱动主体,鼓励用户在澎湃平台分享故事,并通过用户反馈来实现产品的多次迭代,成为用户集体参与的典型案例。智媒时代受众参与内容生产的现象已屡见不鲜,社交平台和新媒体技术在内容方和平台方之间,为数字阅读企业持续的内容输出能力和用户内容需求的矛盾提供了可供调和的传播渠道和生产技术。当阅读群体以不求回报的参与意愿介入内容生产过程,其收获的情感、符号等资本实则掩盖了劳动本质。受众参与观认为,这种参与式的文化生产并未触及劳动本质,只是文化内衬上覆盖的数字资本外衣愈加明显,并未达到内外反调的本质改变。

2. 平台立足与成长发展的隐形劳动者

从产业运转视角看,阅读受众可被视为潜在劳动者。信息时代的劳动不仅包括物质生产,还包括生产商品的信息和文化内容的劳动。[5]在智媒环境下,数字信息技术成果是阅读群体的重要劳动手段,其中包括软件程序和硬件设备。阅读载体从纸质端迁移至PC端,再转移至移动互联网端,阅读方式不仅得到技术赋权,其阅读内容也逐渐融入社群交流。微博、知乎、豆瓣等网络社交平台不仅是阅读受众推动舆论漩涡的大舞台,还成为粉丝文化生产的集散地。在知识生产中,“用户也不再是被动的旁观者和消费者,而是与主播共同完成在地化与持续性的知识阐释,以此凝聚知识生产与阐释共同体的重要价值”。[4]用户的舆论集群力量和劳动产出成果(如文字帖、段子、表情包等网络文化产品),不仅使内容平台知名度和用户数量再次提升,还使粉丝的“免费劳动”在社交性媒体中被多次转移。阅读环节成为后续用户行为的引线之一,沿着阅读引线形成的行为轨迹,串成了阅读用户的劳动全景。追踪阅读群体注意力和调动用户活动积极性成为构建平台内容孵化机制的关键,受众的集体参与需求通过互联网力量得到充分满足,受众不仅成为具有自主性的内容消费者,还成为兼具创造力的生产者。但是网络集群力量的释放并不能消磨“无酬行为”的潜在劳动程度,也无法掩盖生产性受众的劳动实质。

三、劳动过程:数字阅读群体劳动的四个转换

智媒时代的阅读群体主体地位更具能动性,媒介技术和传播工具更具便捷性,意识表达和内容获取更具共享性,阅读群体劳动过程在数字经济中发生的四个转换,成为商业资本在数字阅读产业中进行时空扩张的典型范本。

1. 向阅读时间索取劳动价值

从劳动时间维度分析,阅读群体的劳动时间逐渐从特定纸本的阅读时间向媒介平台使用时长扩展,从数字阅读时间向纸本阅读时间侵入。纸媒阅读时代,阅读时间的监测依赖于特定文本阅读的累计和模糊度量,主观被动且缺乏精准度和系统性,样本调研和局部测评限制着用户数据获取和价值实现;数字阅读时代,阅读时间的存量记录和增量观测成为服务优化和技术覆盖的衡量指标,技术监测实现了从特定文本阅读的时间累积到媒介平台阅读行为发生始末的全方位数据化。从阅读平台的价值规律看,在线活跃时间越长,生产的有价值的内容信息和行为数据越多,创造的社会使用价值也越大,越有利于平台无形资本的积累。如各类小说网站对下载量、书评数、收藏量及活跃时长的统计,移动类阅读APP对阅读时长、使用天数的阅读历史记录,网络自媒体对内容浏览量和分享转发量的统计等,均可看到用户数据监控和再利用的痕迹。用户上网时间成为平台资本家創造剩余价值的劳动时间。[6]随着传统纸媒接触总时长逐年减少,网络媒介接触总时长逐年增加,此消彼长的不平衡现象也显示出手机和互联网接触时间正侵占着传统纸本阅读时间。互联网企业在时间中积累数据,在数据中挖掘价值,网络阅读活动是注意力持续投入的过程,阅读时间成为阅读衍生品的价值尺度。这不仅是数据商品积累的重要环节,也是阅读群体劳动过程的重要表现形式。

2. 在平台终端建立“数字围场”

从劳动空间维度分析,阅读群体实现了从传统纸媒载体向数字阅读平台扩展,从单一文本阅读向阅读全场景转移。《2021年度中国数字阅读报告》显示,数字阅读用户已超五亿。在新的阅读趋势中,数字化阅读方式接触率持续增长,其中手机阅读接触率更是增幅显著。[7]数字阅读器和阅读平台对传统纸媒阅读的情景模仿、阅读APP和知识类数据库对阅读内容的整合优化,以及社交分享平台对个体表达和群体塑造的多元互动,成为阅读群体在数字终端活跃的重要因素。在微信、QQ、淘宝、今日头条、百度等互联网应用程序中,内置于其中的小说板块、开发的阅读小程序和提供的信息内容服务,完成了更加精准的用户触达,同时也实现了阅读内容与社交、音频、视频等其他内容产品的完美衔接,数字阅读走向社交化、智能化,并向阅读全场景转移。各类阅读平台和社交界面成为读者的新式劳动场所,并通过多途径内容开发、多渠道跨界合作、构建内容版权壁垒等多种形式,形成网络空间中的“数字围场”。这种“数字围场”不是形式意义上的封闭空间,而是以平台终端为据点,以培养读者忠诚度和使用黏性为界限形成的“自由围场”,读者可以在不同阅读平台和阅读界面进行短暂停留或长期栖息。自我表述和社群交流是读者在网络上集结和安家的首要原因。[8]劳动场所借助网络信息传播技术顺利突破传统纸本阅读空间的物理局限,由单维形式走向多维场景,实现了从物理空间到网络空间的迁移。

3. 在社会化生产中实现价值增值

从内容的专业生产到用户生产,生产活动更具社会化特征。传统内容产业链以产品和服务的生成和传达为轨迹,其中内容之源(内容创作者)、内容加工分发(内容提供商)、内容消费和反馈(阅读用户)是前后关联且承接有序的产业链主脉。但从受众视角看来,阅读群体却是数字阅读产业由“链”到“圈”变化的核心(见图1)。

互联网技术通过生产领域的用户引入机制解决了内容产品供应和需求的矛盾,从而达到无限生产者应对无限消费者的理想状态,[9]这在阅读产业中体现得尤为明显。一方面,内容生产的独家优势从专业的内容创作群体向非专业的网络用户外移,“人人都是发言人”成为生产社会化的重要体现;另一方面,阅读用户积攒的网络社交资本、流量粉丝基础等平台资源,既具用户私有性质,又具公共产品性质,潜在地承担“人人都是宣传员”的角色。当阅读用户与网络广告商、数字处理公司等第三方企业建立直接或间接的联系时,广告收益分成和用户数据售卖更强化了用户在产业链中的劳动者角色。阅读群体的兴趣偏好、阅读需求、浏览记录、注意力状态、社交关系等汇集的海量数据,依赖于对阅读群体在线时间的持续监控,然后经大数据分析和处理等技术,反馈于内容创作的按需生产和销售领域的个性化推荐、精准营销等环节,成为大数据产业链中的数据商品。这些数据原料从阅读群体的社会化生产中汇集而来,并通过加工处理实现价值增值。

4. 情感劳动成为阅读群体劳动的重要形式

与注意力劳动不同,阅读群体的情感劳动过程体现为:第一,从劳动本身来看,情感劳动是个体与群体、个体与自身的情感交流和认知输出的过程,传统纸媒时代的注意力劳动实现了阅读群体认识自我的过程,数字阅读媒介还满足了阅读群体表达自我的需求;第二,阅读群体的情感劳动与物质生产劳动不同,因为其主要劳动对象不具物质性,而是劳动者在以往学习、生活中积累的情感、知识、智慧、经验等内化的主观属性,个体的知识结构、认知水平等劳动对象的差异决定了其劳动能力存在差距;第三,阅读群体的劳动资料依赖于PC端、手机终端和阅读器等硬件设备端,这些劳动资料以互联网服务为基础,所以不具典型的工具实体性。

数字阅读群体中的情感劳动是用户通过网络媒介平台,利用自身情感体系和认知结构,进行情感表达、社群建设和内容生产,满足自我和他人情感需求的过程。如社群建设中有声阅读各种“听友圈”、移动阅读的“兴趣群”、知识类阅读的“学习群”等,均是通过情感劳动加强虚拟社区的强黏性。而文本生产主要通过阅读群体的情感共鸣和思想火花调动情感劳动积极性,进而产出更广泛的用户生产内容(UGC),这是阅读群体情感劳动的重要表现。当群体的表达欲望和忠诚度转换为用于商业交换的量化指标时,便形成了亨利·詹金斯提出的“情感经济”。[10]

四、劳动成果:数字阅读群体的产消成果

蓬勃发展的数字阅读产业通过网络社会的低门槛,将庞大的用户吸纳进互联网虚拟空间,并促使读者的生产力迅速转化为具有商业价值的劳动成果。阅读群体劳动成果体现在内容创作、社交资本、数据生产三方面。

1. UGC模式普遍化后的用户内容生产

随着智媒时代的UGC模式趋向普遍化,阅读群体从受众转化为用户,既是网络内容的生产者,又是知识信息的供应者。阅读群体的用户内容生产集中体现在两方面。一是网络文本内容再生产。读者通过为网络小说续写情节、制作表情包及微漫画等形式的个性化改编实现文本再生产;同时,用户还可在知乎、百度知道等网络平台进行话题的构建、解答和更新,实现知识共筹和知识供应。二是网络音频内容的制作。在有声书领域,音频制作的低门槛吸引更多的有声书用户加入音频生产大军,以应对有限生产者与无限消费者的供需矛盾。荔枝便是以“人人都是主播”的UGC布局提高用户参与度,立足移动音频市场。喜马拉雅亦为平台用户提供录音、直播、美化、音效、配乐等创作功能和文本内容,以满足用户内容生产的工具条件需求。

整体来看,用户内容生产具有工具去技能化和劳动过程简单化特征,从而最大限度消除用户劳动过程的智力要求。此外,用户生产内容相关权益在创作前便可能已让渡给平台方,《荔枝个人直播服务协议》专门列有知识产权转移条款,当知识产权转移操作前置于平台登录使用许可之前,阅读用户为获得平台功能使用许可便不得不提前让渡知识产权。这种以“自愿贡献”和“意义创造”为表象构建“同意”的行为,实则是以技术拥有和平台霸权的优势实现用户内容的提前占有,但這种本该由资本家支付报酬的无偿劳动方式所生产的内容恰好符合商业需要。[11]

2. 注意力游走中的数据原料生产

阅读用户的数据原料生产以向平台妥协规则的谈判权为前提,通过妥协实现平台资源使用自由。在注意力投掷和游走间,阅读群体在浏览界面时的所有行为,源源不断地产生着网络痕迹。第一轮用户数据收割是阅读网站、阅读APP等登录注册环节的信息数据转让,注册申请以详尽和准确的个人资料为基础,其中电子邮箱、手机号等个人隐私信息是最常见的验证要求。授权登录操作更具有数据收割的隐蔽性,无论是用微信、QQ还是微博,接受此操作将意味着默认阅读终端可以访问用户其他社交媒体的基础资料,同时实现最大限度的信息截取和数据关联。第二轮数据原料收割取决于阅读群体的在线浏览时间,福克斯认为互联网用户在线时间越长,产生与之相关的数据也就越多。[12]特别是阅读本身就是一种时间的投入活动,各类阅读终端均有浏览数据的实时统计,喜马拉雅就专设有“我的数据”板块,展示用户播放、订阅、分享等数据,并通过个人行为数据的呈现来培养用户的使用满足感和情感参与的存在感。

大量用户数据成为广告商衡量投放数量、确定曝光时间的主要依据,同时大数据产业链对阅读产业的介入也暴露出对数据原料侵占和积累的本质。特别是消费者角色生产的行为数据,平台终端将读者的网络行为记录经过数据处理和分析,为个性化推荐系统提供原始数据源,从数据中挖掘价值,并促使下一轮内容商品更好地进入阅读市场,最终达到精准营销的目的。2014年1月,亚马逊就曾通过创造的新型数据化使用方式,分析顾客以前的消费记录、搜索记录以及顾客的心愿单,包括在个别商品页面的停留时间。[13]阅读用户自愿参与的情感劳动和无意识的消费数据弃置,既是阅读产业获利的额外形式,也是阅读平台占有信息、技术所有权和规则控制权的直接结果。

3. 分享佣金诱惑下的社交资本盗用

阅读群体的社交资本盗用在分享佣金的诱惑下更具隐蔽性。一方面通过平台终端部分功能或内容的限制性使用,制造读者对虚拟佣金的需求;另一方面通过虚拟佣金、现金红包等利诱方式吸引用户将内容分享至社交圈,并以虚拟积分的形式完美掩盖现实交易的“硬通货”,同时积分兑换任务和礼品奖励更是牵动着忠实读者的敏感神经。内容平台通过技术便利吸引读者使用分享、转发、推荐等传播手段,将营销劳动推入群圈化的社交网络,潜移默化地刺激和创造新的阅读需求和使用欲望。

网络社交关系的商品化与网络营销活动的推波助澜息息相关,其中推荐有礼和积分任务是抢占用户网络社交圈的常见形式,在薄荷阅读、流利阅读等教育类阅读APP中尤为常见。用户因对礼品奖励的期待,将现实社交空间搬至网络社交空间,诱导阅读群体提供自己的网络社交关系,是阅读平台积攒用户的真实目的。积分任务更具诱导性,在丰厚积分回馈的诱惑下,分享、订阅、评论的数量成为衡量用户积分奖励的标准,此过程中,阅读用户实则担负着为平台终端宣传推广商品价值、聚拢积攒流量人气的劳动者角色。网络营销通过激发读者社交关系辐射作用,达到最大限度囊括游离在平台外的阅读用户的目的。在分享佣金下,用户虽以出卖自身社交关系换取阅读平台更多使用权,但这一现象实质是平台终端通过设置虚假障碍制造读者的虚假需求。阅读平台提供的“免费午餐”和被新媒介激发的表达欲望,使用户被互联网内容所吸附,从而加速内容产业商业化运作过程。

五、应对之策:正视和保护受众隐形劳动及用户权益

随着数字经济劳动转型趋势的不可逆转,网络大潮中阅读群体的身份变化、劳动过程和劳动成果不可避免地介入当代劳动转型。本文试图从阅读群体的劳动现象出发,就身份重识、行为管理和收益维权三个方面,对正视和保护受众隐形劳动提出些许思考和建议。

1. 重识阅读群体的数字身份,引导参与行为走向理性发展

数字身份的重新认识是网络环境中阅读群体正视自身劳动行为的前提。数字身份的动态塑造在为阅读群体不断加注网络标签的同时,也遮蔽了自身行为下的劳动过程和劳动成果,使之无法觉察其劳动意义为数字内容行业乃至互联网产业所带来的巨大收益和运转支撑。因此,重新审视阅读群体在数字内容经济中产业地位的悄然变化,准确定位阅读群体在网络经济中的数字身份,不仅是引导阅读用户走出“积分追逐”“网络沉迷”或“网络营销迷雾”的首要前提,也是削弱数字内容平台方对受众劳动行为肆意引导和过度控制的关键。在新闻内容产品、网络阅读平台或社交分享社区中,虽然阅读群体集体参与的个体觉醒和自我认知,较难翻越用户在兴趣阅读、社群交流等方面的满足感和娱乐性,但加大对阅读群体数字身份认知的点拨力度,强化数字环境中网络行为的主流引导,在推动阅读活动走向理性发展中至关重要。

2. 重视网络活动中的情感劳动,促使反思意识进阶为行为管理

当阅读群体的情感劳动被量化并用作商业交换,用户在网络活动中逐渐形成的符号资本、社交资本等多种网络资本形式,成为内容产业向数字经济进军过程中竭力染指的“富矿”。合理引导和有序参与的情感劳动能够满足阅读用户自身需求和平台成长需要,但被肆意揮霍和无度消耗的情感劳动也能造成网络社交关系淡漠、朋友圈生态僵化等不良现象。阅读用户对网络资本的自有意识不足和重视程度不够,是当前网络营销模式中用户社交资本被肆意利用的重要原因。当阅读用户受网络营销的裹挟,参与到阅读活动的打卡转发、推荐有礼、分享赚佣金等裂变式营销中时,这种营销极易演变成一种非正常的营销方式。2019年5月13日,微信安全中心发布了《关于利诱分享朋友圈打卡的处理公告》,将流利阅读、薄荷阅读、火箭阅读等公众号利诱阅读用户分享朋友圈打卡的行为视为违规行为,这既是对非正常营销行为下社交资本盗用的局部遏制,也引起了阅读群体甚至是广大网络用户对自身网络资本的重视。基于此,阅读用户对网络活动中情感劳动的觉醒的反思意识,更应进阶为自觉的网络行为管理,理性看待内容、技术、平台、社群带来的满足感,有意识地保护和管理好自身网络资本,并在提高媒介素养、网络素养和数字素养过程中加强对网络空间阅读活动的行为管理。

3. 参与劳动成果的收益分配,加入数据保护维权行动

阅读用户产生的内容生产、数据原料和社交资本等劳动成果对网络平台的成长和发展有着积极贡献,对其劳动成果认可的有力途径之一便是使其参与平台发展的收益分配。头条号、企鹅号、百家号等内容平台在将网络用户转为内容创作者时,就使用了不同程度的用户扶持和激励机制,这也是此类内容平台成长的关键法宝——从用户中来,到用户中去。当前,用户数据的收益分配和权益保护已具备有规可循、有法可依的法律条件。从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的健全数据生产要素,由市场评价贡献、按贡献决定报酬的机制,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提出的个人信息数据保护,政策法规的保驾护航既为阅读群体索求劳动成果的收益分配提供了合规合法的时代契机,也在实现数据商业化与个人信息保护之间找到了风险平衡的可行途径。但在面对频频爆发的阅读用户数据泄露和侵权问题时,用户还应积极参与数据保护维权行动,自觉申诉和保护自身合法权益。2020年7月,微信读书被判侵犯个人信息权益一案,不仅是阅读用户参与数据保护行动的一次维权实践,也是网络时代人格权保护精神得到有力贯彻的重要体现。

结语

本文立足数字阅读产业阅读群体劳动现象的关键基点,分析智媒环境中阅读用户的身份变化、劳动过程和劳动成果,并从阅读群体的身份重识、行为管理和收益维权三个角度,提出正视和保护受众隐形劳动的应对之思。在数字技术飞速发展的新时代,数字阅读是数字经济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们对阅读产业的研究应跳出传统主流研究的藩篱,以不同视角审视网络阅读空间生产性受众的劳动现象,以更加清醒的视角和人文关怀洞察数字经济中阅读产业的数字劳动转型,这也是数字阅读产业未来发展应该努力探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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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参见姚建华、吴鼎铭、Christian Fuch等学者相关论著。

② 参见文森特·莫斯可、曹晋等学者相关论著。

③ 参见邱林川相关论著。

The Phenomena of  Reading Group Labor in the Era of  Intelligent Media and Response

WU Yong-gui, ZHOU Xiao-li(School of Information Management,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China)

Abstract: In the era of intelligent media, reading has changed from a traditional linear and static information internalization process to a comprehensive and complex process such as information acquisition, individual expression, community communication, cognitive output, and text production. Reading groups are no longer just information receivers, but also producers of data production, content creation, and traffic converging. Based on the latest achievements in digital labor theory and starting from the new view of labor in the digital economy era, the article analyzes the identity transformation of reading groups in the era of intelligent media and the labor transformation of reading groups as well as the key basic points of the reading audience's labor phenomenon from three aspects: labor subjects, labor processes and labor outcomes. At last, we put forward the countermeasures to face the problems and protect audiences' invisible labor and users' rights as well as interests from three aspects: identity reacquaintance, behavior management and revenue protection.

Key words: digital reading; reading group; labor phenomenon; countermeasure

作者信息:吳永贵(1968— ),男,安徽枞阳人,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近现代出版史、阅读文化与阅读史;通讯作者周小莉(1994— ),女,四川达州人,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阅读文化与阅读史、媒介经营与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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