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蝴蝶本意与隐喻研究

2022-05-30 10:01王元鹏王书伦商铭雪汪瑞霞
艺术科技 2022年11期
关键词:文化产品隐喻

王元鹏 王书伦 商铭雪 汪瑞霞

摘要:“梁祝化蝶”是中国古代蝶文化的巅峰和集大成者,文章从“蝶”源、“蝶”意、“蝶”喻三个方面,阐释蝴蝶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本意、寓意及隐喻,旨在为新時代蝶文化的创意设计、传承弘扬提供学理支撑。

关键词:蝶文化;文化产品;隐喻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2)11-00-03

中国文化延绵不绝,浩如烟海,蝶文化虽为这漫漫星河的沧海一粟,其寓意亦可窥一斑而知全貌,而对在蝶文化运用方面处于高屋建瓴的地位、中国四大民间爱情传说之一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进行研究,对理解中国蝶文化的寓意事半功倍。故本文通过相关故事分析蝴蝶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意象,并举例说明相关意象在新世纪文化作品中的运用。

1 “蝶”源

在浙江河姆渡遗址中,曾发掘出大量6000年前的玉、石、土、陶制的蝶形器和疑似蝶形纹,可见中华先祖对蝶的喜爱。“蝶”字最早出现于《尔雅》。《庄子》云“乌足之叶化蝶”[1],以“栩栩然”来形容蝶飞翔的姿态。东汉《说文解字》 提到,“蝶,今俗为胡蝶,从虫平声,蛱蝶也”;《本草纲目》又说,“夹翅而飞,枼枼然也”。“蝴蝶”初称“蛱蝶”,“蛱”通“夹”,形容蝶两翅夹细身之形,“胡蝶”连用兼具男女阴阳之意,又表明了蝴蝶美于须的特征,逐渐易名成现在的“蝴蝶”。

学界普遍认为,“梁祝”滥觞不早于晋代,其中名段“化蝶”始见于元明。现存最早的夫妻化蝶的故事为东晋《搜神记》中的《韩凭夫妇》,虽与后世的梁祝化蝶有出入,但仍被普遍认为是梁祝的滥觞,基本确定蝴蝶、鸳鸯、连理枝等在爱情方面的地位。现存已知成文作品中,最早将“化蝶”桥段引入梁祝传说的是明代冯梦龙所著的《喻世明言》中的《李秀卿义结黄贞女》。

明年,英台出嫁马家,行至安乐村路口,忽然狂风四起,天昏地暗,舆人都不能行。英台举眼观看,但见梁山伯飘然而来,说道:“吾为思贤妹一病而亡,今葬于此地。贤妹不忘旧谊,可出轿一顾。”英台果然走出轿来,忽然一声响亮,地下裂开丈余,英台从裂中跳下。众人扯其衣服,如蝉蜕一般,其衣片片而飞。顷刻天清地明,那地裂处只如一线之细。歇轿处,正是梁山伯坟墓。乃知生为兄弟,死作夫妻。再看那飞的衣服碎片,变成两般花蝴蝶,传说是二人精灵所化,红者为梁山伯,黑者为祝英台[2]。

此文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到《韩凭夫妇》的影子,如同样是情投意合被拆散、男女先后殉情、依托女方衣服化蝶。不同的则是《韩凭夫妇》暗示两人化为鸳鸯,《李秀卿义结黄贞女》中则是灵魂依托衣服化为两只蝴蝶。

可以说,冯梦龙为梁祝传说构建了基本框架,梁祝二人化蝶的结局也日益深入人心,“莫有出其右者”,知名度空前绝后,成为四大民间爱情传说之一。蝴蝶最主要的寓意——爱情,也在后世成为不可动摇的重要寓意,但重要并不意味着唯一,本文将较为完善地阐述蝴蝶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其他寓意。

2 “蝶”意

蝶双宿双飞、从一而终,常用来象征忠贞的爱情。如成语“蝶使蜂媒”,明代陈汝元的“蜂衙蝶使,做媒人纱窗寄词”,便借用蝴蝶表达男女思念之情。以蝶表情的古诗众多,相传最早的为南朝梁简文帝所作的诗句:“复此从凤蝶,双双花上飞。寄语相知者,同心终莫违。”后世李商隐有诗云:“飞来绣户阴,穿过画楼深。重傅秦台粉,轻涂汉殿金。相兼惟柳絮,所得是花心。可要凌孤客,邀为子夜吟。”[3]

类似的还有鸳鸯,但二者不尽相同。早期,二者大同小异,都表达至死不渝的爱情,如《韩凭夫妇》中的蝶鸳同用,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蝶鸳二者出现了难以忽视的差距。

由于蝴蝶具有美丽、浪漫的特征,在近现代多用来代表浪漫凄美、甜蜜动人、轰轰烈烈、自由无拘、打破桎梏的爱情。鸳鸯的象征意义相对来说更加平淡,更偏向于婚姻中数十年如一日、相互依偎、共度余生、白首不分离的守护。

可见,蝴蝶更符合年轻一代重己快活、追求刺激的思想,故蝴蝶代表爱情的使用场所远多于鸳鸯,如在淘宝指数上,蝴蝶的搜索量远胜鸳鸯且相关产品与爱情的联系十分紧密,鸳鸯则只有和婚姻直接相关的少量材质、形式较为陈旧的产品,对年轻一代的吸引力不强。蝴蝶和鸳鸯在当今中国形成了错位竞争的态势,蝴蝶代表爱情,鸳鸯代表婚姻——蝴蝶如热恋情侣互赠的浓郁的巧克力,鸳鸯是白头偕老的夫妻手中共执的发黄的结婚证。

现代文学作品中广泛使用蝴蝶意象表达至死不渝、不顾一切、凄凉悲壮的爱情。例如,在废土科幻国漫《灵笼》中,男女主角互诉衷肠时便有蝴蝶飞离灯塔停留在骷髅头上的场景,这暗示了男女主角不久将阴阳两隔,与梁祝突破藩篱追寻爱情,最终身死化蝶有异曲同工之妙。

蝶栖于花,是动物中的“花朵”,蝶本身具有双宿双飞的特性,借助《韩凭夫妇》等爱情故事,蝴蝶成为坚贞爱情的象征,冯梦龙作品中的梁祝化蝶传说更是将其推向了巅峰,然盛极而衰。

蝴蝶本来就很艳丽,虽从一而终却常年在万花中翻飞,受明清资本主义萌芽的冲击等,其在畸变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原本象征美好理想、清纯爱情的蝴蝶逐渐堕落为风月场所的玩物,于是“蝴蝶梦”由如真似幻的、浪漫的、美好的“庄生晓梦迷蝴蝶”堕落为“春梦”等。如“唤醒蝴蝶梦,山头乘彩凤。恨杀那人儿,魂飞神不动”,就描写了风月场一夜欢爱后的清晨,女人推不醒男人的场景。

此时的蝴蝶与宋朝的“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中和优雅之音大相径庭,成为中上层眼中不入流的“贱物”、底层人民的标签,这一趋势严重影响了蝴蝶原有的代表忠贞爱情的意象,被色情、多情、艳情、滥情,甚至淫荡所污,故蝶在当时代表婚姻、忠贞爱情的场所的使用频率大大降低。《金瓶梅》第十九回,就有潘金莲利用团扇扑蝴蝶作为暗示,勾引情夫偷情的桥段。

这一变化延续到晚清和民国。随着传统观念的迅速崩坏解体,民国时期掀起了蝴蝶文化热,出现了专写艳情的“鸳鸯蝴蝶派”。大量带蝴蝶元素的姓名、服饰、歌曲等都含有艳情成分,故许多靠出卖色相等谋生的人采用“蝶”作为自己的代表,如婢女出身的戏曲演员余秀琼别名“蝴蝶女”、“民国第一美人”胡蝶、设定年代为民国的小说《霸王别姬》的主角程蝶衣。

此影响至今余波未平,不过此类负面影响在如今已经大大缓解,也就只有国人偶尔使用的“百花丛中过”“狂蜂浪蝶”“招蜂引蝶”“蝴蝶夫人”等还有那个时代的痕迹。动漫《天行九歌》中登場的角色血衣侯便是一个“性淫”的反派,不仅其长袍形似妖异的血色蝴蝶,其佩戴的发饰也类似蝴蝶触须,其官邸还有大量蝴蝶盘踞其上。不过,与民国不同,蝴蝶用来表示滥情、多情的寓意虽然在新世纪文化和作品中偶尔出现,但是其早已被代表爱情、恋爱的寓意反超,只是蝴蝶代表平淡的婚姻的意象已经完全让位于鸳鸯。

3 “蝶”喻

蝴蝶为卵生昆虫,子嗣繁多,繁殖力极强,又多在花丛中活跃,因此隐喻又有了一定的延展,常常被用来表达青春活力,象征生命力、生殖繁衍。《诗经》言:“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4]因此,后世便以“瓜瓞绵绵”象征子嗣昌盛[5],“瓞”谐音“蝶”,故蝴蝶代表繁衍在先秦便有迹可循。相传慈禧在春节辞岁会见官员时,有太监放出大量蝴蝶,并高呼,“太福晋年年吉庆,瓜瓞绵绵”,寓意皇室子嗣繁荣[6]。

除了宫廷,蝴蝶代表生殖和繁衍在民间文化中也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如“蝴蝶扑瓜”“蝶戏牡丹”“蝶戏芦丝”等图案,常使用在婚被、婚床、女性肚兜等与生殖繁衍较为紧密的事物上,隐晦体现对多子多福的祈盼。在苗族的神话传说“蝴蝶妈妈”中,世界万物源于蝴蝶妈妈交配后生下的十二颗蛋;在蒙古语中,蝴蝶被称为“额尔伯海”,意为生命之源;汉语中也以“蝶使”比喻男女双方情爱的媒介。

用蝴蝶来表达活泼意象的情况也十分常见,如杨万里《宿新市徐公店》中的“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宋代诗人王禹偁《寒食》中的“稚子就花拈蛱蝶,人家依树系秋千”,通过蝴蝶展现出孩童的天真活泼、无忧无虑。因此,现代儿童的玩具中也经常出现类似元素,如蝴蝶和蝴蝶结,蝴蝶结会在儿童玩闹奔跑时舞动,突出儿童的活泼灵动,颇受儿童家长的青睐。

除了儿童,蝴蝶的寓意同样适用于老人,表达对长寿的向往。

蝶,通“耋”,即“耄耋”。耄,年纪约八九十岁;耋,年纪为七十岁。耄耋指年纪很大的人,引申为长寿,因此蝴蝶便成了长寿的象征。但是此象征意义的运用范围并不广,尤其在桃子、寿星等面前毫无竞争力,故常和其他事物连用,如和猫连用表示“耄耋”,和桃树连用表示福寿迭至,猫蝶连用表达祝寿意愿的古画非常多,如《宣和画谱》卷十七录有《戏蝶猫图》。

除了长寿,蝶由于寿命较短,还常用来表达对短命和对时光易逝的嗟叹。这两种意象彼此冲突,这也是蝴蝶常常与其他文化符号一同使用的原因。

多数蝴蝶有一定的食腐性,会被尸体所吸引,所以蝴蝶常于亡者墓前飞舞,与死亡为伍,于是在人们的希冀中,它成为亡者灵魂的载体;人们希望这种活泼的精灵能够让亡魂得到慰藉,走向新的人生,于是蝴蝶便有了生命与生殖的含义;而再活跃的生灵,也终将走向亡故,这又让蝴蝶有了代表生死轮回的寓意。常如幽灵般出没的蝴蝶因此顺理成章地有了死亡、魂魄、转世的意味。如宋朝周密的《悼杨明之》曰“帐中蝶化真成梦,镜里鸾孤枉断肠”,借蝴蝶来表达对老友逝去的悲伤之情。

日本将彼岸花视为冥界之花、黄泉路上的接引者、死者之花,受其影响,经常与彼岸花一同出现的血色蝴蝶则成了杀戮、死亡、灵魂等方面的意象,但蝴蝶在中国传统文化及主流现代文化中与消极寓意的联系并不强。

以国漫《魔道祖师》的大结局为例,主角魏无羡和蓝忘机为了保护众人,消耗自身灵魂,吸引尸潮,以掩护其他人撤退,此时便有血蝴蝶飞出,血蝴蝶同时代表魂魄(二人消耗自身灵魂)、死亡(二人受到尸潮的威胁面临死亡)与杀戮(嗜杀的尸潮不断被二人击退),但更表达一种悲壮、奋不顾身的英雄气概。

事实上,不仅是ACG这种较为小众的领域,蝴蝶有关灵魂的寓意在当下的中国也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如“328”黑色残蝶事件。据人民网2022年3月28日报道,在发生“3·21”东航客机事故后的第七天,现场曾发现黑色残翅蝴蝶飘落,虽然从科学上看或许只是巧合,但此事仍在国内引发轰动,事件搜索占据微博热搜榜863分钟,抖音热榜同样占据了265分钟。可见,中国人是从骨子里认同蝴蝶具有死亡、灵魂等寓意的。

蝴蝶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主要为积极的寓意,即使在死亡方面,也代表对来生的向往、对亲友悲伤的缓解、对逝者的哀思和缅怀等。其杀戮寓意多与强大优雅、美丽、舍己为人等积极因素相联系,如郑健和与邓志辉系列作品《封神纪》中的角色阿岚,她可以召唤名为“暗杀蝶”的蝴蝶进行攻击,蝴蝶不仅体现了她善于刺杀的特点,同时也代表着她的坚韧优雅与美丽,以及为了拯救苍生,甘愿自污其名潜入敌营的大无畏精神。

4 结语

蝶文化博大精深、包罗万象,忠贞与滥情、生与死、长寿与短命、幸运与不幸、虚无缥缈的梦境与真真切切的变革,两两对立,却巧妙融合,如蝶之翅展,指向截然相反,却汇聚一身。中国传统文化兼容并包、俱收并蓄,无数文化和文明的冲击未能使它改变自己的内核,反而为其所用,不断壮大,无论是漠北莽原奔驰的骏马的嘶鸣、丝绸之路的清脆驼铃、西天梵国飘扬的阵阵佛音、工业革命开启的蒸汽轰鸣、天下共产发出的震耳咆哮、昔日弟子的异化回光、信息海洋翻滚的浪花朵朵,都未使其丧失自我。其如海洋一般,吞吐万川。正如意象众多却极为和谐的蝴蝶一样,在这里,对立和冲突终究会消弭,见微知著,这就是中华文化的魅力。

参考文献:

[1] 庄子.庄子[M].广州:花城出版社,1998:1041.

[2] 冯梦龙,凌濛初.三言二拍:喻世明言[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8:1245-1246.

[3] 李商隐.李商隐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426-427.

[4] 骆玉明.诗经[M].西安:三秦出版社,2017:1489-1490.

[5] 楚小庆.从物象到意象:民俗文化视野中的蝴蝶艺术形态[J].民族艺术研究,2011,24(6):92-101.

[6] 高爱波,崔荣荣.传统服饰文化中蝴蝶形象的符号探究[J].丝绸,2015,52(10):46-50.

作者简介:王元鹏(2001—),男,河南周口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视觉传达设计。

王书伦(2000—),女,山西运城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视觉传达设计。

商铭雪(2000—),女,广西南宁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视觉传达设计。

汪瑞霞(1970—),女,江西鄱阳人,博士,教授,系本文通讯作者,研究方向:设计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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