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乐书《乐家录》研究现状及思考*

2022-09-07 03:07
大众文艺 2022年16期
关键词:大曲乐曲乐器

田 园

(湛江科技学院音乐舞蹈学院,广东湛江 524094)

一、安倍季尚与《乐家录》

作为日本江户时代音乐家的安倍季尚其除撰写展现日本乐曲来历、乐器的结构、制法、演奏法、舞蹈、服装等雅乐的音乐著作《乐家录》之外,还著有《三鼓要录》《筚篥口决》等。相较于作为其著作中最为出名的一本、日本三大乐书之一的《乐家录》,安倍季尚显得籍籍无名的多。日本多部辞书中都未见其身影,只有《日本人名大辞典》对他有寥寥几句的记载。

单从《乐家录》的书名来看,其主要是对乐曲、乐人的记载。然而共涉五十卷的《乐家录》其身份更似于日本雅乐的百科全书。书中对日本江户之前的音乐样貌与形态,乐器、乐舞等有细致的论述。而由于日本雅乐几乎是从唐代宫廷音乐中孕育而生,所以其中涵盖了大量中国古代文献。书中设有神乐类四卷、催马乐两卷、乐器二十三卷、乐曲类五卷、乐律类三卷、舞蹈类四卷、仪式用乐两卷、乐工与杂录六卷等,具体内容如下表所示:

其中乐器涉及乐器形制、指法、指位、定调、记谱法等内容。对乐器的发展变化、不同乐曲所用乐器的演奏情况皆有论述。乐曲中则涉及唐传日本大曲、中曲、小曲(即文中所说“中华曲”与“天竺之曲”)来源考、段落、节拍、在日本雅乐中的演出情况、流变等。而舞蹈中则涵盖大量唐传日本大曲中的舞蹈,涉及舞蹈动作术语、动作解释、穿着服装、表演道具等等。除以上举例的部分内容之外,《乐家录》中还包含大量日本俗乐与宗教音乐记录、不同地区乐人的传承情况。由于日本雅乐是以唐传日本音乐为基础的新发展,所以该书是目前研究中日音乐交流,重塑唐代音乐样貌、为唐乐溯源中极为珍贵的境外文献资料。

二、近二十年国内关于《乐家录》研究现状

目前日本三大乐书《教训抄》《体源抄》与《乐家录》三部,已有一些学者对它们给予关注。然而由于《教训抄》与《体源抄》其主要书写语言为日语,其日语又与现代日语表达方式有些区别,遂在阅读过程中有相当大的难度和障碍。所以,《乐家录》作为日本音乐文献中少有以汉字作为书写方式进行论述的专著,相较于其他两部,所受关注度较高,研究成果也较为多一些。

国内目前其的研究主要可以分为四部分,分别是乐曲研究、乐器研究、文献与乐舞谱类研究与其他研究。以下试对这些研究成果加以论述。

(一)乐曲研究

该部分主要以《乐家录》中所记载的唐乐曲作为基础,结合主要研究对象,加以分析论述。金文达《日本雅乐的实质——使外来音乐日本化的几个步骤》文章中作者根据《乐家录》中林邑九乐和天竺乐十二曲等与日本现今仍在演出的三十首雅乐进行归类。作者认为日本三大乐书中对乐曲的书写并不具有权威性,同时在文献记录中有故意歪曲中国古代音乐的情况存在,作者通过一系列对《乐家录》中乐曲的考证,希望研究者们能够正视这些音乐材料,从而以正视听。王小盾、崔静《从<乐家录>看丝绸之路东线的“船乐”》主要从船乐的起因、《乐家录》中所涉及的船乐曲、船乐仪式功能及船乐对丝绸之路的意义四个部分进行论述。文中引用《乐家录》卷四十四与卷四十七中对“船乐”奏曲之记载,将其中所涉及的十二首船乐在日本文献中的所记所载进行对比研究,追其乐曲之源头,探讨其与中国音乐和西域音乐的关系。文中指出《乐家录》中所涉及的船乐中所涉曲多数都源于中国,如《武德乐》《万岁乐》《贺王恩》《海青乐》等。崔静《<乐家录>中的大曲研究》是目前第一篇对《乐家录》中唐代大曲的系统研究论著。文章对《乐家录》中大曲之概念、起源、所涉及的部分大曲的源流进行考查,同时探讨日本大曲与中国大曲之关联,文中提道《破阵乐》实际上是一种战阵型音乐的统称,并不仅只表示一首乐曲,中国《破阵乐》在流入日本之后,有多首破阵乐的出现。同时中国音乐传入日本之后并非未经变化,而是经过一系列的改制。再如王小盾、刘盟《论东亚音乐中的“乱”“乱声”与“乱序”》针对《乐家录》《体源抄》等日本音乐文献对乐曲中的“乱声”进行论述,提出日本“乱声”可分为新月乱声、古乐乱声与高丽乱声三类。并将日本雅乐中的古乐、中曲之结构一一划分。同时文中提道,除“乱声”外,日本雅乐中还存在“乱序”一词,并引用《乐家录》中对《安摩》等曲的记载,其认为无论是“乱声”还是“乱序”,其皆源自中国的“乱”。

从对《乐家录》乐曲相关研究看,早期学者以较为谨慎的眼光去对待境外音乐文献,而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研究者们慢慢开始认真审阅其中与中国音乐相关的内容,并结合其他相邻地区的音乐文献进行综合论述。而这类研究中所探讨最多的内容即乐曲之源,即是否是中国唐代音乐作品,是由谁创作,又由谁传到日本,在日本又经历了怎样的变革。从而为乐曲构建出较为清晰的流变路线。

(二)乐器研究

《乐家录》中所涉及乐器共计二十三卷,对不同乐器的形制、用调、用律、记谱法等都有系统的论述。而周汨《<体源钞>与<乐家录>中的乐器记载比较研究》文章主要将日本三大乐书中时间稍晚的两部《体源钞》与《乐家录》中所记载的与乐器相关的文献资料进行对比,针对对比出的结果查找其内容不同的原因和探讨其乐器之流变。文中谈道在记载乐器数量上,《体源抄》比《乐家录》要多十三种。但相较于记录内容方面,《乐家录》比《体源抄》更加系统和全面。作者认为从两本乐书的对比中可以发现乐器从律、调、谱的变迁情况,同时能够体现出唐乐东传日本后音乐的变革,而这些改变与其乐器本身在中国的发展是截然不同的。

研究者对于乐器的相关研究目前的成果还较少,主要是从比较学的基础上,择优选择更加系统且全面的内容来论述中国古代乐器在唐乐东传后的变化。其视野从乐器发展提升至不同文化环境下音乐的变化,是具有相当高的研究价值。

(三)文献与乐舞谱类研究

陈鹏《日本四大乐书引汉籍研究》是目前研究中主要以日本多部乐书中引文为研究对象的论文。文中涉及《教训抄》《续教训抄》《体源钞》《乐家录》四本极为重要的日本乐书,对《乐家录》所涉及部分汉籍文献进行分析并探讨其来源。文章指出《乐家录》多卷中所引用汉籍文献多达二十六种,而以《文献统考》与《乐府诗集》最为突出。同时在引用汉籍文献中,还发现部分已经失传的汉籍资料,而这也体现出目前古籍编辑整理工作仍有大量遗漏。孙可臻《日本唐乐谱书写与乐书记录中的唐乐体制——以<乐家录>为切入点》文章主要从日本唐乐书写特征、谱字乐调框架、演奏法、拍子、音乐结构等五个方面进行论述。其引用《乐家录》中各乐器谱字与乐调和《仁智要录》《三五要录》中的内容一起对唐乐调结构进行梳理。同时文中对《乐家录》中记载的演奏法进行分析,同时作者认为良好的乐谱书写能为中国传统音乐提供知识框架,同时日本唐乐古谱可与中国本土的乐谱进行参照,从而推动中国传统音乐的理论研究。田园《舞谱<掌中要录>研究》则是针对舞谱《掌中要录》中所涉十八首唐曲,结合《续教训抄》《体源抄》与《乐家录》中记载进行基本溯源。文中提出《掌中要录》中大部分曲为唐乐,只有少量仿唐乐或日本乐。同时利用《乐家录》中对舞蹈谱字的详细记载,结合《续教训抄》与《体源抄》,对《掌中要录》中的谱字与所涉及的节奏节拍进行基本翻译与解释。

不同文化环境下的音乐形式,其就算是相承于一脉,其在流变过程中也会经过诸多变化。而文献与乐舞谱类研究即是对这种变化的探讨,无论是依据《乐家录》对唐乐进行“查漏补缺”抑或者通过其中舞蹈记载试图展现唐代乐舞动作形态,都是在以现存的日本雅乐“追本溯源”中国唐乐。而追本溯源的第一步即是理解与说明日本音乐文献中对唐乐的音乐术语其含义。《乐家录》中涉及大量中国古代文献中没有出现的音乐用语,这些词汇往往与唐乐紧密的结合,若无法正确解读,就无法得知在日本唐乐是以怎样的形式呈现,也就更是无法了解中国唐代音乐是一个怎样的“大致”样貌。

(四)其他研究

除以上研究之外,许多涉及中日音乐的研究中也大量引用了《乐家录》中记载,其多选用《乐家录》中对唐乐曲的论述,如王瑞雪《<仁智要录>中唐传筝曲的研究》⑩中引用《乐家录》对唐乐大曲及部分乐曲如《鸟》《回杯乐》等曲中节奏节拍的描述对《仁智要录》中的筝曲结构加以梳理;葛晓音《从日本雅乐看唐参军和唐大曲的表演形式》一文中中引用《乐家录》及其他文献对大曲之定义对大曲结构进行辨析,从而确定大曲特点应该贴数较多(九至二十多贴)、结构名称中有游声、序、中序、散序、入破等;田园《日存舞谱<掌中要录>之作者生平及舞谱来源略考》一文中引用《乐家录》对乐曲与作者的论述,指出唐乐舞谱祖师为尾张滨主,而《掌中要录》则是由狛光时所创。

这类研究主要依据《乐家录》中对乐曲、舞蹈的记载,结合其他文献进行相关研究。我们可以发现,除对《乐家录》中乐曲或乐器考证对比研究之外,其更多是以基础文献作为参考对象,其身份更似是古代“词典”。在其他文献中出现的问题通过《乐家录》来寻求说明与解释,已然变成此类研究中的主要方式。虽然参考的日本文献并非只有一部,但《乐家录》其地位在中日音乐研究中不言而喻。

三、《乐家录》研究现状的思考

作为日本目前三大乐书之一(也有称为四大乐书)的《乐家录》,以其丰富的音乐内容和较于易读的文字,已然成为近二十年中日音乐研究中的重要使用文献。尤其是对其中唐乐曲由来、音乐结构、记谱法等记载,更是涌现出诸多瞩目的成果。从对其中乐曲源流之考,再到不同文化环境下的乐器研究,从大曲的结构再到乐舞的呈现,《乐家录》逐渐成为一部研究中日音乐文化交流中不可忽视的文献。在很多情况下,研究者们已将《乐家录》作为解释说明的范本进行参考。然而即便是这样,相较于研究者们对国内的乐书的研究而言,《乐家录》其所受到的关注仍还远远不够。

(一)歌谣曲类研究

《乐家录》中歌谣类曲主要涉及神乐与催马乐两部分。其中,催马乐一词即是来源于我国唐代。而书中记载的部分催马乐词,皆是由一半唐诗与一半日本诗歌进行融合完成。虽然就目前《乐家录》的记载的部分歌谣与唐乐并没有直接的联系,但从其对催马乐曲、催马乐词与用调方面,仍然能窥见其和唐乐应属一脉相承,仍不失为研究日本音乐如何利用唐乐日本化的一种途径。

(二)佛教音乐研究

日本佛教音乐是基于唐代佛教进行的发展,其中保留了大量目前国内已经失传的佛教古籍、声明谱等文献资料。而这些对于佛教的论述在《乐家录》中都有相应的记载,其“佛前奏乐”一卷中对声明时的用乐、用调情况皆有较为细致的描述。同时对佛教声明所用的记谱法“墨谱”也有一定介绍。

(三)乐人系图研究

上文说道,由于日本平安时代中宫廷音乐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唐乐或邻国朝鲜(高丽、新罗)一带的音乐,而同时,日本宫廷又对于音乐传习有着十分严格的规定,不同乐人世家有自己的秘曲并不外传的情况。所以研究不同乐人的传承情况,可以逐步探索出乐曲、乐器、用调的变化。同时,对平安时代乐人的研究,也可帮助学者们了解唐乐在日本宫廷中的演奏情况。

(四)乐谱研究

《乐家录》中虽未单独将记谱设为独立卷,但在诸多论述中都出现有不同的记谱论述。如乐器中的横笛谱、筚篥谱、琵琶谱,舞蹈动作的文字谱、歌谣类曲中用文字代替音高的音调描述,佛教音乐中的墨谱介绍。其中内容虽不是第一次在文献中出现,但仍有十分重要的参考价值。相信除此之外,仍有大量与乐谱相关的内容等待学者们的发现和探究。

结语

在众多以《乐家录》为基础资料的研究中,也有部分研究者认为日本现存的乐书存在一些有失偏颇、误传、讹传的现象,如金文达《日本雅乐的实质》系列论文中的观点。笔者认为,在现阶段对于唐传日本音乐的研究中,保持较为谨慎与理智的选择乐书中的文献,其态度是正确的。在没有中国古代文献作为依托,确实不宜以单一日本乐书中记录为准。然而相较于中国乐书的保存情况,日本自公元十世纪开始,其音乐类文献就以井喷式进行发展,无论是对于乐曲、乐器、乐舞乃至歌谣曲、宗教音乐等等记载如今在日本各地藏馆中都可阅读到其中的文字。同时,其中所记录的文字也并非以作者一家之言为主,大量音乐文献中引用了中国古籍,甚至是部分已经失传或缺失的文献。对于唐代音乐的判断,研究者们绝不是以一部乐书或一本词典作为理论依托,而是通过各种资料进行论证,从而得出一个较为公正的结论。

①安倍季尚(1622-1709)江户时代前期雅乐家,筚篥演奏家。

②金文达.《日本雅乐的实质——使外来音乐日本化的几个步骤》,中央音乐学院学报,1997年第3期,67-72页。

③王小盾,崔静.从《乐家录》看丝绸之路东线的“船乐”.音乐文化研究,2017年第1期,6-23页。

④崔靜.《乐家录》中的大曲研究.温州大学,2018年硕士毕业论文。

⑤王小盾,刘盟.论东亚音乐中的“乱”“乱声”与“乱序”.音乐研究,2017年第5期,30-42页。

⑥周汨.《体源钞》与《乐家录》中的乐器记载比较研究.南京艺术学院学报(音乐与表演),2021年第1期。

⑦陈鹏.日本四大乐书引汉籍研究.四川师范大学,2014年硕士毕业论文。

⑧孙可臻.日本唐乐谱书写与乐书记录中的唐乐体制——以《乐家录》为切入点.中国音乐,2002年第3期,11-19页。

⑨田园.舞谱《掌中要录》研究.河北大学,2019年硕士毕业论文。

⑩王瑞雪.《仁智要录》中唐传筝曲的研究.2020年上海音乐学院硕士毕业论文。

(11)葛晓音.从日本雅乐看唐参军和唐大曲的表演形式.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3期,114-126页。

(12)田园.日存舞谱《掌中要录》之作者生平及舞谱来源略考.中国曲学研究,2021年第6期,38-47页。

(13)日本三大乐书,即《教训抄》《体源抄》《乐家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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