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智能化视角下人与武器关系探析

李 铮 张远波

关于人与武器的关系问题，毛泽东有过经典论断：“武器是战争的重要的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随着算法、算力和数据上的突破，人工智能技术取得了重大进展，也让军事智能化开始走进人的视野。党的十九大和十九届五中全会分别强调要推进“军事智能化发展”和“机械化信息化智能化融合发展”，说明军事智能化已经成为现代战争发展新趋势。军事智能化的深入推进必然会重构人与武器关系，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在思维上与时俱进，从哲学层面上重新认识人与武器关系。当前有种观点认为，随着军事智能化深入发展，人与武器所构成的这一基本战斗单元发生了重大变化，人开始从这一战斗单元中不断退出，智能化武器逐步成为战斗力系统中的唯一构件。在这种情况下，人与武器关系发生了什么变化？人还是战争制胜的决定性因素吗？如何应对这种变化？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深入探讨。

一、军事智能化进程中人与武器关系之“变”

军事智能化必然会重构人与武器关系，这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理解：

（一）军事智能化进程中武器的重要性上升。习主席指出：“随着军事技术不断发展，武器因素的重要性在上升，如果武器装备上存在代差，仗就很难打了。”物与物之间容易形成代差，尤其是武器装备之间如果出现代差，其后果将会是致命的，中国近现代史有着这方面的惨痛教训。恩格斯讲道：“总之，手枪战胜利剑，这样，即使最幼稚的公理论者也可以理解，暴力不是单纯的意志行为，它要求具备各种实现暴力的非常现实的前提，特别是工具，其中，较完善的战胜较不完善的。”今天，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新一轮科技革命蓬勃发展，世界新军事革命加速推进，国际竞争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面对这种情况，美军提出了“第三次抵消战略”，推动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科技创新，大力发展无人智能武器和高超声速武器，着力抢占军事发展的制高点，就是为了抵消主要竞争对手军事现代化所取得的成就。从近年爆发的局部战争来看，较为典型的是2020年9月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在争议的纳卡地区爆发的军事冲突，察打一体无人机在这次战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有人认为无人机已经成为足以颠覆作战规则的新兴力量，由此可见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支持的智能化武器装备将在战争中发挥越来越重要作用。

（二）军事智能化进程中人进行了角色转换。随着军事智能化不断推进，传统战斗力系统中的战斗员已不再仅仅是武器的操纵者，他正开始进行全新的角色转换和责任担当。军事智能程度的提高，让战斗员开始从枯燥、单调和烦琐的武器操控工作中解脱出来，可以将主要精力放在理解领会上级意图并将其转化为作战计划上，新型无人机已经改变了传统无人机依靠操作杆或预先编程实现对飞机的控制，操作人员使用鼠标和键盘即可对无人机下达指令，在这种情况下操作员可以将更多精力投入战争规划上。军事智能化的发展让武器操作人员自主性增强，一个操作员能够在人工智能技术支持下同时操控多个作战平台，因而可以获得战术层面决策权，这将会让基层操作员对战争产生更强影响力，从而改变现有的军队权力结构。军事智能化的深入推进让智能战士有可能直接成为武器装备的生产者，智能战士可能研发基于物联网和互联网的病毒软件或网络机器人，开展网络战争。3D 打印技术的发展让小规模、个性化的工具制造成为可能，可以让战斗员在实际战场中根据任务需要制造武器，让将来的战争从“有什么样的武器打什么样的仗”转变为“打什么样的仗造什么样的武器”，战斗员对战场的参与度将会大幅提高。

（三）军事智能化进程中人与武器高度一体化。正是因为军事智能化背景下人与武器呈现不同特点，因此不同战争形态下人机关系具有不同特征，机械化战争时代人机分离，信息化战争时代人机交互，智能化战争时代人机一体。正如习主席指出，“人的智能移植到了武器上，人与武器已经高度一体化”。军事智能化过程中人与武器应当是密切协同、优势互补的。人类擅长归纳、综合、决策、指挥等活动，体现了战争活动的艺术性；机器则擅长搜索、计算、存储、运用等活动，具有快速性、精确性特点，并且能够突破生理极限，为人类提供最优行动方案，体现了战争活动的科学性。在军事智能化趋势下，人主要负责“做正确的事”，机器则主要负责“正确地做事”。人机协同式智能化作战是将来战争的必然发展趋势。从军事哲学角度看，人与武器之间关系呈现一个主体客体化和客体主体化的双向过程。智能化战争中的人机协同，主要是人与武器协同配合完成作战任务，而这种配合的密切程度前所未有，甚至达到了人机一体化的程度。并且随着脑控技术的发展，将来某一天，飞机上的控制软件有可能直接接收人类发出的脑电波信号，将其转化为控制无人机的飞行指令，实现人脑对无人机的直接控制，人与机器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越来越密切。总之，在智能化战争时代，人与武器在物理空间上可能会越来越远，在思维空间上越来越近，人与武器开始高度一体化，军事智能化过程中人与武器结合得更紧密。

二、军事智能化进程中人与武器关系之“不变”

正如恩格斯所说：“枪自己是不会动的，需要勇敢的心加有力的手来使用它们。”因此，人是战争制胜的决定性因素，这是人与武器关系中永远不会变化的内容，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军事智能化进程中武器装备操控需要有力的手。虽然武器装备十分重要，但“武器装备竞争说到底是人才竞争”。习主席指出：“在战争制胜问题上，人是决定因素。无论时代条件如何发展，战争形态如何演变，这一条永远不会变。”武器装备的研发、设计、操作、维修必须由人来完成，同时国防科技和武器装备发展战略必须由人来制定。在智能化战争条件下，人的决定作用不仅没有受到削弱，而且进一步得到了加强，因为对智能化战争来说，“无人机并非真的无人，智能化也不是武器变成人，而是武器在前台、人员在后台”。如卫星遥控武器需要在操作员与武器之间建立连接，这样才能减少武器发射指令的延迟，由此可见智能化战争时代人仍然是武器的操控者。

（二）军事智能化进程中武器效能发挥需要勇敢的心。敢于斗争、敢于胜利，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人民军队的血性胆魄是我们这支英雄部队不断从胜利走向胜利的精神支撑。随着军事智能化的不断推进，有人开始提出这样的疑问：智能化战争中我们还需不需要战斗精神？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战斗精神？智能化战争中武器装备的作战效能究竟发挥到何种程度，除了受制于战场环境因素以外，主要看使用者具备什么样的技术和精神素质。智能化战争一个重要的特点是物质能量快速放大和战场结果迅速收敛，与以往战争相比，战场形态的迅速转换将让战斗员承受更大的心理压力，这就要求战士具备“信念坚定、处变不惊”的精神风貌。同时随着智能化、无人化以及高超声速武器在战场的投入使用，作战主体战场机动能力极大增强，战场范围急剧扩大，前方与后方的差别不断缩小。在这种情况下，尤其需要官兵具备顾全大局的意识和团结协作的本领，把自己的个人诉求和国家的需要有机结合起来，这是能否取得战争胜利的重要因素。因此，习主席指出：“军队有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武器装备不逊于人甚至高于人，我们才有可能以最小的生命代价夺取战争胜利。”

（三）军事智能化进程中武器的负面效应需要人来克服。人在军事智能化进程中的决定作用不仅是客观现实，也是人类必须承担的主体责任。不可忽视的是，战场环境异常复杂，无人作战系统虽然拥有高度智能，但也有可能出现目标识别错误、通信链路中断甚至被敌人进行电磁网络控制的情况，这种态势下智能武器有可能会对人类反戈一击。今天信息化和智能化武器装备迭代发展，前者最重要的特点是“精确”，后者最重要的特点是“自主”，如果智能化武器装备发展到了高级阶段，它将会同时具有机器和人类的优点，这种武器装备一旦失去控制将会对人类的生存发展构成巨大威胁，电影《终结者》中出现的情境将有可能上演。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无论无人作战发展到什么阶段，人必须在指挥控制的回路中，这不仅是一种现实发展趋势，也是人自身必须承担的主体责任。由此可见，战场的无人化只是人类智慧在武器装备中的前置，战场可以无人，但战争不能无人，人在战争中的决定作用越来越突出，始终是战争制胜的决定性因素。

三、军事智能化背景下处理好人与武器关系的几点思考

当前处理好人与武器关系，不仅要认清军事智能化背景下人与武器关系的“变”与“不变”，还要把这种认识转变为开展工作的方式方法。

（一）武器装备发展既要立足当前，更要着眼长远。发展武器装备一方面要坚持有什么武器打什么仗，另一方面要坚持打什么仗发展什么武器装备。发展武器装备，首先要坚持作战需求牵引。意大利军事思想家杜黑说：“一个想要制造一件好的战争工具的人，必须首先问问自己下次战争将是什么样的。”发展武器装备首先要把未来战争的特点规律研究清楚，深化作战理论创新，根据作战需求提出武器装备发展需求，使这种需求科学、精确、管用。其次要坚持创新驱动发展。世界新军事革命日新月异，军事科技发展一日千里，武器装备发展必须紧跟科技发展形势，在关键领域缩小差距，通过重点突破形成比较优势。今天人工智能技术、高超声速技术、脑机接口技术成为军事智能化发展的技术支撑，利用好这些技术，我们才能在未来战争中打造能够设计战争的一流军队。

（二）军事人才培养既要强化体能技能，更要注重政治素质智能素质提高。处理好人与武器的辩证关系必须注重发挥人的作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要实现“军事人员现代化”，首先就要塑造“有灵魂”的信念坚定、听党指挥的革命军人，军事智能化趋势下这一点尤为必要。军事智能化让军事和政治有了更为密切的关系，由此要求革命军人不仅具备过硬军事素质，也要具备更强的政治素质。面对战争，究竟打还是不打、什么时候开始打、怎样打、打到什么样的程度，都要服从政治需要。军事智能化需要塑造“有本事”的素质过硬、能打胜仗的革命军人。冷兵器时代人们主要使用材料武器进行对抗，体能是人的基本素质；热兵器时代主要使用能量武器进行对抗，技能是人的基本素质。军事智能化的新时代，军人最突出的形象已经不是体能出色的武林高手或百发百中的神射手，而是操作键盘鼠标发出战争指令的智能战士，智能素质成为新时代革命军人的核心素质。军事智能化发展让人能够从紧张激烈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也在一定程度上从简单枯燥的脑力劳动中脱身而出，从而有更多时间从事更重要和更复杂的思维对抗和谋略较量，智能素质在人的能力素质中的地位不断提升。

（三）人与武器结合既要关注微观层次，更要注重宏观领域。人与武器的微观结合是指人能够熟练地操作武器装备，宏观结合则是人们在熟练使用武器装备的基础上将其吸收到军事理论、组织形态和日常训练之中。人与武器的结合不仅要关注微观层面，更要注重宏观领域。一是发展先进军事理论实现人与武器更好结合。习主席指出：“科学的军事理论就是战斗力。一支强大的军队必须有科学理论作指导。”回顾军事发展史可以发现这样一条规律，武器装备落后而军事理论先进是有可能打胜仗的，但是如果军事理论比较落后，那么无论武器装备如何先进也必然会打败仗。军事智能化人机结合要求军事理论发展注重技术加谋略，要用军事技术推进军事谋略的实践效能，也要以军事谋略加强军事技术的智能含量。二是推进军队组织形态改革实现人与武器更好结合。军事理论家杜普伊认为，无论兵器的杀伤力有多大提高，新兵器在理论上跟军事战术和编制的兼容统一，要比新兵器的发明和采用重要得多。科学的体制编制是实现人与武器装备最佳结合的基础。随着军事智能化的深入发展，部队组织编制向扁平化、按作战职能一体化发展的趋势日益明显，技术革新基础上的组织变革正在加速推进。三是大抓实战化军事训练实现人与武器更好结合。军事训练是人与武器沟通互动的桥梁和纽带，开展实战化军事训练就是对将来战争的预演。实战化军事训练要重点抓好战场环境的真实性、导控系统的先进性、蓝军部队的专业性，实现军事训练内容、方法和手段创新，在高对抗条件和复杂环境下锤炼摔打官兵，尤其要注重先进军事科技与人和武器装备的有机结合，提高新时代我军备战打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