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本刊记者 严晨安 通讯员 龚勤
当前,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在新一轮科技革命、产业变革以及后疫情时代全球产业链重构的大格局下,我国急需突破一批“卡脖子”关键核心技术。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经济主战场、面向国家重大需求、面向人民生命健康,加强基础研究和应用基础研究,打好关键核心技术攻坚战,加速科技成果向现实生产力转化,提升产业链水平,为确保全国产业链供应链稳定多作新贡献。
基础研究是创新的源头活水。提升基础研究、创新研发能力,可以实现“从0到1”的跨越,而要实现“从1到100”的竞争力飞跃,则必须构筑良好的科技成果转移转化生态链,也就是说要打通科技成果产业化通道,让科技成果能够顺利进入市场。
国家高度重视科技成果转移转化工作。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完善科技创新体系。浙江省十五次党代会提出,在高质量发展中奋力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富裕先行和省域现代化先行。杭州市第十三次党代会提出,要推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打造创新创业新天堂,构筑科技成果转移转化首选地。
构筑科技成果转移转化首选地已成为新时期打造创新创业新天堂的重要切入口。浙江省委常委、杭州市委书记刘捷高度重视,亲自担任领导小组组长。杭州市科技局落实党代会精神,第一时间启动首选地建设工作。
杭州市科技局先后组织了高校院所、科研平台、科技企业、科技中介机构、投融资机构等6场针对性座谈讨论,向17位院士征求意见,向市相关部门和区、县(市)征求意见,并同步公开征求社会意见,不断学习吸纳、考察调研,提出了首选地“1个实施方案+1个政策措施+1个运营支撑”的总体推进思路。“1个方案”即《杭州市构筑科技成果转移转化首选地实施方案(2022—2026年)》,作为促进全市科技成果转移转化的引领性意见;“1个政策”即《杭州市构筑科技成果转移转化首选地的若干政策》,作为支持政策;“1个中心”即建设“杭州技术转移转化中心”,作为重要工作载体。
打造科技成果转移转化首选地,是杭州实现共同富裕奋斗目标的需要,更是推进创新链、产业链融合发展,推进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重要举措。
科技成果转移转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杭州想要啃下这块“硬骨头”,需要克服成果转化率低、创业成活率低、产学研环节衔接存在断裂带等一系列问题,迎难而上,克难攻坚,敢为人先。
一是从科技成果的供给侧角度来说,我国高校、科研院所科技成果数量多,但成果转化率低。在国际上,斯坦福大学以其出色的技术转化成就而闻名。1970年,斯坦福大学首创在学校内部成立技术许可办公室(OTL),据斯坦福大学财报数据显示,自OTL成立的半个世纪以来,共获得2539项发明技术的许可收入,技术许可收益累计超21亿美元。斯坦福大学的科技成果转化率大约达到70%。而据国家知识产权局数据,截至2019年底,我国“双一流”大学拥有的发明专利超过25万件,其中浙江大学、清华大学都超过了2万件。但国家知识产权局《2020年中国专利调查报告》指出,我国高校专利转化率约10.7%,产业化率仅有3.0%,处于较低水平。浙江省科技评估与成果转化中心专家吴正光说:“整个科技成果转化的过程,是有一个自身路径的。科技成果从实验室出来,它只不过是一个数据或者样机。这些数据和样机要经过孵化、小试、规模化生产、商品化运用,最后才能成为一个产品。科技成果从实验室到商品,要走过相当长的路径。”
二是从科技成果的需求侧角度来说,创业企业存活率低。根据杭州市科技局数据,大学生创业企业3年内死亡的概率高达95%。也就是说,大部分初创企业很容易夭折,成活率很低。我们必须直面初创企业“死亡谷”式的困难,才能真正做好转化孵化服务,吸引全国甚至全世界的人才和成果蜂拥而至。
三是从科技成果的服务侧角度来说,产学研环节衔接存在断裂带。贝壳社CEO姜慧霞说:“科研机构的研发人员与企业家是两个不同的群体,存在一个‘对话’的断裂带,他们重视的是科研,而我们看中怎么样商业化,所使用的‘语言体系’完全不同,这是认知上的鸿沟。”行业服务侧只有打造完善的成果转移转化生态链,为“政、产、学、研、用”各个环节牵好线、搭好桥,才能跨越“断裂带”,弥合“鸿沟”。
杭州敢于提出构筑科技成果转移转化首选地,勇于蹚水过河,自然是有一定底气的。总体来说,杭州创新基础好、技术交易量大、成果多、企业需求旺盛,有吸引全国乃至全球科技成果前来交易的基础。
据了解,在杭州,科技企业对成果的需求量往往大于自身的研发产出,随着企业规模的增长,越来越呈现科技成果“向外面买进来的多,卖出去的少”的趋势。这意味着杭州的这片热土完全是有能力集聚更多成果,并进行迅速转化的。
近年来,杭州以创新型城市建设为引领,以科技成果转化为落脚点,科技成果转化能力始终保持全省第一,居全国前列。从2017年到2021年,全社会R&D投入经费增长68%,达667亿元,投入强度3.68%,位居全国第6;全市技术交易额增长279%,达771.6亿元;技术输出合同金额从全国第13位上升到第8位。2022年1—9月全市已实现技术合同交易总额731.7亿元,同比增长65.6%,年底有望突破1000亿元。这五年,杭州实现了在“全球前100个科技集群”的创新指数排名从第85位上升到第14位,超过伦敦、洛杉矶等城市。最新公布的浙江省科技成果转化总指数显示,杭州以809.4分居榜首。
目前,杭州有国家级科技企业孵化器57家,居副省级城市、省会城市第一。国高企业数量达到10222家。杭州围绕智能物联、生物医药、高大装备、新材料和绿色低碳5大产业链,建设培育了75个创新联合体,形成以大带小、以小促大的企业生态群落。
杭州有浙江大学等“双一流”高校、自然资源部海洋二所等20家央属科研院所,初步形成了“1个国家实验室+15个国家重点实验室+7个省实验室”的新型实验室体系。在杭高校院所已成为深化原始创新的主力军,2021年,杭州有29项科技成果获国家科学技术奖,其中17项由杭高校院所主持完成,总获奖数和主持获奖数均创新高。
为了促进科技成果转化为现实生产力,杭州坚持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同频共振,在实践中不断探索经验,形成了几条独特的“杭州路径”。
全国第一个高校技术成果作价入股项目来自浙江理工大学。
“溶瘤痘苗病毒改造技术”是浙江理工大学李恭楚博士团队研发的一项科技成果,它可以对痘苗病毒进行肿瘤的靶向改造,在临床前研究中,对包括胶质瘤、肺癌、结肠癌等肿瘤类型表现出优越的疗效。2018年,这项技术作价1750万元,与出资7000万元的广东功臣基金合作成立了杭州功楚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目前,第一个溶瘤痘苗病毒注射液“GC001”已经完成全部临床前研究,进入临床申报阶段。
这种通过技术入股形式合作成立项目公司,进一步推动技术成果产业化的举措,开创了浙江省内高校基础研究技术成果直接转让的先河,也成为高校科技成果以技术作价入股方式进行产业化开发的典型案例。
此后,为了深化合作,校企双方还商议成立浙江理工大学杭州功楚生物医药联合研究所,建设溶瘤病毒研究中心实验室。2019年9月底,研究所挂牌成立并投入使用。
首席科学家制度是以色列创立的科技创新管理模式。以色列经济部首席科学家办公室(OCS)共有30个固定编制,另有110名行业技术专家和评估专家团队提供技术咨询和项目评估支撑服务。首席科学家对部长和总司长负责,在制定科技政策、规划和日常管理工作中拥有很大的自主权。OCS设3位副首席科学家职位,分别协助首席科学家从事科研规划、项目管理和监督、知识产权、科研合同和经费管理等事务。首席科学家办公室不设专门处室,110人的专家团队分为5个技术领域小组,分别为信息化与软件、电子与通讯(技术与设备)、生命科学(医药和医疗器械)、能源和环境、传统技术和其他。此外,OCS还负责管理、协调产业研发领域的国际科技合作。
湖南省、河南省、成都市、深圳市等地区都出台了政策推行“首席科学家”制度。我国企业界也有不少注重创新与研发的公司已经建立了首席科学家制度。
作为我国科教改革的试验田,西湖大学自创办之初,就坚持将成果转化纳入创新体系的布局范畴,培育和孵化一批掌握核心关键技术的高科技企业。过去2年,在“首席科学家”的带领下,学校培育了西湖生物医药、西湖未来智造、西湖欧米生物、西湖制药、西湖云谷制药等20多家科技公司,覆盖细胞治疗、3D打印等领域,共获得融资近16亿元,总估值近100亿元。
2022年5月,浙江新增了白马湖实验室、东海实验室和天目山实验室3家省实验室,均聘任了“首席科学家”,意在培养一批既能深入专业探幽微、又能把握国家战略需求、善于组织大规模科研攻关的“帅才”。以白马湖实验室(能源与碳中和浙江省实验室)为例,西湖大学作为联合建设单位,将在西湖大学云栖校区同步建设分中心基地——太阳能转化与催化研发基地,并由西湖大学孙立成教授担任首席科学家。
企业在研发突破、开花结果的前夕,往往容易遇到资源耗尽的困境。科技金融的支持能够为企业及时供血、保驾护航,让企业顺利破茧成蝶。
贝达药业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2003年,是一家由海归高层次人才团队创办、以自主知识产权创新药物研究和开发为核心,集研发、生产、市场销售于一体的高新制药企业。
2002年,留美博士丁列明满怀激情回到祖国,在杭州成立贝达药业,从三间简陋的办公室、一间租来的实验室开始,着手研发抗癌新药埃克替尼。
新药研发周期长、投入大、风险高,资金缺口一直都是困扰企业发展的瓶颈。2008年,贝达药业面临资金链断裂。危急关头,杭州高科技担保有限公司雪中送炭,伸出了援手。2010年,在资金困难时期,公司得到了杭州银行科技支行的支持,贷款额度从2000万元、3000万元到5000万元,企业渡过了难关。同年,在杭州高科技投资有限公司的大力引荐下,市引导基金合作机构同创伟业领投了其A轮融资。一路走来,杭州高科技投资有限公司多次为贝达药业及其产业链提供融资周转服务,为其打通了融资链条上的最后一环。
2011年,贝达药业自主研发的国家Ⅰ类新药盐酸埃克替尼(凯美纳)成功上市,一举打破进口垄断,填补了国内空白,至今惠及超过40万名肺癌病人,赠药和销售金额都超过100亿元,极大地推动了我国医药产业链的发展,并反哺社会。
在贝达药业的成长之路上,杭州科技金融在其不同发展阶段给予科技担保、引导基金、融资周转等深度融合服务,使之成为扎根杭州反哺科技金融的榜样。现在,贝达药业建立了“贝达梦工场”,一期已入驻了超过100家创业企业;成立了贝达医药基金,帮助更多科学家实现创新创业的梦想。
企业是科技创新的主体。龙头企业研发投入大、成果产出多,有了它们的牵引,往往能带活一整条产业链,盘活一整个生态圈。
聚光科技(杭州)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2002年,2011年4月上市,2021年企业总产值突破16亿元,是中国分析仪器行业和环保监测仪器行业龙头企业。
十多年前,国内高端分析仪器市场被国外品牌大幅占据,国内品牌在夹缝中生存,自主创新是一条艰苦异常却必须要走的荆棘之路。聚光科技致力于将技术转化为生产力,创造价值,2015年自主孵化成立了杭州谱育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目前,谱育科技已成为国内高端科学仪器创新与产业化的龙头企业。
面对新时代的发展机会,聚光科技构建“4+X”生态圈,在智慧工业、智慧环境、智慧实验室与生命科学四大板块培育孵化新的技术平台和应用公司,实现技术产业化落地与行业应用创新。
聚光科技建设的科学仪器创新基地“青山湖创新基地”已建成并投入使用,依托先进精密仪器创新平台及质谱仪器制造业创新中心的“一平台两中心”体系,将打通创新链、带动产业链,打造具备全球竞争力的中国“仪器谷”。
聚光科技在政府的支持和帮助下,整合社会资源,打造科学仪器创新工程化基地,搭建了“先进科学仪器共性技术工程化创新服务平台”,包含高精密加工共性技术平台(机械高精密加工平台、微流控芯片加工平台、高精密零部件检测平台)、高精密加工设备、高精密检测设备,围绕产业链部署先进制造技术共享中心,做大精密科学仪器产业,提升先进科学仪器在质谱、色谱、光谱等领域的数字化、国产化水平,推进我国先进科学仪器产业发展,解决长期依赖进口的“卡脖子”局面。
创业的“点子”、实验室的成果,需要在孵化器和科创园区转化成实实在在的生产力,才能落地生“金”,真正实现创新驱动。近年来,杭州科技创新创业服务工作持续深入,为科技成果产业化提供了内生动力。
贝壳社是一个专注于医疗健康行业的O2O创业服务社群平台,于2014年7月在杭州成立。它汇集了医疗工作者、创业者、投资者、行业大咖和创业导师等高端人脉资源,帮助创业者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早期融资,为投资人筛选最优质匹配的项目。
医疗健康行业是目前还未被互联网颠覆的行业之一,但在创新创业的过程中,基础研究成果转化尤其困难。这个行业的创业团队通常由技术人员和研究人员构成,不易适应市场拓展的需求,产学研过程障碍重重。贝壳社CEO姜慧霞说:“贝壳社在成立之初就对构建科技成果转移转化体系非常重视,我们的使命就是更好更快地让医疗成果为人类的健康事业作出贡献。”
过去几年,贝壳社通过自身的努力,从众创空间升级为产业园,再迭代成为创新创业服务平台。一是构建良好的创新创业生态,让医疗健康领域的创业者可以互相支持合作。二是创立了贝壳学社,打造医健创业的“黄埔军校”,通过让优秀企业家和创业者在学社的学习分享,以及学社内部轻度孵化的方式,培育了一支优秀的企业家队伍,为国内医疗健康行业的成果转化作出了很大贡献。三是构建了线下空间生态载体,建设了全生命周期一站式服务平台,涵盖了上下游各类资源,如科学仪器平台、企业技术服务平台、CSO服务机构等。四是孵化了一支数字化产业服务团队,用数字化形式提升创业服务效率,降低企业的创业成本。
姜慧霞说:“通过8年的努力,我们构建了良好的双循环体系——一是贝壳社内部产品线的支持体系;二是贝壳社与政府、高校、科研院所、医疗机构、服务机构的协同体系,这让我们的转移转化变得更加高效。我们在过去几年培育出了一大批优秀的企业家,也孵化出了一批行业的头部企业。”
在完成从“0到1”跨越的基础上,实现从“1到100”的竞争力飞跃,这是杭州的愿景。为了实现这个宏大愿景,杭州正推进建设全国颠覆性技术转移先行地、全国首个成果概念验证之都、国内外有影响力的技术交易中心,坚持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突破、需求侧市场化配置为基础、服务侧体系化重塑为抓手,实施“创新提能、攻坚提质、服务提效”三大行动,打造万亿级科技大市场。
杭州将通过数字化改革和创新驱动发展,建设全球创新策源地、区域性人才高地和科技成果转化首选地,让创新活力之城迸发更加强劲的蓬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