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国际经验与中国道路

2022-11-18 02:44黄文武
教育评论 2022年5期
关键词:跨学科大学世界

●黄文武

习近平总书记曾多次指出,党和国家事业发展对高等教育的需要,对科学知识和优秀人才的需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迫切。[1]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的快速发展特别需要一批世界一流大学作为支撑,这也是建成高等教育强国的重要基础。在世界高等教育系统中,“中心—边缘”格局长期存在,处于中心位置的西方发达国家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历程有着值得追赶型国家学习借鉴的成功经验,我国可以充分利用这些经验,指导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实践。应当明确的是,世界上并不存在标准的、唯一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模式。世界一流大学建设要尊重和遵循学术性组织发展的共同逻辑和基本规律。由此,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实践也就表现为共性与个性特征辩证统一的多样性发展。我国建设世界一流大学需要参照发达国家的成功经验,更要扎根于中国历史文化传统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实践,以形成体现中国特色的建设道路,从而加快推进我国从高等教育大国向高等教育强国转变。

一、西方发达国家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成功经验

在世界高等教育系统中,没有世界一流大学的准确界定与衡量标准,但当问及哪些高校称得上世界一流大学时,总有一些大学被人们反复提及。这些公认的世界一流大学多数位于西方发达国家,如英国的牛津大学、剑桥大学,美国的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等。这些国家建成世界一流大学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历了事关卓越目标达成的制度、结构、文化、理念等多方面持续创新与变革,在此过程中形成了具有学习与借鉴意义的成功经验,具体表现在如下几方面。

在人才培养上,普遍倡导全人教育理念,强调学生通过接受高等教育具备更广博的基础知识、更全面的综合能力与更高尚的个性品格,这一理念最突出的实践形式就是推行通识教育。如哈佛大学强调学校的根本目标在于培养全面发展的人、有广泛同情心和判断能力的人;牛津大学主张为培养全人而实施全面发展教育,不仅着眼于未来的职业,而且着眼于整个生活。为实施全人教育,这些大学注重构建品牌化的通识课程,并积极创造条件让学生在学习上有自主选择和探索的空间,后者就充分体现在专业设置上。一方面,注重晚期进行专业分流,在此之前通过广泛开设选修课程以开阔学生的知识视野;另一方面尊重学生在专业选择上的自主权(自由选择与更换专业、自主设计专业、自主制定培养计划等)。[2]此外,重视通过导修制、师生合作研究制等构成的教学制度体系促进学生个性化、自由发展,并构建完善的教育教学质量监测评估系统以了解学生学习状况,提供有效的指导和服务。

在学科建设上,最突出的特点是重视跨学科学术组织创建。如瑞典的“林奈中心计划”鼓励高校建立跨部门、跨学科研究中心,以此支撑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斯坦福大学开展的Bio-X计划(“Bio”代表生物学,“X”代表医学、化学、计算机科学、工程学、物理学等其他学科)和“斯坦福挑战计划”则是支持学校开展跨学科研究、提升学科建设水平的专门举措。一流大学采取的推动跨学科学术组织的创建和发展,追求学术卓越的具体举措包括组织管理结构扁平化、资源投入稳定化以及成效考核评估周期化等。除了大学内各部门、各学科组成的跨学科学术组织,也有大学之间跨校合作形成的跨学科组织,如麻省理工学院与哈佛大学合作共建的“哈佛-MIT健康科学技术学部”。同时,世界一流大学大多强调在跨学科组织基础上设计跨学科专业和课程,通过学科交叉和知识综合的方式培养学生跨学科的视野和综合思维能力,为社会经济发展培养跨学科人才。

在促进经济发展上,重视高校在推动组织间协同创新、创建区域创新创业系统中的核心作用。大学特别是那些追求科研卓越的一流大学是知识最重要的创新源,始终致力于拓展知识的深度和广度(知识创造),同时要在国家/区域经济发展中承担更大的责任,增强知识的经济贡献度(知识应用)。如德国的“领先集群竞争计划”和“研究园计划”主要目标在于建立科学与产业之间长期“公——私”战略合作关系,促使大学与企业间制度化产学合作活动日益增多;法国的“卓越大学计划”旨在推进立足区域经济的协同创新平台构建,通过协同创新支持初创企业的发展,推动大学——企业——社区之间的战略协作;耶鲁大学通过重组以促进技术转化和商业化为主要任务的合作研究办公室、推行降低许可费比例的收入分配政策,鼓励研究人员创办衍生公司,以及塑造认可技术转化和商业化的校园创业文化等举措,促进纽黑文地区经济发展。[3]

在战略制定与实施上,特别重视发挥专家的作用。专家是全程参与的,作为与政府在政策制定和实施上的合作者推动实践改革。德国“卓越计划”和“卓越战略”资助对象的遴选是由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专家组成的德国研究联合会和德国科学委员会负责,由联合委员会提出资助建议、资助委员会确定资助方案,德国联合科学会议则负责进行建设成效评估。[5]日本“全球顶级大学计划”由“全球顶级大学创建项目资助委员会”负责实施,这一委员会成员包括教育界和产业界等领域专家,并设有选考委员会、评价部会等机构,还重视构建完善的咨询机构管理体系和信息公开平台。[5]

在办学经费筹措上,都致力于实现经费来源的多元化。主要包括政府拨款、校友捐赠、企业或社会性组织赞助以及学校创业活动增收等。如,新加坡政府为进一步提升国立大学和南洋理工大学的国际竞争力,明确提出这两所大学每获得一笔社会经费,政府则按一定比例给予配套资助,以此提升学校经费筹措的积极性和主动性。此外,发达国家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重视绩效导向的竞争性资助制度构建。

在国际化上,都重视通过开放办学提升学校整体实力和国际声誉。这主要体现在三方面,一是通过优越的工作条件引进国外优秀人才,提升学校科研实力,并在世界范围内招收优秀学生;二是设立各种面向学生群体的海外学习项目,丰富学生海外学习交流经历,培养其作为世界公民须具备的素养和能力;三是积极推动国家间合作办学或共建学术研究中心,加强国际间的科研合作。

二、我国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现状审视

在全球化进程中,国与国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各国高等教育事业发展同样如此。在高等教育强国建设过程中,建成世界一流大学所要达成的“一流”目标必定是在国际比较中实现的。由此,把我国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放置于世界高等教育发展图景之中,参照、借鉴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国际经验,并以此反观我国的实践现状,能更好地推动我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目前我国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建设过程中存在的不足之处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在人才培养上,国内大学普遍在单一学科基础上开展专业人才培养,且几乎所有课程都与既定专业有关。这就使得学生的视野与知识积累很大程度上局限于所学专业,对其他领域特别是一般性基础知识的了解比较匮乏,也窄化了学生发展的可能空间。而且在后期的学习中,学生自主更换专业、设计专业、制定培养计划的可能性低。过窄的专业训练、过弱的文化陶冶以及僵化的培养方式等是我国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面临的重要问题。

在学科建设上,“学科模式”仍是我国大学以一流学科为基础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主要方式,即按知识类型划分的传统学科为基础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建设,“跨学科模式”推进力度明显不够。在今天的知识生产活动中,知识的创新往往产生于不同学科之间的交叉领域,跨学科类学科的建设对大学学术研究和人才培养的意义和作用更加凸显。受传统建设方式的影响,在世界一流大学建设中,我国多数大学跨学科建设和跨学科研究中心创建进展缓慢。

在促进经济发展上,我国大学的经济贡献度不高。世界一流大学的显著标志不仅包括培养出一流人才和产生一流学术研究成果,还体现在通过推动科技产品的持续创造助力国家/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创新驱动型经济形成)。在当前我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过程中,大学更多的精力和资源放在纯粹的科学研究以及学术论文发表上,大学的知识活动与区域/国家经济发展之间的联系不够紧密,组织知识创新能力没有高效地转化为推动经济发展的生产力。大学与产业界之间的关系疏离使得学校人才培养不能很好地满足经济发展需求,即人才培养质量与市场需求标准存在较大的不一致。此外,学生更多地在大学中接受专业课程知识的学习,其创新能力培养、创业精神激活等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而大学创新创业型人才培养事关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推进和实现。

在战略制定与实施上,专家的作用发挥不够明显。“双一流”建设中,专家的作用主要体现在政策咨询以及根据既定的评价标准遴选出一流建设高校和学科。在遴选对象确定之后,各学科领域的专家对建设过程的参与度较少,特别是缺少宏观层面的专业性指导和协调,且专家咨询与指导组织体系和建设信息公开平台的构建不够完善。

在办学经费筹措上,我国大学更多依赖政府资助拨款,组织经费筹措能力较弱。学校主要将注意力放在科学研究这一评估建设成效最显著的指标上,缺乏向社会各界特别是产业界筹措办学经费的主动性和积极性。此外,获得“建设”的身份之后,高校间在政府建设经费分配层面弹性化的竞争性空间较小,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竞争性资助制度构建不够完善。

在国际化上,我国高校在开放办学过程中的突出问题,一是更为关注来华留学生数量的提升,而对留学生生源质量、培养过程、学习考核等重视不够,留学生教育成效不高;二是面向学生群体的海外游学资助项目较少,且覆盖人数少,学生出国交流的机会不多;三是与国外知名高校或政府合作办学进展缓慢,学校的国外影响力和国际声誉不高。

三、在借鉴与创新中形成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中国道路

我国高等教育事业发展正处于从高等教育大国迈向高等教育强国阶段,后发外生型国家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后发优势之一,就是总结并有效借鉴发达国家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成功经验,加速我国高等教育发展。在这个过程中也存在一定的后发劣势,即以西方发达国家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实践作为建成高等教育强国的标准甚至是唯一模式,产生强烈的依附性建设心态。应当明确的是,我国积极主动地借鉴、学习国际经验的目的是将自身变得更好,而简单的跟随模仿式发展取向无法真正造就一批世界一流大学,更遑论推动我国高等教育从世界边缘向中心的转移。因此,应在充分借鉴西方发达国家成功经验的同时,更加重视立足历史传统文化和现代化建设的现实情景,创造性地走出一条展现中国特色的道路。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强调的:“要认真吸收世界上先进的办学治学经验,更要遵循教育规律,扎根中国大地办大学……没有特色,跟在他人后面亦步亦趋,是不可能办成功的;办出世界一流大学,首先要在体现中国特色上下功夫。”[6]

(一)构建以中国特色文化为基础的通识教育模式

应倡导全人教育理念,重点是在大学的早期阶段构建完善的通识教育课程体系。这一课程体系的知识内容不是西方中心主义,更不是杂多主义,而应以体现中国文化特征为核心,主要包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以及党领导人民的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建设文化。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必须知道自己是谁,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想明白了、想对了,就要坚定不移朝着目标前进。”[7]这些优秀的文化资源是一个民族发展的根基与魂魄,也是我国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核心支撑。在世界一流大学建设过程中,构建以中国特色文化为底色和基础的通识教育模式,特别突出加强人才培养与民族优秀文化的关联性,从而培育出我国大学组织以及学生的独特核心价值观,铸就中国大学的文化根基。

大学应更好地承担起文化传承与创新的责任,在人才培养过程中激发学生文化自觉与自信,并将这一组织活动作为国家文化强国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推动自身成为社会文明形态的重要塑造者;同时,形成一种展现中国特色的中国大学精神和理念并使其为世界高等教育发展(特别是高等教育理念更新)带来活力。建设世界一流大学不仅是指标意义上的,而且是文化意义上的。[8]

(二)学科建设统筹“学科模式”和“跨学科模式”

要重视以传统学科为着力点增强学校知识创新能力,也要加快推进以“跨学科模式”组成新型学术组织以培育新的知识创新领域。政府应鼓励大学之间以及大学与企业、政府研究机构共同组建跨学科组织,形成组织之间的互补优势。在一流建设学科的遴选上应适当增加交叉学科的比例;在经费预算中预留部分经费专项资助大学中具有创新前景的跨学科组织;推动制定与跨学科组织相适宜的建设评估指标体系,重点要避免急功近利心态,为跨学科组织预留更为弹性的建设空间。

还需强调,无论是以“学科模式”还是“跨学科模式”推进学科建设,都需要深入贯彻落实学科分类建设的原则。理工类学科建设既要重视学科知识创新能力和学术声誉的提升,也要着眼于我国经济发展现实,特别是与产业界形成紧密联系,通过学术研究推动产业技术创新、培育新产业,增强区域/国家经济发展的创新实力。理工类学科建设评估指标体系的设计应强调学科建设在经济发展中的贡献率。

人文社科类学科建设不能简单盲目地参照、运用西方知识理论体系,因为任何知识理论体系的形成都是建立在自身产生的现实实践基础之上。我国必须扎根于国家发展的真实情境,创建基于社会实践的知识理论体系,并用我国的发展实际检验、修正人文社会科学的概念和理论。由此,人文社科类学科建设应坚持用中国实践构建中国理论体系,并通过自主知识理论体系对中国历史传统和现实改革实践进行解释,推动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学派的形成。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这种前无古人的伟大实践,必将给理论创造、学术繁荣提供强大动力和广阔空间。”[9]“一切有理想、有抱负的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都应该立时代之潮头、通古今之变化、发思想之先声,积极为党和人民述学立论、建言献策,担负起历史赋予的光荣使命。”[10]这将有利于促进国际社会更充分、全面、准确地了解中国,产生更多为国际社会认可的思想文化观念和理论体系,也为其他国家解决社会发展问题贡献中国方案、展现中国智慧。

(三)创建以大学为中心的创新创业生态系统

我国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必须推动多元主体协同共创的国家/区域创新创业生态系统的形成,且在这一系统中以追求卓越为目标的大学必定居于核心位置。知识经济时代的社会发展表现出的最大诉求就在于以“知识”作为最重要的生产投入要素,以创造更大的社会经济价值。大学必须进一步克服自身封闭保守的一面,走向卓越要在知识创新上达到世界一流水平,更要充分发挥大学的科研优势挖掘其市场价值潜力。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目标不仅是在科研上具有明显优势,而且推动地区经济发展、满足产业需求。知识社会中,大学的知识活动既要促进理论性知识的增长与创新,也要以社会经济发展问题解决为导向、以成果转化应用作为其水平高低的重要衡量维度。

大学应在更大范围内联合开展科学研究以及校企共建产学信息服务平台,有针对性地解决企业发展面临的问题,并在知识创新基础上促成新产业、新市场的形成;还应通过构建完善的创新创业课程体系、搭建丰富的创新创业教育实践平台、优化创新创业教师队伍结构等多种方式,促进创新创业型人才培养。由此,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才能真正实现将大学知识创新优势、人才优势转化为产业竞争优势和社会创新创业优势。

(四)构建完善的专家咨询指导组织体系

我国应重视专家在政策咨询、标准制定、资助建议、建设举措、中期考核以及终期成效评估上的全程参与。特别是在宏观层面上,以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委员会统筹全局,并在其下设立负责评议、指导各学科建设的一流建设学科指导委员会,以此加强对各类学科的分类指导。同时,创建信息公开平台,及时更新各建设高校的办学情况和事关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国家政策决议,以此作为接受社会监督和采纳有益建设意见的重要窗口。

(五)优化大学办学经费筹措与配置方式

大学通过设立校友会组织,加强与校友的联系,吸引校友积极向学校捐赠资金;建立技术转移办公室,统筹学校科技成果专利申请和转化应用事项。在国家和学校层面构建完善的知识产权制度和收益分配制度,促进学校以知识创新为基础的创业活动广泛开展。同时,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成效评估应将企业乐于资助科研的程度和大学在竞争激烈的商业市场上吸引经费的能力作为衡量大学办学水平的重要指标,国家对在经费筹集方面表现良好的大学给予额外的资助奖励,以此激发大学主动筹集经费的积极性。此外,在国家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经费预算中适当配置一定比例的竞争性资助经费,由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委员会和各一流建设学科指导委员会负责统筹管理和分配,构建更为完善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竞争性资助制度。

(六)在开放办学中提升大学国际化水平

一是吸引海外优秀青年来华就读,重视留学生生源质量,并提高人才培养质量。国家和学校层面应确立明确的留学生考核录取标准,并提供各种优惠政策,确保吸引更多国外优秀人才来华学习。在培养过程中要优化培养体系和方式,特别要加强留学生学习考核,并设立明确的毕业标准。二是增加面向学生的海外游学资助项目。三是加快推进国内大学与国外知名高校或政府合作办学,这一方面可作为国内学生到国外学习交流的重要基地,另一方面在合作办学过程中积极促成体现中国文化风貌和展示现代化建设的相关学科和教育教学项目建设,使中外合作办学机构成为中国与世界文明交流对话的重要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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