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危机视角下国企社区治理的转型
----以湖北黄石田园社区的实践为例

2022-11-22 16:41刘永泽
关键词:田园危机居民

刘永泽

(武汉大学 社会学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一、问题提出

国企社区治理既有一般社区组织形态的共性,又存在自己独特的一面。国企单位型社区作为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对促进城市经济社会发展起到了独特作用。随着国企改革以及基层社区发展的需要,国企社区的单位制管理模式日趋解体,社区治理面临转型难题。国企社区里的居民生活角色和生产角色重合,社区活动受制于国企单位,社区服务由单位单一供给,社区内各种事务的决策和执行往往由单位相应的部门承担,社区规范为各种各样的单位制度所替代。这类社区在计划经济时代行政权力的渗透较深,行政色彩较浓,制度惯性使这类社区推进自治与转型的阻力最大[1]。这种制度上的惯性具体表现在“路径依赖”上。国家凭借对权力和资源的垄断,使单位结构化于国家行政体系之内,形成社区管理空间单位化、管理组织科层化、单位功能全能化和管理主体单一化的管理体制[2]。从治理绩效来看,国企社区治理还有很大改进提升空间,存在管理混乱、居民参与度不高、公共基础设施落后等问题,治理转型亟待推进[3]。在现代国家政权建设过程中,从单位制到社区制的变迁,实质上是城市治理结构从全能空间向合作空间的转换[4]。单位办社会下的全能空间难以为继,而现代社区治理的合作空间还未完全建立。社区自治和社区参与的不足仍然是制约我国社区发展水平的关键性因素,其表现为社区治理的双重困境,即“居委会困境”和“共同体困境”[5]。

对于国企社区如何走出治理困境,实现转型的动力与路径,有学者指出要充分发挥“国家”主体的治理优势,探索其在新时代单位社区治理中的合理形式,着重在单位文化传统的利用和当代社区认同的培育方面做出努力[6],来推动国企社区治理转型。国企社区治理转型的过程中,外部力量的介入尤为重要,需要通过资源转化、培育社区治理主体,帮助社区实现平稳过渡,构建完善的治理结构[7]。可见,外部环境与治理主体的内应外合,是治理转型的动力与基础条件。公共危机的本质是制度危机,而风险与危机是激发制度创新和治理转型的根本动因[8]。从过程来看,治理转型固然也是一个从量变累积到质变发生的过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治理转型“一定遵循线性逻辑”[9]。从危机传导的社会机制来看,只有达到治理转型的“密度临界点”时,社会治理变革才有可能发生[10]。在多重路径依赖与困境下,治理转型的“临界点”可能不断被后延,而公共危机可能将“临界点”前移,是促成治理突变式转型的重要外力与契机。

总之,既往研究多聚焦常态化治理中的形式或内容创新,对公共危机促动下的突变式治理转型研究关注不够。田园社区作为典型的国企社区,在应急管理中,党组织作用发挥不足、社会组织发育不健全、居民参与意识不强,社区治理转型举步维艰。疫情防控常态化的田园社区,党建引领社区治理作用凸显、居民对社区认同归属提升、社区文化价值显现,社区治理得以成功转型。危机前后的社区治理反差巨大,这其中又有怎样的线索和脉络,值得深入研究。笔者以田园社区治理转型的实践为分析样本,比较危机前后社区治理的变化,重点分析公共危机下社区治理转型的内在逻辑。

二、公共危机下国企社区治理转型的实践探索

田园社区是原国企大冶钢厂职工聚集度比较高的社区之一,截止2021年底,社区户籍人口7110人,90%以上的居民都是国企冶钢职工或家属。冶钢是我国最早的钢铁企业之一,被誉为中国钢铁工业的摇篮。在计划经济时期,冶钢职工人数一度接近6万人,企业包办了职工的生产、生活、教育、医疗、文化等公共服务。在管理上,职工对企业高度服从,在情感上高度依赖,“单位人”的观念根深蒂固,客观上形成了情感和治理资源的“双重依赖”。加之管理体制几经变更,社区主体组织构建不完善,居民对社区治理处于一种“漠视”的状态。面对公共危机,在社区党组织的引领下,随着社区动员能力、资源整合能力、应急管理能力的逐步提升,多元治理主体积极参与到社区治理中来,实现积极互动,促成社区共同体的构建,实现社区治理成功转型。

1.党建引领社区治理机制构建。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在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目标要求下,中国掀起了国企改革和市场化的浪潮,其中改革的核心内容包括政企分开与企事分开,单位办社会及其福利制度与社区治理模式开始退场。1994年,大冶钢厂实施公司制改制,引入社会资本和主体成立冶钢集团公司,并于1997年在深交所上市,市场化改革稳步推进并取得显著成效。在市场化改革中,冶钢逐步剥离了企业承办的社区公共服务与社会福利事业,原来企业所管辖的社区治理也逐步引入社会力量,交由属地街道管理。长期以来,受单位社区管理机制的惯性束缚,田园社区的治理机制面临着单位组织退位、社区制度缺位和社区自治组织补位不足等多重困境。国企社区转型困难或治理失效的根本原因在于“社区层面缺乏以公共权力为依托的一级行政组织,无法通过传统科层制的路径来有效发挥资源配置和组织动员的作用”[11]。危机应急防控中,随着社区第一书记的派驻,田园社区迅速完善基层的党组织建设,成立社区大党委,把党员重新组织起来,激活了下岗党员、流动党员、口袋党员参与社区疫情防控的积极性。从组织建设看,成立了网格支部、楼栋支部,选派年富力强的党员任支部书记或党小组组长,形成坚强的基层战斗堡垒,党组织通过社会动员和资源整合,构建起“一核多元”的社区应急治理体系。所有党员一律挂牌亮身份,同时组建党员突击队,开展值班值守、物资运送等急难险重的任务都由党员承担。一定数量党员和志愿者的率先垂范,将引起其他成员的集体模仿,并将这一行动持续下去[10]。田园社区突出党建引领在社区治理中的重要性,推进社区党组织建设的同时,强调加强社区党组织服务能力建设,注意党员的群众服务意识,用服务构筑良好的党群关系。针对疫情中暴露出来的小区物业不健全等问题,田园社区通过引导物业服务企业积极发展党员、招聘党员员工以及选派党建指导员等方式,推进小区“红色物业”建设,积极推进社区、物业和业主三方联动,不断提升物业服务质量与水平。及时总结疫情防控中的经验做法,建立“社区大党委、网格党支部、楼栋党小组、党员中心户、党员”的五级党组织体系,经过长期建设,田园社区已初步形成党群关系和谐、居民生活幸福、对社区党组织满意度高的良好互动机制,社区居民对党组织的认可度显著提升。

2.多元治理主体积极互动。国企单位型社区的行政“全能主义”治理模式长期而全面的照顾形成了民众对行政力量与制度的惯性依赖。行政“全能主义”模式的退场将民众推向社会与社区,但承接社区管理的社会力量相对孱弱,社区居民自主参与意愿不足,阻碍了多元社区参与协作格局的形成,更无法实现社区凝聚力的构建[12],导致社区自治与市场化转型推而难动。危机之前,田园社区的治理虽有从单一主体向多元协作转型的趋势,但阻力重重,主要表现为社区治理主体参与的主动性和积极性不足,辖区社会组织发育缓慢、功能虚弱。因过于强调“去行政化”,社区治理一度出现了国家和社会“双缺位”的现象,社区治理转型中既缺少总览全局协调各方的领导力量,也缺少多元自治的参与力量。在疫情防控的应急状态下,社区治理的多元主体形成了抱团效应,社区居民主动参与疫情防控,辖区社会组织积极发挥作用,志愿者的踊跃参与,驻区单位的大力支持,形成积极互动的良好局面。疫情防控常态化下,田园社区改变社区现有分类分岗服务模式,全面推行“全岗通”综合服务。要求每天大厅值班服务的社区干部不超过2人。其余社区干部每天不少于两小时下沉到网格,走访居民群众,上门服务,宣传党的创新理论和政策,协调矛盾纠纷,受理群众意见诉求,提供精准服务。落实物业管理人员担任小区兼职网格员,建立“网格发现、社区呼叫、分级响应、协同处置”机制,真正做到“人在格中走、事在格中办、小事不出格”,真正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为居民群众服务上来。田园社区通过“邻里嘉”平台拓展“葵花妈妈”服务项目,组织开展夏令营、冬令营、心理疏导等优质活动,扩大“葵花妈妈”社会效应。社区协调驻区单位力量,打造“邻里生鲜”社区一站式生鲜配送服务平台,方便居民群众生产生活。居民参与社区治理的意愿不断增强,从疫情之前对社区事务的“不管不问”到后疫情时代“积极参与”,社区居民的态度实现极大转变。

3.社区共同体实现重塑。社区共同体是一种理想的治理状态,是社区居民基于共同的情感、利益和价值等纽带结成的利益共享、责任共担的生活形态。田园社区作为冶钢的居民区,大部分都是冶钢职工或职工家属,在企业办社会时期,社区公共体围绕国企冶钢而建立,这种制度框架下的共同体随着冶钢改制、国企办社会职能剥离而分崩离析。社区居民从“单位人”到“社会人”角色的转变,侵蚀削弱了其共同体意识和公共精神。而社区公共精神作为修复社区共同体的核心要素,也是社区文化建设的重要内容。社区公共精神能够将社区居民凝聚起来,通过文化认同、思想共识和精神纽带的链接,促使转型下的国企社区向富含有人情味、归属感、认同感和幸福感的社区共同体回归。可见,重塑社区公共精神对于焕发国企社区的生机和活力有着重要作用。田园社区积极探索社区共同体的重建。一方面,充分运用“单位记忆”来重塑社区公共精神,从而在危机治理中实现共同体重建。比如在2020年疫情抗击最艰难的时刻,田园社区居委会提出了“弘扬冶钢精神,共克抗疫时艰”的宣传标语,激起了冶钢人对百年辉煌冶钢的回忆,也凝聚了社区内外广大冶钢人的力量。大量居民自愿参与到抗疫志愿队伍之中,而从该社区以及冶钢走出去的“新冶钢人”也积极向社区伸出援助之手,发起募集了大量的抗疫物资和资金。另一方面,田园社区通过组织再造与重构,为社区治理共同体重建搭建平台载体。在危机治理中,社区党组织的强化和各类自治组织的兴起,为社区共同体重建构筑了重要的组织平台与枢纽。居委会通过加大对社区棋类协会、广场舞俱乐部、田园亲子俱乐部等自治组织的培育,为居民参与社区公共生活提供平台场域,为社区共同体的重建提供组织支持。此外,田园社区在疫情防控常态化背景下,还通过打造社区公共空间和在线虚拟空间,增进社区居民间的交流互动,进而实现社区关系网络的优化。新的“社会人”在社区这个相对封闭的狭小空间内不断碰撞,居民之间、社区与居民、居民与志愿者等等群体间实现积极互动。目前,田园社区不仅居住环境显著改善,社区公共设施不断健全,社区文化建设也初显成效。比如,对辖区内具有冶钢历史印记的的苏式建筑群进行修缮,有效地修复了居民流失的记忆与精神寄托,唤醒了社区居民的公共精神与共同体意识。在社区公共精神重塑、组织平台再造、关系网络重建协同发力下,田园社区初步形成了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区治理共同体,为党建引领社区治理夯筑了坚实的社会基础[13],为社区治理转型积累了丰富的社会资本。

三、公共危机促成国企社区治理转型的逻辑

转制后的国企社区由于原单位与社区逐步脱钩,大量的“单位人”转变为“社会人”,居民与原单位的利益勾连减弱,单位不再是包办社区公共服务的供给主体,维持治理秩序的责任也交由市场和社会承担。公共危机是社区治理外部环境的突变,当原有的治理机制不能应对危机冲突时,相对稳定的社区治理秩序状态就会被打破,要实现新的秩序平衡,治理转型迫在眉睫。也就是说,在公共卫生危机中寻求城市社区治理体系的制度结构性变革,而非社区治理体系的短期应激性变化,既是公共卫生危机给社区治理体系变革带来的启示所决定的,更是人类进入现代社会享受现代社会成果的同时也意味着人类进入风险社会承受风险社会的冲击这一客观历史进程所决定的[14]。正是在疫情防控危机治理的重要时期,长期未决的国企社区转型得以实现。公共危机何以促成国企社区治理变革,有其内在的生成逻辑。

1.重振社会动员力:在公共危机中找回引领国企社区治理转型的党组织。强有力的组织动员力是实现社区治理转型的必要条件。计划经济时期,由于政府在社会上的垄断地位导致了公共资源大多由政府控制,而这些公共资源恰恰是在社区治理中所必需的,也是居民维系正常生活不可或缺的,因此社区对掌控公共资源的单位、政府具有高度依赖性,国家也因此具有强有力的组织动员能力。可以说,在单位办社会的计划体制时期,政府及单位对社区居民的组织动员能力达到空前状态。改革开放之后,随着社会和市场的不断发育,单位不再是社区治理唯一的资源供给主体,市场和社会力量逐渐参与到单位型社区治理之中,社区公共资源不断分散,许多资源已不再由政府所控制,政府和单位已不能凭借它的行政手段绝对垄断社区治理资源。在市场化改革的过程中,原来由单位包办供给社区治理资源的渠道被切断,国家对社区的组织动员纽带也随之弱化甚至消失。在市场和社会主体发育不成熟的情况下,国企社区成为游离在国家和体制场域外的区域,薄弱的居委会和物业公司(有些转制社区长期未成立或引入物业公司)的治理能力十分有限,而且容易陷入碎片化或失序的治理困境。表现最为突出的就是国企社区治理模式的转变,从单位包办一切到社区脱离单位管理。这也意味着国家力量从国企社区的隐退,国家对社区的组织动员能力减弱,而介入社区治理的企业、社会组织等主体主要基于自身利益而行动,对社区的组织动员的动能不足。因此,国企社区治理陷入了缺少组织协调、整合动员的主体力量。正如冶钢实现市场化转制之后,原来所管理的社区即陷入了组织缺位、动员乏力的困境,在疫情危机前的治理转型与模式更新十分艰难。

治理转型就是一次社会利益重新整合的过程,需要强有力的社会组织动员。国家是社会整合的主体力量,尤其在现代民主政治体制中,执政党是代替国家进行社会整合和社会动员的专门政治组织。从政党的生成与功能来看,政党可定义为“一种常常试图通过占有政府职位来寻求在国家中的影响力,通常涵纳不止一种社会利益,并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试图凝聚不同的社会利益的组织机构”[15]。可见,政党在组织动员、社会整合中具有先天优势,尤其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体制下,党是总览全局协调各方的总体性力量,在社区治理中,党组织是定向导航的引擎和推动社会利益整合和转型变革的决定性组织力量。

虽然在市场化改革中,城市社区以居民委委员会为基本自治单位,也建立起了社区党组织,但是长期以来,社区党组织的覆盖面及其社会动员的功能弱化明显。党的十八大之前,我国城市社区党组织甚至出现了“弱化、虚化、边缘化”的现象,国企社区党组织更是出现了党员老龄化严重、组织运行不畅等问题,党组织在社区的认同度不高,组织力与动员能力极其有限。在未发生公共危机时,社区治理多是在应付日常性事务,社区居民大多持“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心态,缺乏组织动员引领的国企社区也基本处于平稳状态。危机出现后,国企社区捉襟见肘,治理短板暴露无遗。社区自治组织和社区物业无法担当起防控任务。

从执政党和政府的视角来看,整合社会利益与应对公共危机均是重要的执政合法性资源,如果公共危机发生后,国家不积极介入干预而导致整个社会失序,引发的将是系统性风险与变革。因此,作为一场公共危机,在基层尤其是社区应急防控中找回国家,重振政党在社区的组织动员能力,既是公众和社区的期盼,也是党领导人民进行社会治理的需要,是双方的主动选择与行动。在公共危机应对中,上级党组织通过下派第一书记和党员干部下沉、包保等措施回应社会需求,打造社区治理转型的内核引擎,通过执政党的强大社会动员整合能力,驱动引领国企社区在治理模式上实现快速转型。

2.转型阻力隐退:公共危机引致国企社区治理转型的公众需求。改革开四十多年来,经济高速发展也带来了社会利益的分化,不同社会群体的需求也具有差异性,社会阶层分化。社会阶层分化不仅表现在收入、职业、声望、教育等方面,还表现在性别、年龄、“官民”地位、城乡区域等族群身份的不平等上。在社区中最直接的表现就是,社区成员中有社区居民、社区单位工作人员;有外籍人士,也有外来流动务工人员;有社区老人,也有社区青少年。多样化的社区人员结构必然引致多元化的社区公共服务需求,也意味着社区治理中面临着利益需求的不一致性,这就是国企单位型社区治理转型的巨大阻力和障碍。

社区治理转型最大的阻力来自不同参与治理主体的利益冲突。国企社区多数为陈旧落后的居住区,面对有限的社区公共资源和治理服务,不同居民群体的需求满足度迥异,对社区治理转型的欲求目标也不尽相同。如果社区治理转型对绝大多数人而言不用付出成本且具有潜在的收益,那么转型可能成为大家的需要。事实上,分化的社会阶层很难创造出满足绝大多数群体利益的目标模式。比如在老旧国企小区开辟老年人和残疾人无障碍通道,将工人俱乐部改建成游乐场等社区公共工程建设、公共事务决策都很难达成一致意见。在正常社区生活中,人们大多追求的是安定祥和的平静生活,但社区治理转型很可能带来不确定性风险,而人类天生厌恶风险。因此,在社区治理中,社区居民、物业公司及社会组织等主体往往安于现状而回避变革创新,部分群体追求创新变革的需求很可能被多数群体忽视。更为重要的是,我国公共危机治理中,往往都实行严格的追责制度,在刚性的权责体系下,各利益相关体都会选择从大局出发,少数服从多数、个人服从集体的价值取向得以凸显,转型阻力也随之弱化隐退。

突发性公共危机让社区居民面临着某些共同风险,这些风险关系到每个居民个体的切身利益,甚至是危及其生命财产安全。如果不进行及时应对,就可能带来直接利益损失或危害,这些新的共同危机将凸显出来,并成为社区治理中必须应对的重大危机,原来阻碍治理变革的阻力可能在短期内隐退;如果倡导治理转型的主体能够将危机中的局部变革引向系统性全局性变革,那么社区治理转型即可在危中迎来新机遇。比如当新冠疫情蔓延传播,整个社区居民将更加关注如何通过社区治理转型变革以实现生命安全,而治理转型带来的其他负面影响或利益损失都成为可接受的选项。尤其在新冠疫情传播蔓延之初,人们因缺乏对病毒的了解认知,社区陷入惊恐慌乱之中,社区失去原有的秩序,“社会秩序的恢复与重建成为应对公共危机首要的和关键的事情”[16]。可见,当面对共同的公共危机时,本来存在利益冲突关系的社区治理主体很可能改变对治理转型成本收益的认知,尤其是当危机可能导致未来高度的不确定性风险时,不同阶层群体和组织都面临着这一共同风险的威胁时,如何化解新的重大风险就成为核心议题。原本十分突出的转型阻力便悄然隐退,从而引致社区治理转型的强烈需求,进而促成社区治理模式的变革。

3.转型动能激发:公共危机凝聚国企社区治理转型的共识合力。社区治理转型是一项系统工程,既需要组织的引导动员,更需要治理主体的广泛参与,只有凝聚共识形成合力方能实现最终变革成功。公共管理理论指出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所具有的非竞争性和非排它性,这类产品和服务的供应只能靠政府来提供。事实上,政府提供的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只能满足公民最基础的需求,而公民大量个性化需求,政府无力进行差异化供给。新公共管理理论认为,公共事务的治理主体绝非只有政府一家,其他非政府公共组织、社会团体、企业、社区甚至公民个人也可以在一定的制度安排下成为公共事务的治理主体,即“第三部门”。政府只有充分关注到社会和市场的存在,公共事务由政府来管理,而私人事务由市场来调节,社会治理才能满足社区居民多元化的需求,从而真正体现公共管理之公共属性。政府在市场和社会这三者之间,应很好地培育发展和规范监督非政府组织、市场的发展,促使非政府组织和市场不断壮大,强化公民社会发育,让政府、市场和非政府组织同时成为强大的社区治理主体,社区才能在和谐共生环境中朝着现代化的目标健康发展。

当国家、市场与社会作为治理主体参与到社区治理中之后,社区治理的绩效取决于多元主体的协同合作。同时,社区治理的转型变迁也需要多元治理主体达成共识形成合力。在日常治理中,各治理主体往往基于各自利益而行动,一般要通过反复磋商、博弈方能达成共识,要在组织强有力的统筹协调下才能汇聚合力,社区治理转型也是如此。如田园社区在对老旧楼栋实施天然气改造和加装电梯等公共工程中,物业公司、社区居民和运营商经历了长期反复的磋商,最终还是有部分居民反对,尤其是在初装费和运营管理模式上,居民与运营商存在一定分歧,不同楼层居民对工程方案和可承担的成本费用也存在差异,部分楼栋因无法达成共识而导致加装电梯改造工程搁置,社区治理转型难以推进。

受历史等多重因素的制约,社区治理中社会组织的覆盖面和功能发挥尚有很大可提升空间。从田园社区看,社区居民的公共参与也多以个体、家庭的形式为主,社区治理与公共参与的组织化程度还不高。原子化、个体化的公共参与及治理模式,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应对危机和抵御风险的能力低下。公共危机发生后,由于田园社区的原主管单位已与社区脱钩,单位无法再将分散的社区家庭组织起来,社区治理相对零散碎片化,应急防控状态下的防疫物资供应、应急医疗救助、生活物资保障等成为社区居民共同关心的问题。当危机中的个体、组织面临着共同的危险和问题时,就为新的合作提供了可能。可见,面对公共危机,社区治理主体对共同重大风险的应对抵御也就是对自身利益的保护,对社区秩序的维护也就是对自身生存环境的维护,大家参与危机治理的动能比日常治理中要强得多,平日并不强烈的转型动能被激发。这些处在共同的危机之中,面临着相同困境的组织与个体就有联合起来集体行动的利益基础。只要国家或正式组织因势利导,就能将原本分散、零碎甚至是冲突的个体力量汇聚成应对危机的合力,修复和完善社区应急治理的自组织力[17],治理转型的共识也在危机应对中成为可能。公共危机的突发掩盖了日常治理中社区不同主体间的分歧冲突,在短期内达成了应对危机的共识,促成了治理合力的形成,也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长期未能达成的治理转型共识。

4.促成制度创新:公共危机推动国企社区治理转型的制度变革。制度是社区治理的基本保障,也是对社区治理转型的合法性确认。制度是协调社会多元利益的基本工具,也是多元社会主体在长期博弈下达成的妥协,是利益相对均衡的体现。制度是维护社会秩序不可或缺的保障,在现代社区治理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功能。在计划经济时代,国企单位型社区的治理与母体单位有着直接的联系,除国家层面的法律制度以外,具体的社区管理制度均由单位制定。如田园社区原来的《职工住房分配制度》《职工住宅区清洁卫生管理制度》《水电煤供应管理办法》等均为管理单位自己制定执行。单位转制后,社区与原单位脱离,社区管理主体也移交至市场和社会。但是,转制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尤其是社区治理的制度体系需要逐步健全完善。加之,在外部环境不断变化的市场经济时代,社会制度也需要随之变迁方能与之适应。转制过程中,市场与社会进入社区,成为社区治理和公共服务的重要供给主体,但是制度并未随着而建立完善,出现了社区治理“制度缺位”或制度变迁缓慢迟滞等现象。

从制度变迁理论来看,影响社区制度创新或变迁的因素主要包括制度相关利益群体的利益、认知状况与认同度以及变迁风险。通常情况下,利益是影响制度创新、转型变革的最主要因素。社会转型出现了利益多元、阶层分化等现象,当人们预期收益小于制度变革成本时,就会反对制度变革。可见,制度创新与变迁也不可避免面临利益冲突和阻碍。同时,人们对多元共治等新型治理模式的认知也直接影响着社区制度变革的成败,当大多数人认同新的治理方式,参与治理实践的改革创新时,制度变迁就能顺势而为,当多数社区居民不赞同或反对新的制度与治理模式,则制度变迁难以实现。此外,制度变迁与创新可能引发的风险也影响着变迁转型的进展。

在公共危机状态下,人们对社会秩序的强烈需求转化为对应急制度的需求,突变式临时制度在这种状态下具有独特的优势和生存空间[18]。公共危机状态下,社区治理能力取决制度供给和执行的能力水平。政党与政府介入社区,则大大提升了社区治理的制度供给能力水平。在公共危机中,国家介入、社会协同直接激发了群众从对物质利益的追求转向常态化的制度需求,为社区治理转型中的制度变革与创新提供了机会,危机成为助推治理转型的催化剂。比如田园社区通过第一书记制度、党员干部包保社区、红色物业管理制度、疫情防控志愿服务制度等,实现了治理组织、人员、资源的下沉,治理机制的更新,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社区治理转型阻力得以破除,难题迎刃而解。总之,公共危机促成国企田园社区治理转型,在这种背景下田园社区治理框架实现了多元主体的良性互动和有机统一。

通过分析公共危机前后田园社区治理的变化和表现,从重振社会动员力、转型阻力隐退、转型动能激发、促成制度创新四个方面分析公共危机促成国企社区治理转型的内在逻辑。通过对国企社区治理转型的逻辑分析,可以发现,在公共危机中寻求的是国企社区治理体系的制度性结构性变革,而非社区治理体系的短期应激性变化,引领转型成功的领导核心是党组织,关键是多元主体的参与协作。在当今中国城市中还存在大量类似的国企单位社区,部分强势单位仍然对社区治理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影响,面对城市转型所带来的社区治理中的复杂性应给予不同的回应。厘清公共危机促成国企社区治理转型的内涵逻辑,对于深入研究当下国企社区治理转型,有着较强的现实借鉴意义。

猜你喜欢
田园危机居民
石器时代的居民
夏日田园杂兴(其一)
夏日田园杂兴(其七)
田园美景
“声”化危机
河口正陷入危机
高台居民
田园风
危机来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