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足传记史学价值 提升传记图书内容质量

2022-11-23 08:09
北京印刷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史学传记图书

李 可

(团结出版社,北京 100006)

一、传记图书的史学价值

(一)传记的概念

何谓传记?司马迁《史记》列传开创了我国传记写作的先河。《四库全书总目》中将之放在史部,称:“传记者,总名也。类而别之,则叙一人之始末者,为传之属;叙一事之始末者,为记之属。”[1]“传”与“记”放在一起合用,则始见于汉代。[2]近代以来,梁启超首次明确提出具有现代意义的“传记”概念。[3]

2010年版《辞海》中对“传记”的界定是:或单称“传”。记载人物事迹的作品。一般由别人记叙;自述生平的,称为“自传”。大体可分为两类:一属史学范围,即史传,崇尚严谨,征信;一属文学范围,即“传记文学”,以史实为基础而有合理的虚构与想象。

(二)传记和传记文学

在中国的历史上,长期以来,传记被人们划分到历史类作品中。然而,随着社会和历史文化的发展,传记也不断丰富、发展、细化。传记究竟是属于史学范畴,还是文学领域,也有一些新的声音。

1914年,胡适在给董康的日记《书舶庸谭》所作序言中提出了“传记文学”这一概念,他说:“日志属于传记文学,最重在能描写作者的巧情人格,故日志愈具体琐细,愈有史料的价值。”[4]台湾学者郑尊仁在《台湾当代传记文学研究》中指出:“传记与传记文学的不同,在于传记只是个通称,泛指所有记叙人生的文字。然而传记文学却是另一个标准,它不只要求如实记载传主的一生,更要求写出传主的性格。[5]《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卷》中指出:“记载人物经历的作品称传记,其中文学性较强的作品即是传记文学。”这一界定,与郑尊仁提出的概念有相似之处。

英国“新传记”的代表人物尼科尔森认为传记具有“历史”“个人”和“文学”三个要素,认为它们是成功传记的基本条件:一部传记必须是一部“历史”,在此意义上,这部“历史”的内容必须准确,而且要把传主及其所处的时代结合起来加以考察。[6]

(三)传记的史学价值

西方学术界对“近代传记”的一个共同认知是:传记作品这种文字形式所载荷的内容,无论古今都属于史学范畴,只是到了现代,其表述的形态、方法和技巧等,过去较为拘谨的史学笔法逐步被突破,相当一部分传记作品开始在形式方面染上了较多的文学色彩。[7]

其实,无论从传记概念的流变,还是从传记得以存在和发展的基础看,正是因为传记是记述人发展历史的文本,具有历史的真实性和客观性,可作为史料加以留证,才使其与其他诗歌、小说、剧本等文学作品区别开来,成为其得以独立存在的基础和缘由。

人是构成、推动社会和历史发展的主体。从这个意义上说,对个人的记述就是对历史的记载和诉说。通过个体生平细节的探求,可以“窥”个人之“一斑”而知时代之“全豹”。正如吴宓评价陈寅恪的《柳如是别传》所言:陈寅恪之“研究‘红妆’之身世与著作,盖藉以察出当时政治(夷夏)道德(气节)之真实情况,盖有深意存焉。绝非消闲风流之行事”。

因而,无论是“传记”还是“传记文学”,都更应该关注其史学价值。强调坚持传记作品的史学价值,其现实意义在于强调传记要坚定不移地贯彻历史科学所必须遵循的事实和材料的真实性、客观性、可靠性原则。这是关系到传记作品兴亡的核心问题。正如梁启超先生在《中国历史研究法》所讲:“史者何?记述人类社会赓续活动之体相,校其总成绩,求得其因果关系,以为现代一般人活动之资鉴者也。”[8]作为史学范畴的传记作品,存在的意义也在于此。

当然,一部传记作品能够经久不衰,不但要求保证传主史料的真实性,而且还要“通过选材、构思、从事实中得出生活形象”。武汉大学樊星教授指出了传记作品“文”“史”的关系:“‘史’是基础,是框架,而‘文’则是场景再现、性格刻画、心理描写、人物对话的生动描绘,是‘史’的氛围、情节、细节的生动呈现。”[9]只有坚持“史”的“皮”,再附以“文”的“毛”,一部传记作品才能成为历久弥新的优秀作品。

二、传记图书内容质量存在的问题

中国自古以来都强调人的作用,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对个体价值的不断认识,对历史反思的不断深入,传记类图书也得以迅速发展。目前,我国的传记出版已经成为自成一格的出版现象。传记类图书成为众多图书品类中特殊的集群。

进入新世纪之后,随着传记创作观念的转变和图书市场的迅速发展,传记图书的出版出现一些新的趋势:传记出版越来越关注市场和读者的需要,以普通人为传主的作品大量涌现,以儿童为读者对象的传记作品开始增多。然而,随之而来的,传记图书内容质量也存在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

(一)片面强调经济效益,丢弃了传记的史学价值追求

图书所产生的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是并存的,但往往并不同步或一致。有时社会效益好的图书在市场上没有取得理想的收益,内容质量不高,甚至是令人难以卒读的图书反而有丰厚的利润。然而,图书作为一种特殊的商品,不但要有经济效益,而且要有社会效益。只有将社会效益放在首位,保证两个效益的均衡发展,才能促进图书出版的繁荣发展。

现实中,受各种因素影响,对图书经济效益的片面追求,导致部分传记图书质量不高。格调不高、急功近利、粗制滥造的作品充斥市场。一些传记过分强调迎合部分读者娱乐、猎奇的心理,罔顾史实、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甚至张冠李戴、无中生有。一些传记抛弃了传记的史学基础,随意演绎,某种程度上已变传记为小说。一些传记成为个人宣传、公司营销的手段和工具,没有对传主的深入研究和客观呈现,任意夸大传主的“丰功伟绩”“传奇经历”,沦为传主营销自己和企业的一种广告产品。

(二)作者价值判断和情感偏好影响了传记图书的客观性

我国素有“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的历史传统,因而,对“尊”“亲”“贤”传主的写作多选取有利于给予其更多正面评价、突出其积极形象的历史材料和人生经历。但是只有作者与传主保持适当的情感距离,全面、客观刻画传主的曲折经历、立体性格,并由传主或积极或消极的人生启发读者对人生、历史的思考,才能成就一部优秀传记。

另外,社会政治经济的现实环境、社会文明开放程度,也会深刻影响作者的创作条件、创作态度,影响作者对历史材料的选择和运用、语言表达的色彩倾向等,从而使传记带上社会影响的色彩。从司马迁《史记》开始,中国古代传记的传主往往是王侯将相。新中国成立后,一段时期内,带有时代烙印的工人、农民、解放军中的英雄模范成为传主的主体;改革开放后,社会风气更加开放,艺术家、知识分子、财经精英、影视明星等更加多元的人物开始进入传记作家视野的同时,猎奇、低俗等现象也在传记出品中出现。社会政治风貌的影响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传记图书作者的思想感情和创作,不能不说,这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对传主的客观呈现,影响了传记作品本身的史学价值。

(三)编辑工作失职影响传记图书编校质量

编辑审读加工工作是出版工作的核心环节,是高品质图书出版的重要保障。然而,在实际的编辑工作过程中,虽然有既定的编辑工作规范,但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编辑过程中还存在编辑失职造成编校质量低劣的情况。一些编辑对传记图书的关键信息不做认真审核、校勘,不求甚解,只做“纸面文章”:将书稿大概捋一捋,重点看标题;改两个错字、标点;用校对代替审读;只保证不出政治问题,不审慎思考作者的文字表达和思想观点,等等。

三、提升编辑学养,扎实传记图书出版质量

图书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产品,具有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双重属性。图书出版活动是意识形态和社会经济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国家和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产生重大影响。好的图书会给读者带来巨大的精神力量,对社会发展具有积极的能动作用,这决定了图书出版必须将社会效益放在第一位。

传记以其历史价值和传主的个体属性使传记图书具有“历史与史料价值、励志与教育功能、认知功能、审美作用和经济效用等作用”[10]。面对传记出版多元化、面向儿童读者的传记出版逐渐增加的趋势,传记图书的编辑出版更应该立足传记的史学价值和教育功能,保证传记图书的出版质量。

立足传记的史学价值,着眼于传记图书出版的长远发展,对编辑而言,除了要熟悉国家出版方针政策和法规,在不断提升个人的综合素养、政治把关能力基础上,传记类图书编辑应该着重从以下方面入手,扎实传记图书出版质量。

(一)选择怀瑾握瑜的作者

优秀的传记作品要求作者有深厚的历史学养,不仅对传主的生平、经历有全面深入的了解,占有大量第一手资料,而且还需要作者有整理、分析、鉴别材料的能力,能够娴熟组织、驾驭历史材料,对传主所处时代有着深刻的认知。这些是决定传记图书质量的基础。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秘书长、冰心研究会副会长卓如,1979年起致力于冰心作品的整理和研究工作,编过《冰心文集》《冰心全集》,发表过有关冰心文学创作的论文,在深入研究冰心的基础上写出了《冰心传》,被认为“翔实可信,鲜明可感”“史料翔实、考证精确,可读性极强”。王增如是丁玲的最后一位秘书,亲历了丁玲晚年的重要事件,得天独厚的条件为其创作完成《丁玲传》提供了较为丰富的史料基础。

《熊十力传》作者叶贤恩不仅是文史作家,也是熊十力的家乡人,对熊先生十分敬佩。他广泛搜集海内外熊十力作品及其研究资料,以对历史、对后人负责的态度,不辞劳苦,遍寻熊先生故里山水人文,走访了五十多个单位、两百多相关人员,阅读了数百万字资料。凡熊先生生活和工作的地方,作者都坚持去调查访问。在掌握了大量生动史料的基础上,作者运用“长藤结瓜”的手法,从家庭到社会,从童年到老年,从戎马到学术,给广大读者呈现出了一部精彩纷呈的《熊十力传》。相较于其他版本的《熊十力传》,该书补充了大量熊先生鲜活的生活资料,真实再现了一代国学大师、新儒学开山之祖的完整形象。这部作品受到著名哲学家汤一介先生的好评。

(二)秉持虚心涵泳态度

朱子读书六法:循序渐进、熟读精思、虚心涵泳、切己体察、着紧用力、居敬持志不仅是读书的方法,也可以当作做书的规律和路径。明代著名哲学家王守仁说:“谦受益,满招损,器虚则受,实之不受,物之恒也。”受专业教育的影响,在工作之初,编辑难有专家和全才。因此,编辑虚心涵泳、切记体察的态度就显得尤为重要。

我国著名编辑家周振甫先生编辑出版了大量文史类图书,有《管锥编》《李太白全集》《酉阳杂俎》等多部作品传世。周振甫先生对待编辑工作虔敬的态度值得我们学习。1977年,钱钟书先生将《管锥编》书稿交付中华书局出版,周先生认真审读书稿后,撰写了题为《建议接受出版钱锺书先生的〈管锥编〉》的审读报告。两个月后,周先生又根据部分书稿,写出了长达38页、数万字、更加翔实的具体评价和修改意见。《管锥编》出版后,钱钟书先生在序中说:“命笔之时,数请益于周君振甫,小叩辄发大鸣,实归不负虚往,良朋嘉惠,并志简端。”[11]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中国大百科全书·新闻出版卷》指出:编辑首先应该具有一般的学问和见识,能做到“一专多能”“略专多能”“不专而确实比较多能”中的任何一种都是很好的。

团结出版社出版的著名出版人、文史学者王振羽先生《龚自珍传》,编辑秉持虚心学习的态度,对全书重要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进行了核实,并根据权威版本《龚自珍全集》《己亥杂诗》等参考书,对书中所引全部龚自珍诗文进行了校雠,以确保不出现不应该有的失误。力求不断提升自己的学识素养,与作者进行真正的学术对话,提升图书的内容品质。

(三)践行终身学习理念

学养是指学问和修养,学养深厚指学问专深广博,修养完美高洁。传记编辑的深厚文史学养为传记图书的高品质提供有力保障。编辑提升个人学养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终身学习,终身学习的实践是做好传记编辑的必由之路。

编辑专业知识领域上,除了要利用好常规的业界培训外,编辑应该向身边的优秀编辑、老编辑学习,“花脸稿”就是一个良好的学习途径;向市场上优秀的传记图书学习,从优秀的传记作品中,编辑不仅能够学习丰富的人文历史知识,也能学到其他优秀编辑的编辑技能。

深厚文史学问的涵养上,编辑要养成读书习惯;主动拥抱新技术,充分利用身边的现代学习工具,微信读书、樊登读书、喜马拉雅……;以研究促学习,立足于解决工作中发现的问题开展研究,参加业界和学界的研讨会,了解史学、文学等相关学科发展的带头人,了解专业领域发展的现实和理论问题及最新理论成果。在问题研究探索中学习知识、解决问题,获得更多的知识和能力。

传记图书以其独特的史学魅力在浩如烟海的图书世界中自成一格,基于此,传记图书编辑应该有所敬畏,敬畏历史、敬畏学术、敬畏职业的神圣,努力提升传记图书的内容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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