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洞房经”中的婚俗以及音乐文化研究

徐玮玮 乌克兰国立德拉孔曼诺夫师范大学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婚俗文化，每个婚嫁仪式都具有民族文化特色，记录并承载着一个民族的历史文化内涵。台州地区流传的古老婚俗仪式优雅且富有诗意，其婚俗仪式是家族及区域族群的一种狂欢形式，而仪式中最精彩、最核心的环节便是“洞房经”，这一传统婚俗仪式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三世纪后叶。以台州地区为切入点，通过论述台州地区的婚俗种类、特点以及台州“歌性中的婚俗”音乐文化中的不同传统音乐，了解传统音乐与民俗之间的关系，同时，也挖掘和彰显台州传统文化及其歌性中的音乐文化。

台州地处浙江省东南部，三面环山，一面临海，自古有“海上名山”“海上仙子国”之称。台州地区有丰富多彩的民间歌曲类型，包括劳动号子、山歌、小调、说唱音乐、风俗性儿歌、歌舞曲、宗教歌曲，还有一些带有戏曲唱腔特点的戏歌。这些民间歌曲在台州至今仍有一定的生存空间，显示出草根民间艺术的活力。台州地区的民间歌曲除了受自然环境、传统历史文化、民间风俗、语言特征、民众性格等因素的影响，还与周边地区的音乐相互交流融合。唐代诗人杜甫和李白曾对台州的景色这样描绘：“台州地阔海冥冥，云水长和岛屿青。”“龙楼凤阙不肯住，飞腾直欲天台去。”南宋洪适的《浣溪沙》也曾写道：“邦伯今推第一流，几因歌席负诗筹。一时文采说台州，雨脚渐收风入牖。云心初破月窥楼，翠眉相映晚山秋。”由此可见，台州的美景对诗人有巨大的吸引力。

台州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民俗绚烂多彩。台州因天台山而得名，而天台山则因东晋孙绰的《游天台山赋》而扬名。南宋陈耆卿的《嘉定赤城志·山水门》提到：“台以山名州，自孙绰一赋，光价殆十倍。”《资治通鉴》记载：“越以此散，诸公族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于海上，朝服于楚。”据《汉书》记载，五凤元年秋八月，诏曰：“夫婚姻之礼，人伦之大者也。”

婚礼是人生中一件重要的里程碑式的大事，属于生命礼仪的一种，也是世界上最古老、延续时间最长、影响最广的民俗之一。在地方文化里通常会产生独特的婚礼习俗，这些习俗有着教化，规范社会秩序等作用，台州的“洞房经”就是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一种民俗文化。

台州婚俗文化发展与变迁

汉族婚礼讲究“六礼”，台州作为一个汉族人数居多的地方也承袭了“六礼”的婚俗，但却有所不同。台州的“六礼”体现出独特地方民俗文化的象征功能与审美价值。

“台州六礼”主要包括媒人、合八字、送日子、送嫁、暖房、发嫁妆、开额、看嫁妆、迎新娘、望新娘、拜堂、送洞房、闹洞房、下楼梯。下面选取几种进行简单介绍。

“媒人”。中国传统婚礼讲究“父母之名，媒妁之言”，又有“无媒不成婚”一说。其主要原因是我国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强调男女授受不亲，婚姻更是强调不经媒人而定下的婚姻得不到大众的认同。《诗经笺》道：“媒者，能通二姓之言，定人家事之道。”当下，年轻人都讲究自由恋爱，但是在婚礼仪式中仍然会找一个人来充当“媒人”这一角色，可见从古至今“媒人”的作用与价值。

“合八字”。媒人先将女方生辰八字递给男方，男方接受后，将女方的生辰八字在灶山龛里放七天，如果七天内没有磕碰（打碗、争吵等不好的事情）发生，就将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请民间的算命先生看看（俗称“评八字”）。如果相合，就由双方父母带子女相亲（俗称“踏亲”）。双方认同后由男方择日子送小定（俗称“定头”），即少量的钱和衣料等物。民国以后，民间出现专门帮人看生辰八字的人，叫“择日子先生”。

“迎新娘”。新娘坐着花轿来到新郎家，脚不能踩地，由新郎家辈分大的长辈拉着新娘走过红布袋铺的路，身后的红布袋要人不断传到前面来，寓意“传种（宗）接袋（代）”。新娘进入大厅前还得过火盆，并踩碎瓦片。迎亲的工具随着年代发展各有不同，20世纪60年代以前用花轿，70年代用自行车，80年代用摩托车，90年代用轿车。

“望新娘”。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纷纷前来望新娘，也叫望新乌娘，凡是客人，主人家都会给予红鸡蛋跟糖果，以分享喜事欢庆。

“拜堂”（念傧相）。拜堂的全部仪式包括：请新人，请新郎，拜天地，拜龙王，拜家堂，拜祖宗，新郎整位，交杯酒，对头拜，拜长辈，拜媒人，拜厨官，拜厨下，拜邻舍，拜四亲六眷，送龙王，送洞房。据“洞房经”仪式传唱人所述，传统婚礼仪式烦琐，现在已经省略掉很多环节，但是因为家里有长辈要跪拜，还要给红包和见面礼，所以“拜堂”这一环节保留至今，现在也会在“拜堂”基础上加上西式婚礼的环节来使婚礼仪式更加多元化。

“送洞房”。拜堂结束后，晚上八九点开始送洞房，该仪式包括拜父母亲，上楼梯，唱八仙，开门开锁，进洞房，歇落盘，抬金桌，插金花，分灯，讨登头，讨茶，讨酒盅，发南货，摆九子十三花，讨早子，扎麻糍按，大团圆，抱龙灯，扎果子，撒炒米，出洞房，下楼梯等四十几项仪式。送洞房仪式在现在的婚礼中基本会省略，一来会对对歌的人越来越少，二来仪式烦琐，当下年轻人更热衷于西式婚礼。

“闹洞房”。闹洞房分文闹与武闹，20世纪80年代以前，农村生活比较乏味，人们往往借机闹一闹，增加婚礼的喜庆气氛。闹洞房从传统功能上看是一种早期的性启蒙跟性教育。旧时代，人们思想传统保守，谈性色变，而新婚闹房不失为一个普及性教育的途径。

“下楼梯”。送洞房结束，洞房客唱着“洞房经”里的“下楼梯”离开，新人拿出两对红鸡蛋，吃掉一对剥壳的叫“和同子”，另一对带壳的放被窝叫“孵子”。

人们相信这些复杂热闹的仪式会给新婚夫妇带来福气、运气、财气、平安等代表着人们一切美好的祝愿。随着时代的变迁，现在很难见到完整的“婚俗六礼”仪式，流传至今的“婚俗六礼”歌词唱本几乎都是民国的抄本，由此可推断出“婚俗六礼”最繁盛的时期是民国。

台州在古代属于吴越文化影响区，其民俗文化在吴越文化圈内具有自身独特的特点。台州民俗主要包括生产习俗、生活习俗、礼仪习俗、岁时习俗、民间信仰等。台州民俗除了地域性特点突出外，还受到宗教和武术的影响。

当今科技飞速发展，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古老的婚俗仪式与当下的文化脱节。全套的“婚俗六礼”仪式文本已经不复存在，有些中式婚礼为了凸显中式传统仪式，将“婚俗六礼”以点缀片段的形式呈现在婚礼仪式中，并无完整的仪式。这意味着民间传统婚俗仪式“洞房经”的生存环境已十分恶劣，“洞房经”的保护已经不能仅依靠民间的力量。《台州日报》2009年5月13日报道，温岭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和温岭市滨海镇靖海村74岁的民间艺人应光远签订了《“洞房经”项目传承协议书》，要求他在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内培养3个年龄在45周岁以下的青壮年熟练演唱“洞房经”和对唱技巧，并按照培养一个传承人3000元的标准（共9000元）予以补助。目前，台州温岭市出现专门的唱“婚俗六礼”的公司，并在2012年全国首届婚博会亮相。2012年，温岭洞房经入选第四批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在台州，唱“婚俗六礼”的习俗一直非常流行，虽然20世纪晚期一度沉寂，但在21世纪又再度唱响。

台州传统的音乐文化

中国传统音乐文化与民俗文化之间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氏族社会时期，歌乐舞就与当时的巫文化活动密不可分。中国婚礼音乐注重营造欢快祥和、喜庆热闹的气氛。民族音乐在乐器选择上，主要是锣、鼓及唢呐等传统乐器。这几种民族乐器在嘈杂的环境中具有较高的辨识度，能够营造出响亮、热闹的效果，能够吸引人的注意，符合中国人结婚时希望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越热闹越好的心态。每每十里八乡有人家举办婚礼，大人跟小孩都会异常兴奋，在那个物质缺乏的年代，听“洞房经”成了难得可贵的精神享受。大人沉迷于唱经之人动听的唱腔嗓音与唱本歌词之中，唱本歌词所表现的集物质与精神、现实与理想、情感与理智等于一体的内容极大程度上满足了人们的精神需求。

在婚礼现场，人们被那种欢腾的气氛感染，为之沉迷，在这一天，没有人会板着脸，即使有孩童调皮捣蛋也只会被温柔教诲。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嘴里说的都是祝福的话，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空气中弥漫着幸福的气息。

现在年轻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受到了西方文化的影响，他们崇尚的婚礼大多是西式婚礼，由此，中国传统婚俗文化受到了西方文化的冲击。但是中国传统婚俗也有其精华和特色，应该引起人们的注意，以确保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中国人生活讲究“热闹”，从参加婚礼的人数和其热闹的程度可以看出一个家族的兴衰，排场越大证明这个家族越兴旺，贺喜之人越多，新婚夫妇收到的祝福也就越多。在旧时，有无结婚证是不重要的，只有举办盛大的婚礼，这桩婚事才能得到大众的认同和祝福。婚礼所体现的群体性狂欢靠几个人或少数宾客是无法实现的。

“婚俗六礼”的歌词是即兴创作的，但其韵律是固定的。歌曲的内容往往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更新，但其韵律和节奏未曾有太大改变，基本保持了其原始状态。“婚俗六礼”极具地方特色，吟唱者采用当地方言进行吟唱，在婚礼仪式中把平时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或祝福通过“婚俗六礼”的对歌形式表达出来，既能避免尴尬又能增进友情、亲情。“婚俗六礼”的歌词语言生动有趣，委婉内敛又讲究对仗工整，体现了台州民间文学的魅力。台州方言一直通过口传心授的方式传承，除非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否则几乎无法听懂且学会台州方言，即使是靠近台州的温黄地区口音与台州也有所不同。

“婚俗六礼”用当地方言吟唱（有些地方用闽南话），歌词对仗工整，韵脚相压，平仄协调，内容或为生活琐事、当地俚语习俗，或为神话传说、历史典故，还有台州的地点等。如果用普通话来翻译“婚俗六礼”，只能得其歌词大意，却失去了它最精髓的部分，即方言的对仗工整，方言体现的韵律、平仄。“婚俗六礼”极富文学价值，无论是其内容还是韵律都为研究台州方言和地方民间文学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婚俗六礼”是台州民间文学开出的灿烂花朵，是台州婚俗仪式的文化记忆符号，其以个体或群体的方式就着音乐为大家表演。个体表演是一个人单独表演的形式，特点是表演者与观看者的角色界限很分明。这种形式一来可以满足个体自身的需求，二来可以满足部分群体的需求。群体表演则是由多人进行表演的形式，表演者就着音乐，一起为大家表演。在仪式过程中，每一个受众完成自己在仪式中所承担的部分，此类表演可以说没有太明显的表演者和观看者之间的分界线。笔者认为，个体式和群体式既是两种不同的分类，也是二元一体的，不能生硬地割裂开来。

“婚俗六礼”体现的是族群认同和历史记忆，其变迁的过程反映着一种文化的传承。“婚俗六礼”作为台州婚俗仪式中具有知识性和即兴创作力的演唱形式，具有一定的教育功能和社会功能，是传统文化传播和传承的重要途径，同时也是下一代沿袭传承传统文化的一种重要方式。“婚俗六礼”的仪式也是一种文化现象，是维系一个族群的情感纽带，可以将个人与族群通过仪式联结起来。人们通过婚礼加强了彼此之间的联络，还接受了文化的洗礼，在交流、互动中达到文化传承与传播的目的。笔者希望通过研究案例，能够系统地从音乐文化视角对台州“洞房经”进行研究，并结合新时代语境，为未来的学术发展提供一定的启示及应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