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学接受的角度看华兹华斯的诗学理论

2022-12-06 14:44周昱彤
文化学刊 2022年1期
关键词:华兹华斯接受者诗学

周昱彤

经历了几个世纪的发展后,浪漫主义的先行者华兹华斯的创作主张和诗学理论被一一阐释,其内涵不断深化,影响不断扩大,为研究浪漫主义提供了更多的思路。国内对于华兹华斯理论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他诗歌的艺术特点、情感表达和想象方式,但对于华兹华斯作为文学创作者的文论性研究较为缺乏。华兹华斯作为功力深厚的文学家,其身份不仅仅是一位诗人。他的文学思想中含有很多具有前瞻性的内容,在现代的文学理论中依然适用。在分析其诗作时,也应该重视其理论价值。本文主要聚焦于《抒情歌谣集》序言中华兹华斯的诗学理论,分析其中与德国学者汉斯·尧斯所提出的文学接受理论中不谋而合的部分。

一、文学接受理论

文学作品史是社会审美产品与社会审美认同的重要过程,它不但是文学家们继续创造文学作品,产生新时代声音的发展史,而且是广大读者的欣赏史,是研究文学文本的群众反映历史。在汉斯·尧斯之前的文学作品研究中,学者们只把目光集中在文学作品的产生过程上,而忽视了文学作品在被读者阅读时的接收过程,忽略了读者在阅读作品时自身能够发挥的主观能动性。这样的倾向就会进入了对于文字理解简单化的陷阱。对一个文本的解读不应当是片面的,因为每位读者心里面都有不同的哈姆雷特。而尧斯的文学接受理论则弥补了这部分的理论欠缺,文学接受论首先突出了阅读的主导地位,并强调了文学接触活动在文学作品价值的确定的过程中,有着非常关键的意义。

文学作品接受理论广泛存在于对文学作品的解读、鉴赏、批判、研究等流程之中,接受理论同时具有审美属性、认知属性、价值诠释属性、文化交流属性。同时,文学接受理论的开展与完成需要主客体都具备一定的素质,同时需要接受者自身形成一定的接受心境。

文学作品理解的流程和中国现代文艺学中“文化赏析”或“文学作品评价”的范畴有着密切联系,也有差异。接受过程是指通过对文学作品进行解读、借鉴和再创作的一项特定的审美精神活动。其重点放在了作者对于作品的理解和创造上。二者的主要差异在于,文化欣赏是以鉴赏的对象或文字本身为中心的,而文化接触的侧重点则是在文化接触过程中的接受者。由于这二者所聚焦的中心不同,所以作品与读者之间的关系也呈现出不同的状态。文学作品接受的过程,着重突出了在文学作品阅读过程中以读者为主体的再创作,并且对再创作所产生的新特点加以研究。关于文学作品中隐喻的内容和含义,接受理论学派主张它们是文学作品和阅读互动的产物,要求阅读者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动创造性。传统的文化鉴赏则主张这些含义是一直存在并隐含于文学作品里面,静等着人们去发掘。

二、文学接受理论在华氏诗学中的体现

(一)华氏诗学理论包含文学接受的过程

文学接受的过程包括期待视野与预备情绪和审美心理的同化与顺应。华兹华斯在《抒情歌谣集》的序言中写道:“大家以为作家写诗,就正式订约要对某种已知的联想习惯加以满足。他不仅告知读者他的作品里有某种种类的思想和词句,并且还告知读者他的作品里没有某些种类的思想和词句。韵文语言的这种标志或表征,必然在各个文学时代引起各种不同的期望。[1]4”期待视野是指作品接受者在进行接触过程以前已有的对接触客观的先期评估和期待,是指阅读者原先因各类经历、兴趣、理念因素综合产生的,对作品的鉴赏水准和接受要求在具体阅读中的体现。原文中的“对某种已知的联想习惯加以满足”是要求诗人的创造要满足读者在阅读之前本身存在的经验与趣味,而且要向读者“告知”自己诗文中的思想和特点,使读者清晰明了。这句原文所处的位置是全序言的前半段,表明华氏诗学的初衷包含着满足读者期待视野的成分。

和期待视野一样形成在文化接触流程中的是预备情绪,称为“预备情感”,是受众从实际关心向文化认同过程跃进的中心环节,是阅读群体受文学作品基础特征的刺激而形成的某种特定的情感,是一个“审美前”的心理。“使日常的东西在不平常的状态下呈现在心灵面前[1]5”被后世广泛地引用来概括华氏的诗学观点,“日常的东西”指的是现实中被关注的客观事物,“不平常的状态”则侧重于强调日常事物被当作具有审美价值的客体审视的状态,这一著名的论点符合文学接受过程中预备情绪的理论要求。

在人类文化接受的过程中,对审美心理结构的同化和适应也非常关键。审美心理结构,是指接受者因固有的文学知识、审美情趣和所欣赏过的文学作品,而形成的比较稳定的审美心理图式。读者阅读作品时,本身的审美心理结构会随着作品设置进行变化。这种变化可能是同化或者是顺应。同化,是指作者以自己的审美观心灵构造为主体,接受者则把具体的文学文本纳入审美观心灵构造的范畴内。当具体文学的信息内容和内部结构一致时,接受者的审美心理结构也将受到一定的增强。顺应变化是指由于接受者的审美结构和具体情况文学作品中的新因素之间出现了严格不统一的结构而没法完全同化作品,只有通过变化自己来适应具体情况文学作品中的新因素,原有的审美心理结构产生了改变,这种改变是具有两面性的。华兹华斯在阐明“诗是深刻情感的天然展现”的论点时强调,假如读者本身就存在着深刻的情感体验性,读者就会形成心理习性,只要盲目地或者机械地听从了这些心理习性的指导,作家们描述事物或者表现情感在本性上或者相互联系上都必然会使阅读的接受力有某种程度的提升,他的情感也就必然会因而提升和纯化。在这里诗人所提到的“引导”,是指通过诗人的努力,可以使读者能够感知到哪种诗歌题材是恰如其分的情感流露,辨别出矫揉造作的诗歌。这种“引导”可以增强读者对于诗歌的理解力,也就是品鉴诗歌、感悟情感的能力。引导是为了同化与顺应,与文学接受理论中对审美心理机构的同化与顺应不谋而合,引导读者的审美结构与文本之间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二)华氏诗学理论包含文学接受的发展

首先,接受理论中填空、对话与兴味在华氏诗学中的体现。在文学文本的各层结构中,语言现象中的词汇及其与声音关系都是固定的,字、句、段等各级话语单元的含义和组成也是不变的。作品最后的结束,离不开作家的填空、说话和兴趣。作为作家,华氏强调要让自己的话语更贴近于人们的语言,而且要让自己表现的快乐也和许多人看作是诗的正当目的中的那些快乐非常不同,自己应当告知读者:我常常都是在全神贯注地考虑着自己的主题;华兹华斯期望在所有诗句里不是虚伪的表达,而是表现思想时都是用了适合于各自的意义的文字。他所持的论点是诗歌中的所有语句都各有其意义、各司其职,强调了自己诗歌想表达的愉悦与被广泛认为的诗的那种愉悦不同。这与“兴味”所提及的不可名状的审美思绪是如出一辙的。

其次,接受理论中的还原与异变、理解与误解在华氏诗学中的体现。“诗人和别人不同的地方,主要是在诗人没有外界直接的刺激也能比别人更敏捷地思考和感受,并且又比别人更有能力把他内心中那样地产生的这些思想和情感表现出来。”[1]18在接受与理解中还原指的是重新阅读文学的过程,是指一种在某些语词顺序的引导下,逐步恢复原作者心目中的人物形象、情感感受和思维见解的过程。原文中强调作者需要将读者心中的思想和情感表现出来,这体现了接受理论中的“还原”。作者还原读者心中所想的事物是为了能够加深读者对自己的理解。另一方面来看,误解包含正误。准确无误的,意思就是指接受者在欣赏过程中的错误理解,虽与作者的创作原意有抵牾冲撞,但作者却从客观上预判了读者心中预设的正确含义,因而使这些“误解“看上去又更切合于创作实际,更加令人信服。华氏的名篇《我们共七个》里写到了诗人在与小女孩儿的交谈中,不断纠正小女孩儿是有五个兄弟姐妹而不是七个。其实是为了侧面强调小女孩儿认为的兄弟姐妹是七个人这一事实,进一步论证“儿童是成人之父”的孩童观。这是接受理论中正误的典型范例。

(三)华氏诗学理论包含文学接受的高潮

接受理论的高潮包括共鸣、净化、领悟、延留四个部分。共鸣、净化、领悟、延留是层层递进的。首先,情感共鸣必须建立在接受者和创作者之间或通过作品中所传达的思想感情而成功交流的基础上;其次,情感净化指的是在文章中表达的强烈情感,震撼并感染了读者的内心;再次,文学领悟则要以读者对作品表达的精神含义的主动思考和理解为前提;最后,精神延留则是在文化接受运动进入高潮阶段之后的一个心理延续与留存状态。华氏文人诗学中存在着共鸣、净化、领悟与延留四个部分。

共鸣在文艺作品中的作用经常被提及,是否能与接受者产生共鸣是衡量任何一种形式的文艺作品好坏的重要标准。华兹华斯在自己的创作理论中强调“人的头脑能从不同之中看出相同而感动愉快。这个原则使我们心灵活动的伟大源泉,是我们心灵的主要鼓舞者。”[1]21“从不同的事物中看出相同”是华氏诗学的重要论断,接受者因为身处时代、教育背景或人生经历的不同所经历的事物都是各不相同的,但是不同的接受者也存在着共同认知的部分。这就是“共鸣”。从这句论断中可以看到,华兹华斯不仅强调作品与读者之间的共鸣,而且将共鸣放在了心灵活动领导的位置,产生共鸣是一切后续思考的前提。

净化作用强调读者进入了某种虚幻的艺术境界,通过文学作品带来的愉悦暂时忘却了世俗的烦恼、保持心灵的宁静。华兹华斯首先强调诗是必须给读者带来愉快的,用当今的学术视角来审视这种愉快,这种愉快是带有审美性质的。一旦诗人能够通过诗作来给读者带来愉快,宁静是长久的心灵愉悦,人们就会对这种愉快抱有一种感激的心情,这种愉快可以使读者宣泄心中的不满、平复复杂的情绪,久而久之,读者会对这种愉快产生“一种光荣的迷信”。从而达到接受理论中的净化作用。

领悟是一定要建立在读者对于作家以及作品全面地了解乃至接受上的。领悟可以视作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再创造,只有读者结合运用自身的知识,对文本内容加以自己的综合性思考,才能称得上是真正地“领悟”。领悟的作用是巨大的,只有在经过领悟之后,读者层面的新内容才能被创造出来。华兹华斯在诗的创作中一直强调,诗人要去创造真正的诗,这种诗的本质上要很能使人们永久感到兴趣。经过领悟的过程,读者才能清楚地看出华兹华斯或是其他作家创作的目的,这些目的是被设置到了哪个程度,以及这些目的什么时候值得去追求。

延留是四个环节中发生顺序最后的,延留的可能是读者的思考也可能是读者的情感。这些延留下来的内容会带给读者更多的思考或震撼。中国古代《列子·汤问》有云: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强调的也是文艺作品在接受者那里产生的延留。华兹华斯希望诗能够带给人们更纯粹更持久的享受与思考,以及帮助读者以诗中描写的日常事物来激发思考,也是这一道理。

三、华氏诗学中文学接受理论的意义

无论是接受理论中的过程、发展还是高潮,都是华氏站在一位创作者、一个作家的角度来分析接受者,也就是读者的反应;或者说是华兹华斯作为一位作家希望按照这种理论来设置自己的作品,以期望自己的诗歌在读者那里产生良好的反馈。为了得到这种反馈,又该如何设置自己的作品,华兹华斯在《抒情歌谣集》的序言中给出了明晰的答案。而他的这些期许和他所预测读者的反应,基本上符合了后来文学接受理论对于文学接受全过程的完整界定。不难理解,华兹华斯只是站在作者的角度上进行预判,而预判是正确的。发展到汉斯·尧斯,则是将读者作为主体,将正确的预判形成完备的理论体系并进行进一步地探讨。

同时,华兹华斯作为一名伟大的诗人,他的思想理论是不止于浪漫主义中的自然情感和现实描写。作为一名创作者去阐释整个文本接受过程,从文艺理论的角度,他也应被认为是有所贡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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