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化境遇下壮族歌圩文化的挑战与契机

2022-12-08 06:22毛宏龙罗玉华
文化学刊 2022年8期
关键词:壮族现代化文化

毛宏龙 罗玉华

一、歌圩文化的历史脉络

追溯歌圩文化的历史,关于歌圩的起源说,学界主要持有两种观点:一曰歌圩源于“乐神”。以潘其旭和黄秉生为主要代表,潘其旭从“溱洧之风”分析,认为歌圩起源于以定期“会合男女”为原始信仰的仪俗和氏族部落的祭祀活动。[1]黄秉生认为“原始宗教活动是壮族歌圩的母体,两性爱恋的追求,是促使歌圩从宗教母体中诞生的第一动力。”[2]二曰歌圩源于对偶婚生活。以农学冠和胡仲实为主要代表,农学冠认为壮族先民进入农耕社会之后,由于男女分工和商品交换的出现,对偶婚制代替了群婚制。[3]无论歌圩文化起源于哪种学说,都足以说明歌圩文化的由来已久,历史悠久。

社会学之父奥古斯特·孔德将人类社会的发展分为神学阶段、形而上学阶段和实证阶段。在此,根据歌圩文化的发展历程,也可将歌圩分为三个阶段,即神话阶段、去神话阶段和现代阶段。首先,神话阶段的歌圩主要是人们对于大自然的信仰和崇拜,依托歌圩寄托人们对农作物的好收成的追求。根据《靖西县志》记载,“凡此赛会,意在祈丰年而驱妖邪,且行乐以节农作之劳。”在此阶段的歌圩既有娱神功能,也有娱人功能。[4]娱神则是祷祝丰年,以求风调雨顺;娱人则为唱歌择偶、族人欢聚、悼念祖先等。其次,去神话阶段,该阶段的歌圩开始于文化大革命前后,此时歌圩受到“除鬼神、破四旧”等思想影响,歌圩被迫销声匿迹,歌词创作一度走向 “赞歌”方向,而传统的娱神和娱人功能则开始消失。最后,现代阶段,该阶段的歌圩趋于多元化,包括主体多元、形式多样等。同时,在现代阶段歌圩呈现出断裂与发展、脱轨与重建、冲突与融合的特征。

二、歌圩文化发展的现实挑战

文化现代化是现代化过程的必然产物,歌圩文化现代化是适应文化现代化和现代化发展的必然要求。诚然,歌圩文化在现代化的境遇中也面临诸多困难。研究发现,歌圩文化呈现传承的断裂性、歌圩文化创新性的脱轨以及歌圩文化面临与主流文化的冲突等。

(一)断裂:歌圩的后继无人

歌圩文化作为一种既有表意性又有表实性的文化。一方面,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受到科学技术的影响,人们对歌圩文化的鬼神信仰逐渐消逝,歌圩的举办开始流于形式,从而其表意性逐渐蜕化。另一方面,受到市场经济的影响,人们过度追求物质财富,忽视对精神文化或传统优秀文化的继承,歌圩文化变成官方宣传旅游形象的文化符号,其表实性也开始淡出。同时,在经济快速发展的过程中,城乡差异扩大,导致民族地区人口流失严重,因而歌圩文化呈现出“断裂性”的困境,即歌圩文化在传承的过程中后继无人。壮族侬侗节具有以歌会友、对歌传情择友择偶的文化特征[5],而在现代信息技术的冲击下,壮族青年人的交友方式逐渐多样化,“以歌会友”的选择途径逐渐退出视野,导致歌圩文化成为中老年人的交流和娱乐方式之一。笔者通过对梁肇佐所著《壮族歌圩调查研究》进行梳理发现,歌圩传承人呈现“跳崖式”断层。另外,通过发放调查问卷的方式,探析人们对歌圩文化的了解程度,数据显示,人们对于歌圩的认识较低,“不了解和非常不了解”的人数占到38.32%,对歌圩文化 “一般了解”的占到40.19%,而“非常了解和比较了解”的仅占21.5%。

(二)脱轨:歌圩文化创新乏力

脱轨本意上是指列车在行驶过程中,因车轮脱离原来的钢轨,使其脱离行驶的轨道。此处脱轨是指文化在发展的过程中出现偏差,缺失或迷失发展方向和创新思路。王杨认为公共文化服务在供给过程中时常出现“有余”和“不足”的现象,这种文化贫困其本质就是文化的上下脱轨[6]。而歌圩文化作为一种亚文化,在面对主流文化的影响时因其对现代化的不适应性,其常常被主流文化所吞噬,因此出现脱轨现象。尤其在时尚文化面前,歌圩文化作为一种“歌咏性”文化,并没有展现出其对大众的吸引性。一方面,歌圩文化的音节、音符相对单调,此起彼伏朗朗动听的音律较少。另一方面,歌圩文化中的词曲“陈词滥调”,与“时尚文化”相悖,无法引起青年人的注意。在梁肇佐记载的具有代表性的山歌中,山歌的种类可分为:一是歌颂时代类,如赞扬党和国家关怀的“党中央号召,全民都照行[7]。”二是情歌类,如“今天逛歌圩,相聚好时机。”三是祈福类,如“盼下场西雨,盼不来雨神。犁耙无法翻,秧苗丢给人”。虽然山歌具有极强的“草根性”,但是在潮流面前却是“不入人们的法眼”。另外,现有的资料显示,歌圩传承人学历普遍较低,大多在高中及以下文化水平,未接受过系统性的音律学习与培训,从而无法编纂出引人瞩目的词曲。曾经的山歌培训班办了几期,如今又已销声匿迹。

(三)冲突:歌圩文化双向而行

冲突是文化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产物,文化冲突是文化现代化发展的必然后果,这种冲突能够有效地促进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在有关文化的观点中,学界曾持有“文化中心主义”和“文化相对主义”的观点,而以费孝通为代表的中国学人则持“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文化观。在现代化语境下,文化的冲突尤其是少数民族文化与主流文化的冲突愈加剧烈,文化冲突的产生根源于文化的差异。[8]歌圩文化发展的冲突主要在于歌圩的双向而行,这种双向而行是发展与滞后的背道而驰,即歌圩自身的演变和歌圩的“文化滞后”。歌圩的自身演变主要在于歌圩在不同时代呈现出不同的词曲,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歌圩自身的社会融合力和通俗性。歌圩的文化滞后,主要是由于市场经济的发展,人们的思想趋于理性化、无神论化。歌圩的神话色彩使其无法适应市场经济的发展要求。

三、歌圩文化发展的现代契机

歌圩作为一种地方优秀的传统文化,尽管在某些历史时间段一度被批为“风流圩”,败坏社会风俗,但是并不影响其作为民族融合、社会稳定、经济发展的正功能。因此,歌圩文化现代化需要利用现代化手段来实现歌圩的重构,从而有效地推进歌圩的现代化。

(一)技术导向:现代科技手段创新

随着现代互联网通信技术及智能手机的普及,信息传播的速度迅速提升。现代科学信息技术的发展是歌圩文化现代化最强有力的技术支撑和手段支撑。歌圩以其自身的可传播性强、影响力迅速的特征,在借助现代互联网技术手段上比壮族其他文化更具有优势。在网络的情境下歌圩出现歌手年轻化、山歌文本音像化、歌圩虚拟化和时空自由化的新趋势[9]。首先是网络歌圩的兴起。网络歌圩正在成为歌圩传承场的重要场所。据统计,截止到2015年1月,壮族网络歌圩网站和QQ群共计182个,网络歌圩参与者达到73万多人。[10]“云歌圩”的出现也使得歌圩的传承有了新的传唱人,更加为大众特别是青年人所接受。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广西各地歌王在抖音、快手等手机客户端开展歌圩节活动,远在异地的朋友也能加入进来,直接掀起在网上斗歌的新形式。其次,直播带货与歌圩交融式发展。受直播带货风潮的影响,各地为创新和提高当地带货能力,2020年,广西部分乡镇,采取歌圩与直播带货的方式吸引观众的眼球,为地方经济腾飞架上歌圩的桥梁。

(二)主体导向:民族文化主体性强化

人作为文化传承的主体,是文化延续和发展的最重要的载体。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进步,我国的主要矛盾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由于人的主体性的回归,人们的需要呈现多层次、多维度和多样化。歌圩文化的主体性导向包括壮族人民的民族主体性的认同和来桂游客对歌圩事物的新鲜感与体验感的追求。一方面,民族主体性的认同来源于本民族生活水平的提高,开始对传统文化的追求与向往。增强歌圩文化的主体性认同:一是要从歌圩传承人抓起,培养歌圩继承者,加强青少年对歌圩的认同和引导,激发青年一代的兴趣。二是要融入时尚文化,歌圩文化的后继无人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歌圩本身的吸引力不足,在时尚音乐文化面前,歌圩显得没有魅力。因此,要在歌词上遣词造句,创造出具有青年人喜闻乐见的歌词,加入“音乐节”元素符号,凸显歌圩魅力和吸引力。

(三)政策导向:文化政策支持加强

政策支持是歌圩传承与发展的重要潜质和官方支持。近年来,广西区政府为打造广西特色文化旅游城市,在歌圩的支持力度上逐渐加强。1983年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设立三月三壮族歌节,1999年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设立“南宁国际民歌节”,从此开始南宁每年举办一届南宁国际民歌节。2014年,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将每年的农历三月三日设立为广西壮族自治区法定传统公众假日,自治区公民放假两天。同时,广西区政府也积极加大对歌圩传承投入和开班培训。自1984年以来,广西少数民族歌手班累计培育出634名歌师、歌手(截止到2011年)[11],同时,应该继续开办歌手培训班,防止歌手断层。

(四)社会导向:异质性文化需求提升

中华民族文化“多元一体”的大背景下,民族文化日渐繁荣兴盛。近年来,从文化自觉到文化自信,社会对文化的消费趋于重视,游客从生态旅游走向文化旅游的选择,对文化消费的需求更旺盛。文化异质性已经成为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撑,并已然成为民族文化消费和民族地区特色产品贸易的重要支柱[12]。在社会导向下,歌圩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应该充分尊重社会大众对于文化消费和文化体验的需求。一方面坚持文化主体性的选择,不失文化本色;另一方面按照市场导向,发展和培育出符合市场公众喜闻乐见的歌圩产品。例如:可以将歌圩常态化,除三月三广西节假日外,在国家法定节假日等都可以推出歌圩活动,让游客体验歌圩带来的和谐与安逸。另外,将歌圩活动与广西地方山水结合,不仅可以增强游客的文化体验感,还能增强游客的视觉欣赏感,以此促进歌圩的传承与市场的繁荣。2021年壮族“三月三”假日期间,广西共接待游客1577.58万人次,比2019年同期增长3.1%,实现旅游消费125.36亿元,比2019年同期增长4.6%,开展文化旅游活动300余场[13]。

(五)国际导向:辐射东盟,稳固边疆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华文化既是历史的、也是当代的,既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因此,推动文化“走出去”是实现文化复兴的标志。在“一带一路”背景下,广西在推动文化走出去的过程中,有先天和后天的优势。第一,广西是连接东盟国家的战略支点,而南宁又是中国—东盟博览会的永久举办地;第二,“三月三”文化与周边国家文化有同源性,有较好的社会基础。近年来,先后在泰国、越南等地举办“三月三”国际文化交流活动。深入挖掘歌圩文化与东盟国家的联结点,促进中国—东盟国家文化交流。官方场域的歌圩交流能够促进中外友好共同体的塑造,民间场域的交流则能强化民间友好共同体的构建[14]。

四、结语

广西壮族歌圩历久弥新,是壮族人民的文化瑰宝,是壮族人民千百年来的智慧结晶。在新时代,歌圩又作为文化振兴的重要内容,承担着民族复兴的重要使命。在现代化的境遇下,歌圩文化也面临着断裂、脱轨、冲突的挑战。然而作为传统文化的歌圩与现代化的发展并不矛盾,反而是促进现代化的重要手段,推动地方现代化发展的重要力量。因此,歌圩也急需采用现代化的手段进行传承和发展,从而能够在保护中不失本色,在传承中与时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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